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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物辩证法视阈下人文科学的基本特点

2013-04-11欧阳询

关键词:人文科学时代性民族性

欧阳询

(怀化学院人文教育研究所,湖南怀化418008)

人文科学是指以人类整体生活中的精神活动和作为其客观表达的文化传统为研究对象的学科体系。在这一涵义中,有两对紧密关联的范畴:整体生活与精神活动、精神活动与文化传统。第一对范畴着眼于共时态的空间,强调精神活动植根于人类整体生活;第二对范畴则着眼于历时态的时间,强调文化传统是人类精神活动的载体与客观表达,合而言之,就是一种社会—历史的思维方式。是故,开展人文科学研究,须以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思想。在中国20世纪50—70年代,“差不多整整三十年,人文学科一词从我国消失了,人文科学所涵盖的各学科,全部被纳入‘哲学社会科学’中”[1]。因之,从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当代的人文科学研究皆偏重于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之间的比较,凸显人文科学在研究对象、方法、价值以及构成要素方面的个性与特质,从而为人文科学的合法性存在提供理据。但是,当中国社会与科学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快速发展之后,不仅生活世界本身提出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亦即事实世界与价值世界)重新融合的要求,而且新兴学科、交叉学科的兴起亦模糊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三大学科的研究对象,以致使得上述研究思路难以为继,不合时宜。鉴于此,本文意欲以唯物辩证法为世界观和方法论,从三大学科体系相会通的角度着力考察人文科学的基本特点,即科学性与价值性、时代性与民族性、社会性与个体性之内在统一。

一、科学性与价值性的统一

人文科学的科学性,意指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一样,亦以事实为根据,以规律为对象,以实践为标准。人文科学的价值性,意指真、善、美等崇高的价值理想,亦即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在理论研究中,诸多学者并不认同人文科学的科学性,因而称人文科学为人文学科或人文学;但对于人文科学的价值性,亦即“人文精神”,他们却极其推重,视之为人类的精神家园和终极关怀。这种割裂人文科学的科学性与价值性的做法,不仅在理论上是错误的,在实践中亦是有害的。兹以“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例,如果说中国共产党只强调“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并作为其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归宿,而忽视“代表中国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和“代表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那么,其结果必然是因无法把握广大人民真实的利益内容及其实现方式,要么流于形式主义的口号,要么代民做主,执著于自己心目中的“乌托邦”,从而导致“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等悲剧的历史重演。

究其实质,人文科学的科学性与价值性是如何实现内在统一的呢?亦即是说,在人文科学中,科学性是如何成为价值性的基础的呢?要理解这个问题,就需站在“人是社会的人”的立场,亦即站在人类精神活动植根于社会整体生活的立场,把人文科学归属于广义的社会科学。而在广义的社会科学中,确乎存在着贯穿一切历史阶段和一切社会生活方面的根本规律,即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因此,在一定的社会历史发展阶段,总是会涌现代表先进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阶级/阶层批判和反抗落后的阶级/阶层;与之相应,在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领域,也必然会产生先进阶级/阶层与落后阶级/阶层的各自代言人之间的论争。比如19世纪中后期马克思通过撰写《政治经济学批判》、《资本论》等著作对资本主义经济学家李嘉图等人的批判,中国新文化运动时期“尊孔”与“反孔”的较量,等等。如是,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可以明确地断言:各种阶级/阶层所力倡的道德价值观本身有着科学与不科学、合理与不合理之别。对于个体而言,情况似乎更加复杂,因为不同的阶级立场、知识背景、家庭出身以及个人的性情等都会深刻影响与制约着他们的人文关怀与价值选择。正如有的学者所言:“承认人文学科是科学,是就这些学科领域的总体和实质而言,不等于认为在这些领域中的任何一种观点、学说体系都一定是科学的。就像并非每个物理学家的观点在物理学上都能成立一样。‘学科’与‘学说’之间,不能简单等同,这一点有普遍意义。”[2]

质言之,人文科学的科学性与价值性是内在、直接的统一。其中,人文科学的科学性是其价值性的基础与保障,人文科学的价值性是其科学性的必然结论。是故,如欲提高道德能力与道德素质,其最佳途径就是根据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观点与方法,增强自己的历史洞察力,分辨社会历史发展的正确方向,从而做出符合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的价值选择,“为生民立命”。

二、时代性与民族性的统一

人文科学的时代性,意指人文科学研究要站在时代的前列,回答时代所提出的重大问题,体现时代精神;人文科学的民族性,意指人文科学研究要重视对传统人文资源的批判性继承,体现民族精神。对于人文科学而言,时代性与民族性是一对矛盾范畴,既相互对立、冲突,又相互转化、统一。就对立方面而言,主要表现在:从时间维度看,时代性着眼于当代与未来,而民族性着眼于过去的传统;从思维方式看,时代性推崇创新思维,而民族性强调守成思维;从民族文化比较角度看,时代性侧重于异中求同,而民族性侧重于同中求异。就统一方面而言,时代性内容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某一民族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而先进的民族文化或文化要素在世界历史舞台上又往往代表着时代发展的方向和趋向。

对于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发展来说,都要面临时代性与民族性问题,即便是古代民族亦是如此。例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文化的时代性问题,就有荀子的“法后王”、司马迁的“通古今之变”、王船山的“在势之必然处见理”等;同时,关于文化的民族性问题,也有孔子的“华夷之辨”、《左传》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清末的“天朝上国”等。但迄至资本主义社会产生之前,无论是中华民族(不是传统儒家所谓的汉族中心主义)还是其他任何民族,其由低级社会形态发展到更高一级社会形态的过程,例如由奴隶社会发展到封建社会等,庶几是在封闭的民族内部展开的,民族文化之间的碰撞与交流只是局部的、零散的。所以,文化发展的时代性与民族性一直处于分离状态,尚未结合在一起。

严格说来,在中国文化思想史中,文化的时代性与民族性之关系作为一种问题意识是产生于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叩开中华民族的大门之后,并且“古今中西”之争尔后日益占据了中国近现代思想界的主导地位。在这一论争中,产生了三大文化思潮及其派别:西化思潮、文化保守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文化派。以胡适、陈序经等为代表的西化派,片面地强调文化的时代性,并把西方化简单地等同于现代化;以梁漱溟、杜亚泉等为代表的文化保守主义派,往往偏重于文化的民族性,有意无意地消解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由此可见,无论是西化派还是文化保守主义派,都割裂了文化的时代性与民族性的统一关系,究其根源,则可以归结为缺乏科学的世界观与方法论作为指导思想。

那么,以唯物辩证法作为世界观和方法论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又是如何将文化的时代性与民族性进行统一的呢?在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毛泽东、艾思奇等人看来,马克思主义及其主张的共产主义社会代表了中国未来文化发展的方向,但马克思主义必须与中国具体革命实践相结合,同时还必须“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继承这一份珍贵的遗产”[3]534。艾思奇说:“马克思主义者是不是完全否认中国社会的特殊性,反对把握中国社会的特殊性呢?当然不是这样的。马克思主义者一方面要坚持马克思、恩格斯所发见的关于社会发展的基本的科学规律,承认它有一般的指导的作用,而同时却一刻也不能忘记,这些规律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中间,因着客观条件的差异,而有着各种各样特殊的表现形式。”[4]223改革开放之后,以邓小平为核心的党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重新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以实践作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1982年中国共产党第十二次代表大会上明确提出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一基本命题,并逐步形成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体系。进入新世纪,党和国家又明确地提出:“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的总体目标是,努力建设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具有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5]历史实践证明,唯有以发展的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才能实现人文科学的时代性与民族性之有机统一。

三、社会性与个体性的统一

所谓人文科学的个体性与社会性,是指人文科学在研究对象、研究方法与功能价值等方面兼有个体性与社会性两种性质。在形而上学主义者那里,不管是唯物主义的还是唯心主义的,要么蔽于人文科学的社会客观性一面,要么蔽于人文科学的个体主观性一面,未能科学地实现二者的统一。鉴于此,兹以唯物辩证法为理论武器,从研究对象、研究方法与功能价值三个方面具体考察人文科学的个体性与社会性及其统一关系。

如上所述,人文科学的研究对象是人类整体生活中的精神活动和作为其客观表达的文化传统。就人类精神活动而言,它的主体必然是相对独立的个人,“人们的社会历史始终只是他们的个体发展的历史”[6]532;虽然个人的精神活动内容与方式均会受限于当时的社会生产生活方式,但纵然是属于同一阶级、阶层的人们,他们的精神状况也会因教育背景、人生经历、家庭生活、个人性情甚至偶然的机遇等而大相径庭。例如,“黄埔三杰”中的陈赓、贺衷寒二人,虽均出生于乡村地主家庭,同窗于黄埔军校,但他们却信仰两种相反的主义——共产主义与蒋介石、戴季陶的假三民主义。正如有的学者所言:“即使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作为个体的人,作为意识到的自我,其文化心理和价值观念也是千差万别的。这些文化心理和价值观念都是在特殊的文化情境中形成的,……这也正是人的主体性的表现。”[7]141因之,研究人类精神活动及其产品的人文科学,要重视对象的个体性、差异性、复杂性,而不应采用机械的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两军对垒”的研究范式。诚然,人文科学之为科学,更重要的方面是透过这些偶然性寻找背后的必然性,亦即规律。而人类一切活动包括精神活动之所以具有规律性,主要源于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陈先达说道:“由于人的社会性,因而真正具有科学性的人文科学的结论,都有相应的社会科学理论为依据。”[8]在人文科学的研究方法方面,西方的狄尔泰、柏格森、伽达默尔,中国的张君劢、熊十力、牟宗三等人一致认为,唯有直觉、体验、内省等方法,方能体现人文科学研究主体的个体性与独特性,方能掘发人文著作的生命意义。不可否认,在一个“技术统治”(史华慈语)占绝对优势、人文精神日渐式微的现代世界里,他们的主张的确能起到补偏救弊的作用。并且,这些方法在中国传统哲学中能够得到积极的回应,如儒家的“返身内求”、道家的“修心达道”、佛教的“即心即佛”等,各家各派的旨趣亦是挺立“自我”在理想人格修养中的主体地位。平心而论,通过直觉、体验、内省等方法来彰显和弘扬个人的主体性,只是一种望梅止渴或者说是饮鸩止渴的做法。因为,这些方法不仅神秘玄虚,而且内容空泛,极易沦落为“卡里斯玛”人物(韦伯语)控制人类思想的工具。所以,在人文科学研究中,须借助实证主义方法论展开对社会组织与社会关系的研究,辨别所谓直觉、体验与内省的本质内容,从而真正地立定个体的主体性。

对于人文知识的功能价值,无论是传统中国还是古代西方都高度重视。儒家认为,“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9]7在古代西方,“英文的 Humanities直接来源于拉丁文 Humanitas,而拉丁文Humanitas继承了希腊文paideia的意思,即对理想人性的培育、优雅艺术的教育和训练”。[10]由是观之,古代人文知识的功能价值包括了两个层面:一是个体修养层面,尤其是道德修养,用孔子的话来说,即是“为己之学”;另一个是社会教化层面。与古代人文知识相比,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现代人文科学在个体与社会两个层面更能发挥积极的作用,并且能把二者有机结合起来。因为,现代人文科学通过正确地揭示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可以为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指明方向,做出有助于经济社会发展的价值选择,从而实现自我价值;同时,“人文科学以人的精神活动及其产品为对象,它直接作用于现实的个人。人文科学直接作用于个体必然作用于人类,因为处在一定社会结构中的个体是类存在物;民族同样是由个体组成的,作用于个体,实际上也就是作用于民族,作用于人类自身”[8]。

四、结语

综合而论,对于唯物辩证法的理解,不能仅停留在认识论范畴,即认为辩证法就是用一种联系、发展、矛盾的观点看问题,因为认识论范畴内的辩证法只是一种主观辩证法,亦即“概念辩证法”,而主观辩证法是客观辩证法的反映。正如恩格斯所说:“马克思把存在于事物和关系中的共同内容概括为它们的最一般的思维表现,所以他的抽象只是用思维形式反映出已存在于事物中的内容。”[6]666在人类社会中,“事物”和“关系”都不是自在的,而是自为的存在。如是,客观辩证法的本体论基础就必须建立在社会历史实践上。而社会生产实践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既是客体的也是主体的,既是个人的也是社会的,因此“自然”、“社会”、“人类精神”三者通过社会生产实践而内在地结合在一起,相互渗透,相互交融,构成了一幅真实的“生活世界”图景。进而言之,分别以“自然”、“社会”与“人类精神”为研究对象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无论在研究目的、研究方法、功能价值或构成要素方面,区别都不是泾渭分明的,而是异中有同、同中有异的。因此之故,人文科学的基本特点是科学性与价值性、时代性与民族性、个体性与社会性的有机统一。

[1]姜义华.中国人文科学五十年[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9).

[2]李德顺.哲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的定位[N].光明日报,2000-04-25.

[3]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4]艾思奇.论中国的特殊性[A].蔡尚思.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四卷)[C].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

[5]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的意见[EB/OL].http://www.chinasdn.org.cn/n1249550/n1249739/11013345.html.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司马云杰.文化主体论——一种价值实现的精神科学[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1.

[8]陈先达.寻求科学与价值之间的和谐——关于人文科学性质与创新问题[J].中国社会科学,2003,(6).

[9]李中生编注.礼记精粹[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8.

[10]吴国盛.科学与人文[J].中国社会科学,2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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