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华人企业家成长中的跨界网络构建
——一个历史人类学的视角

2013-04-11袁建伟

关键词:族群华人跨界

袁建伟

(绍兴文理学院 经济与管理学院,浙江 绍兴312000)

引言

对华人企业家成长中跨界网络构建过程重要性的考察,可以从历史人类学的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展开分析。历史人类学视角下的华人企业家的跨界网络研究既要遵循大历史观的分析架构,又需要能够运用中国文化反观法,从下而上,兼顾古今关联。对于历史人类学的时间维度而言,大历史观[1]的分析架构显得尤为重要。黄仁宇[1]强调对于历史发展大趋势的内部和外部动力归纳研究的重要性,同时也重视历史场景和人物之间的互动与关联。黄仁宇认为大历史应该更加注重历史发展的背景结构和组织形态,运用多重的视野处理一个宏大的主题[1]185。对于历史人类学的空间维度而言,处理华人企业家成长与网络构建的关联,必须还原到不同的政治经济因素与制度环境场景当中。中国人类学的田野现场不能脱离对社会变迁和历史转型的时间、空间维度的双重分析。文章采用从下而上、古今关联的“中国文化反观法”[2]来处理华人企业家如何在非成熟市场经济环境下通过发展跨界能力和跨界网络进行创业实践。新加坡国立大学由陈国贲和张齐娥领导的口述历史研究小组对华人企业家的成长与创业经验做了详尽的社会学个案研究[3]。他们在作品中[3]详细探讨了与移民企业家创业过程相关的家庭背景、旅居经验、学习能力、适应策略、冒险精神、华人社团、商业创新等重要因素之间的内在联系与互动。强调了新加坡宏观历史背景和多元文化环境对于华人移民企业家成长的重要性。华人企业家社会历史转型时期通过网络构建,跨越政治文化、族群身份疆界与经济体制差异。

一、现代中国背景下的华人企业家成长与跨界网络

在现代中国的历史上,华人企业家的创新能力和可适应性特征帮助他们在复杂多变的历史环境下建立跨界政治经济网络。十九世纪以来早期的华人企业家在中国国家官僚机构的政治和权力的影响与干预之下求得生存和发展。他们面对来自西方殖民主义商业势力的政治和经济优势双重压力。他们是处于中西方文化边缘的商业团体。传统的中国儒家文化将他们的合法性相对边缘化。儒家文化对于商人的轻视和官僚的强势迫使早期的华人企业家在中国政治和军事领导人中寻求合作者和保护人。

冲突、谈判、妥协、学习、适应和变革是自从晚清以来中国商业实践遭遇世界资本主义的主题变奏。十九世纪以来活跃于如广州、香港、厦门、上海等中国沿海开放城市的中国人中的买办也是中国与西方世界贸易中的跨界企业家。郝延平(Hao Yen-ping)[4]关于华人买办的著作[4]认为活跃在中国沿海城市的华人买办是新商业革命的领导者和新都市消费文化的创造者。一方面华人买办与太古、怡和、汇丰、英美烟草公司和日本大企业等跨国商业集团密切合作。另一方面他们创建了自己个人的企业同西方和日本大公司竞争。同西方公司的跨文化贸易为跨界华人企业家提供了广阔的和资本主义经济的接触机会。他们从西方世界学习到的社会变革新观念增强了他们追求中国地方和国家政治经济体系现代变革的热情。

跨界合作与网络关系是华人企业家成长面对中外商业竞争的重要创新途径。高家龙(Cochran)[5]在关于华人医药企业家在现代中国和东南亚崛起的作品[5]当中,展现了跨界华人企业家通过跨阶层的策略联盟,使他们的商业拓展成功地跨越不同的市场层级、族群和政治疆界甚至是敌对的边界线。在中国和东南亚现代化的语境之下,跨界华人企业家的成长与新的商业模式的制度上的创新实践密切相关。华人跨界企业家的创业动力依赖于他们对于制度性创新的热情和他们构建跨界网络的能力。高家龙早期作品[6],研究中国民族烟草资本家与世界烟草巨头在二十世纪初中国市场上进行的商业竞争。展现了由简昭南创办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如何在与英美烟草公司的剧烈商业竞争中求得生存和发展的历程。高家龙在这部商业民族志中[6]很清楚地指出了一个处在弱势地位的中国民族资本企业可以使用“民族主义”作为有效的广告策略和对外商业竞争武器。高家龙在一本历史民族志[7]中,表明当中国人社会网络遭遇到西方科层制管理组织结构时,华人企业家通过跨界网络可以及时地进行适应和调整。华人企业家纺织工业家荣宗敬、火柴大王刘鸿生创造了一种融合了西方科层化组织结构优势和中国人社会关系网络弹性的企业模式。

1937年以前,华人企业家必须应对中国急剧变化的政治经济环境,应时而变的构建跨界网络关系。他们需要不断地找寻合适的同盟者,应用便捷的公司构架,重新调试社会与政治网络,拓展国内外商业空间。在现代中国的背景之下,一个成功的跨界网络能够弥合存在于以农业文明为基础的中国和以工业文明为基础的西方国家在商业、地理和政治上的疆界。

对作为城市移民的华人企业家而言地缘性社团是其改变社会边缘化地位,拓展网络关系的重要平台。魏斐德和叶文心(Wakeman and Yeh)的研究中[8]称这些新移民包括移民企业家为“上海旅居者”。他们的研究发现1937年以前“上海旅居者”新身份的形成与其边缘化地位,移民社团活动,移民创业和社会政治运动密切相关。

韩起澜(Hiong)[9]通过详细的档案研究和田野工作在她的民族志[9]指出边缘化地位、经济贫困和社会歧视是推动“上海旅居者”作为城市移民依赖跨界网络创业求生的推动力。顾德曼(Goodman)的作品[10]考察了在1937年以前的上海,华人企业家通过取得在有影响力的地缘性社团的领导地位,来构筑跨界社会网络,从而提升上海华人社会和在外国殖民地当局中的权力与影响力。

在海外华人社会,华人移民企业家在地缘性社团中所承担的领导角色强化了他们与故乡和中国国家的政治文化联系。华人移民企业家随着社会声望的增加和关系网络的发展逐步克服所在城市社会的文化歧视和本地族群意识的障碍。跨界华人企业家的不断学习努力,发展了成熟的组织领导技巧和出色的跨界沟通说服能力。在现代中国背景下,他们在上海、香港、东南亚等地崛起为新的社会精英和商业领袖。跨界网络的构建能力,不仅帮助他们克服边缘化地位的劣势,而且促使他们的商业拓展克服中国不同区域市场层级和现代民族国家的疆界。

二、突破族群身份障碍的东南亚华人企业家跨界网络

(一)民族国家的兴起与华人跨界企业家的身份转变

随着东南亚进入后殖民时代和民族国家的建立,华人移民企业家面临成为“少数民族企业家”的挑战。少数民族企业家从旅居者到定居者到现代民族国家国民的身份转换过程是一个不断地适应环境变化的结果。一方面他们要在市场环境中不断争取商业上的成功,另一方面要新的民族国家之下求得生存和发展的空间。跨界华商企业家在除了新加坡之外的东南亚国家都是少数民族企业家,但其却是东南亚战后国家经济发展的最重要商业力量。Reid研究东南亚华人与中欧犹太人的文章[11]33-75指出,在现代民族国家背景之下,民族主义政策和文化歧视能够影响和改变作为少数族群的犹太与华人企业家的身份认同、适应性策略和同化过程。

关于马来西亚华人企业家的研究[12]表明,在东南亚战后的民族国家背景之下,华人企业家作为少数族群企业家生活在充满敌意的国家环境当中。这些东南亚民族国家努力试图控制华人资本主义的发展。这些国家的政府通过采用文化歧视的族群政策和扶植当地族群的经济政策来遏制华人少数族群企业家的发展。在独立后的新加坡,李光耀的人民行动党,因为华侨与中国大陆的联系和亲共产党的倾向对于当地华人企业家持怀疑态度。新加坡政府的国家资本主义体系支持国有企业与外国跨国公司的发展[13]。

华人企业家在东南亚二战后排华运动期间只有两个有限的选择:是回到社会主义中国,还是成为所在国家的公民,对他们而言这两个选择都面临着不确定性与风险。尽管具有实用主义精神的华人企业家不断地试图与当地政治和经济精英建立合作者与同盟者关系,但他们的努力却不是一直会取得成功。海外华人企业家在商业领域的传统优势和在战后工业化过程当中新的机遇都受到来自所在国政府扶植当地人政策环境的挑战。在这些二战后民族国家当中,强烈的本地种族意识和日益兴起的民族主义阻断了华人少数族群企业家参与制定国家政策的途径。

(二)东南亚华人企业家的跨族群合作网络

在新经济政策的压力之下华人少数族群企业家在跨族群合作当中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他们需要与当地族群伙伴建立合作网络关系。由华人少数族群企业家创立的大企业,不得不寻求来自国家政治精英和军事精英的保护。尽管不断变化的政治环境能够轻易地打破他们与统治精英的政治网络与政治家的个人合作关系。在二战后的东南亚民族国家,大的海外华人企业不可避免地转入到裙带资本主义当中。Brown[14]的著作表明,一方面华人企业家与国家和军事领导人的密切关系能够为华人少数族群企业的发展带来特殊的垄断地位与商业优势。但在另一方面,这样的跨族群联盟也蕴含着高度的制度性缺陷,例如对于研发的较少投入、家族控制和金融风险。

华人企业家与东南亚统治精英的跨族群联盟作为一种避免风险的商业行为也进一步加深了与当地族群之间的财富鸿沟,同时埋下了族群冲突的种子。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急剧地影响了华人少数族群企业家在东南亚的发展模式。他们进一步致力于拓展与跨国企业在代工生产基础上的产业链合作。通过跨国多元化发展策略降低来自本国的政治风险。Yeung的论文[15]阐明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在全球化和中国崛起的背景之下,东南亚海外华人企业密切发展与跨国公司的策略联盟网络和进一步关注与中国相关的商业项目。Yeung的论文[15]也强调了尽管这种新的转型是十分显著的,但是嵌入于东南亚不同国家背景之下的华人少数族群创业模式的历史连续性是很难在较短的未来时间内发生主要的改变。

二战后独立的东南亚民族国家中兴起的民族主义意识也对海外华人跨界企业家的价值和地位发出挑战和质疑。海外华人跨界企业家创业发展的起起伏伏与华人企业家自身的移民身份、少数民族地位、在华人社团中的领导角色和与所在地权力精英的关系息息相关。华人移民企业家的地位取决于他们在所在国家和地区的网络构建能力、创业实践成就和在当地的社会政治文化参与程度。华人少数民族企业家的形成与他们在东南亚、北美、欧洲等居住地区的政治、经济、社会发展历史进程紧密地连在一起。当他们回到中国之时又卷入了中国改革发展的进程当中。

三、“一国两制”背景之下香港跨界华人企业家的专业网络与互信关系

在“一国两制”背景之下香港华人企业家传统的族群网络、地缘关系、华侨网络依然发挥作用。香港跨界华人企业家进一步加强了与中国大陆和香港各级政府的政治联系。他们的组织网络与关系从单一的商界领域拓展到大中华地区更加广泛的专业、文化、慈善与政治领域。他们的政治经济参与层面从香港地方层面拓展到中国国家层面乃至国际层面。他们改变了自身企业的网络关系模式,逐步从传统的家族企业向现代专业公司治理转型。作为跨界企业家他们逐步从代工工厂转型成涉足先进制造业、知识服务业与房地产投资的多元化跨国集团。

香港的华人企业家是将成功的香港发展模式与经验介绍到中国大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中的关键推动者。以专业为基础的网络构建,为新一代香港跨界华人企业家参与中国的经济转型与制度性变革提供了比较竞争优势。他们致力于在住宅与商业地产、企业国际化发展与资本市场监管等方面为中国大陆市场提供专业化服务解决方案。他们凭借杰出的跨界艺术与沟通能力和中国的政策制定者取得共识,确保这些经验和模式能够在中国大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土壤中取得生存和发展。

2009年到2010年,笔者在香港和上海两地,对香港跨界华人企业家在中国大陆的发展进行了人类学田野研究。以下两个人类学案例一步表明香港跨界华人企业家如何立足专业网络和互信关系,凭借跨界沟通能力和中国的政策制定者取得共识。从而确保成功的香港经验和商业模式能够在中国大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土壤中取得生存和发展。

案例一:罗康瑞参与中国城市的整体开发与重建

罗康瑞是在中国大陆最成功的香港跨界华人企业家之一。罗康瑞的创业源起于他对父亲传统家族企业中管理氛围的不满。在香港,瑞安作为一个专业化的建筑公司与香港公共房屋建设共同发展。在香港回归期间,罗康瑞作为一个亲中商业精英同共青团上海市委发展和建立了互信关系。瑞安集团随后在上海发现和拓展了很多重要的商机。1980年中期瑞安集团与共青团上海市委合资兴建了上海城市酒店(The City Hotel Shanghai)。1980年代末罗康瑞坚持追加在上海城市酒店建设项目上的投资,赢得了共青团上海市委里年轻官员的尊重与友谊。通过这个项目上的合作罗康瑞与这群上海市的年轻官员建立和发展了专业化的互信关系。这批官员中的一些人后来成为上海这座中国最大城市的政策制定者。上海城市酒店项目的成功使瑞安集团在接下来的20年中进一步加强了与卢湾区政府和上海市政府在一系列的都市整体开发与重建项目上的合作。瑞安集团同上海的政策制定者在城市发展与城市规划上的共识使得瑞安集团和上海市政府共同克服了在太平桥整体开发与重建和上海新天地项目中的各种挑战。

罗康瑞的新天地与太平桥项目紧密配合了上海市在亚太经合组织(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 Forum)2001上海会议和中国共产党建党80周年庆典期间的政治环境与市场需求。罗康瑞在掌控和处理这些政治敏感的商业项目当中采取了成熟的政治策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会址纪念馆坐落于瑞安集团的上海新天地项目范围之中。瑞安集团的重庆新天地项目也包含了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旧址。瑞安集团在文化遗产保护方面的丰富专业经验成功地克服了这些新的商业机遇中所面临的敏感性政治问题。瑞安集团前瞻性的商业方案植根于罗康瑞对于中国政策环境和当地市场的深入了解。瑞安集团在都市整体开发与重建方面的专业能力与国际声誉是瑞安集团在中国大陆实现成功商业拓展的坚实基础。1994年罗康瑞和董瑞保合资开办的腾辉水泥有限公司通过在重庆市和贵州省兼并一系列国有水泥厂奠定了在中国西南地区建筑材料市场的领导地位。在中国政府实行西部大开发战略6年之前,罗康瑞和董瑞保准确地预见了中国西南诸省大型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对于建筑材料的巨大市场需求。瑞安集团与世界最大的水泥制造商拉法基集团的战略联盟融合了瑞安集团成熟的地方市场网络和拉法基集团先进的水泥研发与生产技术。拉法基瑞安水泥实行国际环保标准和专业制造流程密切配合中央和地方政府的环保法规。

案例二:梁定邦推动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与监管

梁定邦是少数对香港和中国大陆两地的法律环境和政治文化都有深入理解的华人资深大律师之一。在20世纪90年代,梁定邦秉承高度的专业精神和对于中国政治环境的充分理解为H股在香港交易所上市做出了重要的制度性贡献。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政府在金融和资本市场领域进行了全方位的制度改革。政府高度重视香港在金融监管和资本市场发展方面的成功经验。朱镕基总理正式邀请前任香港证券及期货事务监察委员会主席梁定邦出任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首席顾问。这个官方邀请开始了中国政府聘用海外华人技术官僚参与中国金融与证券市场建设的先河。梁定邦深度参与了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的工作和大型国有企业的改革与重组。梁定邦在中国资本市场发展和金融改革方面深受朱镕基总理信任。他与包括刘鸿儒、周道炯、周正庆、周小川、尚福林在内的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历届主席都发展了良好的合作互信关系。梁定邦担任了中国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之一中国银行的独立非执行董事。同时他也出任中国最大煤炭与能源企业中国神华集团的独立非执行董事。梁定邦作为一位专业企业家推动和促进了两家大型国有企业中国银行和中国神华集团在香港交易所的上市。2011年梁定邦被任命为中国最大保险公司中国人寿的独立非执行董事。

梁定邦对于“合格外国机构投资者”(Qualified Foreign Institutional Investor)和“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Qualified Domestic Institutional Investor)的设计方案表明,跨界企业家通过介绍国际上先进的经济实践模式与创新思想能够为促进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做出建设性贡献。梁定邦的典型研究个案表明香港跨界专业企业家如何参与到中国的当代转型和制度性变革之中。香港是一个中国的全球城市,也在促进中国的资本市场发展和为中国的现代化发展提供金融支持中扮演重要角色。中国在金融监管方面的制度性变革和大型国有企业重组为香港的专业型跨界企业家参与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提供了一个国家平台。梁定邦的案例也进一步表明中国政府对跨界企业家的信任是同时基于他们的专业声望与政治忠诚。专业能力(professional capability)、社会声望(social prestige)和政治策略能力(the ability to maneuver politically)是这香港跨界专业企业家在中国发展取得成功的基础。

四、研究发现:跨界能力对于华人企业家创业的关键作用

(一)理解政治经济因素在华人跨界创业过程中的关键作用

华人跨界创业应当被理解成为一个持续的发展过程,吕大乐和黄伟邦(Lui and Wong)在他们研究华人创业的论文中[16]认为这个过程嵌入于与其相关的社会和制度环境当中。对于华人创业的三个主要因素——关系、信任与网络的理解,应同时综合考察华人企业内部管理文化,以及华人企业家应对外部中国宏观社会政治环境变迁所采取的企业化策略。Tu 1994[17]1-35,Redding 1990[18],Yao 2002[19]对于儒家资本主义的学术探讨倾向于过分强调海外华人管理文化的特殊性,和海外华人在东南亚拓展过程中家族企业作为一个成功的组织模式的历史连续性。这些研究路径缺少对于二战后东南亚客观环境重要性的系统化分析。Redding书中[20]提出的对于海外华人资本主义的管理文化解释认为海外华人资本主义植根于海外华人的价值体系特征,例如:家长式制度、人格主义与不安全性。我们认为Redding的理论模式[20]不足以对海外华人企业家如何能够应对东南亚后殖民时代民族国家背景下发生的制度性环境变迁过程中所进行的管理制度与模式创新做出很全面地理解。Hamilton的文章在探讨中国香港、新加坡和台湾地区的华人资本主义发展时也严重地低估了政治权力在成就海外华人创业过程中的重要性[21]。在文章中,我们研究的华人跨界企业家表明了学界流行的组织决定论是如何严重地忽视了政治经济因素在海外华人资本主义成功发展中的决定因素。

(二)跨界能力和跨界网络是华人企业家在非成熟市场经济环境下创业成功的重要因素

传统的西方企业家创业研究,强调企业家个人承担风险、学习动机和创新性格的重要性。现代的管理学和商学院的研究聚焦于组织结构、金融管理、公共关系、市场策略和公司管治。大多数西方商学院的MBA课程关于创业的训练和研究是基于其成熟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和完善的法律环境。在这样的场景中有严格的资本市场监管制度,充分发展的民主实践,完备的福利体系和严格的立法过程。在一个这样建立起来的政治经济结构当中企业家创业过程可以很好地由彼得·德鲁克(Drucker)的管理学创新思想[22]来阐释。

随着全球化的进一步发展和国际商品链的形成,更多的学术努力致力于研究跨国企业如何跨越国家和文化的疆界去建立全球商业链。米切尔·波特关于比较竞争优势研究[23]成为跨国企业制定全球拓展策略的范式。波特是首位使用宏观经济工具分析不同民族国家产业政策的西方学者。他的思想卓有成效地帮助跨国公司在全球市场寻求比较竞争优势。波特依然认为寻求比较竞争优势是一种公司战略。波特没有考虑到企业家们自身是如何跨越国家意识形态疆界、族群文化差异、市场准入体系差异、地理空间的障碍、法律体系差异,去拓展他们的跨国商业。直到现在我们依然缺乏跨界企业家是如何在转型时期求得生存和发展的经验性个案,特别是当他们所在的那些国家的市场经济依然处于发展阶段。

历史转折时期华人企业家成长过程中不仅面对创新的挑战与管理模式的问题,在现代中国的商业史上华人企业家也需要面对着剧烈的社会经济变迁和艰难的政治抉择。他们被迫在一个极不稳定的内部和外部政治环境当中经营他们的企业。现代中国语境下的跨界华人企业家是在战乱和贫困中成长起来的。他们不得不在革命与改良中做艰难的抉择。需要在儒家传统和商业现代性的矛盾中挣扎。为了商业上的生存,他们要在海外市场和中国市场的差异当中找到成功的平衡点。只有那些具有综合性才能的跨界企业家才能游刃有余地游走在不同的市场疆界和权力领域之间。在历史转型期间每一个跨界华人企业家所表现出来的对社会资源与政治局面的运筹与把握能力远远超出了商业管理本身的范畴。在历史转型时期,华人企业家的跨界能力与跨界网络是他们的企业求得生存与不断发展的基础。

中国的现代转型时期,华人企业家作为社会精英的跨界实践和网络构建活动贯穿着这些企业家们在一个不断变迁着的世界里奋斗的全部生命史。在宏观历史结构之下,新的企业家精神在跨界网络的构建过程当中产生。华人企业家跨界网络构建过程中,运用个人勇气、社会技巧、商业智慧和国际视野克服了处于历史转折时期的现代中国内外的不同文化地理障碍、市场层级、政治分歧和不同监管体制差异。他们的跨界能力发展与企业家精神的成熟为华人商业的发展提供了前进的推动力量。

参考文献:

[1]Huang,Ray.Broadening the horizons of Chinese history:discourses,syntheses,and comparisons[M].Armonk,N.Y.:M.E.Sharpe,1999.

[2]庄孔韶.银翅——中国地方社会与文化变迁[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

[3]Chan Kwok Bun,Claire Chiang See Ngoh.Stepping out: the making of Chinese entrepreneurs[M].Singapore:Centre for Advanced Studies,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1994.

[4]Hao,Yen-ping.The comprador in nineteenth century China:bridge between East and West[M].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0.

[5]Cochran,Sherman.Chinese medicine men:consumer culture i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M].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6.

[6]Cochran,Sherman.Big business in China:Sino-foreign rivalry in the cigarette industry,1890-1930[M].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0.

[7]Cochran,Sherman.Encountering Chinese networks:Western,Japanese,and Chinese corporations in China,1880-1937[M].Berkeley,Calif.: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0.

[8]Wakeman Frederic and Wen-hsinYeh.,eds.Shanghai sojourners[M].Berkeley,Calif.:Institute of East Asian Studies,1992.

[9]Honig,Emily.Creating Chinese ethnicity:Subei people in Shanghai,1850-1980[M].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92.

[10]Goodman,Bryna.(1995).Native Place,City,and Nation:Regional Networks and Identities in Shanghai,1853-1937[M].Berkeley,C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5.

[11]Reid,Anthony.Entrepreneurial Minorities,Nationalism,and the State.In Chirot Daniel and Reid Anthony edited.(1997)Essential outsiders:Chinese and Jews in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Southeast Asia and Central Europe[M].Seattle;London: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1997:33—75.

[12]Jomo K.S. A Specific Idiom of Chinese Capitalism in Southeast Asia:Sino-Malaysian Capital Accumulation in the Face of State Hostility.In Chirot Daniel and Reid Anthony edited.Essential outsiders:Chinese and Jews in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Southeast Asia and Central Europe[M].Seattle;London: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1997:237—257.

[13]Yeung,Henry Wai-chung.Transnational entrepreneurship in two contrasting Asian contexts: Hong Kong and Singapore in Yeung,Henry Wai-chung.Entrepreneurship and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Asian firms:an institutional perspective[M].Cheltenham,UK;Northampton,MA:Edward Elgar Pub,2002:49—103.

[14]Brown,RajeswaryAmpalavanar.Chinese big business and the wealth of Asian nations[M].Houndmills,Basingstoke,Hampshire;New York: Palgrave,2000.

[15]Yeung,Henry Wai-chung.‘The dynamics of Southeast Asian Chinese business’,in Henry Wai-chungYeung(ed.),Handbook of Research on Asian Business[M].Cheltenham:Edward Elgar,2007:356—80.

[16]Lui Tai-Lok,Wong Thomas W.P.Chinese Entrepreneurship in Context Hong Kong:Hong Kong Institute of Asia-Pacific Studies[M].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1994.

[17]Tu Wei-ming.Cultural China:The Periphery as the Center in Tu Wei-ming.Edited.(1994)The Living tree:the changing meaning of being Chinese today[M].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1—35.

[18]Redding,S.Gordon.(1990)The Spirit of Chinese Capitalism Berlin:Walter de Gruyter.

[19]Yao,Souchou.Confucian capitalism: discourse,practice,and the myth of Chinese enterprise[M].London;New York,NY:Routledge Curzon,2002.

[20]Redding,S.Gordon. Weak Organizations and Strong Linkages:Managerial Ideology and Chinese Family Business Networks in Hamilton,Gary G.Edited. Asian Business Networks[M].Berlin:Walter de Gruyter,1996:27—43.

[21]Hamilton,Gary G.The Organizational Foundations of Western and Chinese Commerce:A Historical and Comparative Analysis in Hamilton,Gary G.Edited. Asian Business Networks[M].Berlin:Walter de Gruyter,1996:43—61.

[22]Drucker,Peter F.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practice and principles[M].New York: Harper & Row,1985.

[23]Porter,Michael E.On competition[M].Boston,Mass.:Harvard Business School,2008.

猜你喜欢

族群华人跨界
跨界
跨界
何为“华人”?
论《白牙》中流散族群内部的文化冲突
新兴族群的自白
海外华侨华人咏盛典
汉德森 领跑年轻族群保健品市场
华侨华人庆“国庆”度“中秋”
高句丽族群共同体的早期演进
B&O继续跨界 B&O BeoVision Eclipse 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