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背后的真相:清政府守旧派对待义和团的态度透视
2013-04-11黄庆林
黄庆林
(广东工业大学 政法学院,广东 广州 510090)
义和团“刀枪不入”的神术传言和各种迷信谣谶,在当时可谓风靡朝野。当年清廷守旧官僚的言论,显示清朝当轴大臣们正在做着神仙下凡驱逐洋人的美梦。如“御史徐道焜言洪钧老祖令五龙守大沽,龙背拱夷船,皆立沉;翰林院编修萧荣爵,言夷狄无君父殆二千年,天将假手义民尽灭之,时不可失;御史陈嘉言,自谓从关壮谬得帛书,书言无畏夷,夷当自灭;吉林将军长顺,言二童子殆非人,至则教堂自焚,已忽不见。太后喜,大以为神人也。下其书,览示天下。群臣又时时言山东老团一扫光,金钟罩、九龙蹬之属,能役鬼神,烧海中船尽坏,居一室斩首百里外,不以兵。”“当是时,上书言神怪者以百数,王公邸第,百司廨署,拳匪皆设坛焉,谓之保护。”[1](p15)后又有“启秀言使臣不除,必为后患,五台僧普济有神兵十万,请召之会攻;曾廉、王龙文请引玉泉水灌之;御史彭述,谓夷炮不然,其术固验。”[1](p17)守旧官僚们果真深信拳民的神术和各种荒诞不经的神话吗?本文拟通过挖掘相关史料,探究义和团运动兴起过程中主张抗击列强的守旧官僚①本文所涉及的义和团运动时期清政府守旧官僚是指通过镇压维新运动执掌朝政大权、顽固维护传统的旧体制、盲目排外,并且利用义和团以灭洋排外的封建顽固派,主要有载漪、载勋、徐桐、刚毅、崇绮、赵舒翘、启秀、英年、毓贤、李秉衡、王培佑等清朝王公大臣及附从徐桐等人的文人曾廉、王龙文等人。对当时各种神话的真实态度,揭示其鼓吹神话迷信的真实目的,从而加深对晚清守旧官僚及当时政局的研究。
一、守旧派是否真的相信拳民的神术
可以确定,赵舒翘不信拳术。义和拳兴起之时,清廷派刚毅、赵舒翘去涿州查看拳民情形,赵舒翘回来后曾经有“拳匪无法无天”等话语。他在刑部曾对其僚属说:“拳匪如部中罪囚,如市丐,决不能成事”。[2]《清稗类钞》中也有赵舒翘自涿州视察义和拳归后言行的记载,谓其曾对乡人说:“无论神怪之说荒诞,断不可信,即吾所见数万人者,殆无一不槁项黄馘,不异沟中之瘠。以此而与他国节制之师相当,宁有不覆没者耶?”其针对西太后听信刚毅义和拳可恃之言,说:“此辈为乌合狂徒,以挑强敌,宁有全理?”[3](p3687)可见,赵舒翘当初并没有相信义和拳刀枪不入的神话。既然如此,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促使其站到了利用义和拳的元凶阵营当中去呢?众所周知,仇视列强是赵舒翘一贯的作风,由此可推测,他首先可能因为怀疑义和团的作战能力而不赞同招抚,但其内心又非常渴望能将列强赶出国门,于是,在朝廷内其他守旧官僚对义和团人心可用的大肆宣扬声中,其心底饱含的对列强的仇恨,激化成了他最终倚靠义和团与列强拼死一战的决心。
李秉衡,“操行廉峻,勤朴坚毅”,世不多见,[4](p62)曾被认为是“北直廉吏第一”。有记载谓李秉衡在清廷抚团政策出台之前,并不赞同利用拳民抗敌,其认为拳民“不可重用”,“外衅不可遍开”,江南巡抚联名上奏谏止抚团政策时,李秉衡也有具名。[4](p62)但“仇视外人”是李秉衡一贯的态度,故有论说谓“其附名入谏,盖不得已而徇诸公之请,非本意也”,[5](p139)是有一定道理的。在张之洞、刘坤一、李鸿章等江南督抚的要求下,正在巡阅长江水师的他署名乃“不得已从之”,但他很快“密奏请募兵北上,谓西兵专长水技,不善陆战,引之深入,必尽歼之。”[6](p32)当到达北京,西太后召见并询问其意见时,他慨然对曰:“中外交争数十年矣,始终归于一和。今列国合纵,难由我发,不战而遽求和,壤地财产脔割殆尽,我清必不国矣。与其以二十二省疆土拱手让人,不若力战而亡,尚可见祖宗于地下。”[5](p139)“外国多不可灭,异日必趋于和,然必能战而后能和。臣请赴前敌决一战。”[7](p23)因为其前后态度不一致,西太后诘责其“与李鸿章等公奏,何以主和”,他答到:“此张之洞入臣名耳,臣不与知也”。[6](p13)可见,不管李秉衡是不得已具名,抑或是在他没有知晓此事的前提下被署名,抗击列强都是其本意。对于列强的痛恨程度之深使其不顾战争失败的风险,长期积聚的抵抗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发泄。所以,不论拳民的神术之真假,这种人心趋战的基础是能得到李秉衡的支持与信任的。李秉衡在山东为官多年,比较熟悉这一义和拳发源地的民情风俗。对于该地区的民教争斗情况也了如指掌。他非常同情民众的处境,主张持平办理民教之争,对拳民的抗敌也抱支持态度。也正因如此,其在山东持平办理教案时遭到了德国的陷害,最终清政府迫于列强压力将其贬黜。他当时有关于义和团的奏折和留下的资料,多是向朝廷汇报民教斗争的情况、教民对于民众的欺压,传教士的飞扬跋扈等内容。他一直寄希望于朝廷能一意主战,以武力来消除列强的觊觎之心、杜绝其在中国横行。所以,与其说李秉衡相信拳术,倒不如说是拳民的趋战之心迎合了他的抵抗心态,而他迎合拳民的拳术也就是为了实现抗战的目的。
关于于荫霖,很少有直接的资料能证明其是主张纵容义和团的,但从其思想的守旧和一贯的政治态度来看,他与其他守旧派的政治倾向相通。时论记载,庚子事变后,“士大夫鉴于一时之祸争谓旧学敝窳,非步趋泰西新法不足以致富强”,而于荫霖“独立言救时之计在于正人心辨学术,若用夷变夏,恐异日之忧愈不可测度”。[8]虽然他也象李秉衡一样曾经名列江南巡抚联名所上的反对抚团抗洋的奏折当中,但情形很可能与李秉衡一样,也是被拉上而列名的,其真正的想法却是试图借助义和团以抗击西方列强。如他在义和团运动汹涌而起而列强也已经准备开战之际,向朝廷上了一奏折:
闻近畿一带拳教相仇,洋兵藉端入都,各国兵舰停泊大沽,情形紧急。查有前四川总督李秉衡,服官直隶、山东,深洽两省民心,大学士荣禄尝称其公忠,宋庆、董福祥等均甚推服。巡阅长江事尚可缓,应先其所急。……恳请……速召李秉衡入都,畀以帮办武卫军事权,相机办理,必于大局有补。……李秉衡在直隶服官最久,民情最为爱戴,易于信从。臣又深知其忠爱性生,不计一身利害,智深勇沈,老成持重,决非孟浪从事、轻于一掷者比。若使身任其事,无论应剿应抚,即捍御强邻大敌,定能相度机宜,妥为筹划……。[9](p152)
这则材料表明,于荫霖很信任李秉衡,其观点和李秉衡有很多相同之处,他建议朝廷招李秉衡回京,目的就是通过李秉衡来加强朝廷抗洋的决心。事实上,李秉衡也做到了。而且,从当年《德国外交档案》的一份备忘录中可以发现于荫霖当时的排外是为德国政府所知晓和记恨的,他也因此成为德国政府的眼中钉。列强攻占北京后,与清廷议和时,提交了一份名单,要求惩处那些支持端王载漪、支持义和团、反对外国人的清朝中央和地方官员,其中也罗列了义和团运动时期湖北的情况,要求惩处湖北省官员黄嗣东,谓其支持于荫霖进攻了汉口的外国人。[10]可见于荫霖附和义和团是为了抵抗列强的侵略。至于其是否相信义和团的神术,并没有确切的记载。但无论如何,抚团在他们看来都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徐桐、启秀的思想基本一致。据载,“启秀以翰林至尚书,自附于理学,大学士徐桐深喜之”,而戊戌政变之后,西太后对徐桐优礼有加,“以过老,不令入枢府。有大事,则谘之而已”。而徐桐非常喜欢启秀,“荐启秀入枢廷”。[11](p144)光绪二十一年(1895)会试中,徐桐为主考官,启秀为副,他们的会试录序文中有很多相似的观点,反映出二者思想相通,启秀完全可充当年老的大学士徐桐在朝廷的代言人。“庚子五月间修撰骆成秉典贵州试,谒启秀辞。启秀谓之曰,俟尔还京时,都中无洋人迹矣”。[11](p145)义和团起,徐桐大喜,谓“中国当自此强矣”。[12](p12750)可见他们一直在等待这种人心思战局面的出现。
曾廉“戊戌上疏,请斩康有为,徐桐见疏大悦,延至私第以宾礼待之,为窜名会点馆,修书叙劳,保至知府”。[13](p115)由此可见其与徐桐想法的关联,因而从曾廉的话语中也可窥见徐桐部分思想。而曾廉对邪教的不信任,也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徐桐此类深受儒学熏陶的官员们对这种神怪的态度:
曾廉不相信“拳民”有所谓的神术,其曾谓:“自古及今,天下之祸,莫大于邪说”,“古之邪说讲虚寂假神怪以欺世”。[14](p19)曾廉的好友王龙文也谓:“自古乞灵于鬼神以兴师旅、捍寇贼者未有不自亡其身,而国威亦遂以不振”、“听命于鬼神以厄宗社,以祸生民。”[15](p10)从该言可以判断曾廉、王龙文是不相信神怪等邪说的。而且,在义和团运动时期,曾廉、王龙文联合上疏其实并未寄希望于神怪来消灭侵略者。据载,当时“候补知府曾廉、翰林院编修王龙文,献三策”,“攻交民巷,尽杀使臣,上策也;废旧约,令夷人就我范围,中策也;若始战终和,与含璧舆榇何异?则下策矣。”[1](p15)由上可知,其并不相信神怪,但事实是他们并没有反驳当时的种种迷信谣言、提醒朝廷不能盲目“迷信”义和团的拳术,反而站到了徐桐等人一边支持义和团,其中有何深意?
曾廉、王龙文等人对于社稷、宗社具有强烈使命感和忧患之心,如果他们认为徐桐、刚毅等大臣正被拳术迷惑、不了解实情而导致决策失误的话,一定会奋起直谏的。而且,他们与徐桐、崇绮等人走得很近,关系一向不错。曾廉为徐桐所亲,且追随李秉衡抗敌;王龙文也很受徐桐等人的器重,徐桐、崇绮等人曾经对其寄以厚望,使其在他们死后多年仍然念念不忘他们的恩情而欲以追随“先烈”以卫护正道,如其“每念二三耆旧当日许之厚,赫然不敢以自安”。[16](p16)既是如此,曾廉、王龙文对于徐桐、崇绮等几个亲近的当轴大臣应该会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意见。王龙文曾谓“会稽王道子之讨桓玄,无他谋略,唯日祷蒋子文庙,卒鸩于玄,为世大谬”,乃盲目相信鬼神之“殷鉴”,“仆虽无识,不习兵,窃尝借鉴于此举以戒人矣。”[15](p10)由此可知其对于拳民的神术根本就不信,但其非但没有竭尽全力去劝诫徐桐等人,反而在附和那些言论并不断为之出谋划策。不难判断,他们当时与徐桐等人的想法是一致的,或者说至少他们都认同、理解徐桐等人的心思,即利用拳民一致对外,督促西太后“早定大计,以应人心”,[1](p15)将侵略者赶出国门。因此,不管是什么理由、什么依据、什么手段,只要是具备消灭侵略者这个共同的目的,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暂置不论,这就是守旧官僚对蜂拥而起的拳民运动的态度。
庚子(1900)五月守旧派起草的向列强宣战的诏书便很能体现其这种想法,其文如下:
我朝二百数十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迨道光、咸丰年间,俯准彼等互市;并乞在我国传教,朝廷以其劝人为善,勉允所请。初亦就范围,遵我约束。讵三十年来,恃我国仁厚,一意拊循,彼乃益肆枭张,欺凌我国家,侵犯我土地,蹂躏我民人,勒索我财物。朝廷稍加迁就,彼等负其凶横,日甚一日,无所不至,小则欺压平民,大则侮慢神圣。我国赤子仇怒郁结,人人欲得而甘心,此义勇焚毁教堂、屠杀教民所由来也。朝廷仍不肯开衅,如前保护者,恐伤我人民耳。故一再降旨申禁,保卫使馆,加恤教民。故前日有拳民教民皆我赤子之谕,原为民教解释宿嫌。朝廷柔服远人,至矣尽矣!乃彼等不知感激,反肆要挟。……彼自称教化之国,乃无礼横行,专恃兵坚器利,自取决裂如此乎?……与其苟且图存,殆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彼仗诈谋,我恃天理;彼凭悍力,我恃人心。无论我国忠信甲胄,礼仪干橹,人人敢死;即土地广有二十余省,人民多至四百余兆,何难剪彼凶焰,张国之威!……[9](p162-163)
因此,尽管不一定相信“拳民”的神术,但对义和团民心的迷信主宰了守旧官僚的思想。他们一直盼望有机会与洋人决一死战,将洋人赶出中国,义和团的出现,刚好迎合了守旧派的想法。在当时没有其他力量可以依托来抵抗列强以敦促慈禧太后早下抗战决心的情况下,守旧派将义和团看成了救命稻草。他们利用义和团所鼓吹的各种迷信、拳术及民间的各种谣传,大肆渲染以蛊惑当政的慈禧太后,最终促使抗洋政策的出台。
二、守旧派对神话传言利用的方略
尽管守旧官僚不一定相信拳民的神术,但当时国家颓弱疲敝的被动局势,令有心抗敌而又无力杀贼的他们非常懊恼,他们急于寻求一种克敌制胜的有效方法,而义和团运动的适时而起,无疑使他们看到了新的希望。宋玉卿所编之《戊壬录》记载了载漪等王公对于列强干涉的憎恨情绪和幻想通过超人力的力量来对付列强的想法,这无疑可以导引那些同样痛恨列强的大臣们利用载漪等人的此种心理,将义和团刀枪不入的神话演绎到现实当中来,以敦促朝廷早下与洋人决战之策。如资料所载:
载漪为立大阿哥事仇恨外人也,几于不共戴天之势。凡有满汉官员之谒见载漪者,载漪辙谓之曰:“予见中国说部中恒有剑仙、侠客,何至今寂寂无闻?”谒者叩之曰:“汝欲剑仙、侠客何用?”答曰:“吾欲用其力以杀尽外国人。谒者乃笑谓之曰:“世无剑仙、侠客久矣,汝将安所求?即求而获之,只杀一二人,安能将外国人杀尽之耶?汝欲杀尽外国人,不必求诸剑仙、侠客也,但求诸义和团可耳。”[7](p173)
与下面材料相对照,就不难看出徐桐等守旧官僚是怎样利用载漪的这种寻求超人力的力量以对付外国侵略者的心理,从而使之相信义和拳的神术的。
先是一老人谒载漪,自言有禁方,载漪视其书绝诞,谢之,老人辞去,曰:“异日事急,请东向呼者三,当至。”…载漪置酒,召徐桐、崇绮而告之,桐、绮皆曰:“此殆天所以灭夷也!”呼之则老人已在门,一座大惊。遂入言之太后,太后幸颐和园,试其方尽验。[1](p19)
自此,徐桐、崇绮等人的用意昭然若揭。他们迎合这种寻求神力驱赶列强的想法,利用和扶植端王载漪,欲借其力除掉洋人。贝勒载濂所上之折能反映载漪等王公大臣的思想。其折曰:
查拳民能避火器,虽无确据,其勇猛之气,不顾生死,实为敌人所惮。不扰良善,则系众口一词。惟漫无纪律,以致奸民乘势扰乱。倘饬统兵大员忠信素孚如董福祥者,妥为招抚,练为前队,可以资敌忾而壮军声。就大势言之,拳民宜善抚,不宜遽剿。洋人总宜力拒,不可姑容。剿拳民则失众心,拒洋人则坚众志。人心之所同,即天心之所系,转移之机,即在于此。伏祈宸衷立断,以快人心。[9](p146)
这又一次证明,在守旧官僚们看来,不管拳民是否拥有神术,其勇猛之气是可以利用的,而民心、民气一直是他们所依赖的立国之本,所以,当翰林院侍读学士刘永亨向西太后奏请将义和团当成乱民加以驱逐之时,端王载漪闻说此言则厉声曰:“好,此即失人心第一法。”[7](p16)在西太后召见的大学士、六部、九卿所开的御前会议上,光绪帝谓:“我国积弱至此,兵不足战,用乱民以侥幸求胜,庸足恃乎?”载漪立即驳斥道:“义民摅忠愤以卫国家,不因而用之以雪国耻,乃目为乱民而诛之,人心一失,将何以为国?”[7](p184)而朱祖谋请毋攻使馆,曾廉闻之,则谓“祖谋沮大计,可斩也。”“御史蒋式芬及彭清藜、吴国镛亦请斩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1](p17)可见,守旧的王公大臣们在竭尽全力鼓动西太后下定决心与列强开战,而一切阻碍他们大计的言行都成为他们攻击的对象,甚至不惜置人于死地。因此就有了徐用仪、许景澄等五大臣之惨死。徐桐曾谓“不可失者势也,不可挫者气也。势顺而气锐,奋寡可以服众,励弱可以屈强。”[17]可知,“人心所趋”,为守旧官僚长久以来积累的抗敌情绪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突破口。于是,抚团则成为他们的必然抉择。
综上所述,义和团运动时期清政府内守旧官僚抚团政策的出台,是他们欲利用“拳民”人心趋战心态的表露,抗击列强是他们的共同目的,而义和团的兴起正好为他们抗洋举措的出台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可以说,他们内心最关心的是将侵略者赶出国土,他们对义和团神话和迷信的吹捧,无非是想利用迷信来鼓动人心,集中民众的意志以激起全民的反抗热潮。从政治学的角度来说,这其实就是一种政治宗教。归根结底,利用义和团的迷信以抗洋,体现了守旧官僚抗击外侮的焦虑之情和他们找不到御外良方之时病急乱投医的心态。而传统的儒学,遭遇到西方文化大规模的入侵,在找不到抵御良方之际,将原本与儒学格格不入的“邪教”也搬了出来,反映出封建王朝没落之际儒学的惊慌失措。
三、清廷对迷信的推崇带来的社会影响
为了利用义和团以抗洋,守旧官僚们营造出了神话和迷信的氛围,给当时社会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在义和团运动兴起的过程中,从民间至宫廷,处处弥漫着拳民神术的影子,愚昧迷信的风气已经成功地控制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思想。甚至在军事上,也听从于拳民(虽不一定是真心信奉):李秉衡出师抗敌,携义和团民以从,“秉衡亲拜其长,人各持引魂幡、混天旗、雷火扇、阴阳瓶、九连套、如意钩、火牌、飞剑,谓之‘八宝’”。[1](p21)在抗敌时,“拳民们却衣着不整,披头散发,手执‘法宝’,禹步而行,极像传说中的巫师,北京完全成了一个妖魔鬼怪活动的活地狱。”[18](p144)不明就里的军队将士也因深受拳民拳术和当时迷信氛围的影响,放松了应有的警惕。《清稗类钞》记载,清政府武卫军在庚子年间与列强交战时的失措乃盲目信奉拳术的心态使然。其中一亲历了当时战役的士兵谓:“庚子之役,战衅已开,吾辈犹以为大师兄法力通神,区区外人,固无足当一击。已而令下,檄吾侪入伍。使当时明言与洋人战者,则吾侪亦将为豫防趋避之谋,而统领但云大师兄阅操而已。”及列阵准备战斗,他们才知道是要进行真枪实弹的战争,故而“大惊”,“汗流浃背”。可见,相信拳民的所谓神术使当时的军队放松了应有的警惕,所谓的神术不但没能提高军队的战斗力,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消弭了军队的实力。
民众的心理也完全被迷信笼罩,各种神话纷纷粉墨登场。除义和团外,红灯照也十分活跃。其以俊美女子,着红色衣履,“一手持红扇,一手持红帕”,传说其能“练法焚香念咒,一摇扇,即高起空中数丈许”,当地人“晚间人多登高远望,谓空际有红灯一盏,渐多至数盏,忽上忽下,其光明亮。于是争觇其异,竟有以大星为红灯者。”当时红灯照在津北一带很是流行,“人民多焚香跪接,不敢仰视,称为仙姑。”[19](p9)可见这种迷信风气的强大感染力导致了人们对迷信和所谓神术的盲从,无疑是不利于社会健康发展的。
社会的发展应该是逐步摒弃迷信、崇尚真理与科学,而守旧官僚控制之下的清朝政权,追捧的却是迷信与荒诞不羁的神话,这与中国近代社会的发展方向完全背道而驰,可以说,是一种历史的倒退。不管义和团运动时期的清政府守旧派是否真正相信神术,但他们对义和团所创造的神话氛围的利用,无疑成为了一种政府的行为,造成了当时中央官僚、地方政府的附和及百姓的盲目遵奉。这种迷信的思想在当时及其后的社会生活之中对于民众心理的负面影响是不可低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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