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医大师王庆余口述传奇一生
2013-04-11裘安翻译吴铭能
文_裘安 翻译_吴铭能
道医大师王庆余口述传奇一生
文_裘安 翻译_吴铭能
我只是一个人,与大自然比较起来,是微不足道的细小尘粒,如果能够把自我能力与大自然的神奇结合起来,个人的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王庆余
王庆余,中国当代卓越的道医大师和武术大师,中华道学文化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国家评定气功专门技术与资格的首席咨询委员。精于伤患奇症治疗,曾赴中南海为党和国家高级领导人治病,担任过汉城奥运会中国跳水队专职治疗师。20世纪90年代后多次出国讲学,曾担任美国芝加哥大学名誉博士生导师等。著有《秘传道家经筋内丹功》、《道医窥秘》。
王先生出生于四川剑阁的一个富贵家庭,少时在父亲的悉心关照下学习古代经典与钢琴,生活无忧无虑。不幸的是,他2岁丧母,13岁丧父,家道忽而中落,以致遭亲人抛弃。后遇道家著名隐士李杰,跟随这位“欢喜道人”学习医疗与武术,年纪轻轻即在药理、推拿与武术诸领域里取得了显著成绩。
文革后,王庆余又被下放到偏僻乡村当老师,动荡的年代里,他利用闲暇时间刻苦练功、钻研医理,自觉担当起乡村医生一职,为穷人治病,治愈了不少骨伤患者。不久即声名鹊起,却也因此遭到了“大字报”的批斗洗礼。
改革开放以后,他的精湛医术渐渐广为人知,为国家领导人及奥运冠军治病的经历更让他备受追捧。然而王先生不慕名利,不以大师自诩,一直潜心修习道学、医术,过着心中向往的学者式生活。
1997年,一位名叫裘安的美国女记者根据自己对世界各顶尖领域杰出人物的访问,出版《大师:三十位杰出人才访谈录》一书,王庆余是唯一入选的中国人。
2010年,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吴铭能博士根据与王先生的多次接触与了解,将《大师》一书中对王先生的访问记录翻译成中文,名为《艺·道·情:王庆余口述传奇的一生》,即将付梓出版。
王庆余先生逆境发奋、研修道医、悬壶济世的事迹,颇有可观。在吴铭能先生的帮助下,本刊征得了作者与王老的同意,稍作编辑,刊登此文,以使读者了解王先生的传奇一生。
成就大师的四重因子
裘安(以下简称裘):您能否先谈谈“大师”的意义,说一下“大师”一词在中国的含义为何?
王庆余(以下简称王):在中文里,“大师”这个词汇包含两层意义:“大”,就是伟大,“师”,就是老师。我们说某人是大师,意味着他不仅仅是个老师,而是老师中的老师,这个“师”或说是“老师”,要具有渊博的学问。而“大”,表现在两个层次:肚子里要有墨水,还应该具有精神境界的感染力量。中国人对大师的敬重,是含有一种期待在里面的,就是希望大师们善加运用所学来服务社会,造福人群,不光是自私自利为个人利益着想。大师要与庸俗尘世保持适度的距离。
中国人对大师的敬重,是含有一种期待在里面的,就是希望大师们善加运用所学来服务社会,造福人群,不光是自私自利为个人利益着想。
裘:为什么“距离”很重要?
王:在中文里,距离的意思就是要“升华”。这是一个非常典雅的用语,几乎接近宗教的气味。大师就像个高贵的人,那样的人超越庸俗尘世,具有高尚人品,能为大众谋求福利。“大师”源于道教与佛教,表示已经达到修道的最高境界。
现在即使中国也好,西方世界也好,“大师”一般是对在某个领域里取得杰出成就的人的敬称,但仍然维持着宗教原始朴素的本意。
裘:拥有天才或者是哪些的人格特质,是成为大师所应该具备的?
王:道家有所谓的先天与后天因子。先天因子,是指要成就一位大师,必须拥有相当的禀赋,这来自先辈的遗传;后天因子,也就是成长的环境,包括师长、父母,还有其他人提拔栽培的种种。
但我认为,最核心的部分,是具备有一种“人的精神”,这种精神是先天因子与后天因子的综合体现,或者是独立于先天与后天因子之外的不同特质。当具备了这种“精神”,就像掌握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无论周遭的环境如何,你自然而然能够散发力量,驱使你去修炼塑造自己的才华。
有时候,当你的处境愈是艰难,你愈能够接受挑战,使自己成为出类拔萃的人才。这就是我一生的体会。所以,也可以这么说,遭遇外在困境与征服这些困境的历程,是成为大师的第四因子。
裘:这些多重因子如何在您一生之中成为可能?
王:回忆起我的童年时期,从我最早有记忆开始,我对大自然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过去我以为每个人都是像这样的——然而,后来我才明白,这种对万物充满兴致的特质是很不寻常的。当我观察到一朵花,我就想知道我所看到的整个世界,我想弄明白为何白天有太阳,而晚上却有月亮。在农村,我想要了解肥料为什么那样臭,那种臭里隐藏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对大多数人有兴趣,而且想要了解我们人类跟其他生物为何如此不同。
所以,我似乎与生俱来略带有一种特别气质,面对各式各样的困难时能够更敏锐坚强。上学以后,我遇到一位特别的老师,使我醉心于道家典籍,并系统去学习道家学说,就这样,过去一些模糊笼统的概念,开始组织成有意义的轮廓。
积善之家,吉庆有余
裘:在您的成长过程中,父亲到底具备多大的影响力?
王:我来自一个富裕的地主家庭,祖上在清朝时做过将军,家里有很多房舍与耕地。我父亲妻妾儿女众多,却特别宠爱我,主要是因为我能够阅读古典经籍,而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正因为我的天资聪明,父亲认为我应该施以特别的教育,所以他对我下的苦心比起其他的孩子要多得多。为了塑造我的才华,他费尽心思安排我学钢琴,请家庭教师指导我研读古代经典。从此之后,我对大自然的好奇心和兴致,转向了对知识的热切追求。我当时意识到,我很快就能弄明白的知识,对别的孩子来说是艰涩难懂的,因此我的求知欲望变得更加深切。我当时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觉得学习是件愉快的事,令我非常快乐。
从理论上说,我有这么好的天赋与条件,应该可以达到很高的成就,但是很不幸,局势有了彻底的变化,地主阶级被打入社会最底层,这是我人生中的悲剧。
在一个新体制下,有些情况是很糟的。过去我父亲颇受众人尊敬,可突然间,他却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因为他的过去,我竟不能够进大学读书。我们这些地主的孩子被称作“黑五类”,意思是我们很龌龊肮脏,身份低人一等。我们家所有的财产都被没收充公了,那时有很大数量的金币,需要二十四个麻袋才能完全装下。我几度处在饥寒交迫的境地,身上只有一套内衣,没有足够的粮食可吃。在次年,我的父亲就过世了。
那时我13岁,我的母亲在我2岁时就过世了,我因此成为一个孤儿——父亲过去妻儿满堂,但他们都弃我不顾。有好几次他们甚至狠心想要毒死我。
裘:像这样的命运,这样的转变,影响过许多的人,您是怎么看待这种转变的?
王:因为有特殊的教育背景,从某些方面来说,我13岁时就已经成熟了。由于父亲的栽培,我学得许多套路的武术,记诵了道家典籍,也会弹钢琴和填词作诗。而最重大的事,是我被送到青城山,跟随道家隐士李杰大师学习。
我能够活到现在,并有力量摆脱各种困境,都是李杰大师的精神感召与道德人品的熏陶所致。
我的名字“庆余”,是李杰大师帮我取的,出自《易经》:“积善之家,吉庆有余”,意思是说,只要你能够为众人谋福利,绝对不会白费的,最终一定会有更多的回报降临。所以,这个名字的意义,在这些困难的时期,也是让我有勇气活下去的原因。当别人在勾心斗角、恶劣竞争时,我知道好心是终会有好报的。
我已提到过先天禀赋才能、后天成长环境、人的精神与艰难处境,是使我成为大师的诸多因子,而老师更是关键因素。我所遭遇过的种种横逆困难纷沓而来,而李杰大师对我影响感化,为我打开了成功之路的大门。
他们必须假装很讨厌我
裘:在您一生当中,这些转折点都是什么?
王:我跟我的老师学习过很多的本领,但有两件事很重要,必须提出。我小学时唱过一首校歌,至今印象深刻,歌词描写的是四川北部的剑阁,一个以自然景色优美见称的地方,李白曾留下“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名句。
这首校歌描述巍巍远山,又有流水可亲,是这么唱的:“剑门南,文溪畔,巍巍远山,淙淙流泉,是我们的乐园,我们是天真活泼、诚实勇敢的少年,我们要努力学习,莫辜负国家的期望与伟大的自然”。当我唱着这首歌的最后一段:“我们要努力学习,莫辜负国家的期望与伟大的自然”,我是很有感受的,我当时就在想,“我个人的痛苦算什么?我只是一个人,与大自然比较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的细小尘粒”,如果能够把自我能力与大自然的神奇结合起来,个人的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裘:那时您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吗?
王:读小学时,我们每个礼拜一早会都要唱这首歌。那时我正跟随李杰大师学习道家哲学。我能背诵这些经典,而且能在短时期内开窍,把所学的知识转化为生活上的动力。
虽然从表面上看来,我的境况很糟,而我不但能够自我振作精神,也能够感染到周围的人。道家讲求道法自然,我能够体会到这种精神,并且把它运用到修炼气功方面。所以,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没有足够的粮食可吃,仅穿一件薄薄的单衣练功,我的身体也是暖和的,轻松自在。
另外一件使我人生照亮光明的前景,是我发现我居然能够给人治病。
因为我被打入“黑五类”分子之中,就被发配到四川省西部的一所中学当老师。那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偏僻地方,既没有电力设备,也没有医疗药品可用。我如往常一样到荒野僻地练习气功。有一天,我练功过量,把脚踝弄伤了,当时距我居住的地方很远,没有人会来帮助我,我只能尝试以我学过的药理知识来自救,没想到立即发生了功效。过去,我跟随老师学过医疗技术,也观察过他如何妙手回春把病人治好,但自己从来没有临床经验,直到这次自救疗伤,我才感受到治疗病痛的乐趣。从次我下决心要把学过的一切技艺与知识结合起来,通过药理与临床实践,我大量地为病人治疗。
因为在这个地区的不同学校担任教师,我接触到许多伤员,也开始治疗各种伤痛,诸如脚踝扭伤与粉碎性骨折等。同时,我也跟随一位老农民学习草药知识。我把草药与气功、推拿结合起来,经过治疗,患者都手到病除,康复良好。当然,在文革时期,这种疗法被视为封建迷信,我不能宣称自己是道家医学的医生。然而,我把余暇全都投入到了这个领域,这个地区的人们也逐渐知道我的医疗确有特殊的功效。
在这些年,我处在一个很诡异的位置。从表面上看,我是一个“黑五类”分子,当地人必须假装很讨厌我,但每到了晚上,他们会从窗子扔两把谷物或一堆野生香菇进来。
这样的事鼓舞着我,给了我前进的力量。
裘:难道您没有因为病人而卷入极大的风险吗?
王:当然是有的。在那场政治大风暴席卷时期,很多人为了明哲保身,就必须揭露别人的短处。由于家庭出身,我当时处在最为不堪的位置。
一天上午,我刚进学校,就发现了批评我的“大字报”。“王庆余”,我的名字,后面紧跟着对我的指控:“他只不过是为了诈骗我的食物”,“他宣称自己是个好医生,而后却被发现根本没有行医执照”,“他每天半夜三点修炼封建迷信,与妖魔鬼怪说话,还作出奇奇怪怪的举动”。你瞧,我三更半夜秘密练习气功,他们却说:“你的祖先欺骗了人民,你的父亲欺骗了人民,现在你在做同样的勾当,再怎么变戏法,也是变不出新花样的!”
我于是被关进牛棚,每天被迫写大量的检讨报告,证明我是如此的坏。他们会把检讨报告撕得粉碎,然后要我写更多的资料。他们对我轰炸逼供,不允许我睡觉。那时候,我的妻子初次怀孕在身,他们强迫她与我离婚,但最后我克服了难关,婚姻没有受到影响。
学者式的理想生活
裘:这些年来,您是否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大师?
王:文革时期,不容许我感觉像个大师,甚至不敢去想象。像我这样的人,成功是种罪恶,我一直很低调,因为我知道,如果把头抬得太高,很快就会人头落地。但是到了1976年,新的领导上台,拨乱反正,结束了那个荒唐的时期。所以,即使过去我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当政府邀请我为国家领导治病,我还是很愿意竭尽所能。我从一个偏远农村的医生,突然间,变成了国家指定挑选的三位医生中的一员。我从给少数人治病,到面对大多数人群,那些要求我治病的高官领导,是一拨接着一拨,招待我最丰盛的饮食与享受。很多行动瘫痪者,经过我的治疗后,都能够很快恢复正常行走。只有这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到我有成为大师的身份,而这正是我在人生的顶点。
裘:即使您的才情已经达到如此高的顶点,您仍然觉得有学习的需要吗?
王:只要我还存有一口气,学习就永远不会停止。据我所知,每个人对“道”的理解,都不会说:“我这样够好了,我就安于现状吧。”我刚过六十岁,已经到达一个真正可以自由自在修练气功(功夫)的阶段,我要更加努力从事研究,钻研草药,过着我所愿意的学者式的理想生活。
裘:请您谈谈盛名下的挑战。成为大师给您带来了什么样的好处?
王:名与利并不是我的人生追求。即使我渴望达到极高的成就,但我从不觉得高人一等。从道家的观点来看,做得好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俯视别人,你只是把自己的潜能完全发挥出来了罢了。
我治好了跳水奥运金牌选手的伤痛之后,在报纸和电视上有很多关于“王大师”的报道。我受邀到世界各国治病,我很高兴能够无愧于“大师”的身份,发挥了自己的能力,这也是在回报我的老师——我很欣慰我能够充分发挥专长,没有辜负我的老师的指导。从道家与佛家的角度来看,当你的成就到达巅峰,你应该放低身段,持盈保泰,功成而不居,因为物极必反。
从那段艰难岁月,我得到了低调面对一切的经验。如果有人要给我名与利,我会害怕躲得远远的。我绝对不从让我治病的名人或领导那里获取任何的报酬,从来不从他们那里收取分文,或者享受任何的特权。我只不过是要证明,我能够治好他们的病症。
我给领导人和名人看病,只不过是想要证明,我能够治好他们的病症。
裘:您能不能为我们多谈谈您的老师李杰先生?是什么促使他成为如此伟大的导师?
王:我认为有三个因素促使先生成为真正的大师。
首先是观察事物的视野,保持适当的“距离”。像中国这么大的国家,人口众多,总有许许多多的烦人琐事,而人与人之间多是垂涎名与利,我的导师能够看透这点,人称“欢喜道人”。他把每件事都看得很淡,他就是以这种态度来面对一切,没有任何牵挂,自由自在。
其次,导师对大自然与人类,充满了热爱,这也许是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一点。
第三,导师本身的修养,已经达到了超越技艺的层次,达到古人所谓的“道德的境界”。很少有人能够像他那样,真正深造有德,优游其中。比如有人说可以在十分钟以内治好一个骨折的伤员,或者距离数米之外破木取枝。很多人宣称他们能够办得到,但其实都是吹牛的,我在气功界接触过很多这类的假冒大师。导师不但武艺超迈群伦,其精神与内心更是有一番不可企及的境界!
我的导师是个博雅通人,我总以他作为我一生的楷模——活在当下,竭尽所能发挥。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我想要“报答”导师,可他却已经不在了。他绝对没有想到,我会踵武他的精神,以他作为立身处世的原则,济世救人。
裘:您觉得李老师仍然活在您的心目中吗?
王:是的!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李老师不仅在武术与疗伤方面有出色的成就,他还是个书法家,能用长指甲画出很好的画。作为启蒙老师,他总是不断在学习新的东西。
李老师最吸引人的,是他有股内在的深沉力量。人们称他为“欢喜道人”,可不是因为他脸上整天挂着笑容,而是他发自内心的开怀与洒脱。李老师身上有一股光亮从肺腑之中散发出来,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会感受到一种心灵的抚慰。
因此,无论遭遇到多大的困境,李老师的点点滴滴都滋润着我,只要想起他对我的教诲,我就会不怕困难,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