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教起小学来
2013-04-10蔡兴蓉
我怎么教起小学来
作为中年人,阅人历事无数,我深感精神家园从而人生观价值观的至关重要——这世上有多少无家可归的精神流浪者?那么,教育最值得做的事情,不正是协助孩子构筑精神家园吗?颇可庆幸的是,我认为我们的老祖宗孔子是经得起推敲的。
正像伏尔泰深谙天主教从而深恶天主教一样,我教高中语文久了,作为应试“专家”,我对那些考试技能之类的东西的厌恶,似乎已发展到了生理上的不快。在我看,这些东西非但不是文化,连知识都谈不上,更别说藉此涵泳玩索了。
感谢市场!倘无市场,我想我会被焊在公立学校,而终身成为叶圣陶笔下的“稻草人”——照叶先生的说法,稻草人是其时知识分子的化身,目睹身边一桩桩灾难而无从救助,其内心之痛,是难以言喻的呀。
我刚来深圳做家教的时候,当然是教高中语文。待到生存问题略有舒缓之后,我开始试着教初中,现在呢,则干脆以教小学为主了——今后会不会走进幼稚园,尚未确定。这么看,我就像受了地心引力的影响,不断地往下坠落;实际上,我自己感觉这恰是一个精神上升的过程。
我有我的理由。
好几年前,我留心到小布什总统给中小学生的建议:每天祈祷10分钟。这意思就很了然:人生在世,大约总不免要有两个家,一个是父母经营的物质之家,一个是自己经营的精神之家。当别国的孩子或念上帝,或念真主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念什么呢?可能就该念念老祖宗吧。然而,也不会。
作为中年人,阅人历事无数,我深感精神家园从而人生观价值观的至关重要——这世上有多少无家可归的精神流浪者?那么,教育最值得做的事情,不正是协助孩子构筑精神家园吗?颇可庆幸的是,我认为我们的老祖宗孔子是经得起推敲的,换言之,念孔子并不比念上帝或安拉逊色。孔子从内省而至内圣,他是宁静的,快乐的。他自己独居在家时,“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意即整整齐齐的样子,快快乐乐的样子),而当他得知弟子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室,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时,不禁赞美“贤哉,回也!”——没有强大和生机勃勃的内在世界,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就像行在阡陌上的牛偶尔吃一口路旁的青草一样,我在给高中生讲应试技能时,偶尔也“不小心”岔开去,谈些思想。譬如在欣赏唐诗宋词时,我让大家总结一下,从我们学过的所有的诗词中,你能看出中国人获取幸福的主要途经吗?大家渐渐归纳出:游玩,读书,交友,审美(琴棋书画)。我说,很对。大家再看看,这些途径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非常“环保”!这些向内的,体悟性的幸福,说明人自己就是幸福的源泉,并不是非要开发大自然的资源不可。单从这点看,西方主流哲学家们如今大呼要向25世纪前的孔夫子请教,也就可以理解了吧?遗憾的是,当我兴之所至,意欲进一步向大家介绍梁漱溟的“三大文明体系”,即西方的“人对物”,中国的“人对人”,印度的“人对己”时,有学生担心了,进而不愿意了,——这些纵然有趣,然而高考不考。
有一天,一个小学生家长进门,第一句话就问:“老师,您能不能不考虑分数?我们只想孩子真正喜欢中国文化。”
这就是我教学转型的契机。这个家长看似突兀实则寻常的要求,使我意识到:在庞大的教育市场中,凭涵泳和熏陶的功夫,为孩子计将来计长远的教育,亦应占有相当份额。而且,如前所述,孩子一到高中,早已是身不由己,举止失据了;唯有小学阶段,还颇有一些心灵发育的空间。
因为以上缘故,我如今给前来上门的小学生开设了三门课程:《论语》,围棋,博客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