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第四十九批》中的种族主义历史书写
2013-04-10刘风山段国华
刘风山,段国华
(1.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2.聊城大学大学外语教育学院,山东 聊城 252059)
1.0 引言
《拍卖第四十九批》(The Crying of Lot 49)是当代美国重要作家托马斯·品钦(Thomas Pynchon)的第二部长篇小说。这部作品是托马斯·品钦所有长篇小说中篇幅最短的一部,因其复杂的追寻主题经常被学界定义为智力侦探小说、心理惊险小说、神秘小说。国内外关于这部小说的研究多从小说晦涩、神秘的语言及其迷宫般的结构出发探索其背后的文化含义,也有不少研究着重分析了小说的叙事手法。结合托马斯·品钦的生活经历以及这部小说创作的时代背景,读者不难发现其中所隐藏的品钦对现当代美国乃至西方世界种族主义问题的深刻关注,然而这一话题还没有得到评论界足够的重视。
造成这一研究现状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王卓认为,“20世纪60年代之前的美国文学研究基本遵循的是白人文化中心的单一思维,少数族裔的文学被决绝地排斥在外”,70年代后的美国族裔文学逐渐走入美国文学经典的行列,受到评论界越来越多的关注。(王卓,2012:20)然而,评论界在论及美国种族问题时所选的文学文本更多的还是族裔文学作品,再加上受后现代主义理论思潮的影响,并没有充分关注品钦作为白人作者在其小说中关于美国种族问题的书写。评论界经常忽略《拍卖第四十九批》种族问题历史书写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品钦并不像当代少数族裔作家那样通过直白的政治性话语将种族矛盾赫然呈现给读者,而是通过其独特的叙事手法,借助只言片语加以呈现,让敏锐且熟悉相关历史背景的读者去感悟其中的历史政治含义。从这个角度来讲,品钦小说研究专家黛博拉·麦德逊(Deborah Madsen)将品钦的作品界定为“后现代隐喻小说”独具意义。(Madsen,1991:2)《拍卖第四十九批》亦是如此。品钦通过其诗性化的语言和模糊不定的人物形象让读者对当代美国的种族问题进行深刻的思考。本文试图从小说中三个边缘人物的故事中剥离出品钦关于美国土著民族、非裔美国黑人以及犹太民族种族主义问题的历史书写,揭示品钦深刻的历史关怀。
2.0 索斯故事与美国土著民族的存亡史话
在《拍卖第四十九批》中,索斯只是奥迪帕·马斯追寻之旅中的一个小人物。评论界更多地从非洲宗教及生死哲学思辨等角度对索斯进行解读,却经常忽略其荒诞晦涩的故事背后所隐藏的历史话语。结合品钦创作这部小说的历史背景,索斯故事作为奥迪帕探寻之旅的重要一环应该具有深刻的历史内涵。奥迪帕是在名为“黄昏之家”的养老院里遇到了90高龄的索斯先生,发现他手上戴着一枚刻有W.A.S.T.E.字样的金戒指。在奥迪帕看来,这几个字母与她一直探寻的特里斯特罗遗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少读者将特里斯特罗解读为美国的象征,而索斯手上的那枚戒指则象征美国土著曾经拥有的北美大陆。然而品钦的目的不仅仅是让读者随奥迪帕一起去探寻索斯戒指背后的特里斯特罗帝国故事,还在于通过索斯的只言片语向读者展示美国土著的种族史话。
提及祖父的故事,索斯告诉奥迪帕,“每当他说起杀印第安人的时候,唾液就会像线一样从他的嘴唇上挂下来。他一定很喜欢做那事”。(品钦,2010:72)索斯祖父的故事并不是品钦叙事的关键部分,却能让读者回忆起美国土著民族的血泪历史。与欧洲殖民者在北美大陆定居以及紧随其后的西进扩张相继而来的是美洲土著民族的毁灭历史。埃里克·方纳(Eric Foner)在《给我自由》(Give Me Liberty)一书中指出,到1860年为止,美国西部广阔的土地已全部被白人占领,美国土著部落也几乎都被联邦政府赶出他们世代生存的富饶土地,汇聚到贫瘠的边远地区生活。随着美国政府将西部纳入全国经济政策控制范围,美国土著民族的历史也走到了尽头。方纳援引美国土著一位部落酋长的话来阐释这个现象:“当最后一头野牛倒下的时候,北美大草原上刮起了寒风”,“对我的人民而言,是死亡之风”。(Foner,2005:608)索斯的祖父和成千上万像索斯祖父一样的白人是这股“死亡之风”的源头。品钦对索斯祖父残害印第安人的历史年代的模糊化处理,对于生活在20世纪60年代,置身轰轰烈烈的民权运动浪潮中的读者具有特殊的意义。索斯祖父被刻画成“残害印第安人的杀手”(品钦,2010:72),让读者联想到的不仅仅是殖民时期欧洲殖民者对于美国土著的杀戮,更让读者联想到20世纪中期美国土著民族及其文化尴尬的生存境况。
索斯手上的戒指是他祖父从其杀害的一名印第安人的手指上割下来的,这个故事也颇让读者回味。根据美国学者大卫·斯坦纳德(David Stannard)的研究,北美殖民地政府为了消灭印第安人,实现领土扩张,曾公开悬赏印第安人头盖骨。1703年的一个法律条文赫然规定,每提供一个印第安人的头盖骨,政府就给予50到100英镑不等的奖金。独立战争后,土著民族同样水深火热,乔治·华盛顿、托马斯·杰斐逊、因废奴运动而受人敬仰的林肯,甚至身为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的罗斯福总统,都曾在美国土著民族问题上表现出骇人的种族主义倾向。华盛顿把印第安人与狼等同起来,甚至曾在之后与美国土著的斗争中允许士兵从易洛魁人的死尸上剥皮制作长筒靴;杰斐逊则宣称他的人民必须将美国土著赶尽杀绝。林肯因为他在奴隶制废除运动中的贡献而受人颂扬,但大卫·斯坦纳德却提到林肯鲜为人知的轶事。1862年,林肯下令绞死明尼苏达曼卡托地区达科他人苏语部落的38名囚犯,尽管他们当中并没人犯过被控告的罪行。斯坦纳德戏谑地讲到,被林肯下令屠杀的38名印第安人,无一人经过严格的法律审判程序,10分钟判一个,比希特勒屠杀犹太人干得还利索。结合斯坦纳德的表述,索斯祖父屠杀美洲土著时的表情——“唾液就会像线一样从他的嘴唇上挂下来”——无疑是对殖民地时期白人殖民者乃至现当代美国白人政府残害美国土著居民的真实写照。置身于美国独立战争和美国内战胜利百年后的20世纪60年代,品钦谜语般叙事的独到之处在于它会引发读者去思考并重构其文字背后被官方历史所掩盖的历史话语。
埃里克·方纳所提及的美国土著民族的历史存亡不仅仅指白人种族主义社会对其生存空间的掠夺,还包括美国土著民族文化的存亡史话。索斯是埃及神话中的月神,是连接人间与冥界的信使,具有使死人复活的本领。品钦小说的历史书写具有非常显著的时代错位特征,能让读者跨越时空实现历史关联。置身20世纪中期美国独特的社会文化环境,品钦为其人物的命名具有独特意义。50年代至60年代蓬勃兴起的美国少数族裔民权斗争除了让少数族裔争取到一定的政治、经济权利之外,美国白人社会也逐渐意识到了美国土著文化渐趋消亡的态势。品钦用“索斯”(Thoth)命名故事的讲述者,正是要读者认识到美国土著文化的处境以及重新复活美国土著文化的必要性。
自1887年美国政府颁布《道斯单独占有土地法案》(Dawes Severalty Land Act)以来,直到1953年的《108号两院共同决议》(House Concurrent Resolution 108),即所谓的“印第安人终结政策”(Indian Termination Policy)(Walch,1983:1181),美国政府从未放弃将美洲土著民族纳入白人社会的企图,一直延续到60年代中期。联邦政府认为,将美国土著民族纳入到美国主流社会的整体框架内会改善美国土著的生活。为保证这一目标的实现,议会建议终止土著部落同美国联邦政府之间的特殊关系,减少土著美国人对特殊机构的依赖,保障他们作为公民的权利和特权。然而其本质是该政策终止了美国土著部落的自治权及其对保留地的托管权,强行将其纳入到州立法机构的控制框架内。不少学者认为,这一政策对土著部落的自治权利、民族文化以及经济利益都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富饶的土地被政府拿走,许多人被迫成为公共救助的对象”。(同上:1189)。
主要有两个方面的负面影响使学者对该政策提出质疑。首先,“印度安人终结政策”取消了联邦政府为美国土著提供的各种优惠,美国土著民族原来所享有的印第安卫生服务所提供的卫生医疗服务被取消,之前专门为美国土著民族子女开设的学校被关闭。美国土著子女不得不进入白人学校,却要遭遇严重的种族歧视,其结果使美国土著民族的子女得不到应有的教育。其次,由于美国政府不再承认美洲土著民族是享有特殊权益的合法群体,即将其纳入白人政府的统治之下,使得土著民族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文化信仰,转而依附于白人的社会,接受白人的文化。美国政府的这一举动,引发了美国土著民族的强烈反对。许多学者认为,印第安人的权利就是成为印第安人,在非印第安人居民区中建立自己的聚居区,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生活。
自20世纪20年代起,经过50年代,直到70年代尼克松政府和90年代的克林顿政府,美国国会先后通过了以《道斯单独占有土地法案》、“印第安人终结政策”、《印第安人自决和教育援助法》(Indian Self-Determination and Education Assistance Act,1975)和《1994年部落自治法》(Tribal Self-Governance Act of 1994)为代表的一系列法案,试图调整美国土著民族及其文化在美国主流社会中的位置,“经历了强制同化、恢复保留地、终止保留地、重新恢复保留地四个阶段的变化”。(胡锦山,2004:30)一个多世纪以来,美国白人社会一直企图利用政策漏洞取消印第安人对其土地和资源的控制权,但社会的多元化发展迫使联邦政府和白人主流社会重新考虑美国土著民族各方面的利益。索斯的故事从表层看来与这些问题毫不相干,然而索斯名字所隐含的宗教意义却不能不让读者重新考虑索斯故事背后的政治、文化含义。这是品钦虚构索斯故事的真正目的。
3.0 彼得·平圭德协会与美国黑人奴役史
除了《万有引力之虹》(Gravity’s Rainbow)和《梅森与迪克逊》(Mason&Dixon)之外,品钦在其小说中对黑人群体着墨不多,《拍卖第四十九批》尤其如此。然而细心的读者却能在《拍卖第四十九批》中看似无关的人物与情节之中解读出品钦对这一群体的历史关注。小说的主人公奥迪帕在其追寻之旅中遇到的另一个小人物是彼得·平圭德协会的法洛皮恩。在奥迪帕的追问下,法洛皮恩给她讲述了彼得·平圭德协会的由来。按照法洛皮恩的讲述,协会创始人彼得·平圭德是一百年前的1863年南北战争时期美国南部联盟“抱不平号”军舰的指挥官,曾为南部联盟开辟了第二条战线。法洛皮恩还提到一个令读者百思不解的故事情节。据说当时彼得·平圭德的舰队曾在海上遭遇了俄国沙皇派遣的巡洋舰并与之交火,也正是在这场战斗中彼得·平圭德阵亡。
了解19世纪中期美国南北战争历史背景的读者不难理解品钦在此处要向读者揭示的历史事实。战争爆发前夕,林肯总统面临着来自英国和法国为首的欧洲国家的敌对与破坏,而美国与俄国沙皇政府之间的盟约促使沙皇派遣舰队前往美国抵制试图干预美国内战的英法军事力量。品钦映射这个事件有他独特的用途。众所周知,19世纪60年代俄国废除了农奴制,与同一时期美国林肯政府的废奴运动遥相呼应。当然,考虑到百年后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苏之间异度紧张的政治关系,品钦期望读者作出的时代错位阐释无疑更具讽刺意义。
如法洛皮恩所讲的那样,“平圭德发现主张废奴的俄国(尼古拉于1861年废除农奴制)口头上主张废权,却与以工资奴隶的形式保持自己的工业劳动力的北方终于结成某种军事联盟感到震惊,接连几个星期把自己关在船舱里,冥思苦想”。(品钦,2010:36)品钦是要读者像彼得·平圭德一样思考美苏之间的尴尬关系,更是要读者也像彼得·平圭德一样去思考美国黑人的历史问题。置身种族矛盾与冲突日趋激烈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让读者重温美国内战及奴隶制问题无疑具有非常深刻的历史意义。
颇具颠覆意义的是品钦通过彼得·平圭德的叙事让读者看到了美国内战及美国废奴运动另一个层面的东西。按照彼得·平圭德的逻辑,南北战争期间,美国政府为了动员黑人奴隶参加北方军队才废除了奴隶制度。这不仅颠覆了官方宏大历史叙事关于美国废奴运动的书写,还引发读者对美国内战的本质进行深层次的思考。也就是说,美国内战是奴隶制与非奴隶制之间的战争,还是北方工业文明与南方农业文明之间的战争,值得读者思考。当然美国北方工业与南方农业生产方式之间的斗争是美国固有的分歧,自建国以来从未间断。此外,内战结束后,法律上获得自由的美国南方黑人离开了他们曾经劳作过、象征奴隶制枷锁的庄园,迁往代表自由的北方,却发现北方也没有他们的安身之处。他们被视为二等公民,根本不能享有同白人一样的权利,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20世纪60年代。奥迪帕从她的探寻之旅中读到了这一点:
在菲尔莫尔附近的一个地方她发现这个标记被用图钉钉在一家自助洗衣店的布告牌上,混在其他提供廉价的熨烫和代人临时照顾小孩的保姆信息的纸片中。……在她的周围,漂白液的气味像熏香的烟一样向天空飘去。洗衣机发出猛烈的咔嚓声和溅泼声。除了奥迪帕,这个地方阒无一人,而荧光灯白晃晃的似乎在尖声叫喊,它们的白光所照到的东西都很热诚。这是一个黑人居住区。(品钦,2010:96)
品钦的独到之处在于他借助法洛皮恩的故事让读者审视20世纪中期美国黑人生存境况的同时,还在百年前后的历史对比中反思白人主流社会与非裔美国黑人族裔群体对立关系的历史变迁。需要指出的是,品钦对美国黑人群体的这种人文关怀是专注于后现代社会荒诞书写的当代主流作家很少有的。(刘风山,2011:138)换句话讲,《拍卖第四十九批》正是通过读者自觉的历史关照凸显了其独特的现实批判力量。
4.0 希拉里乌斯创伤与犹太人的种族灾难
品钦的人文关怀从不局限于美国国内的少数族裔群体。尽管时常被学界所忽视,读者还是能从《拍卖第四十九批》中感触到品钦对犹太民族的历史关注。这体现在小说主人公奥迪帕·马斯的心理医生希拉里乌斯的故事当中。希拉里乌斯曾向奥迪帕抱怨道,“但愿斯皮尔与他的白痴部门永远烂在地狱里”。(品钦,2010:106)在不少读者看来,希拉里乌斯的话并没有多少意义,然而熟悉二战历史的读者无疑能了解希拉里乌斯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品钦笔下的斯皮尔其实就是二战期间希特勒任命的帝国装备部部长斯皮尔,其职责是供应战争物资。从1942年起,为能更好地管理帝国经济,斯皮尔接受命令,和希姆莱一起强迫战俘和犹太人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从事重体力劳动。战后,他承认自己残害犹太人的事实并为此忏悔。纽伦堡审判中他被定为一级战犯,判刑20年监禁。
精神恍惚、时常担心有人报复他的希拉里乌斯告诉奥迪帕:
是的,你恨我。但我难道没有努力赎罪吗?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纳粹分子,我会选择荣格,对不对?然而我却选择了犹太人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构想的社会中没有布痕瓦尔德这种地方。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一旦让阳光照进来,布痕瓦尔德将会变成一个足球场,胖乎乎的孩子将会在原来的绞刑室里学习插花和练习视唱。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焚尸炉将被改造,用来烤制花色小蛋糕和结婚蛋糕,V-2火箭改作小精灵的公共住房。(品钦,2010:109)
这是曾经参加过纳粹迫害活动的希拉里乌斯的忏悔,也应该是以斯皮尔为代表的德国法西斯分子的忏悔。品钦的措辞在读者看来荒诞不经,令人不知其所以然,但读者总能通过个别的字眼联想到德国法西斯集中营中惨绝人寰的暴行。“布痕瓦尔德”、“奥斯维辛”、“绞刑室”、“焚尸炉”成了法西斯暴行的缩影,而“阳光”、“鲜花”、“蛋糕”、“足球”等与之截然相对的字眼更能让当代读者体会到纳粹时代犹太民族所遭受的不幸。
使希拉里乌斯感到不安并一度精神崩溃的还远不止生与死这么简单的问题。希拉里乌斯告诉奥迪帕,二战期间他的工作是“通过实验诱导神经错乱。一个患有焦虑性精神分裂症的犹太人等于是一个死人。……他们就对他们的对象采用节拍器、毒蛇、午夜时放映布莱希特风格的悬念电影片段、手术切除某些腺体、用幻灯造成幻觉、新毒品、通过隐藏的喇叭发出恐吓和威胁、催眠术、倒走的时钟和扮鬼脸等手段”。(品钦,2010:109)这是品钦历史书写的另一个独特之处。希拉里乌斯的叙事似乎让读者深刻体会到了当时犹太人所遭受的远甚于肉体生死的精神折磨。
奥迪帕同希拉里乌斯的对话中还提到一个人“艾希曼”(品钦,2010:108)。这个名字让熟悉二战历史背景的读者联想到历史学界仍在争论的一个话题。根据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的研究,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二战期间负责后勤工作,驱逐犹太人进入贫民区和集中营。战后凭借国际红十字会提供的护照逃亡阿根廷,1960年被以色列摩萨德特工抓获并押送回以色列,并于1962年以反人类罪和战争罪被处以绞刑。品钦借希拉里乌斯之口提到艾希曼这个法西斯头目,无疑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艾希曼是战后唯一在以色列被处以死刑的法西斯分子,但直到临刑前他也丝毫没有悔过之意,服刊中还高呼“德国万岁!奥地利万岁!”(Arendt,1963:15)结合美苏冷战背景下50年代美国麦卡锡主义的白色恐怖、60年代的美国政治文化运动以及七八十年代美国国内日趋明显的法西斯倾向,希拉里乌斯口中艾希曼的故事在品钦笔下俨然成了当代美国政府法西斯反动行为的政治隐喻。这无疑也是品钦要求他的读者了解的历史问题。换句话讲,在品钦的文学视野中,七八十年代的美国成了和平时期的法西斯。
5.0 结语
郑建青关于美国族裔文学历史文化维度分析的结论同样适用于白人主流作家品钦的小说:“他们的作品既是记载民权斗争和种族斗争的艺术表现,也是呐喊族裔地位的有力武器。”(郑建青,2012:14)《拍卖第四十九批》也是对美国族裔斗争历史的艺术表现,也是呐喊美国族裔地位的有力武器。品钦通过虚构的人物形象以及亦真亦幻的故事情节,向读者展示的是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种族主义社会企图压制、阉割并不断边缘化的美国少数族裔的历史文化话语。立足当代美国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结合其小说创作的时代背景,品钦在《拍卖第四十九批》中借助独特的叙述视角向读者揭示了西方世界种族主义历史的另一幅图景。诚然,品钦的贡献不仅仅在于是否真实呈现了美国土著民族、非裔美国民族及犹太民族的历史苦难,而在于让当代美国读者立足当代美国社会历史文化现实,重新审视美国乃至西方世界的种族历史,从而最终赋予这些群体深切的人文关怀,而这正是专注于解构的美国后现代主义文学无暇关注的问题。
[1]Arendt,H.Eichmann in Jerusalem:A Report on the Banality of Evil[M].New York:Viking,1963.
[2]Foner,E.Give Me Liberty!An American History[M].New York:W.W.Norton& Co,2005.
[3]Madsen,D.L.The Postmodernist Allegories of Thomas Pynchon[M].Leicester:Leicester University Press,1991.
[4]Walch,M.C.Terminating the Indian Termination Policy[J].Stanford Law Review,1983,35(6):1181-1215.
[5]胡锦山.二十世纪美国印第安人政策之演变与印第安人事物的发展[J].世界民族,2004,(2):25-34.
[6]刘风山.奇幻背后的世界:托马斯·品钦小说研究[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
[7]托马斯·品钦.拍卖第四十九批[M].叶华年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8]王卓.边缘地带的先锋:美国族裔文学语境中的美国非裔文学[J].山东外语教学,2012,(6):16-25.
[9]郑建青.美国非裔文学研究管见[J].山东外语教学,2012,(6):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