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集体庆典的现代仪式
——以富川瑶族自治县古明城闹元宵习俗为例
2013-04-07陈小香
陈小香
(贺州学院,广西 贺州 542899)
民间集体庆典的现代仪式
——以富川瑶族自治县古明城闹元宵习俗为例
陈小香
(贺州学院,广西 贺州 542899)
通过对广西富川县古明城闹元宵习俗的调查探访可以看出,富川古明城的闹元宵习俗是形成了极具地方特色的、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地域性民俗文化。富川古明城的闹元宵习俗不仅丰富了当地的精神文化生活,还能起到陶冶情操,激发民族意识和民族感情等诸多作用。
富川古明城;闹元宵;赏花灯;炸龙
富川瑶族自治县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的东北部,地处湘、桂、粤三省交界。据《富川县志》记载,公元前200多年前,秦始皇统一岭南时开辟的潇贺古道就经过这里,公元前111年,汉元鼎年间始设富川县。富川与周边的江华、江永(隶属湖南),连山(隶属广东),恭城(隶属桂林)等瑶族自治县是华南地区最重要的瑶族聚居地。富川瑶族自治县境内瑶族人口占47.75%,[1]民风纯朴,民族风情浓郁。县内各村寨一般都有本村传统的节日,各村寨节日一般都是错开的,因此,县内一年中的节日众多,热闹异常。节日最集中的时间要数农历正月,最有意义、最能体现瑶乡激情的则是县城老街——富川古明城居民的“闹元宵”。
一 富川古明城与闹元宵习俗探源
“富川古明城”位于都庞岭余脉的西岭山下,富江上游的瞭高岭旁,其始建于明洪二十九年(1396年),是广西难得的保留较完整的古县城遗址之一,几百年来已经过8次重修。古明城以“十”字形对称,设有四座城门:东是升平门,西是泰定门(此门现已被毁),南是向日门,北是迎恩门,四周城高墙厚,坚固结实,雄伟壮观。每个城门上均有重檐城楼一座,高约十米。城墙外为环形护城河,解放后被填平,现形成两车道的公路。城内街道都是“井”字型布局,路面一般是2米左右,全用鹅卵石镶嵌成三十多种图案,嵌图线条粗犷,古雅别致,俗称“花街”。 街道两侧为居民住宅,大多为明清时代南方典型的“骑楼”建筑。各街道要隘处都建有“子精楼”,也称“灯楼”,共有9个。以“灯楼”为核心设有新永、仁义、镇升、阳寿等9个街区,“灯楼”为每片街区的活动中心,红白喜事、公共事务均在“灯楼”中操办。每个“灯楼”都有楼层,为砖石结构。两侧常年贴有对联,瓦脊和飞檐都绘有花纹图案。正中一律设有神龛,神案上立有内、外三界的神像,其左侧有一木梯直上楼阁,旧时为了防潮,楼面是用杉木板铺设,而今,经过多次重修,楼面多为水泥铺设。楼阁上雕龙刻凤神韵各异,千姿百态,栩栩如生。顶楼梁一般是七、九或十一根,设单不设双,最外面的一根,专供添丁人家在元宵佳节挂花灯志喜。前面屋檐向外伸出,有木栏,个别灯楼兼有长条木凳,供人憩息、赏灯。从正面看,整个“灯楼” 古香古色,有点像戏台,但并不用来演戏。
虽然富川古明城居民区的灯楼,大多数建立、使用于明代的万历年间,但史籍考证,富阳镇的灯楼灯节,却起始于唐宋时代。唐代,冯乘、富川县均属贺州,后属桂林管辖。其中天宝二年(743年),富川县曾更名富水县,乾元元年(758年)复名富川县。[2]清乾隆《富川县志·沿革》载:“太宗贞观十四年(640年),升富川为州,析冯乘地入之,统县三”。说的是富川立州立县的事。有关灯楼观灯之事,也早在唐玄宗开元年间(公元713至741年间)就有记载。现存于广西桂林图书馆的《艺文志·县俗记异》(卷二)中有唐代文人李墨林记叙富水(即富川)县观灯一事而作的《观灯》诗:“初十迎客元宵宴,街巷灯楼笑声喧;抱儿捂耳惊爆竹,富水龙腾太平年!”宋代诗人高斯的《不浮弟摄兴国守书趣》中载:“自君摄富川,政声达王畿……门楼灯璀璨,抬头见吾师……”由此可见,富川古明城居民区上灯、观灯、舞龙、炸龙的习俗,历史由来已久,相沿至今。
二 富川古明城闹元宵习俗的形式
富川古明城的闹元宵习俗从内容上来说,可以分为“上灯”与“炸龙”两个部分。两部分既相互独立又互相辉映。每年从农历的正月初十开始闹元宵,当地人俗称“上灯”,然后一直到正月十五舞龙、炸龙达到高潮,也就是“下灯”,共历时六天。各街区都有一条本街区的“保护神龙”,镇守、保护本街区。在正月初十到十五期间,必须由本街区的青、壮男人“舞龙”,在二胡、唢呐、锣鼓组成的乐队伴奏下,游走于各“灯楼”,以舞会友、相互拜会。
1.上灯·赏灯。
添丁挂花灯的习俗在很多地方都有,但多是以血缘为纽带,挂在家祠或宗祠里。富川古明城则不同,它是以街道为纽带,每年元宵“上灯”,不问赵钱孙李,只要添了丁,就必须在自己住区的灯楼内悬挂一盏花灯,俗称“灯头”。 富川古明城的闹元宵是从农历的正月初十日开始的,按照传统习俗,新添了丁的户主这天凌晨便开始为小孩“上灯”。接着四面八方的亲朋好友来探亲,拜年节,看花灯,感受这座古老城镇的独特魅力,大家欢声笑语,节日氛围非常浓烈。
古明城灯节 “上灯”有个规矩,就是每个“上灯”的人家只能扎一盏花灯,但要求新奇,起到迎春接福的作用。花灯可扎成三到五层的花色,也可扎成鲤鱼、莲花等式样,心灵手巧的还可在灯壁上绘上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人物花鸟图案,将花灯做成引人注目的走马灯。近几年,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也有人家往“灯楼”送去新潮的工艺灯,使节日的“灯楼”在古典中兼具现代美。然而不管家主将花灯做成什么式样,都要在花灯缀条红绸布或红纸,写上:
沐恩敬奉明灯一盏
东岳圣帝前保佑易养成人
沐恩花男(或花女)XXX
如果当年小孩就夭折了的,有的也同样上灯,其写法:
沐恩信士□□□卒男□□虔诚敬奉
敕封显佑伯神位前贡献明灯一盏
福有悠归[2]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社会上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只有上一年生育男孩的人家,不论贫富,正月初十日全家都必须“上灯”,往“子精楼”送一盏绘有各式图文,写有新生儿名讳,精心制作的彩灯。一是告诉老祖宗,街道里又添了丁;二是祈求上天保佑孩子健康、愉快地成长,一生平安。而生女儿的人家不但没有挂灯的资格,而且谁若是连生了三个女儿,还要被拉上“灯楼”打屁股。说是打了板子之后,第四胎有望讨个喜。那时人们求子心切,又迷信神灵,这种做法也就无异议。如今,随着人们生育观念的改变,不论是生男孩还是生女孩的人家,都一样会高高兴兴地往“灯楼”送一盏花灯。
近年来,古明城外新添了丁的人家,只要是认可该街区的神灵,也可悬挂一盏花灯。各街添了丁的户主们根据自家的家庭条件凑些油、米、钱等,推举几个人丁旺或是当年小孩年长的做管事,负责上下灯期间的各类事务,并在正月十五日元宵晚上下灯之时一起大摆筵席,宴请整条街道的人一起庆祝。赴宴者一般也都自带一些酒菜,在火树银花的古明城内全城开宴,通宵欢庆。
2.舞龙·炸龙。
舞龙,是中国节日文化的一大主题,是一种民间的文艺形式。[3]富川古明城炸龙闹元宵延续了数百年,可以说是远近闻名,是目前在广西极少见的少数民族民间文化节目之一。富川舞龙有个习俗:龙是阳刚的象征,舞龙者只能是本街的青壮年男子,掌龙头的必须是已婚的,掌龙身的必须是未婚的,掌龙尾的则是年纪最小的。这样的龙才会旺,街区才会发达。一般“长龙”超过18人舞,稍短一些的至少也要13个人舞,加上预备队员,一个舞龙队至少要30多人。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灯”意味着街区的未来,上的花灯越多,今后的青年越多;“龙”则意味着街区的现在,龙身越长,说明当下本街的青年越多,力量越大!能进入龙队,是本街青年的梦想,那是非常值得骄傲的,象征着青春的力量、勇气和荣誉!
每条街的“龙”,花纹、颜色、样式各异,舞龙者服装统一,与“龙”交互衬映,头裹头巾,脸戴面罩,裤脚紧扎,经过严格的学习和训练,舞龙者都技艺精湛。从训练开始,由街道长者传授技艺,讲究整体的协调配合,还须有锣鼓乐器伴奏,龙头听从龙珠的指挥,有节奏地引领龙身和龙尾进行舞动,龙身会向观众表演拜中堂、摆字、寻珠、卧龙、二龙抢珠、跪滚、滚地龙、荷花吐珠、穿龙、盘龙、靠背龙等高超的民间技艺。
富川古明城居民的舞龙从“上灯”日开始,各街道的龙先是下拜贴,即是逐街逐户的拜年。家家户户也都会提前准备一个两元至百元不等的红包在自家神台上(也有当场递给龙领队的)答谢各龙的光临,并洁庭以待,鞭炮迎送。午饭后和晚上是各龙的献艺时间。午饭后的表演是象征性的,鞭炮一般由管理事物的提供,观众只能观看,不能参与,除舞龙外还有杂技,如堆人山(叠罗汉)、钻火圈等;而晚上,则是尽心尽力的表演,看的人多,参与的人也多,鞭炮由参与的人自己解决,当地人俗称“炸龙”。 所谓炸龙,就是用鞭炮去炸正在舞着的龙。据说龙身被炸得越烂越吉利,意为图个彩头,祈祷一年的吉祥如意! 炸龙一般从入夜时分开始,具体的过程是:龙先是去拜“灯楼”,意在敬拜先贤和庆贺人们的添丁添财,然后开始在小巷内游行,每经过一户人家,主人就会不断地燃放鞭炮。一般是晚上9点左右,各龙拜过“灯楼”之后就会边舞边走上街中心群舞。这时,富川县12个乡镇各个村寨的瑶哥瑶妹、男女老少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此,四周楼顶和走廊上都会站满人,甚至还有爬到树上观看的。他们的身上通常挂着一串串的鞭炮,口袋里放着鞭炮,手提袋里放着鞭炮。到了晚上10点,街道上的龙会越来越多,直到每条街道的“龙”全部现身。龙舞到哪里,鞭炮就会响到哪里。龙身随着锣鼓声、叫喊声疯狂舞动,四面八方的鞭炮不停地炸开,几十串,甚至上百串的鞭炮同时燃烧,刺鼻的硝烟和浓浓的白色烟雾充斥整个场所,舞龙者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为了避免被鞭炮炸伤,舞龙者从龙头到龙尾,一刻都不能怠慢,有时腾空跳起,有时又紧贴地面,他们在铺天盖地的硝烟和火花中舞得有气魄,舞得天翻地覆,即使是替换人员,也是在瞬间完成的。鞭炮如果停了下来,龙也会慢下来;鞭炮热烈起来,龙也会快速游走起来,场面十分壮观。几个晚上下来,往往龙衣已烧得肢零破碎,甚至只剩下龙身框架。舞龙者也适应和摸索了一套对付鞭炮的办法,至今未出现过伤亡。
三 富川古明城闹元宵的文化底蕴
人是文化的产物。民俗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在个人社会化过程中占有决定性的地位。人生活在民俗中,就象鱼生活在水中一样,须叟不可离开。[4]可以这样说,每一个节日,实质上都是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对世人灌输、宣传、倡导、实践那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民族向心力。[4]
富川古明城闹元宵习俗之所以代代相传,延续至今,蕴涵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是富川人民心中的一条感情纽带,它的活动伴随着富川社会历史的发展而发展。
首先,富川古明城闹元宵习俗历史悠久,它集中地展示了富川人民的社会生活和文化生活,并依据民族传统文化的力量流传千古,经久不衰。花灯、舞龙、炸龙,体现了富川人团结勇敢、勤劳智慧和标新立异的特质,体现了其向往和追求。如龙拜灯楼,表达的是他们对先祖的敬奉,对后辈的希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龙身被炸得越烂越表示吉利,预示着一年的吉祥如意。
其次,富川古明城居民通过闹元宵,增加交往,促进文化整合,丰富和满足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为原本单调、枯燥的生活带来刺激、难忘。人类社会生活中,个体的生物本能在群体中必然受到一定程度的压抑。人不可能日复一日,永无休止地劳作,必须在适当的时间进行适当的娱乐活动,休息体力,调剂精神,享受劳动成果,进行求偶、社交等活动。[4]富川古明城的闹元宵习俗,不受地域、民族、阶级、阶层的限制,无论你来自县城还是农村,人人可以参与,如果你感兴趣和有胆量,可以买一捆鞭炮,拿一根香棍,尽情地享受刺激和快乐。舞龙者更是在节奏的律动中,充分感受自身的存在,感受生命的活力,获得自身精神和肉体的美感和快感,同时给观众带来愉悦。每年从农历初十到十五,人们走亲访友、宴请宾朋,赏灯、观龙、炸龙,它不仅加强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和沟通,协调了人际关系,增进了友谊,而且在青年男女的相识、相爱、择偶、婚配方面也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许多相识或不相识的青年男女经常都是在元宵期间通过赏灯、观看炸龙来观察对方,增进了解,交流情感,进而表露心曲。
再次,富川古明城闹元宵习俗具有直观的美和极强的观赏价值。“上灯”“下灯”的这几天,各街道的“灯楼”装饰一新,飘动的红绸带和壁上的漂亮字画及楼上所悬挂的一盏盏花灯,使整个“灯楼”金碧辉煌,像一个个迷人的童话世界。各街道的龙争相出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千人注目,万人喝彩,这就是它的直观观赏性。舞龙者用肢体语言来充分表现自己的智慧和勇敢。舞龙者从举起龙头那一刻起,就进入了疯狂的角色,舞龙的狂舞,炸龙的狂炸。文艺工作者称其是国内罕见的最原始的肢体舞蹈之一,它体现了独特的民族文化心理状态及民族个性,以深邃的内涵、民族的特色、生动的表演而具有高层次的观赏性。[5]
四 结语
今天,随着富川古明城闹元宵这独特的习俗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悉、热爱,已成为当地独具特色魅力的文化品牌,它代表着富川人民勤劳、勇敢、聪明、团结的品质和精神,同时也传递着欢乐、喜庆和希望,体现了当地社会生活共性,展示了地域文化个性,营造了独特的文化氛围。
[1]富川瑶族编写组.富川瑶族(内部资料) [M].2003.
[2]富川瑶族自治县志编纂委员会.富川瑶族自治县志[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3.
[3]骆春燕,孟召峰,王章明. 论竞技舞龙与民俗舞龙的辩证关系[J]. 体育与科学,2009(1).
[4]钟敬文.民俗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5]闫荣山.龙文化与舞龙运动的凝聚观[J]. 体育与科学,2008(1).
ClassNo.:G127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DiscussionofLanternFestivalCustomofMingDynastyinFuchuanCounty
Chen Xiaoxiang
(Hezhou University, Hezhou, Guangxi 542899,China)
After investigating the Lantern Festival customs in Fuchuan county of Guangxi province , the paper argues that the customs in Fuchun has strong local characteristics and the strong vitality of the regional folk culture . The Lantern Festival customs has not only enriched the local cultural life, but also enhance sense of honor of indigenes and stimulate the national emotional consciousness.
Fuchun city of Ming dynasty; Lantern Festival; Paolong Festival
陈小香,研究实习员,贺州学院图书馆。研究方向:广西地方文化。
贺州学院院级科研项目(2010SKKY18)资助。
1672-6758(2013)05-0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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