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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话语表达方式与人物性格塑造

2013-04-06陈静芳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杜宾赛特名利场

陈静芳

(湖南涉外经济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205)

《名利场》是19世纪英国批判现实主义大师萨克雷的代表作。在作品中,萨克雷塑造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物形象,贝基、艾米利亚和杜宾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说人物的话语是其性格的直接反映,而其话语的表达方式则是作者塑造人物性格的一种重要手段。本文拟以上述三个人物为代表来分析《名利场》中萨克雷所运用的话语表达方式在人物性格塑造上的重要作用。

一 用直接引语塑造狡猾善骗的贝基

作为一个孤儿,贝基必须事事为自己谋划,包括让当时的淑女名媛都羞于启齿的婚姻大事。当贝基得知艾米利亚的哥哥是个有钱的单身汉时,她便开始了第一次谋划。她向艾米利亚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萨克雷将这些提问“翻译成她心里的话就是‘假如赛特立先生又有钱又是单身,我何不嫁了他呢?’”[1]16。“翻译”一词在此处并非是指从一种语言转变成另一种语言,它仅说明叙述者的存在。萨克雷用间接引语帮助贝基来概括她内心纷繁的思想:“这天真的小可怜儿只有十九岁,骗人的艺术还没成熟,正在摸索创造经验呢。”[1]16但是,很明显,叙述者“翻译”的这句话是一个很典型的直接引语:有冒号、引号,用第一人称,句末有问号。为什么萨克雷在此处要用一个矛盾的话语表达形式呢?此处的矛盾有两层特殊含义。第一,贝基在骗人之术上暂时还不那么完美,但随着日后的操练,她骗人的技术将会越来越高超,无需再借助转述者的翻译。其次,这一矛盾实际是萨克雷的一种讽刺手法。此时的贝基是刚刚踏入名利场的“天真的小可怜”[1]16,她的提问是不连贯的,她的心是慌张的,但是,我们不要忘了,贝基8岁的时候就能够从容地将她父亲的债主打发走,所以,读者有理由相信19岁的她完全有能力清晰地思考任何问题了。也就是说,此处叙述者的叙述是不可信的,读者只会感觉到萨克雷的强烈讽刺。

在下一个场景中,贝基见到了她的目标丈夫——艾米利亚的哥哥乔瑟夫,一个肥胖臃肿的人。“贝基虽然是对艾米利亚窃窃私语,可是声音很响,她说:‘他长得很漂亮。’”[1]17(“He is very handsome,”whispered Rebecca to Amelia,rather loud.)此处萨克雷选择的是直接引语。直接引语能使“人物自己为自己说话”[2]83,但它依然“有两个证明叙述者存在的证据:引号以及引导句”[3]322。此处,引导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不仅能直接听到贝基的原话,更重要的是,叙述者将她说话的方式记录得生动准确:“很响”地“窃窃私语”。这两个词准确地刻画了贝基说话的心态:既要像淑女一样“怯生生”“斯文腼腆”[1]17,又要使她的奉承一字不落地传到乔瑟夫耳中。这两个看似矛盾的词在此处的合用毫无疑问产生了很好的讽刺效果,贝基的狡猾便跃然纸上。如果我们将此处的直接引语换成其他的话语表达形式,其效果则会完全不同:

①贝基大声地窃窃私语说他长得很漂亮。(He was very handsome,whispered Rebecca to Amelia,rather loud.)

②他很漂亮。(He is very handsome.)

③他很漂亮。(He was very handsome.)

④贝基称赞了乔瑟夫的外貌。

①句是间接引语。虽然读者依然可以见到描述性的词语“窃窃私语”和“很响地”,讽刺效果依然存在,但此时读者与角色之间的距离因为叙述者的转述而加大,生动性也大打折扣。②句是自由直接引语。此句中运用的是没有引号的一般现在时,同时也没有引导句。很明显,没有了叙述者的介入,“角色对我们说话时显得更加直接”[3]322。生动性虽然加强了,但由于没有“窃窃私语”和“很响地”两个词语,讽刺的意味也就消失了。③句是自由间接引语。它通常被认为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更自由的形式[3]325。在自由间接引语中,生动性和讽刺效果全部消失,而且这种表达由于在形式上和叙述者的叙述完全一样,很容易让读者误认为这只是叙述者对乔瑟夫的评价,而非贝基故意说的话语。如果是这样,萨克雷的用意就会被曲解,贝基看上一个有钱的翩翩公子就不足为奇了。④句是言语行为的叙述体,它仅仅告知读者某种言语行为已发生。这是叙述者对角色话语的一种高度的概括,完全没有生动性可言,讽刺的效果也消失殆尽,那我们看到的也只是一个善于应酬的贝基了。

二 用言语行为的叙述体及直接引语塑造极端温柔的艾米利亚

作为萨克雷在《名利场》中所塑造的典型淑女,艾米利亚在爱情上的态度完全符合维多利亚时期淑女的标准。尽管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完全能感受到艾米利亚对乔治强烈的感情,但萨克雷在描述艾米利亚和乔治之间的甜言蜜语时很少用直接引语,几乎都是言语行为的叙述体。例如:“她早上一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想着他,晚上祷告的时候,末了一句话还是提到他。”[1]13艾米利亚怎样想着乔治,怎样为他祷告,我们读者无从知道,萨克雷只用一句简短的话语作出了高度的概括。这样的话语表达形式有如下几点好处:第一,没有具体的言语,艾米利亚的内敛、温柔和贤淑被成功地刻画出来了;第二,早晚的祷告都是极其普通的日常生活细节,这证明想念乔治和为他祷告已经成了艾米利亚的习惯,虽然具体内容被省略,但读者仍能强烈感受到艾米利亚对乔治的感情;第三,用高度概括的话语来表现艾米丽利亚的爱情,节省了许多叙述空间,也加快了叙述的速度。即使在艾米利亚和乔治婚后,乔治对她越来越冷淡,艾米利亚仍然不敢正面质问乔治,只能自我安慰,此时,萨克雷运用的仍然是言语行为的叙述体,“小新娘结婚不到七天,心上已经在思量这些事情,暗暗的懊恼”[1]244。这样,一个传统懦弱、死心塌地地爱着乔治的艾米利亚就生动地展现在了读者的眼前。

但是,温顺的艾米利亚也不总是“沉默”。乔治死后,艾米利亚把所有的爱转移到了乔杰身上。“为着这孩子,赛特笠太太和他女儿闹得很不欢,甚至于私底下互相猜忌。”[3]389艾米利亚见母亲给孩子喂药,恶狠狠地冲着母亲咆哮:“妈妈,我不准孩子喝毒药。”[3]389小说中艾米利亚的直接引语并不多见,此处是很典型的一例。对话的双方是母女,可以说母女关系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之一,但是在这段对话中,艾米利亚选择的是最令人伤心的词语来中伤自己的母亲,我们不难想象,艾米利亚当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Norman Page在其《小说的语言》中指出:“直接引语是诸如音重,音高,音调,音量,音质等副语言特征的指征或反映,不论它是存在于对话本身之中,还是在与之相随的评论之中。”[2]86此处萨克雷选用直接引语,真实而生动地记录了当时艾米利亚的所有语言状态,读者与人物角色的距离相当之近,读者几乎可以亲身感受到当时争吵的激烈以及艾米利亚近乎疯狂的态度。直接引语的好处在于它允许角色“用独立的声音说话,直接将意思传达给读者而不会出现作者的干与”[4]。如果将此处改为间接引语或是言语行为的叙述体,那么艾米利亚疯狂的程度以及读者对此的感受将会大打折扣。一向温顺善良的她怎么会变得如此粗暴呢?艾米利亚对孩子的爱远远胜过了对父母的感情,是几乎变态的母爱。萨克雷紧接着用言语行为的叙述体表明这样的争吵远远不止一次,既发生于母女之间也发生在父女之间,这说明艾米利亚对乔治的爱及对乔杰的母爱已经被扭曲变形,使得她变得越来越不理智,越来越极端,这就为以后她对杜宾的自私和对贝基愚蠢的宽容埋下了伏笔。

三 用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塑造忠厚善良的杜宾

杜宾是《名利场》中的老好人,是萨克雷心中“理想的绅士”。他是乔治最忠实的朋友和艾米利亚终身的守护神。当乔治和艾米利亚的婚姻遭到双方父亲强烈反对时,杜宾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劝说老赛特笠。在他们之间有一段这样的对话:

杜宾低声道:“您不应该,也不能够,叫他们两分开。[…]”赛特笠老头[…]仍旧一口咬定不赞成乔治和艾米利亚结婚。杜宾微笑道:“那么他们只能不得你的同意就结婚了。[…]”老先生[…]心里大约很畅快。不久杜宾和他说完了话。要告别回去。[1]201

虽然杜宾是一个十分愚钝、有点口吃的人,但在为乔治和艾米利亚排忧解难的时候,他就变得聪明、睿智了。在上面的这段文字中,杜宾话语的表现形式是直接引语。直接引语完整地记录了说话人的用词、语调、音重等信息。不难看出,在此段对话中杜宾没有任何口吃的迹象,表达得流畅,有逻辑性和可信性。杜宾的态度是礼貌的,语气是坚定的,他从赛特笠的角度出发来劝服这位老先生并最终奏效。赛特笠的回应是言语行为的叙述体,其叙述距离非常之远,读者“听”不见他具体的话语,只知道态度的变化,而杜宾的两次劝服都是用直接引语。那么在这段对话中,读者与两个人物的距离是一远一近,很显然,萨克雷运用的不同话语表达形式把杜宾安排在了“明处”,而老赛特笠却被留在了“暗处”。杜宾成了这段对话的焦点。读者在读完这段文字之后对杜宾的话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由此,一个巧舌如簧、善于辩论的杜宾就鲜活地在读者心中树立起来了。

在杜宾的安排下,乔治和艾米利亚终于结婚了,从教堂走出来的杜宾一声不响,心中五味杂陈。

①“这儿来,小鬼头儿!”杜宾说到,②拿出好些六便士的小银元。[…]③什么都完了。④谢天谢地,总算让他们两个快快活活地结了婚。⑤自从他成人以后,还没有尝过这么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滋味。⑥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只希望起初几天赶快过去,以后能再看见她。[1]217

在上文的这段节选中,萨克雷运用了多种话语表达形式来描述杜宾在艾米利亚婚礼之后的语言。①句是杜宾对教堂前的小乞丐说的话,是全段中唯一的直接引语,也是在整个婚礼及礼成之后杜宾所发出的唯一声音,所以这句直接引语在此处有着特殊的音响效果。此时读者与杜宾的距离是最近的,读者能听到他的声音,也能与他有着同样的感受: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他为艾米利亚做好了他能做的一切,他身心同时感到了轻松。在直接引语中我们能清楚地“听到”杜宾称呼小乞丐“小鬼头儿”(You little beggar),这暗示了杜宾心中顿时升起的某种温柔,对他们充满了怜悯之情,我们又何尝不能说这是种自怜呢!看到艾米利亚幸福,他心中也十分温暖。②句是他怜悯之心在具体行动上的表现。③句可以是自由间接引语(It was all over.)也可是叙述者的叙述。由于自由间接引语的引导句被省略,“这种省略可以使通常作为间接形式支持的引导句担负起一些主句的语义功能,所以从这点而言,自由间接引语会拥有一些和直接引语类似的特点”[3]325。由此在自由间接引语中,瞬间性和生动性得以保留。作为自由间接引语,此句可以视为杜宾的内心独白,显而易见,它将读者“直接放进了角色的内心世界”[3]344。萨克雷邀请读者一起从角色的视角来看待事物。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婚礼终于完了,也可以被解读为杜宾与艾米利亚之间也完了。这是杜宾心中的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只能用无声的间接形式来表现,如果将其视为叙述者的叙述,它是旁观者的叹息。叙述者在此引导着所有的读者为杜宾哀叹。④句是杜宾的自由间接引语,“他们快活地结婚了”是杜宾所祷告的内容。自由间接引语很好地与叙述融合在了一起,使读者读起来更为流畅。⑤句是叙述者的叙述。⑥是间接引语。间接引语中有了叙述者的干预,读者与角色之间的联系被切断,叙述者主导着读者对角色的理解。从叙述者所用的词汇“longed希望”和“yearning期待”中可以深深地感受到杜宾此时难过的心情,杜宾的忠厚和善良也可见一斑了。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萨克雷通过变换人物的话语表达形式来变更叙述视角,调节叙述距离,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着读者对人物的感情,在读者心中留下作者既定的人物形象。对人物话语表达方式的研究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了解小说人物,从而对文本也能有更透彻的解读。同时,话语表达方式的选择也体现了作者对笔下人物的感情和态度,也是作者创作意图的体现。

[1]萨克雷.名利场[M].彭长江,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6.

[2]PAGE N.Speech in the English novel[M].London:The Macmillan Press Ltd,1988.

[3]LEECH G N,SHORT H.Style in Fiction:A linguistic introduction to English fictional prose[M].London:Longman Group UK Limited,1981.

[4]PAGE N.The language of literature[M].London:The Macmillan Press Ltd,1984: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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