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编辑对女性封面形象的视觉性选择
——以《中国妇女》为例
2013-04-02文/陈瑛
文/陈 瑛
作者系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副教授
视觉性是人类感知和理解世界的主要方式之一,它不是对视觉对象的观看,而是视觉者聚焦意义的生产,从图像的观看中感受视觉对象背后的意义和对“看”的行为所做的反思。印刷媒介的封面常常是吸引读者眼球的“卖点”,期刊的编辑在选择封面人物作为一种形象上的象征符号时,其背后必然有着更为复杂的文化意义。笔者以《中国妇女》为例,纵向考察《中国妇女》期刊编辑对封面女性的视觉性选择,以期发现其中的一些规律。
期刊编辑对封面女性形象的视觉性“遮蔽”
笔者通过对大量封面图片的浏览并结合对当时政治经济文化环境的分析,发现建国初期,劳动力缺乏使得妇女的身体形象成为了政治型与劳动型的符号,女性其实质是充当了一个“空洞的能指”的符号。政治化劳动型女性作为典型代表登上《中国妇女》的封面,从封面中的女性形象可以看出,在建国初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媒介塑造女性形象的背景为社会主义建设初期各个行业中的先进劳动分子及广大妇女参与生产劳动的场景:照片中石家庄大兴纱厂的女同胞,在用打腰鼓来抒发自己翻身做主人的豪迈之情,她们对着镜头欢乐起舞的样子非常具有感染力;东北医科大学医生专注于实验的照片;宋庆龄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的封面照片;收麦场上女同学的合影;部分作为全国工农兵代表的妇女合影……所有这些照片以女性生产劳动的公共空间为背景,这些女性大都身着工作服,昂首挺胸,她们满带喜悦和幸福,眼睛里充满希望,非常符合那个时期女性的真实形象,也反映了中国妇女的作用和地位的变化。
在建国初期,女性的性别差异基本被抹杀,表现在媒介中的女性形象就是将女性身体形象理所当然地“遮蔽”起来。当时的政治环境和生产环境将女性的形体美容貌美及服饰美当成是资产阶级腐朽落后的观念加以摈弃。媒介以国家促进妇女解放的目标为理念,在打造典型形象时以打造劳动生产型女性形象为己任,以体现女性当家做主的社会地位。这一时期的媒介中所宣扬的目标是塑造“新人”——以实现社会主义理想和共产主义为奋斗目标。这个“新人”有新思想、新形象,表现在身体形象上就是剪短发,穿着蓝制服或劳动服等。传统中的“落后的”女性身体形象经过媒介改造,灌注了新的价值观,从而获得革命者的身份,媒介必须塑造生产劳动型的身体形象,并且媒介号召中国城乡妇女主动参加公共劳动,改造身体,这种劳动身体形象既是对身体的重塑也是对思想的重塑,这也是媒介中女性形象的性别特征被“遮蔽”的原因。
当时的女性在各条战线上都已发挥着“半边天”的作用,她们努力与男性看齐,她们的生活为了服从和服务于劳动生产的中心任务而变得简单化。吴燕在《百年中国社会图谱——从小脚女人到社会半边天》一书中曾讲到,“建国初期,由于政治上的划一和经济上的相对贫乏,人们的衣、食、住、行都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穿同样颜色、样式的服装,吃着‘大锅饭’,住着大排房,过着平均主义的生活。就穿着来说,在那热火朝天的年代,艰苦朴素是一种美德,蓝、灰二色是女性服装的基本选择”。当时,国家一再强调生产、生活这两方面,必须同时抓起来,既要搞好群众的生产,又要搞好群众的生活。党在领导公社工作的时候,也在全面地抓思想、抓生产、抓生活。从《中国妇女》当时的封面照片中也很容易让人感受到在勃勃生机中全国民众努力大生产的昂扬势头,所以当时女性性别被“遮蔽”,是特殊的政治、经济、文化环境使然。
期刊编辑对封面女性形象的视觉性“唤醒”
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格局进行着重要的调整与重组,出现了诸多前所未有的变化。对女性性别身份的认同得以“浮出水面”,而消费文化还远没有在多元文化格局中立定位置。因此,笔者把这一阶段确认为“女性性别的唤醒与回归”时期。
在《中国妇女》上开展问题讨论,是其特有的并广受读者喜爱的一种形式。《中国妇女》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至今(停刊时期除外),展开了很多次的大讨论。1988年6月,《中国妇女》发起“女人的出路”大讨论,提出“我们需要重建”,倡导解放思想,这段时期的“重建”与“解放”从性别文化视角来看可以看作是女性对自己身体形象的性别觉醒。
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世界妇女解放运动,重要的特征是由向男性“要”平等,转变为努力提高自身素质来实现平等;由向社会“要”解放,转向着重以自己的开拓、进取来实现自身解放。作为全国妇联的机关刊物,《中国妇女》坚持宣传党中央、全国妇联有关妇女运动、妇女问题的指导思想和方针政策。为此,杂志于1984年3月发表了《愿我们有一个新的妇女观》,提出“建立一个摆脱了愚昧和偏见的,符合时代发展的、科学的、文明的妇女观,这是一个前进的民族的使命”,呼唤建立新型的社会主义人际关系和妇女在新时期的新的觉醒,举办了“妇女与我国当代社会生活方式”的学术讨论,60多位专家、学者应邀出席,首都各大新闻媒体作了报道,社会反响强烈。此外,《中国妇女》开辟了《当代女性状况探讨》和《要事业,也要生活》等专栏,提出了“当代女性怎样要求自己,当代社会又应当怎样要求女性”等全新的女性问题获得了读者的广泛关注,编辑部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答卷近11万份。
《中国妇女》1986年3月刊就当时广大职业女性追求理想,而女性的理想又被不同社会要求制约着的“多重角色”矛盾的问题,开展了“女性理想与理想的女性”大讨论。这是对我国妇女运动的一次历史大反思,也是对我国女性现状的一次时代大考察和对妇女运动前进轨迹与女性人生追求的大探讨。针对社会机制转轨期,全国工矿企业实行“优化组合”,出现许多女职工下岗转岗而引起普遍思想动荡的现实问题,《中国妇女》组织了“1988——女人的出路?”的讨论,呼吁社会为女性创造起点平等的社会竞争环境,同时呼唤女性自身积极创造条件,接受时代的挑战。
据中国妇女杂志社前社长顾兰英在《纪念文章之十一:找到新思路,迎接新时期》中讲到,1990年,作为90年代开篇,《中国妇女》发表了编辑部文章《我们需要重建》,提出在新的时期“重新创建我们民族的精神,确立时代的道德标准”。所有这些讨论和理念也都体现在了期刊封面的设计与选择上。例如在封面人物中的热点明星、知名女性——通过专访突出明星、知名女性不平凡的成长历程、为成功所付出的努力,以及她们的亲情、爱情故事,褒扬她们投身慈善公益事业的爱心。再如封面人物中的名门之女——借名人之女说名人故事和名门之女与众不同的成长环境和命运遭际。名门包括红色家族系列、工商界、文艺界、学界名人以及其他社会名流。再如封面人物中的“抢眼面孔”——女性新闻人物、个性女人不一样的人生,故事往往感人励志。此外,封面人物中还有驻华大使夫人,通过对各国驻华大使夫人的专访,读者可以了解世界各国女性的生活。与此相对应的是,杂志封面形象亮丽起来了、丰富起来了,可以看做是改革开放大潮中的转型之举。
同时,改革开放的社会环境凸显了从“革命的中国”向“市场的中国”转型的性别文化;女性在社会中的性别特征逐渐清晰,中国社会日益摆脱了“无性别化”的社会特征。政治文化、性别文化和消费文化在中国共时性存在,而全球化浪潮使得中国的“消费”越来越同国际接轨,与世界市场特别是发达国家市场相连接,从而形成一个循环系统。
20世纪80年代以来,批判话语对曾经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性别话语进行了解构,将“铁姑娘”视作中国女性人性被扭曲的象征,呼吁女性回归自己。当时,在批判“文革”中“男女都一样”的政策的同时出现了对“男女不一样”的强调,演变发展成了强大的“女性味”话语。同时,改革开放的大潮席卷着神州大地的城市与乡村,使中国人民的政治、经济生活和思想观念都发生着剧烈的变化。《中国妇女》的编辑们意识到期刊的读者对象也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如何紧追形势,适应国家的、民族的、妇女的乃至全体读者的新的需要,不仅是《中国妇女》而且是全国所有期刊都面临的一个新问题。
总之,改革开放之后的整体环境促成了女性身体形象的视觉性“唤醒”,政治开放、文化多元、思想活跃背景下的女性性别在媒介中得以释放和张扬。这种社会宽容以及个性解放让女性角色多姿多彩,使女性身体形象得以展现,纵观这一时期《中国妇女》的封面女性形象,展现的是一种自我释放,更是一种自我回归。
期刊编辑对封面女性形象的视觉性“狂欢”
一本期刊,也是一份文化商品,要赢得市场,就得办出满足日益崛起的消费文化市场所需要的刊物。1999年,《中国妇女》改刊扩版,改为旬刊。除保持原有的版本《中国妇女》外,还增加两个新版——《中国妇女/好主妇》和《中国妇女/法律帮助》,每个版本都是每月一期,全年各12期,此举从侧面反映出女性期刊顺应市场变革的选择。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市场规则已经逐渐确立并为人们所熟悉,改革中“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形成了中国的中产阶层,大众媒介也开始将他们的价值观念与生活方式呈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尽管他们只占社会的一小部分,但是,在符号意义上却可以成为强势和主流人群,女性外在形象中的一些元素成为表征“成功人士”的一种符号,于是,车子、房子、年轻美丽的女性等符号成为首选。
1999年改版后《中国妇女》的封面,表征欲望与视觉愉悦的演艺女星占据了很大的位置,封面中最常见的是著名演员、通俗歌手、时装模特的特写镜头,个个看上去都是光彩照人、风情万种。这说明作为市场化消费者的女性形象已经完全摆脱了之前政治化劳动生产者的形象。1995年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之后,女性主义思潮迅速波及中国的政治、思想、文化等领域,也为中国的社会性别与大众传播研究提供了最为广阔的理论与思想空间。
随着政治、经济、文化的变迁,媒介对女性形象呈现出的异化和工具化成为了亟需解决的问题。防止女性形象被媒介不同程度的异化和工具化,避免女性形象坠入消费主义的陷阱中是期刊编辑重要的任务之一,也是媒体从业者都应该慎重对待的问题。
本文探讨期刊编辑对女性形象的视觉性选择时,从各历史阶段分别选取了三个具有代表性的文化观测点作了历时性考察,主要依据是政治、经济、文化格局的变迁。但是,文化有其内在逻辑性与延续性,因此,这三个文化观测点及其媒体透视并不是绝然的分开,也没有清楚的界限。
《中国妇女》期刊编辑对女性封面形象的视觉性选择,其实是一种女性话语的建构。女性话语的构建首先是如何对待女性身体这一实体,正确处置媒介中的女性身体形象也就摆正了女性话语的自身位置,争取到了真正的女性平等。改善女性媒介的文化环境,从而改造女性的生存环境,并使媒介在中国女性解放进程中发挥应有的作用,承担应有的责任,这是《中国妇女》等期刊应该肩负的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