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一九四二》的传播学解读
2013-04-02黎民
黎 民
(长江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武汉 430212)
1 引 言
2012年岁末,冯小刚类似纪实手法的灾难题材电影《一九四二》将观众带回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往事,影片根据知名作家刘震云的纪实文学《温故一九四二》改编,呈现了1942年发生在河南的大灾荒。当时太平洋战争进入第二年,抗日战争处于战略相持阶段,中日军队在河南一带陷入胶着状态。与此同时,大面积的蝗虫和旱灾使得夏秋两季绝收,整个河南变成赤地千里,千百万老百姓背井离乡,逃荒的路上饿殍遍野。故事分两条线索展开:一条是逃荒路上的民众,主要以老东家(张国立饰)和佃户瞎鹿(冯远征饰)两个家庭为核心,展现他们的挣扎和痛苦、希望和绝望;另一条是国民党政府,反映他们的自私冷漠和昏庸腐败,天灾人祸的交叠推动和加深了这场劫难。
业内人士评价,《一九四二》对于中国电影意义重大,是中国电影史上很重要的一个标志。有观众认为,“严肃的题材拍出幽默的态度需要非常大的勇气,这部影片会给下一辈、下下辈留下民族记忆。”从传播学的视阈来看,良好的传播效果是传播者、传播内容、传播受众和传播媒介等传播要素的综合作用结果。本文拟从传播学角度,着重从传播者(导演和演员)、传播内容(电影本身)和传播受众(观众)三个方面对该电影的传播价值进行解读。
2 传播者分析
2.1 “名导”效应
冯小刚和陈凯歌、张艺谋被称为目前国内三位“大腕”级导演,在业界享有“贺岁片之父”的美誉,是中国最受欢迎的导演之一[1]。2008年末的《非诚勿扰》使冯小刚个人作品的票房总和达到10.32亿,成为中国内地首个作品票房过10亿的电影导演。无论从执导经历还是从在观众心中的地位来讲,冯小刚属于在中国特定的时代背景和社会意识中塑造的“人民艺术家”,其作品风格以京味儿喜剧著称,诙谐幽默,符合世俗口味,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近些年,他的电影尝试多元化发展,从早期的贺岁喜剧、正剧到悲剧,战争片、历史片、灾难片,逐一呈现不同的电影风格,拍出了不少有社会深度和艺术气息的作品。
经过十多年来高票房业绩和高关注度、好评率的积累,在激烈的电影市场,“冯小刚电影”已经具备一定的品牌效应和文化效应,就像一种标签和身份,本身即有强大的票房号召力。《一九四二》是继《非诚勿扰》、《集结号》、《唐山大地震》之后的又一部“冯小刚电影”,导演的名人效应首先就带来极高的关注度。同时,大众媒体对电影背后的故事进行挖掘和传播,对影片保持高话题度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宣传作用。据报道,早在1993年,冯小刚就看中该片剧本,到2011年付诸拍摄,足足酝酿了18年。又经过10个月的筹备,5个月的拍摄,以及8个多月的后期制作,耗资2.1亿元,这些幕后故事引发了观众强烈的好奇心和心理期待。
2.2 明星效应
强大的明星演员阵容是该片的又一大看点和票房号召力量。片中主要角色有19个,人物线索纷繁复杂,涉及1942年中国社会的灾民、学生、士兵、商人、官员等各阶层,其支柱演员皆为实力派“戏骨”,汇集了张国立、陈道明、李雪健、冯远征、段奕宏、徐帆等众多明星参演。这些演员功底扎实,演技娴熟精湛,与影片中的人物角色恰如其分地融合,释放出了极大的能量和光彩。无论从外形还是内心,都将灾荒的疾苦和人性矛盾刻画得入木三分,朴实质感的表演深入人心。此外,《一九四二》在演员阵容方面不忘点缀国际化元素,邀请两位好莱坞著名影星蒂姆·罗宾斯和阿德里安·布劳迪参演,增添了明星演员阵容的魅力和吸引力。
3 传播内容分析
由于媒介文本可以有多种解释,不同的群体能从同一文本得出不同的意义,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传播效果是受制于众的,因为“受众有能力选择接触那些信息,选择注意那些他们感兴趣的传播内容,进而根据自己的兴趣需求和经历来解读内容,最后在他们个人化的思维架构中记忆信息。”[2]因此,对电影传播内容的解读是丰富而多元的,不同的观众可以进行不同的译码,以便从中发现与自己的社会经验和身份认同相似的意义。
3.1 苦难和悲剧性
“中国现代文学有大量作品描述过苦难。作为贯穿性创作现象,苦难的书写映现着中华民族经历的风霜雨雪,也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上最为常见的思想所在。”[3]这种苦难意识不仅与文学思潮密切相关,也成为多年来影视思潮的一种思想特征。
《一九四二》体现了战争、灾难题材电影的震撼力。与冯小刚2010年的《唐山大地震》相比,两部电影都是讲灾难,都带有悲剧色彩,却产生了不同的观影感受。《唐山大地震》的“情感戏”更足、煽情味更浓,虽然展现了地震灾害的残酷不堪,却更加凸显了普通人的坚强和血浓于水的亲情,从这个角度说,它是一部温暖“有情”的灾难电影。而《一九四二》则是将灾害的悲剧性升华到了一种让人彻底崩溃、麻木的境界,逐步描绘了灾荒当头穷苦大众的无奈、无助、从饱含希望到彻底绝望的残忍过程,人们失去了家人和朋友,也渐渐失去了信仰和希望,直至失去生命。对于那些苟延残存的人,生命仅剩下卑微的、低到尘埃的意义——“活下去”,哪怕没有尊严可言,这种悲剧性是何等深刻。鲁迅说:“真正的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因此,这是一部冰冷、“无情”的电影。
经历过2008年汶川大地震和2010年玉树地震,见证了2011年日本地震海啸和2012年飓风袭击美国等巨大灾害,这些大的事件背景使每个人都曾置身于人类共同的灾难,特殊的传播语境激发了受众对灾难的敏感和关注,那场如今看来似乎骇人听闻的70年前的罕见灾难,必然吸引人们去关注以此为原型的电影。
3.2 平民化视角
《一九四二》关注的是大题材、大事件,但冯小刚摒弃了传统的宏大叙事模式和完整的故事性,而是采用现实主义的叙事风格,将一场浩大的灾难和历史编码成一串串事件,并采用其一贯坚持的平民化视角,观照灾难中的小人物及其命运,关注个体生命的生死和抉择。
“对现实生存的直面是冯小刚最可贵的品质之一。”在他的电影世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英雄或伟人,也少有所谓的崇高、理想、光荣和伟大,普通人的生存状况和人生现实反而成为主导和中心。《一九四二》正是通过聚焦普通家庭的命运,具体到“生存”这样一个看似微小的立足点上,以小视角透视大格局,用小人物凸显大题材,用普通人的心灵变迁烘托深重的灾难史,用“裸态”的逃荒生活来反衬影片的核心价值,在被史书所叙述的“大历史”和来自个体生命的“小故事”之间做了异常强烈的对照。为了糊口求生,老东家和瞎鹿家被迫迁离家园,踏上了未知的逃荒之路。影片通过细腻的画面、黯然的灰色基调,展现了老百姓苍白无力的贫瘠状态,用近景或特写镜头加深了对人物个性的塑造和表现,突出了每个逃荒人物在饥荒艰难困境下的转变过程。这种平民化风格,不仅拉近了与观众的心理距离,并以一种沉默、反思的姿态去洞察人性、观照人生,揭示特定历史时期和时代背景下的人物命运。
3.3 人性之思
灾难是对人类文明的挑战,更是对人性的挑战。面对灾难,不同的人所作出的选择也不尽相同。《一九四二》主要描述了“人”,较多地展现了人的黑暗面,细腻地刻画了在艰难的生存困境下不同阶层的人的思想变化和人性的本质,也表现了各级官员对民众生命与自身利益追求之间的冲突与博弈。既有人性与兽性的冲突,也有人的性善和性恶的矛盾。
贫苦大众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违心、违背传统道德观念甚至违背人性的行为选择。如少女星星与猫,出发时她们不离不弃,日军轰炸后饿殍满地,她第一个想找的是猫;她吃树皮时,猫依旧是怀里的宠物;可是最后终究熬不过饥饿,杀了宠猫给新出生的侄子熬汤。让心爱的猫成了一顿果腹食粮,这是星星不得已的选择。还有饥饿难耐的逃荒者从尸体上割肉吃的情节,看起来都是导演残忍夸张的安排,实则是对人性最深的剖析与鞭挞,意味深长地道出了“人的兽性控制人性”。
还有很多细节展现了人性的善恶。比如,勤恳本分的农民拿起刀枪干起了杀人放火的事,瞎鹿要卖自己的女儿,拴住对星星的轻浮,官员对民众生命的漠视等等,都体现着人性之恶。但另一方面,影片同样宣扬了人性的善。当老东家看到瞎鹿卖女儿时,他厚道地送去了一碗米;当瞎鹿的妈死后,老东家和长工家一直相互扶持;花枝先是为了孩子与拴住结婚,后来又为了让一家人都能活下去便把自己卖了;拴住为了找回花枝的孩子,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星星也将自己卖掉而救了全家人的命;老东家看到举目无亲的小孩,放弃了死,牵着她继续往前走。灾难是残酷无情的,生存是痛苦挣扎的,影片在一次次抛出重度的“毁灭”、“撕裂”感的同时,又用难能可贵的善良、同情、守信和自我牺牲给人些许温暖和安慰,仿佛是给出了应对灾难困境的救赎之方。
4 受众分析
功能主义社会学认为,媒介是为满足各种社会需求,如加强凝聚力、传承文化、进行社会控制,以及发布各种公共信息服务的。反过来,这也意味着受众个体同样是为了相关目的,如获得休闲、调整、获取信息、形成认同而使用媒介的。这种思维方式构成了传播学“使用与满足”理论的基础[4]。电影一直是伴随人们文化生活的重要媒介艺术形式,从“使用与满足”理论来看,一部影片之所以受关注,除了与传播者的影响因素相关,还因为满足了观众的不同需求,使观众获得情感或心理的满足。观众从灾难电影所获得的,不仅是灾难和历史的呈现和还原,更在于积极的拯救和重建意义。
4.1 重温历史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历史情结,而历史无法重现,人们将追溯历史、探寻真相的情结诉诸于各种形式的传播媒介,因此,战争、历史题材的电影、电视作为中国电影电视一种独特的类型长期活跃于屏幕,长盛不衰。
与浩若繁星的历史事件相比,1942年的河南大灾荒显然是被遗忘的历史,很少被提及甚至鲜为人知。然而,历史需要被记忆,需要被记载。刘震云和冯小刚分别用文学和电影的文本形式重新挖掘和记录那段历史,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唤醒整个民族对于那些苦难的回忆。《一九四二》从相携相助的财主家、长工家、贫困不堪的农民在逃荒路上的种种遭遇,国民党政府的麻木不仁,国外记者的实地采访,以及日本军队对待饥民的态度四个方面展开叙述,通过他们的视角、语言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部分地修复了那一年的历史,让曾经的苦难重现在当代人的公共记忆中。洪流般的灾民、惨烈的战争、惊人的鲜血,在150分钟内如梦魇般袭来,迫使观众正视历史,重温民族所经历的苦难和隐痛,并通过历史的镜子,反思电影之外更多的东西。
4.2 汲取力量
社会学理论认为,人们具有认识和思考的能力,能从观察和体验中获益。《一九四二》给观众心灵上的震撼远大于视觉上的震撼。当观众透过镜头,跟随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群行走在逃荒的路上,或许就能深刻体会到什么才是悲哀与绝望。正是这种悲哀与绝望,更引发观众对当下的思考、认识到新的价值,例如:是否更应该珍惜、尊重生命?是否应该以新的眼光重新审视生活?应该怎样重新理解人性的善良和灰暗?
影片最大限度地让观众感受到“赤裸生命”的极致的绝望。老东家作为一个家财万贯的财主,在被灾民毁家后出去躲灾逃难;马车被官兵抢走,此时他彻底成为穷人;后来靠吃树皮为生,但是家人都死了,只剩下女儿和长工;不久女儿为了家人把自己卖了,这时老东家只有他那刚出生的孙子;他跟拴住说,只要到了陕西,安定下来就能把失去的钱财和家重新建起来,此时此刻孙子就是他唯一的希望;可是就在刚到陕西的时候,他意外地闷死了自己的孙子,这时他的精神世界崩溃了,想要去死;最后,他在路上看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小女孩,便收养了她。这个结局是影片传达正能量最有力的一笔,这个在绝望处创造的希望,传播了一种人与人之间团结友爱、守望相助的力量,也是值得人们从电影中学习的意义。该手法如同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的最后用一句话做结:“希望和等待,是人生的要义。”
4.3 情感共鸣
按照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生理需要是维系个体生存和发展的一种基本需要,也是最低级、最强烈、最需优先满足的需要。饥饿可能带来死亡,让人产生巨大的恐慌感,迫使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填饱肚子。在今天的人看来,这种感觉是陌生的,物质的充裕让大多数人早已忘了饥饿的滋味。然而,饥饿对人的身体与精神的影响却是最真实的。如果不了解这些,就不会知道一顿饭菜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懂珍惜和善待仿佛唾手可得的、任何能维持我们生命存在的东西。管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在影片中,身体、人身自由都成了待价而沽换取粮食的工具,礼义廉耻所构筑的传统价值观、基本的道德伦理在空前的饥饿面前变得不堪一击,体面、尊严甚至民族大义都变得虚无缥缈。在和平年代,我们很难体会到那个时候的痛苦和煎熬,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影片,才得以洗涤我们的灵魂,产生情感共鸣,让我们间接体验到生命极端的“顽强”和“脆弱”,同时也有助于消解当代人的压力,因为相比之下,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美好,吃得饱、穿得暖,每一件看似简单的事都值得感恩和惜福。
有学者把《一九四二》和《集结号》、《唐山大地震》看作冯小刚的“苦难三部曲”。毋庸置疑,战争、地震、饥荒,都是让人类感受残酷的方式,电影在展示这些灾祸的同时,其传播目的却不是为渲染苦难,而是让人们通过这些不幸和苦难重新审视人性与生命,提醒人们永远不要忘记历史对于现实的重大影响,即为一种温故知新的警醒意义。
[1]陈云萍,等.传播学视阈下的《唐山大地震》[J].电影文学,2010,(24).
[2]潘冬珂.《少林寺传奇》:河南文化推广的标兵[J].东南传播,2010,(1).
[3]李运抟.“主义文学”与苦难书写——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的一种解读[J].江汉论坛,2011,(1).
[4]郭庆光.传播学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