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牧斋先生年谱》及其作者葛万里

方 良

（常熟理工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常熟 215500）

葛万里撰《牧斋先生年谱》［1］，作为第一份详细介绍钱谦益生平的早期资料，无疑是钱谦益研究的重要材料，有着重要的文献意义。

葛万里写有不少著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介绍其作品《别号录》［2］700。只是《四库全书》编目者以及以后各家编目者，对葛万里身世生平皆语焉不详。现从葛万里家乡历史资料入手，整理出关于葛万里身世生平的基本情况，以丰富葛万里研究以及钱谦益研究的内容。

一、《牧斋先生年谱》的文献意义

钱谦益（1582-1664），江苏常熟人，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等，为17世纪学问家、著述家、诗人。当下，研究钱谦益的论文、著述比较多。因研究的范围越来越大，研究的内容越来越细，研究者对文献材料的要求也越来越高。钱谦益本人留下数字巨量的文字材料，无疑是最为重要的研究依据；其同时代人的相关文字材料，也十分珍贵。比当事人稍晚一些的早期资料，也具备相当重要的意义，比如清康熙晚期葛万里的《牧斋先生年谱》（以下简称“《葛谱》”），就是一份重要材料。

《葛谱》的文献价值，首先在于弥补了谱主钱谦益（下文简称“谱主”）没有行状与墓志铭的缺失，提供了一份比较完整的编年体的谱主行迹材料。

谱主作为文坛巨匠去世后，却没有人写出他的行状与墓志，不能不是一个遗憾。当时，谱主的故交门生遍天下，但见归庄留下《祭钱牧斋先生文》［3］471、龚鼎孳留下《祭虞山先生牧斋钱学士文》［4］963。限于体例，这俩位作者不可能在祭文中提供谱主身世生平方面的详细情况。

谱主逝世十一年之后，棺椁入葬之时（康熙乙卯岁，1675年），仍无墓志铭。陆贻典《乙卯人日风雪同黼季山中早行送东涧先生葬兼示遵王》云：“肠断梅花发故丛，空山赴哭及曈曨。百年身世悲风里，千古文章白雪中。留谒不辞来孺子，起坟多愧葬扬雄。何人为琢寒山石，有道碑裁第二通。（自注：时未有志文。）”①陆贻典《觌庵诗钞六卷》之卷五，清雍正刻本，常熟图书馆藏。以后，谱主嗣子拜托钱澄之写乃父墓志铭。钱澄之《入永城界示家孺贻》云：“政事岂由名父教，风流终是故家存。虞山出处关吾道，一字千秋细讨论。”自注：“时属为宗伯墓志铭。”［7］437此“家孺贻”，乃钱孙爱，时任河南永城县令。但是，钱澄之碍于“吾道”，谢绝“讨论”谱主的“千秋”。

关于谱主的生平事迹，或可见黄宗羲《思旧录》。作者高度评价了谱主的文化成就，并谈俩人之间的直接交往，文字颇长，无异于一篇谱主小传。［5］374另，谱主同邑晚辈钱陆灿在其主编、谱主嗣子钱孙爱参与编写的《康熙常熟县志》中，为谱主立传，突出介绍其作为“东林党魁”以及“管领斯文”［8］442的生平。以后，陈祖范主编的《雍正昭文县志》也为谱主立传［9］287，只是文字较前者更简略，内容更少了。乾隆初年，郑方坤撰《东涧诗钞小传》，突出谱主在诗坛承担“大雅之扶轮，中流之砥柱”［9］1519作用。关于谱主的其他生平事迹，只能付诸阙如。后人通过以上诸篇小传了解谱主这样一位重要的历史人物，只能满足很少的肤浅的需求。而葛万里在钱陆灿之后、陈祖范、郑方坤之前写出的《葛谱》，系统地交待了谱主的身世与生平，所提供的信息量远远超出以上诸篇，成为目前所知最早的一份编年体的谱主研究材料。

其次，《葛谱》提供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关于谱主的文献材料，由当事人与当时人所撰写的文字，数量十分巨大。但是，各种材料历经各个历史时期，损耗与失传亦多。后世追记谱主的文字材料也不少，但真伪混杂，需要仔细分辨。《葛谱》由于作者葛万里在其家族、生存年代以及地缘等方面具备的有利条件，其记述材料提供了一些研究谱主的重要的且较为可靠的信息。

在家族渊源方面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葛万里的曾祖、祖父、父亲三代人与谱主均有交往。其曾祖葛锡璠与谱主于明万历、天启两朝同为京官。其伯祖父葛鼎与谱主交往的情况，可见钱谦益作《葛端调编次诸家文集序》［10］872：“昆山葛鼎，字端调。”“虽然，端调我之自出，其编摩论次，与诸晜弟共之，皆我甥也。”其从伯父葛芝为复社成员，又是复社领袖人物之一张采之婿，与谱主有更多的交往。因此，葛万里在掌握谱主材料方面具有优越条件，其在《葛谱》中交待的人事，可信性强。有些记载，具有唯一性质。比如，《葛谱》记载关于谱主嗣子孙爱的生日以及生母姓氏的情况：“四十八岁，重九日，妾朱氏生子孙爱，后名上安”［1］10。此钱孙爱的生日，尚可由谱主《反东坡洗儿诗己巳九月九日》［10］262证实；但“妾朱氏”，则不见谱主本人或《康熙常熟县志》在内的其他历史材料记载，如果《葛谱》不记，钱朱氏的姓氏必定失传。又如，谱主偕柳如是迁居常熟东郊红豆村庄的时间，现在也只能依据《葛谱》记载：“（七十五岁，）是岁移居红豆村庄”［1］20。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关于谱主陈夫人去世的时间，谱主自己也没有留下文字，也不得不依据《葛谱》记载：“（七十七岁，）夫人陈氏卒。”［1］22

更重要的是，《葛谱》交待的谱主某些活动细节，可以引发研究者的深入探究。比如《葛谱》写有“（牧翁）自记”18处，绝大多数可以在《钱牧斋全集》找到佐证；但“（六十五岁，）自记：南还，寓杜亭，浃旬，与（卢）德水谈诗甚快”［1］15的记载，在谱主其他文字材料中找不到线索。可喜的是，在卢德水、程先贞等人的材料中可以找到详细内容，说明葛万里的记载不误。（参见拙作《清初钱谦益、柳如是到德州考辨》［11］）

再如“（七十岁，）自记：九月避喧却贺，扁舟诣白下怀东（自注：佟中丞）寓朱雀桁”［1］18的记载，经过仔细考证其他材料，可断定谱主七十大寿时期曾躲在南京佟国鼐寓所里。

“佟怀东中丞”与福建有关。谱主作有《佟怀东古意新声序》，内云：“（佟诗由）闽士徐存永、陈开仲携以入吴。”［4］401查《闽县乡土志》，在“府学名宦祠”中，列有“佟国鼐、佟国器、佟国瑶”三人名字。［12］146同治刻本《重纂福建通志》卷107“职官表”记载：佟国鼐于顺治三年任福建巡抚、六年离任，由张学圣接任。佟国器于顺治八年任福建左布政使，十年迁任福建巡抚。佟国瑶在福建时间稍晚，在康熙二十一年任福建将军。另有佟岱于顺治二年担任湖广总督；三年，任兵部侍郎，与钱谦益同朝；十二年，担任浙闽总督。［13］2043-2045所以，这个“佟怀东中丞”，不是任福建巡抚的佟国鼐，就是同任福建巡抚的佟国器。有论者认为“怀东”是佟国器①“佟国器于顺治二年授浙江嘉湖道，当是从其叔佟图赖破嘉兴后，因得任此职。顺治三年丙戌九月其母陈氏殁于官舍，归葬金陵，……此时怀东正可为牧斋向南京当局解说。”参见陈寅恪《柳如是别传》，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000页。，其实有误。

佟国器，字思远，号汇白，字号明确不误［14］161。再看谱主《复佟方伯》中，有“怀东、汇白，一元三公”［4］381的文字，寻绎其意，“怀东”与“汇白”不是一个人。在周亮工《赖古堂集》有《己丑佟怀东斋中分得麻姑降蔡经家》诗［15］368。己丑岁（顺治六年），佟国器尚未入闽，因此，这个“佟怀东”只能是时任福建按察使周亮工的上司佟国鼐。民国初年恩华编《八旗艺文编目》别集三，记：“《闽行小草》，满洲佟国鼐著。国鼐，字怀东”［16］94。《赖古堂集》载有《庚寅（顺治七年）予重入闽怀东甫出关相值拓浦饮怀东旅中》［15］368，此关，即闽浙之交的仙霞岭关。佟国鼐于上年离任，此时率队北上，与周亮工在仙霞关相见。而佟国器于庚寅岁尚未入闽，何能出关。佟国鼐往金陵途中，派徐存永、陈开仲拜访谱主。有谱主的诗《闽中徐存永、陈开仲乱后过访各有诗见赠次韵奉答四首》与《夏日燕新乐小侯于燕誉堂林若抚徐存永陈开仲诸同人并集二首》为证；季秋，谱主又借避寿为名，跑到金陵，见佟国鼐。此事非细，有必要交待清楚。

查《钱牧斋全集》，顺治年间有九篇材料写给佟氏“一元三公”，即同一宗的佟岱、佟国鼐、佟国器。《复佟方伯》是写给浙闽总督佟岱的，《佟怀东古意新声序》、《佟怀东诗选》、《佟怀东拟古乐府序》［4］401-406是写给佟国鼐的，《答佟思远》［4］247、《佟中丞寿诗八首》［4］88以及见录《有学集》的《佟氏幽愤录序》、《佟公墓志铭》、《佟母陈淑人墓志铭》是应佟国器而写。由此可知，了解谱主与清初权贵佟氏家族有着较为亲近的关系，包括七十大寿期间暂时躲在佟国鼐寓所的情况，对于了解当时谱主的政治态度，会有所帮助。

再次，《葛谱》凸现出谱主一生中的几个特征，用大篇幅的文字作了介绍。

一是对谱主的著述情况作了比较详细的记载。从少年时期的《留侯论》、《伍子胥论》，到垂暮之年的《消寒杂咏》四十六首以及谱主一生各个时期的很多重要诗文都有列举。对谱主专著的写作过程也有介绍，比如谱主早期诗文专集《初学集》的编成之年，晚年《列朝诗集》如何在软禁状态中艰难写就，以及耄耋之年完成《笺注杜工部集》等，都有详细的交待。

二是对谱主活跃在文坛的情况，作了比较详细的记载。谱主在各个时期的好友如程孟阳、卢德水、程先贞、吴梅村、龚孝升、李梅公等人，与谱主的交往、诗文倡和的情况，都能纪事纪年，交待清楚。

三是对谱主从事佛教活动方面的情况，记载得尤为详细。《葛谱》列举了谱主一生从尊崇到虔奉佛氏的经历：少年时期出入佛寺；成年之后，自觉拜读佛典；释褐之后，与高僧频频交往，礼拜憨山为师；到晚年，全身心投入诠释佛典的日常活动，“无一日不奉经与俱”［1］21，完成了佛典《憨山梦游全集》的校雠，撰写了《金刚经钞》、《大佛顶首楞严经疏蒙钞》，以及将近完成《华严经注》。

当然，《葛谱》也有一些缺陷。最大的问题还是文字偏少，内容简略。比如，在记载谱主一生中遭遇四次入狱的情况，一方面是讲究客观描述，并不作主观分析推断，诚然不错；但另一方面，因记载内容的不连贯，使读者只知其事，不知事之始末。又如，钱谦益晚年有大量的文字怀念故国、讴歌忠贞人士，赫然编入《有学集》等通行读本中，《葛谱》作者顾忌清政府的“文字狱”政策，绝少涉及这方面内容；至于反映谱主晚年参与抗清活动的《投笔集》笺注本，或许因为只是在清末民初才流行社会，葛万里无缘一面，自然不能引用其中资料。

二、葛万里身世生平

葛万里的身世生平，只有《道光昆新两县合志》记载：“葛万里（撰）《别号录》九卷，见《四库书目》”［17］628，其他阙如。但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之“别号录”记录：“国朝葛万里撰。万里，号梦航，昆山人。”［2］700虽然简略，但提供了基本线索。因其点出葛万里号“梦航”，则可在清乾隆时期昆山人士龚祎的《巢林笔谈》中找到更多的信息。《巢林笔谈》有“先妣葛孺人”［18］8、“梦航大舅氏”［18］6、“大舅梦航、二舅瓶庵”［18］60、“翊甫大舅氏著《梦航杂缀》”［18］179等诸条目，介绍了葛万里的家世与生平。另在清康熙、雍正时期昆山人士徐骏的《石帆轩诗集》中，有多篇诗人与“梦航”［19］491、“葛逸人”［19］470、“葛大翊甫”［19］469、472唱和的诗，与龚祎的记载相印证，增添了一些葛万里身世的材料。《巢林笔谈》对徐骏也有多处记载，称之为与葛万里有密切来往的“徐庶常”［18］34。清代数部《昆山县志》虽然不为葛万里立传，但对清朝前中期葛氏家族颇为看重，记载文字颇多；还有葛万里从伯父葛芝著有《卧龙山人集》与《容膝居杂著》传世，也提供了一些其家族的情况。综合以上材料，葛万里的身世与生平就比较清晰了。

葛万里，字翊甫，又字逸父，号梦航，江苏昆山人，生活于清康熙、雍正年间。葛氏是地方望族，其曾祖父葛锡璠（1579-1634）①生年可见《道光昆新两县合志》本传：“年十九举于乡。”“选举表”：“葛锡璠，万历25年举人。”卒年可见葛芝《太常府君家传》：“终于家，年五十六。”核算生年是万历7年（1579年），卒年是崇祯7年（1634年）。，字中恬，号鲁生，明万历29年进士（列二甲第18名），授刑部主事，官至河南按察使。退职后，里居十五年，居家勤约自持，门庭肃然，邑中言家法者，必推葛氏。卒于崇祯7年。南明福王，追赠为太常寺卿，后人尊称太常公。其著述有《留耕堂集》。葛锡璠有八子，［17］315一宗八枝，后代繁衍，较为著名者有：长子鼎，字谦调，万历年间翻刻赵用贤《管韩合刻》本，崇祯十二年之前刻印乃父葛锡璠《汉书汇评》100卷等，个人著述有《后汉书汇评》。次子鼐（1600-1660）②见葛芝《先府君行状》：“先君讳鼐，生于庚子九月之廿六日，卒于庚子正月之八日。年六十一。”是明万历庚子岁（1600年）生，清顺治庚子岁（1660年）卒。，字朗调，南明福王时，接受恩荫入太学，与弟鼒合作编辑《古文正集》二编，列入《四库全书存目》，《四库全书提要》有记载。三子鼒，字靖调，另有个人著述《战国策考正》10卷。鼒之长子，名怀，字孺初，号省斋，行为端正，人称纯儒，康熙戊午岁（1678）廪例，著述有《孝经注疏衷》、《周礼注疏衷》、《四书纂要》、《醒庵遗稿》4卷等［17］628。《县志文苑传》云：“（怀）安贫力学，诗文随所抒写，风发潮涌，兼善八分书。”［17］413四子鼏（1612-1679）③《道光昆新两县合志》：“（鼏）崇祯三年领乡荐，时年甫十九。”因此得知生年在1612年。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746页：“葛鼏（1612-1679）”、“葛云汉（1634～1699）”、“葛世隆（1658-1712）”。，字端调，19岁领乡荐，编辑《古文正义选》、《古文续集》22卷，汇评诸史家与古文家，另著《家庭实行录》、《永怀堂日录》等。鼏之长子云汉（1634-1699），字易斋，号敬升，候补州同。云汉之长子世隆（1658-1712），字继曾，康熙年间廪例，为徐乾学女婿［17］241，以贡官铜陵教谕。鼏之女配吴江吴兆骞（著《秋笳集》），夫妇流徙东北，生子名桭臣（著《宁古塔纪略》）。七子（？-1645）④《巢林笔谈》：“外曾祖芝山公为乱民所逼，奔外家，其家恐祸及，拒不纳，遂及于难。”乱民之难，即乙酉岁苏南家奴之变。昆山多家豪门子弟死于难。，字芝山，少能文工画，尤善画马，风流豪迈，有贵游习，招惹是非。鼎革期间，被乱民所逼，死于难。芝山子莘伍公，即葛万里父亲，善骑射，好读史，颇爱古玩。祖父葛锡璠给八子，各授一宅，惟有芝山一枝，历代世守其业［18］72。莘伍公有二子，长子即葛万里；次子，名不详，字号瓶庵，积学有行，早年弃举业，对地方开河、荒政发表言论，书经五大部［18］60。莘伍公另有女，嫁龚氏，即龚祎之母，颇好文史，亦能写诗，卒于雍正4年（1726）⑤《巢林笔谈》：“先妣葛孺人虔奉佛氏，乙巳之春，……。明年春，遂弃不孝等。”是卒于清雍正丙午岁（1726年）。，生年不详。

明末清初，昆山望族间通婚。葛氏家族在昆山盘根错节，俨然缙绅世家。《巢林笔谈》云：“外王父莘伍公，于徐司寇公为从甥舅，而外王母又司寇从兄女；且连楹以居，苟非吉凶大礼，不数往。”［18］78莘伍公，即葛万里父亲；徐司寇，即徐乾学（官至刑部尚书）。葛万里母亲实为徐乾学本家姊妹。徐骏实为徐乾学幼子，撰《石帆轩诗集》，有诗题为《梦航长者与余比屋连居长者标心净土相好现前，余谬忝同社心向往之而作此诗》［19］491，证实葛、徐两家为隔壁邻居。徐骏另有“偕葛大翊甫”赏花诗句，称“葛子直老僧”，［19］469可证实俩人年龄或有一些差距。《巢林笔谈》称徐骏与其大舅葛万里密切过从的情况，与徐骏诗篇相吻合。

葛万里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按照当时习俗，势必要投奔科举仕途，但他却于早年放弃科举功业，高简淡素，杜门不出，读书著述，偶作诗词。《巢林笔谈》之“舅氏春游诗”条目，留下葛万里的一首诗。诗云：“重阳风雨此间留，芳岁元阴偶再游。促膝新知方共乐，时同席有与舅氏乍会者。离群往事漫含愁。观河始悟童无耄，阅世真同蜉与蝣。见说酒垆今易主，美人黄土已经秋。（自注：馆有汤妇者，颇以色名，死数年矣。）”［18］6这是葛万里存世稀见诗篇之一。

昆山葛氏家族勤于著述，葛锡璠之后，一宗近20人的著述记录在《县志》中，其中当以葛万里的著述传世最多。葛万里的著述，现保存最为完整的是中国国家图书馆的《葛万里杂著》十二种十九卷，鉴定为“清初刻本”（年代标在雍正元年之前）。详目如下：《明人同姓名录》一卷、《别号录》一卷、《明人别号录》八卷、《梦航杂缀》一卷、《清异录》一卷、《万历丁酉同年考》一卷、《牧斋先生年谱》一卷、《三袁先生年表》一卷、《句图》一卷、《钞诗姓氏》一卷、《志料》一卷、《梦航杂说》一卷。《清史稿艺文志拾遗》则云：“葛万里杂著十二种十九卷。葛万里撰，清刻本，康熙间刻本，丛综。善目。补正。”［22］2507

其中，《别号录》一卷与《明人别号录》八卷合作一部，被收入《四库全书》子部十一类书类。《四库总目提要》云：“《别号录》九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国朝葛万里撰。万里，号梦航，昆山人。其书取宋、金、元、明人别号，以下一字分韵编辑。宋、金、元人共一卷，明人八卷，时弥近者弥易详也。……要其采摭之勤，实足以资考据。虽似琐屑，而於史学有补。”［2］700看《别号录》原著，文字简略，介绍人物仅起提示作用。如卷五列“张同敞”条目，仅六字：“别、司马、居正孙”；卷六列“归有光”，仅有七字：“震、熙甫、冏丞、庆、昆”；卷八列“熊鱼山”，仅一字：“蘖”。［23］对读者来说，欲知详情，还要查找其他资料。如归有光，“震、熙甫、冏丞、庆、昆”的相对应资料应是：号震川，字熙甫，官至太仆寺丞，任期在隆庆年间，明南直隶苏州府昆山县人。

葛万里关于人物类专著，除了《牧斋先生年谱》之外，还有《三袁先生年表》，谱主是明朝后期三位文学家：袁宏道、袁中道、袁宗道。文学评论类专著有《梦航杂说》，专门评论诗人诗作。如：“汪尧峰规模旧句，间出新意。偶记数联如左：‘偶尔作官羞问马，颓然对客遽称猫。（汪琬）’‘呼我不妨频应马，逢人何敢遽称猫。（陆游）’‘荷叶折尽浑闲事，老却莼丝最恼人。（汪琬）’荼蘼过了吾何恨，笋老莼残最恼人。（陆游）”［24］210《梦航杂缀》则补充《别号录》，兼顾评点人物，如龚祎云：“翊甫大舅氏著《梦航杂缀》，其谥略中姓名，有侧置倒置者，以差等陋劣。故徐太史诗有‘直笔风霜诛黄土’句。”［18］179

三、葛万里生卒年试探

葛万里的生卒年，尚无确定记载。如今，只是由其家族内诸多人士的生卒信息，初步推断葛万里的生卒大致年限。

首先，依据其家族内有准确生卒纪年的情况，推断其生年。其曾祖父葛锡璠（1579-1634）、从二伯祖鼐（1600-1660）、从四伯祖鼏（1612-？）、祖父（？-1645）、从伯父葛芝（1618-1677之后）、从叔葛云汉（1634-1699）、从兄葛世隆（1658-1712）、姊妹龚葛氏（？-1726）、子侄葛正笏（1690-1772）①《道光昆新两县志》第452页：葛正笏，字搢书，一字信天，鼏之曾孙、云汉之孙、世隆之子（世隆娶徐乾学幼女），徐乾学外孙。少随舅氏徐树屏（徐乾学四子）督学粤西，识陈宏谋（1696-1771），相契合。后参陈幕，襄赞有功。卒年83。陈宏谋有《葛搢书先生八十寿序》，得知正笏长陈宏谋六岁，核算正笏生年是1690年；卒年在1772年。、外甥龚祎（1704-1769之后）②《巢林笔谈》第40页：“己亥春仲，……时予年十六。”得知生年在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续笔》刊于乾隆34年，有自序，可知此时尚在世，之后何年卒，不详。、从孙峻道（1723-1788）③《光绪昆新两县志》第496页：葛峻道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卒，年六十六。均有具体的生卒纪年，由此推断葛万里的出生年份在1670年左右。

试取证于龚祎的说法，龚祎云：年十六岁能文，葛绵祖表兄“誉予童年老笔。”［18］41寻绎文义，龚祎表兄绵祖年长龚祎或有十数岁。绵祖只是龚祎大舅葛万里的儿侄辈，或可判断大舅年长葛绵祖在二十岁左右。因此推测葛万里比外甥龚祎年长三十岁左右。

其次，从《巢林笔谈》寻找葛万里卒年的线索。钱炳寰云：“该书编排按时间为序，起康熙末年，迄乾隆二十八年。”［18］2据此，查看该书“梦航与瓶庵孰优”条［18］60，寻绎语义，以其外甥身份评论其大舅氏与二舅氏，可能是盖棺之论。该条目编在卷三，内有“辛酉秋（1741年）”、“癸亥（1743）秋八月初二日”等条目。因此，初步推断葛万里卒年在乾隆初年之前。再挖掘徐骏诗与龚祎文。徐诗云：“清修二仲近如何，坏壁森寒长绿萝。同里故人屈指少，十年梵唱会心多。”［19］491徐骏诗集编成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此诗称葛氏兄弟已经向禅十年，即1700年左右；而龚祎称其大舅氏“杜门三十年”［18］60，则又延伸二十年。姑且推断在 1730 年（雍正八年）。

以上推断葛万里享年60岁左右，试与《巢林笔谈》记载对比，有近似之处。龚祎云：大舅氏“早谢青衿”［18］60，或许是三十岁左右；又云：大舅氏“杜门三十年。”合计为六十岁左右。这个推断，只是大概估计，尚俟新材料发现，得到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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