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地理学”视野下的李劼人文学思想
2013-03-31王学东
王学东
(西华大学人文学院,四川成都 610039)
“文学地理学”视野下的李劼人文学思想
王学东
(西华大学人文学院,四川成都 610039)
关于巴蜀地域文化与四川现代作家的小说创作,已有诸多的研究,产生了丰硕的成果。然而,在巴蜀文化视野之下,四川现代作家文学观念的形成,则是一个相对缺少的研究领域。我们知道,区域文学有其独特的地方性,指导作家进行创作的文学思想又怎么不带有区域色彩呢?这里从“文学地理学”的视野来思考李劼人的创作,特别是探讨区域文化之下李劼人的文学思想,以及这种文学思想所蕴含的独特价值。
文学地理学;李劼人;文学思想
关于巴蜀地域文化与四川现代作家的小说创作,已有诸多的研究,产生了丰硕的成果。大多数研究是以四川现代作家与巴蜀文化关系为探讨的切入点,对四川现代作家的独特性进行探讨。特别是从巴蜀文化出发对四川现代文学进行现代阐释,以彰显出四川现代文学的特质成为大部分研究者的研究路径。然而,在巴蜀文化视野之下,四川现代作家文学观念的形成,则是一个相对缺少的研究领域。我们知道,区域文学有其独特的地方性,指导作家进行创作的文学思想又怎么不带有区域色彩呢?
李劼人的历史小说被誉为“近代华阳国志”,反映了近代四川社会的历史变迁。同时,他又是成都民俗风情的画家,善于从民俗风情的方面去观察社会的变化,注重渲染地方风情的魅力,以别具一格的地方语言,写出了成都人的神韵和特色。这里即从“文学地理学”的视野来思考李劼人的创作,特别是探讨区域文化之下李劼人的文学思想的形成,以及这种文学思想所蕴含的独特价值。
一
地理与整个社会的建构与发展有着密切而且相当重要的关系,中国古代学者早已注意,并有重要的建树,清代学者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就是其中的重要著作之一。该著在《凡例》中说道,“天地位而山川奠,山川奠而州域分,形势出于其间矣。是书以一代之方舆,发四千余年之形势,治乱兴亡,于此判焉。其间大经大猷,创守之规,再造之绩,孰合孰分,谁强谁弱,帝王卿相之谟谋,奸雄权术之拟议,以迄师儒韦布之所论列,无不备载。或决于几先,或断于当局,或成于事后,皆可以拓心胸、益神智。”在古代,山川、州域等“地理”,不仅是天下治乱的依据,帝王纵横驰骋的根基,还是个人神智修养的依托。可见,“地理”堪称是影响社会大局、个人精神的重要维度。同样,经历了现代转型的社会,尽管我们是以“时间”维度来定义现代性的,且极为看重“时间”与现代性的复杂关系,但是我们的现代生存之思,与“空间”有着深刻的纠缠。正如1976年福柯在《权力的地理学》中所说的一样,“我们时代的焦虑与空间有着根本的关系,比之时间的关系更甚。”[1]在以“时间”来定义的现代社会乃至现代性等问题上,空间问题、地理问题,是影响着我们精神甚至是决定性影响的重要维度。
地理直接参与到整个社会的建构,也就对文学的发生和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特别由于古代社会的交通不便,文学中的地理因素更加凸显,这使得中国古代文学具有了突出的地域文化特色。中国古代文学的两大源头《诗经》与《楚辞》,即是明显的地域差异,形成了北方文学与南方文学的不同风格。进入20世纪,这种文学地域性差异在现代性的同一性追求、意识形态的统一等语境之下,有所弱化。但各地域由于长久的文化积淀,以及作家地域生存中的复杂体验,使得20世纪中国文学的地域性特色依然十分明显。严家炎就认为,“对于20世纪中国文学来说,区域文化产生有时隐蔽、有时显著然而总体上却非常深刻的影响,不仅影响了作家的性格气质、审美情趣、艺术思维方式和作品的人生内容、艺术风格、表现手法,而且还孕育出了一些特定的文学流派和作家群体。”[2]所以,以“地理视角”来探讨现代文学,是一种极为重要的研究范式,形成了一门独特的学科“文学地理学”。
在文学地理学的知识建构和方法论探讨中,已有大量的学者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梅新林认为,“文学地理学中的‘地理’,依次包括:1.作家籍贯地理;2.作家活动地理;3.作品描写地理;4.作品传播地理等四个层序,通过对这四个层序动态的、立体的、综合的分析研究,不仅可以使我们更真切地了解文学家的生态环境,复原经过文学家重构的时空场景,揭示隐含于文学家意识深层的心灵图景,而且还可以由此探究文学传播与接受的特殊规律。”[3]他不仅提出了文学地理学研究方法的“四个层序说”,同时也指出了明确该研究领域的终极目标即是从“时空场景”到“心灵图景”,以探讨“物质的空间”到“精神的空间”的转化过程。文学地理学的研究,即是探讨“空间场景”如何参与到“精神图景”建构的复杂关系。
二
巴蜀的空间场景,特别是对“蜀空间场景”的再现和刻绘,是李劼人文学的重要特征。
李劼人对他所生存着的这一个“真实的蜀空间场景”异常感兴趣,并花费大量时间投入其中。他不但主编过《蜀风》、《风土什物》、《四川时报·副刊·华阳国志》等“蜀空间场景文化”的刊物,而且还撰写过《旧帐》、《漫谈中国人之衣食住行》、《说成都》等文章,详细地考察了具体、真实的“蜀空间场景”,特别是成都这个“空间场景”中的城市街道、名胜古迹、历史掌故、风俗人情、地方特产等。
更重要的是,李劼人不仅直接体验、收集、考查、介绍蜀的相关情况,还全身心投入到小说中“蜀空间场景”的描绘和展示。而李劼人的“蜀空间场景”展示,借用宋代黄伯思在《校定楚辞序》中的概括“盖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记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楚辞’”,也说是说,李劼人“蜀文化空间”,以“蜀语”为形式,以“蜀地”为平台,以展示出这个空间中的物、事、人的形态和基本面目。
首先,在李劼人的历史小说中,他大量地使用了“蜀语”即四川方言,以此营构出“蜀空间场景”的独特表现形式。当然,李劼人的“蜀语”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组成,这与蜀地作为一个移民聚居地,以及复杂的社会构成有关。谢应光就以《死水微澜》为例,认为李劼人的小说,“至少有三种话语系统相互交织在一起。一是20世纪初的四川方言,大多数至今还在沿用;二是四川的袍哥行话,今天大多已经绝迹;三是当时的官话,即政府和知识分子使用的那些半文半白的口语和书面语。”[4]在李劼人小说中的“蜀语”,两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四川方言”和“袍哥行话”。如他小说的四川方言:耍、估倒、脑壳、巴适、生书、精灵、啥子、丧德、伸抖、端公、默道、做活路、捡魌头、飞疼……;他小说中袍哥行话:吃相饭、舵把子、白头帖子、通皮、水涨了、汤毛子……正是通过这一系列的“蜀语”,凸显李劼人“蜀空间场景”的独特样态。
其次,在“蜀语”表现形式的基础上,李劼人的历史小说细致而翔实地呈现出“蜀空间场景”。这一个“蜀空间场景”就是现实中的成都。涉及到成都市区及其郊县的茶馆、公园、街巷、庙宇、赌场、烟馆、教堂、商铺、学校、官邸、商埠,具体如东大街、总府街、湖广馆、灵官庙、青羊宫、劝业场、满城、皇城,北川大道、天回镇、川西坝等地域……在李劼人的历史小说中多有出现,并且已成为了他历史小说中的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这些“空间”,李劼人一方面对这些空间做了描绘,以他细腻的文学之笔展开了“穷形尽相”的展示,现实了丰富的文学感觉。同时另一方面,他又追述其历史传统,把这一空间场景拉开,对这一空间地域的缘起发展、兴荣衰败、历史传说、轶闻掌故一一进行介绍,还原出一个一个真实、具体而完整的“蜀空间场景”。对于“蜀空间场景”的历史性展示,几乎成为李劼人小说的一个重要特征。在我看来,李劼人对于“蜀地”的历史性展示兴趣,不亚于其文学性展示的兴趣。
最后,在这样的“空间场景”之中,李劼人除了对“蜀空间场景”本身感兴趣,不遗余力地描写之外,他还进一步以“蜀事”、“蜀物”、“蜀人”充溢于期间,形成了一个立体感的“蜀空间场景”。郭沫若早在《中国左拉之待望》就看到了李劼人的小说中,“青羊宫看花会,草堂寺喂鱼,劝业场吃茶,望江楼饮酒,铁路公司听演说流泪,后院讲堂骂土端公……都由他的一支笔替我复活了转来。”[5]在这个“蜀空间场景”之中,填充着诸多有意味和民俗特色的“蜀物”:川人的服饰、室内摆设、节日民俗、货物建筑、花园亭台、交通用具、川菜川戏、蜀锦蜀绣、饮食起居等都编织在“蜀空间场景”中。
这里,李劼人“蜀空间场景”中灌注的“蜀事”、“蜀人”,更显示出别具一格的韵味和价值。他的大河三部曲,就是“蜀事”,而且是“蜀人的大事”,构成了波澜壮阔的“近代蜀史”。如《死水微澜》以蔡大嫂这一个人物形象为中心,牵引出蔡傻子、罗歪嘴、顾天成等人物,由此探析庚子事变前后四川社会历史的重大变迁,也由此透视到整个中国社会的重大变迁。《暴风雨前》则集中在1901—1909年这一时段,直接以政治性的历史人物为中心,直接展示社会革命力量的酝酿、失败与聚集。而之后的《大波》,再现辛亥时期四川的历史巨澜,涉及保路同志会成立、蒲殿俊等被捕、开红山血案、龙泉驿兵变、重庆反正、赵尔丰假独立、巡防军哗变、洗劫省城、尹昌衡夺权、四川军政府的成立……堪称一幅完整的四川辛亥革命史。在这些“蜀事”中,直接的参与者便是“蜀人”。包括前面所提到的这些蜀人之外,李劼人的历史小说塑造和描绘了大量的“蜀人”,如生活在“蜀空间场景”中的袍哥、贫民、教民、粮户、商人、官吏、教师、学生、妓女、士兵,他的历史小说或者说是“近代蜀人史”。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不仅是将“蜀空间场景”中的“蜀人”描绘出来了,而且还展示出了他们具有“蜀”特征的生活性格和精神灵魂。蔡大嫂、伍大嫂、黄太太等“蜀女性”,便是有胆有识、敢作敢为又追求享受、精明能干的“川辣子”。
总之,在李劼人的历史小说中,他以“蜀语”、“蜀地”、“蜀物”、“蜀事”与“蜀人”,一起构筑出一个丰富的“蜀空间场景”。所以巴金说,“只有他才是成都的历史家,过去的成都活在他的笔下。”[6]李劼人的小说,不仅追求把“蜀空间场景”刻画出来,而且还复活了一个真实的“空间场景”——成都。
三
李劼人的这种对“蜀空间场景”的关怀,不仅在他的历史小说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同时对于揭示李劼人的文学思想,有着重要价值,凸显出了他独特的文学思想。
第一,李劼人的小说充分利用了“蜀语”,深入到“蜀地”,就是要还原一个真实的“蜀空间场景”,在对真实的“蜀空间场景”的刻画和还原的过程中,便形成了他文学观念的“真实旨趣”。
在《〈大波〉第二部书后》后,李劼人就说道:“你写政治上的变革,你能不写生活上、思想上的变革么?你写生活上、思想上的脉动,你又能不写当时政治、经济的脉动么?必须尽力写出时代的全貌,别人也才能由你的笔,了解到当时历史的真实。”[7]他谈到创作中的诸种内容,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思想上的脉动,还是政治、经济上的脉动,都是为写出“时代的全貌”。他文学中的这种时代全貌的呈现,最终指向的是历史的真实。可以说,在李劼人的小说中,文学的旨趣是在于“时代的真实”、“历史的真实”的展现。
当然李劼人文学思想的“真实旨趣”追求,也极大地影响到他作品的文学价值。如他的大河三部曲《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公认为其艺术水准是逐渐下滑的。但是对于李劼人的文学的追求来看,其“真实旨趣”是在不断凸显,并且越来越接近李劼人所认同的文学思想。这样,尽管艺术水准有所下滑,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在文学的“真实”之路上不断地向前推进。
第二,为了实现“历史的真实”的“真实旨趣”,他的文学表达上,具有一种“求真意志”,即为了“资料的真实”而展开的多种“实验的方法”。
李劼人非常倾心于左拉派,看重该派的实验的方法。他说:“左拉派的长处,就是他用实验的方法,不顾阅者的心理,不怕社会的非难,敢于把社会底面,赤裸裸揭示出来。”[8]具体而言,李劼人“实验的方法”,其表现就是为了“资料的真实”,特别是“蜀语的真实”、“蜀地的真实”、“蜀事的真实”、“蜀物的真实”,他为此进行了无数繁杂辛苦的资料收集、整理的实验。沙汀说:“采访了许多置身事变中心的人物。……此外,他还搜集了不少早年的书画资料,包括一些家族的族谱、祭文,乃至流水账等,以及外国传教士向本国宗教团体介绍四川乡土民情的信件。”[9]张秀熟也曾谈到,“辛亥革命虽然是他的亲身经历,又有直接的闻见,但他为了资料的真实,仍努力收集档案、公牍、报章杂志、府州县、笔记小说、墓志碑刻和私人诗文。并曾访问过许多人,请客送礼,不吝钱财。每修改一次,又要收集一次,相互核实,对所见所闻,天天还写成笔记,小说的人物,又整理有‘人物纪要’。”[10]也正是在这样细致、深入的“实验的方法”基础上,使得他笔下的“蜀地”、“蜀物”、“蜀人”、“蜀事”更加真实,也使李劼人的文学思想中“真实旨趣”更加明显。
第三,由于他脚踏实地、辛辛苦苦地以各种实验的方法,多方面收集各种原始材料,以便将“蜀空间场景”的真实、完整、形象展示出来,这就使他的文学思想形成为“博、富、厚”的审美情趣。
李劼人认为,“‘一事不知,儒者之耻’,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文学家就不成其为文学家了。当然,样样事情都要文学家去亲身体会,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可以借助于书本,从中去获得许多广博知识。这是间接生活。我们有机会还要到生活中实证一下,加以选择。知道的越多,在你写作时才可以选择其中最好的来表现,所谓‘博而后能约’。”[11]在这种“博”追求之下,对作家自己创作的兴趣来说,就不再仅仅局限于眼前的故事、人物、环境了,作家也就对故事、人物、环境背后的一切也报以了极大的兴趣。所以在李劼人的小说中,对于“蜀空间场景”中的人、事、物的历史溯源,以及各种人、事、物精致品评,使得他的文本变得极为“博杂”,形成了一种丰富的文学文本。
而另一方面,在“博”的追求之下,他对“蜀空间场景”中人、事、物的多重展示,便带有了“穷形尽相”的表现铺张、辞藻华丽的特征。所以,他小说中的人、事、物,既是在真实历史的笼罩之下,又有着丰富多层的质感,呈现出了丰富、肥厚的文学形象。当然,这早在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长门赋》、《美人赋》,以及他“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的赋学追求中就已经体现出来了。常璩在《华阳国志·蜀志》中就提到蜀“多斑彩文章”。所以,李劼人的小说又并非干瘪的历史叙事,也充溢着丰富的文学情趣。
总之,从“真实旨趣”出发,到“实验的方法”,形成一种“博、富、厚”的审美情趣,组建起了李劼人的文学思想。也应该注意到的是,这期间也充满了矛盾悖反。如果说李劼人文学思想中的“真实旨趣”,让“历史挡住了人”[12],那么与此同时,在生存与形而下关注的视野中,他笔下“人”的形象也是极为饱满的,极具文学性的。
四
有着鲜明地域特色的李劼人,以其“蜀空间场景”之下的文学思想,构建出重要的“精神图景”,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第一,李劼人文学思想的这种“求真旨趣”追求,在现代四川文学中,特别是与巴金文学思想的“讲真话”具有一致性。而与巴金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李劼人文学思想的“求真旨趣”,是求“蜀文化精神之真”。所以,李劼人文学思想中的“求真”,其实又回溯到“蜀空间场景”,力求展示“蜀之真”。即是通过文学“蜀空间场景”的呈现,以张扬“蜀”独特的文化特色,在现代社会中与蜀文化精神对接。也就是说,李劼人笔下的“蜀空间场景”,就直接指向蜀文化精神。因此,李劼人文学中所表现出来的“求真”,并未陷入资料、史实的泥淖之中,而是通过这些史实,更为真切地展示出了蜀文化的特征。
我们看到,正是这种意识,使得李劼人的小说成为一种多重意识的织体:一方面是蜀地空间及其历史的理性陈述与表达,另一方面又是时时刻刻投射出蜀文化反叛、多变的追求;一边是蜀空间场景的还原,一边又是世俗人情的繁文缛节;这里是冰冷的、细致的考据和材料,那边又是繁复、色彩斑斓的实用世界。这种多层意识,不仅有他求真理念的闪现,体现出他独有的蜀文化精神,也使得李劼人的小说具有了丰富的多层空间意蕴。
由此,“文学地理学”视野之下呈现出来的李劼人文学思想,不仅让新时代生活于斯的巴蜀作家更好地继承这些理论并实施于创作中,而且使古代巴蜀文学优秀传统和鲜明特色进一步发展。同时,他的文学思想,也成为整个巴蜀文艺思想和文学理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此进行探讨,将使巴蜀文化的研究更加丰富、完整。
第二,也更为重要的是,李劼人“真实旨趣”的文学追求,实则是他对“蜀之真”或者“蜀”独特价值的固守。由此,在他的创作中,其表现就是时刻固守着“蜀之真”的最后艺术防线。这样,在整个20世纪文学发展过程中,他的文学姿态就显得与整个文学的洪流不一致,颇为异样。这种异样,就是郭沫若最先发现的李劼人的“旧”的特征。郭沫若在《中国左拉之待望》中就说,李劼人“表现法虽旧式,但颇亲切有味”,“笔调甚坚实,唯稍嫌旧式”。[13]
但正是这种“旧式”,以及这种地域性文化的坚守,又使李劼人的文学创作对于世界文学梦想,以及现代性“宏大历史”叙事等文学思想具有批判、反思、抵制的意义。“世界文学”的到来,现代性的主宰,这已是时代发展的宏大的主题。马克思、恩格斯早在《共产党宣言》中就宣告了“世界文学”到来。但是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该怎么参与到现代性的建构、反思现代性危机呢?区域文化应该是其中一个有力的省思之境,“这种地域文化的总体特征,实际上是在与中心文化的共时性关系中呈现出来的差异性特征,是功能性而非实体性的。其功能就是质疑和瓦解中心文化的霸权地位,反思和批判大叙事的合法性问题,同时也在这种反思中借中心文化为参照,完成自身的转换与变化。只有确立这种共时性原则,对话才有共同的场域,才能在对话中放弃各自的独白性霸权地位,走向开放与多元。”[14]
有意识地保护、继承、发展地方性知识,正是为了人类的精神遗产和精神世界的丰富多彩,为了满足人们丰富的精神世界的需求。而作为区域性的知识构成之一的文学理论、文艺思想,也就具有了重要的意义。所以,李劼人文学思想的“旧式”,其实就隐含着对于“新式”中心话语霸权的反思和批判。而他小说所追求的地域文化精神,也成为与中心话语对话、交流的重要方式之一,展示了文化发展开放和多元的可能性。
:
[1]福柯:《不同空间的正文与上下文》,转引自《后现代性与地理学的政治》,包亚明主编,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0页。
[2]严家炎:《20世纪中国文学与区域文化丛书·总序》,《现代四川文学的巴蜀文化阐释》,李怡,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
[3]梅新林:《中国文学地理学导论》,《文艺报》,2006年6月1日。
[4]谢应光:《张力与遮蔽之间——〈死水微澜〉的语言问题》,《李劼人研究:2011》,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281-282页。
[5]郭沫若:《中国左拉之待望》,《李劼人选集》第一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0页。
[6]谢扬青:《巴金同志的一封信》,《成都晚报》,1985年5月23日。
[7]李劼人:《“大波”第二部书后》,《李劼人选集》第二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953页。
[8]李劼人:《法兰西自然主义以后的小说及其作家》,《李劼人选集》第五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453-454页。
[9]沙汀:《为川坝子人民立传的李劼老》,《李劼人作品的思想与艺术》,成都市文联编研室编,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9年,第3页。
[10]张秀熟:《序》,《李劼人选集》第一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5-6页。
[11]李劼人:《谈创作经验》,《李劼人选集》第五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544页。
[12]吴兴明:《历史该如何艺术地回首——就李劼人谈历史小说的视角》,《李劼人小说的史诗追求》,成都市文联、成都市文化局编,成都:成都出版社,1992年,第43-54页。
[13]郭沫若:《中国左拉之待望》,《李劼人选集》第一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页。
[14]段从学:《地域文化视角与现代文学研究》,《广西民族学院学报》,2003年,第5期。
I206.6
A
1004-342(2013)03-83-05
2013-03-13
本文系宜宾学院四川思想家研究中心资助项目:2012年度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四川思想家研究中心”立项课题“李劼人思想与巴蜀文化”(项目编号:SXJZX2012-012)阶段性成果。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项目(SC12E030),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12SB142),西华大学重点项目(ZW1120701)阶段性成果。
王学东(1979-),男,西华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