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文化统一性初探
2013-03-27王汝良
王汝良 田 雨
(1.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2.内蒙古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1)
东方文化统一性初探
王汝良1田 雨2
(1.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2.内蒙古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1)
东方文化的多元性客观存在,但其统一性更为明显。亚细亚生产方式从根本上决定了东方社会文化的性质和特点,奠定了东方文化统一性的社会基础;历史上三大文化圈之间的交流与互动,成为东方文化统一性的一个重要成因;东方文化在世界观、人生观和思维方式等方面均有诸多相同或相似的表现。对东方文化的统一性进行研究,也具有至关重要的学科意义。
东方文化;多元性;统一性
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构成世界两大文化体系。相对于以古希腊和古希伯莱文化为源流、体系传承相对单一的西方文化,东方文化无论在起源、民族构成方面,还是在历史演进、发展路向方面,都有着诸多差异性。这种差异性最终形成东方各民族文化的多元性。具体表现可从以下几方面来看。一是文化创造主体的差异。从历史上看,中国的士人阶层,印度的仙人阶层,西亚北非的先知群体,分别构成东方三大文化圈的文化创造主体。二是主体文化特质的不同。与上述不同的文化创造主体相联系,东方三大文化圈分别在入世性、出世性、来世性方面表现出人生观的差异,同时,对伦理道德、自然道德、宗教道德的侧重又体现出价值观的差异。三是从文化心理角度看,三大文化圈又可分为务实型、想象型和理想型等不同类型。[1](P140-148)此外,由于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特殊性质,有的学者将其视为东方文化、西方文化之外的第三大文化体系。
总之,东方文化的多元性是客观存在的。这种多元性不但成为东方文化发展、繁荣的基础,也为世界文化的多元和丰富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从人类文化基因的角度看,三大文化圈分别从社会性、想象力和理想化等不同方面充实了人类文化基因库;从现代世界文化格局看,由于东方三大文化圈至今还保持着自己的个性,成为当今世界多样性和多极化的文化基础;另外,虽然三大文化圈所侧重的问题不同,如东亚文化较为关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南亚文化较为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阿拉伯——伊斯兰文化较为关注人与最高存在者的关系,但却都是人类必须面对的重大问题。它们各自的探求路径和解决方式,都是对人类文化的巨大贡献。
然而,作为相对于西方文化而言的一个文化体系、一门独立学科,东方文化的统一性也至关重要。如果仅有多元性而没有统一性,不仅东方文化研究作为学科不能成立,东方文化概念本身也将失去意义。因此,有必要对东方文化的统一性进行专题研究,为东方文化研究奠定一个科学的学科基础。
一、东方文化统一性的社会基础
东方文化的统一性可以从许多方面进行研究。如从地理环境方面研究,东方几个古老文明中心都出现在富饶丰腴的江河流域,可以通称为河谷文明;从传统产业方面研究,东方各国都以需要修筑水利工程的灌溉农业为主,可以统一于“治水文明”①美国学者卡尔·魏特夫以“治水社会”作为东方专制主义的基础。见魏特夫:《东方专制主义——对于极权力量的比较研究》,徐式谷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从社会结构方面进行研究,在东方,奴隶制不够发达而呈现出一种“早熟性”,封建社会形成很早、长期延续且最终未能自己走入资本主义,如此等等。然而上述各个方面都具有很大的片面性,都不能真正说明东方社会与东方文化的本质问题。根据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文化现象的最终根源只能从生产方式中去寻找,我们认为,是亚细亚生产方式从根本上决定了东方社会文化的性质和特点,奠定了东方文化统一性的社会基础。
亚细亚生产方式是马克思最早在1859年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序言中提出的,此后,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等对其又有不少阐释和发挥。由于马克思并未对亚细亚生产方式做出明确而充分的论述,国内外对这一生产方式有不同理解和争论。[2]我们可以将这些论争分为两类。
一类是较为客观的学术观点上的论争,即对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原意、内涵和适用性问题的不同理解。如在适用性问题上,就有东方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无阶级和阶级社会之间等各种不同观点,有的还将其视为五种经济形态以外的一种独立和独特的形态,甚至有人认为马克思对于东方社会的这种概括不尽科学以至其本人最后予以放弃,等等。我们认为,亚细亚生产方式是科学的,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创立历史唯物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学说时,既深入研究西方的历史和现实,又广泛考察了东方社会的政治经济情况,对前资本主义的东方社会(包括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经济基础一般特征的概括,是对东方社会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的研究成果。[1](P16-21)的确,由于没有到过亚洲,受占有资料的局限,马克思、恩格斯对于东方社会的某些论述并不完全符合东方社会实际,并不适用于东方每个民族的每个时代,但他们对前资本主义的东方社会这种特殊性的概括是客观的、科学的,不应以对某一表述的具体理解否定该特殊性的存在,否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换句话说,即使马克思没有提出过亚细亚生产方式,纷纭复杂的文化现象的根源也只能从社会经济基础中去寻找,正是东方社会长期延续的土地公有制、小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以氏族血缘为基础构成共同体等特征,奠定了东方文化统一性的社会基础。
另一类是刻意曲解马克思的原意,进而歪曲东方历史,贬低东方文化,鼓吹东方文明“停滞论”。如美国学者魏特夫,将亚细亚生产方式视为东方专制主义的同义语,理由在于中国历代政权都是强大的治水官僚机构,所以,中国社会始终是停滞不前的“治水社会”;或者利用该理论为殖民侵略寻找借口和制造舆论,如日本法西斯御用学者秋泽修二,认为处于长期停滞的中国社会只有靠外力的入侵才能打破;意大利的梅洛蒂则试图以历史发展的“多线论”来论证殖民主义对于东方社会的“进步”作用。这些论调虽立论目的不同、论证角度也有差异,但由于都打着马克思的旗号,对历史上东方社会客观存在的停滞现象进行渲染,鼓吹东方文明“永久停滞论”,具有一定的迷惑性,应该重点加以辨析。
首先,东方文明停滞论严重偏离东方社会文化实际。15世纪前后,东方几个主要国家相继出现资本主义萌芽,其标志是商品经济的发展、城市市民阶层和市民意识的出现。中国的北宋、明中叶曾出现过比较发达的工商业城市,从明中叶,至少从晚明起,中国社会在酝酿一种不同往常的变化,“一种明显脱离中世纪旧轨的变化”。[3](P2)印度莫卧儿王朝也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资本主义手工工场的出现和沿海城市内外贸易的发达便是其标志。在日本,15—17世纪崛起的町人阶层为商品经济的发展和近代化城市的出现奠定了基础。16世纪前后,宗教改革在东方各地相继发生,较之西方的宗教改革虽然不够彻底,但确已标志着东方社会自身的嬗变和演进。正如毛泽东所言:“如果没有外国资本主义的影响,中国也将缓慢地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4](P626)中国如此,整个东方亦如此。诚然,14—18世纪的东方社会的确出现过一定的停滞现象,但并非永滞不前。西学东渐,西方资本主义进入东方,只是影响了东方社会文化发展的进程,而不是改变其发展方向。
其次,马克思、恩格斯的确谈到过东方社会的停滞问题,但并非站在欧洲中心论立场上对东方社会抱以偏见和歧视。后现代理论家杰姆逊曾将“他性”这顶帽子扣在了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头上,认为该理论的提出也基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的文化偏见,他说:“亚细亚生产方式这个概念把历史上某些东西转化成完全的‘他性’,正如英国殖民者只有在他认为他所统治的印度人和自己不一样时,才能理解他自己的地位,才能控制别人。”[5](P15)的确,马克思、恩格斯曾对亚细亚生产方式给予批判,也谈到过东方社会的停滞问题,但他们并非站在西方的立场上来粉饰资本主义和丑化东方文明,而只是从人类社会发展的角度指出东方社会的确有过停滞现象这一客观事实,并未涉及价值评价。他们对亚细亚生产方式的批判,是为其科学社会主义构想扫除障碍,就像对欧洲封建制度和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一样,而不是站在欧洲中心论立场上对东方抱以偏见和歧视。在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观、文明观中,萨义德通过其《东方学》所指出的这种与“自我”相对立的“他性”、被西方殖民霸权为凸显自我而主观建构出的变形“东方”是不存在的。对此,学者们已多有著述加以阐明。
第三,西方殖民主义的确曾经充当了“历史的不自觉的工具”,推动了东方传统生产方式的解体,对此,马克思曾于1853年在《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等文章中有过论述。[6]抛开殖民主义作为东方社会文化破坏者的道德评价,其历史意义也不都是正面的,仅其不平等贸易一项,就是东方各国长期贫困的根源之一。资本主义的大工业生产不仅摧毁了东方传统的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自然经济,而且将业已出现的东方资本主义萌芽,包括各种手工工场生产和商业活动,都扼杀在了摇篮里。因此,不能以殖民主义的“历史功绩”来反证东方文明停滞论,把被殖民主义破坏的“亚细亚生产方式”作为“社会停滞”的同义语。相反,殖民主义的掠夺是导致东方社会文化停滞的一个重要因素。
我们认为亚细亚生产方式是对前资本主义的东方社会经济基础一般特征的科学概括,并非对这一生产方式本身给予褒扬。生产方式具有历史性,某种生产方式历史地产生,也必然会历史地解体,随着生产力的变革,生产关系发生变化,新的生产方式就会应运而生。亚细亚生产方式也是相对的,一方面是相对于西方而言,不同于古希腊的奴隶制和中世纪日耳曼的农奴制;另一方面是相对于东方自身前后不同的历史阶段而言。我们承认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存在,是为古代东方文化的统一性寻找社会基础,用以解释东方古代纷纭复杂的文化现象。总之,亚细亚生产方式为我们进行东方文化研究提供了一把历史唯物主义的钥匙。
二、东方文化统一性的传播成因
对于文化的发展,向来有进化学派与传播学派的争论,正确的态度应为二者观点的结合与扬弃。梁漱溟先生曾总结道:“人类文化史之全部历程,恐怕是这样的:最早一段,受自然(指身体生理心理与身外环境间)限制极大,在各处不同时期而有些类近,乃至有些类同,随后就个性渐显,各走各路。其间又从接触融合与锐进领导,而现出几条大路。到世界大交通,而融会贯通之势成,今后将渐渐有所谓世界文化出现。在世界文化内,各处仍自有其情调风格之不同。”[7](P10)概括说来,文化既有独立产生、发展的可能,又在发展中相互影响。
从现实来看,上古东方诸文明之间就已有相互影响。如古埃及和古巴比伦两大文明之间有新月地带连接,彼此交往频繁,许多文化现象相似或相同;古印度河文明与两河流域之间商贸频繁,往来不断;古华夏文明也曾间接接受古印度文明和古两河流域文明的影响。到中古时期,三大文化圈的交流与互动更为频繁、密切和深入,成为东方文化统一性的一个重要成因。
公元1—7世纪佛教在东方的广泛传播,沟通了东方三大文化圈。作为南亚文化圈的文化中心,阿育王时期的孔雀王朝是印度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大帝国,此时期成为印度文化大规模对外影响的开始。阿育王曾派遣僧团分九路到南亚、东南亚、中亚和西亚的周边国家传布佛法。佛教南传成效显著,包括斯里兰卡、泰国、柬埔寨、缅甸等,在斯里兰卡曾流传下一部完整的巴利文佛典,使斯里兰卡成为南传佛教的中心,后世的史学家们将深受印度文明影响的斯里兰卡形象地称为南亚次大陆这只牛乳“滴出的一滴乳汁”。到公元4—6世纪的笈多王朝时期,在南亚和东南亚已有许多国家将佛教确立为自己的正统意识形态。佛教的北传和东传同样业绩不俗,贵霜王朝时期,月氏人大部接受了印度文化(特别是佛教文化),国王迦腻色迦曾是佛教史上著名的护法大王。贵霜王朝又处于中国、印度和西亚文化的交汇之地,印度文化由此辐射到中国的西域以及中亚和西亚的部分地区,后又经中国传播到朝鲜、日本等东亚地区。①佛教北传的另外一条路线是传入中国西藏地区,形成藏传佛教。佛教文化对东方各民族政治、伦理、哲学、文学、艺术、民俗等有着深远的影响,出世离欲,“清心释累”②《后汉书》中首用“清心释累”概括佛教意旨,后被多部典籍沿用。,追求解脱,淡泊宁静,对东方民族统一文化性格的形成也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公元8世纪前后西亚北非文化圈的形成,融汇了巴比伦、希伯莱、古埃及、古波斯和古印度、古希腊、古罗马诸大文明,起到了承前启后、贯通东西的文化交流作用。在东方三大文化圈中,西亚北非文化圈与欧洲最为接近,但作为西亚北非文化圈统一的意识形态——伊斯兰教的确立和传播,开始使该文化区域的文化具备一体化的特点。10世纪前后伊斯兰教的南传和东传,则成为沟通东方三大文化圈的主要途径。伊斯兰教早期向世界的传播,与阿拉伯帝国的对外扩张征服有着密切的联系。但自10世纪后,伊斯兰教在非洲、亚洲和东南亚的广泛传播以及伊斯兰化的过程,通常是通过商人的贸易活动、文化交流和传教活动而实现的。7世纪中期,阿拉伯、波斯和中亚的穆斯林商人及学者,通过海上和陆上“丝绸之路”将伊斯兰教传入中国。10世纪末起,伊斯兰教开始传入印度,其中的苏菲派曾对印度教虔诚运动施以深刻影响,至今,伊斯兰教仍在印度人的宗教信仰中占有重要地位。伴随着伊斯兰教的传播,一神崇拜观念、阿拉伯语言、阿拉伯文学也对东方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恩格斯曾经说过:“伊斯兰教这种宗教是适应于东方人民的。”[8](P526)公元4—13世纪,华夏文化向周边的朝鲜、日本、越南等国扩散,形成以汉文化为中心的东亚文化圈,汉字的使用、儒学和汉化佛教的传播给东亚诸国以深刻影响,并辐射到东南亚一些国家。相对说来,三大文化圈中,东亚文化圈对其它两个文化圈的作用以物质交流、科技成就为主。历史上的西亚北非地区是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阿拉伯人更被公认为中国四大发明西传的桥梁。古代中国文化对印度文化也有不小的影响,除物质交流和科技传播外,佛教的倒流和道教的西流也被视为两大文化圈交光互渗的重要现象。
总之,三大文化圈的交流与互动,对于东方文化统一性的形成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这也是东方文化研究的题中应有之义。
三、东方文化统一性的内在表现
文化即人化,主要表现为外在的社会关系和内在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相应的思维方式。由于亚细亚生产方式的作用,在东方,人的外在社会关系主要表现为政治关系和伦理关系的紧密结合、个人对共同体的依附性和追求人际关系的和谐。除此之外,东方文化在世界观、人生观和思维方式等内在方面都表现出许多共同点。
首先,东方各地区文化都有个体与本体、小宇宙与大宇宙统一的世界观。这种统一性在印度表述为“梵我同一”,在西亚表现为“人神结合”,在中国表述为“天人合一”。这样的人与自然、人与神的关系是人的社会关系的延伸或折射。社会关系中个人受共同体最高体现者即专制君主的支配,在世界观中人也必然受宇宙共同体的最高体现者即神的支配。在自然关系中也同在社会关系中一样,人没有作为个人存在的独立性。黑格尔指出:“在东方诸宗教中,只有一个实体是真实的,个人是与绝对的存在者相对立的,而只能保持住自己,其自身无法获得任何价值。只有当个人与这个实体合而为一,它才有真正的价值。但与实体合而为一时,个人就停止其为主体。与此相反,在希腊的宗教和基督教中,主体知道自身是自由的。”[9](P117)黑格尔是欧洲中心论者,对东方文化不无偏见,但他的这一观点是深刻的。东方古代这种对自然本体的依附性存在着严重的局限,它使人丧失了主体性,丧失了作为万物灵长的尊严。这种“合一”是个体合于本体,而非本体合于个体,因而限制了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发挥,使个体产生对本体的依赖和顺从。马克思也深刻地分析了这种现象的社会根源:“我们不应该忘记,这些小小的公社身上带着种姓划分和奴隶制度的标记。它们使人屈从于环境,而不是把人提升为环境的主宰;它们把自动发展的社会状况变成了一成不变的由自然预定的命运,因而造成了野蛮的崇拜自然的迷信。”[8](P67-68)当然,人与自然的同一观也有其价值,在古代,它曾维持人的生存和谐和心灵宁静,并且促进了自然美的发现和表现;在现代,它又与生态主义观念相联系,有助于人与自然统一关系在新的人文精神基础上的重建。
其次,东方各地区文化在人生价值观方面也表现出一些共同特点。在社会共同体和自然统一体中,个人都没有独立性,自我的实现不在于对外部世界的征服,不在于历险和竞争的成功,而在于实现心灵的宁静与和谐,这是东方文化在人生观方面的基本特点。达到心灵上的宁静有两种,一是在印度教和佛教当中所特有的,达到终极的和精神上的平静——解脱;二是在中国思想中所特有的,在平凡生活中的平静——宁静淡泊。[10](P144)出于这样的人生目的,东方文化特别重视个人的自我修养。人生观直接决定生活方式。东方各国各类生活方式虽有诸多不同,但与西方相比,又表现出共同的特色,即无争、克制、安分守己。其中较少物质生活享受的倾向,较少适者生存的竞争。尽管生活方式随着生产方式的变化迟早也会发生变化,但一定的生活方式形成以后,作为模式和传统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和传承性。在亚细亚生产方式作用下形成的东方式的生活方式,尽管其中有为现代西方人所羡慕和赞赏的内容,但对我们自己来说,这种无为无争的生活方式毕竟是实现现代化的一种阻力。
第三,在思维方式上,东方各地区文化也表现出许多相似的特点。一是内向性和超越性。所谓内向性是以人自身,包括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神的关系,作为认识的主要对象。所谓超越性是基于对人生问题的思考,基于生命短暂而不自由的悲剧感,把现实人生看作虚幻不真或有限短暂,从而向往超凡脱俗的无限自由的境界。东方各宗教都表现出对现实生活既肯定又否定的倾向,肯定其存在而否定其永恒价值,从而超越实在,追求形而上的无限与永恒。二是直观性。古代东方人世界观中的绝对者梵、道、心性、真如等,都难以用理性思维来把握,只能依靠个人心灵的颖悟,因此在思维方式上不重逻辑思辨而重悟性直观。印度和西亚的宗教哲学也有繁琐思辨,但又都把领悟看作最高的认识境界。即不否定逻辑思辨而又超越逻辑思辨,禅学最能代表东方文化的这种思维方式。三是综合与中庸。综合同一是印度思想的特点。从“梵书”、“森林书”到“奥义书”不断发展,到《薄伽梵歌》形成完整的宗教思想体系,其特点是“用‘同一’的方式使矛盾分歧归于一致。”[11](P143)佛教也反对执持一端的“边见”而把自己的方式称为“中道”或“不二法门”。中国儒家推崇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孔子首倡:“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经子思、孟子等发挥,对中国文化影响甚大。东方文化综合性的思维方式还表现为对事物做总体观照。这种有机整体思维方式表现在许多方面,中国传统的哲学、医学、绘画、语言等都具有整体观照的特点。印度传统的齐多为一、综合同一也是有机整体思维方式的表现。这种思维方式在古代曾经限制了东方人对客观事物的深入认识,但作为人类主要思维方式之一,对人类文化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有学者认为,“西方形而上学的分析已经快走到穷途末路了,它的对立面东方的寻求总体的综合,必将取而代之。”[12](P4)
20世纪后期以来,世界范围的东方热又为东方学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东方文化的统一性对于东方学学科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我们认为,东方文化史研究不应该是东方不同民族不同地区文化的排列组合,而应该在国别研究和地区研究的基础上,对东方文化进行总体整合。这样的总体整合的基础,就是东方文化的统一性。虽然东方历史文化具有多元性,各地区各民族文化具有特殊性,时代发展不平衡,但都经历了勃兴、辉煌、衰落、转折和复兴几个历史阶段。这些阶段与世界历史发展不尽相同而又不无联系,基本对应于世界历史的上古、中古、近古、近代和现当代五个历史时期。这可以看作东方文化在历史发展阶段方面的统一性表现。
东方文化是与西方文化相对而言的,统一性也是东西方文化比较的基础。通过与西方文化的比较,可以增强对东方文化自身特点的认识和把握,体现文化自觉,增强文化自信。相对于西方文化的脉络清晰,东方文化的确丰富庞杂而难于把握,但作为与西方文化相对而言的一个文化体系,必然有与西方文化进行比较的可比性,而可比性的基础就是东方文化的统一性。在西方文化面临众多无法克服的弊端而寄望于东方文化的今天,有必要对东方文化的统一性进行系统研究,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不但为东方文化在二十一世纪的复兴提供理论上的依据和现实的参考,也可为世界文化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1]侯传文.东方文化通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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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中村元.比较思想论[M].吴震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
[11]金克木.比较文化论集[C].北京:三联书店,1984.
[12] 季羡林.再谈东方文化[A].东方文化研究[C].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责任编辑:冯济平
On the Unity of Oriental Culture
WANG Ru-liang TIAN Yu
( School of Liberal Arts,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266071, China )
The unity of Oriental culture is more apparent than its diversity.The unity of Oriental culture is determined by acommon social foundation:the interaction among the three cultural circles and many similarities in outlook on the world,the outlook on life and the way of thinking.The research of the unity of Oriental culture has profound disciplinary significance.
Oriental culture;diversity;unity
G0
A
1005-7110(2013)05-0013-05
2013-06-2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东方文化史”(批准号: 11&ZD082)阶段性成果。
王汝良(1973-),男,山东胶南人,青岛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东方文学与文化研究;田雨(1979-),男,内蒙古呼和浩特人,内蒙古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东方文化与中国当代社会政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