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不相信眼泪

钱玉贵

这个中篇严格说来，是在鲁院学习期间才下决心最终把它写完的。这之前为什么不愿写完它，是自己心理上有些纠结。毕竟是矿山上的人，所写的人和物、情和理都免不了有各种各样的对号入座，以及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阴错阳差。事实上在我以往的创作上，这类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和麻烦就屡屡让我欲说还休。故而，后来的我是不太情愿涉足我所从事领域的创作题材的。之所以要创作这个作品，一是我觉得这类题材的作品实在是少了些，原因可能这类题材实在不是热门领域，但是那里的“生态”并不简单，那里的各色人等同样经历着起伏跌宕和曲折坎坷，身心备受煎熬；二是那里的诸多人物我是太熟悉了，我以为至少是应该表现一下他们当下的苦衷与愿望。

谁都不会否认，当下社会的“尘埃喧嚣”，其实是把我们每个人都逼入了一个不得不进行重新选择的尴尬关口，这个选择关乎着价值观、操守、人生态度、道德原则、理想远景。投身于这样的滚滚红尘，似乎谁都无法置身事外，不论是否愿意，你都将在选择中平衡好自己的利益，掂量好自己的身价，无论那是怎样“含金”的身价。作品中的杨浦、小兰、刘大鸣、林义强、裘胜荣，包括柳眉、汪一露等，他们每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在我看来，无疑都充斥了那种选择所包含的智谋的艰辛、人性的苦痛与挣扎、对于财富的期盼、对于权力与金钱的渴望，以及个人道德与理想的忍耐与坚守。主人公杨浦，这是个从内心到脸上都充满阳光的男人，是如何在复杂冷漠、世俗现实的境况里，在现实与理想不断背离的情境下而变得阴郁，无奈和苦痛；同样，对于小兰、林义强等人来说，现实的诱惑和世俗的物欲，像锋利无比的刀刃，在悄无声息的岁月里，一刀刀见血见肉地将那些曾经阳光美好的理想和残存的尊严与道德的坚守一一切割剔除，而融入世俗，接受诱惑，甚至糜烂于物欲享受之中，似乎是不情愿的，但却是自觉的，值得追求的。刘大鸣，这个最为风光的成功人士，我们似乎看不到他成功背后的伤痕累累，看到的是他在当下社会里的如鱼得水，春风得意，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是所谓“赢家通吃”的现实版；然而事实上，在我看来，刘大鸣的所谓成功，得益于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所有虚幻的人生目标与理想，像猎犬追逐猎物那样追逐金钱财富，甚至不择手段，这几乎就是支撑他如此功利、务实、甚至冒险的动力。此外，像裘胜荣、柳眉等，几乎都是在与现实的妥协与忍耐中，一步步地重新定位了自己的人生，并在这定位过程中重新历练了自己的性格与态度。

坦率地说，这个中篇的创作过程，也是一波三折，几起几落。原因除了自己思想上有顾虑，心理上有纠结之外，就是当故事一旦展开后，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就必然要一幕幕揭开，其中的人物关系、故事情节、矛盾冲突，都会随事件缘由和盘托出。小说在写到前四章时，就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样写下去可能出力不讨好。后来又陆续写了两个章节，这个阶段是因为作品里的人物开始呼唤我，催促我，又停下来是因为当时工作关系，在创作时间上根本没有保证。直到来鲁院学习时，看到同学们都表现出那样旺盛的创作力，好像是受了刺激才一鼓作气把后面的三个章节最终写完的。当然，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创作过程，也是自己不断思考和修正的过程。特别是对于杨浦这个人物，他那样的结局是我不愿看到的，我甚至设计过另外一个结局，杨浦当上了董事长，完全主撑了大局，并且很快就投身于他对理想抱负的实施当中，然而，我最终还是否定了这样设计和构想。现实就是现实，现实不相信眼泪，而对于文学作品来说，它其实也不信任任何所谓传奇；它考验和考量的不仅仅是我们的阅历、智慧、理解力、参悟力，更重要的还包括我们的信念、道德和良知。

现实的杨浦和理想中的杨浦，其实一直都生活在我们周围，与我们同呼吸，甚至也共命运，包括小兰、林义强、刘大鸣等，他们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都始终在我的视线中跳动，而在我的内心世界里却留下长久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