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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江派”戏曲文本考论

2013-03-23张文德

张文德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明万历间,以沈璟为首的“吴江派”崛起于剧坛。这一流派,阵容强大,人才辈出。他们在昆曲理论与戏曲创作方面的骄人业绩,学者多有阐发,成果丰硕。本文拟在前贤研究的基础上,对沈璟(词隐)、叶宪祖(槲园)和王骥德(方诸)剧作的若干问题,作出进一步的探究与论述,以就正于方家。

一、沈璟《分钱记》剧情考论

沈璟(1553-1610)字伯英,号宁庵、词隐,江苏吴江人。作为一代曲学宗师,沈璟有《南九宫曲谱》、《唱曲当知》等论著,论曲主张“合律依腔”、“本色当行”;反对案头之作,提倡“场上之曲”。剧作则有《红蕖记》、《义侠记》、《分钱记》等“属玉堂传奇”17种。

传奇《分钱记》因是“词隐先生未刊稿”,故流传不广,全本现已佚失。沈自晋《南词新谱》辑有曲文一支;胡文焕《群音类选》残存《分钱记》曲文《分钱泣别》、《弟兄钱合》两出。吕天成《曲品》云:“《分钱》,全效《琵琶》,神色逼似。第广文不能有其妾,事情近酸,然苦境亦可玩。”祁彪佳《远山堂曲品》“雅品残稿”,补充《分钱记》云:“杨广文之[雁鱼锦]、贾氏之[四朝元],杨长文之[入破]、[出破],皆先生效《琵琶》处,盖欲人审音知律,极力返于当行本色耳。”[1]126

据上述材料,吴书荫先生认为《分钱记》“演杨广文、长文兄弟分钱故事。本事不详”[2]205。之后,《中国曲学大辞典》、《明清传奇编年史稿》等皆主此说:《分钱记》“演杨广文、长文兄弟分钱故事”[3]109。实失检。查《群音类选》所收《分钱记·弟兄钱合》,杨家次子对长兄杨长文说:“你欲知余,是怀胎后,背生名仲武,好兵书。”[4]1149可知:父亲离去后所生次子名字叫“杨仲武”。杨长文、杨仲武实为兄弟,而“杨广文”是二人之父。“广文”是学官之别称,学者皆以为是人名,故有此误。

唐玄宗天宝年间已设“广文馆”,置博士、助教等,为清苦闲散之职。如杜甫《赠广文馆学士郑虔》:“诸公衮衮为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甲第纷纷厌粱肉,广文先生饭不足。”明清时“广文”是“教谕”、“训导”、“教授”等儒学教官的泛称,品阶较低,亦称“学博”。如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卷12“桂孟平衡,仁和人。洪武中为钱塘学修业斋训导”,有诗云:“广文不是无官舍,那得清幽似此间”。王同轨《耳谈》卷15《贫广文戏作清江引》:“西安一广文,博学而廉介有气。罢官归,家徒四壁立。”祁彪佳《远山堂曲品·金环记》云:海瑞“自广文以至总宪,百折不变,被之丝管,有裨世教。”《石点头》卷12《侯官县烈女歼仇》:“大凡初进学的秀才,广文先生每月要月考,课其文艺,申报宗师,这也是个旧例。”等等,不胜枚举。“广文”均是“学官”的同义语。

此外,《分钱记》中“杨广文”次子“仲武”说:“我父亲姓杨,官黉序。”“黉序”是学校;“官黉序”系指在学校做官,即学官。此可为“杨广文”即“杨学官”之文本内证。也就是说,“杨广文”与杨长文不是兄弟关系,而是父子之亲。《分钱记》所演是杨长文、杨仲武兄弟分钱、钱合故事。剧情略叙:明嘉靖间,湖广襄阳人杨学官,携妻到浙江天台县任教职。因妻不育,“只指望见堂前戏班”,复娶住近学舍的贾老之女为妾,生子长文。杨学官不满“恶党横行”、忤权贵,“善类遭摧残”,被发配流放到广西苍梧。妻携子返乡,妾“被遣”留天台,不得随行。一家妻离子散、母子不能相顾。

《分钱泣别》所叙,即吕天成所说“广文不能有其妾,事情近酸”的“苦境”:杨学官知妾贾氏再孕,临行嘱咐:“若嫁时,须待分娩。”而贾氏坚持守节、不愿改嫁“我是一鞍一马谁干犯”。杨妻安慰贾氏:“我姊妹分襟知难绾;你娘儿割爱谁经惯,各把愁肠挽。”贾氏不忍与长子分离:“你向荆襄去,娘留乡郡间。你在童年命值分离限,别后情知自有恩慈看,奈痛肠此际偏难按。”分别时,学官将一枚银钱剖开,妻妾各执一半,以为符验:“只恐破却银钱,买不转不平公案”,“别离两字愁万千,把两下银钱频看”。

《弟兄钱合》叙分别20年后,杨长文离家襄阳往浙江寻找生母,多年不遇:“母氏他乡无觅处,枉奔波数载”;虽到“天台旧家曾访取。奈因岁俭移居,不知徙向何方去?”正拟“含泪独还乡”,幸有“庠师”指引,“向东嘉寻母”。他在去往温州的旅店中,巧遇正往襄阳寻父的杨仲武。兄弟见面不相识,相互探询。长文告诉仲武:父亲流落苍梧、“被俘”蛮中20年;生母“姓贾氏”。仲武自述“名仲武,好兵书”,“我父亲姓杨,官黉序”;“我外翁亦姓贾”。二人又各出半钱,兄弟钱合,始相识认。兄:“这半钱儿,廿载缺欠。今日会合两眉舒”;弟:“元来同父母。你又不能认母,我又难寻父”,“情愿往大军亲戎务”。兄:“先到襄阳故里,同往破蛮奴。”循传奇团圆惯例,其结局应是:二子从军寻父、破蛮贼立功,夫妻重圆,阖家受封赏和旌表云。

《分钱记》本事当为《万历野获编》卷20之《杨学录孝行》:

湖广永州府岁贡生杨成章者,父泰,任浙江海宁县长亭巡检,买妾钱塘丁氏。生成章四岁,泰死。其妻何氏携成章以丧归。丁氏还母家。临诀,剖银钱各半为识。成章稍长,何病且死,出所藏半钱示之,且告之故。成章拜受且泣,既娶,乃行,求母钱塘。而丁前既嫁为东阳人郭氏妻,生子珉,亦时时念成章,乃令珉持银钱往永州求成章。道出江西,成章亦至,两人会于逆旅。语次参问,合所剖银钱相持泣。成章随珉见母于东阳,欲迎还不得,因留养。数岁,母死,哀毁庐墓,以孝闻……事在嘉靖十年。[5]523

比较可知:《分钱记》虽沿用了“兄弟银钱分合”故事的主线,但改动较大,颇多增饰。两者不仅人名、地名全异,而且人物关系、事件起因、故事结局也迥然不同。如均为妾室,钱塘丁氏改嫁生子,而天台贾氏守节抚子;永州杨泰官海宁巡检,卒于任所;而襄阳杨学官就职天台,遭奸党谗害、陷落蛮中20年,终得生还。剧作如此调整,以强化其兄弟孝悌、夫妇守节、臣忠子孝等伦理教化意图。

二、叶宪祖《双卿记》本事新探

叶宪祖(1566-1641)为“吴江派”重要成员,晚明著名戏曲家。撰有传奇《鸾鎞记》、《双卿记》、《双修记》等。《双卿记》因全本已佚失,故学者对其剧情和本事知之甚少。目前主要存在两种观点:一说是演双渐苏卿事,一说是谱绡山农妇贺双卿事。吴书荫先生笺注《曲品·双卿记》时即说:

本书卷下《新传奇》“下上品”著录《焚香》云:“别有《三生记》,则合《双卿》而成者。”《三生记》演双渐、苏小卿事,此剧盖亦同一题材。[2]250

吕天成《曲品·双卿记》云:“《双卿》,本传虽俗而事奇,予极赏之。贻书美度度以新声,浃日而成。景趣新逸,且守韵调甚严,当是词隐高足。”吕氏既然言及“本传”,说明一定有以“双卿”题名的传记或小说,方可称为“本传”。吕天成获读“双卿传”后“极赏之”,兴奋之余致信友人,敦促叶美度尽快编成曲本以广其传。而双渐苏卿故事“元人喜咏之”,几与《西厢》并峙;仅明人即有《茶船记》、《三生记》、《茶舡记》等剧作。好奇猎异的吕天成,对众所习见的双苏故事怎会如此兴奋激动?还专门写信催促友人“度以新声”,惟恐别人争先。因此,“本传”必然新奇,一定不是传播广泛、妇孺皆知的双渐苏卿故事。《双卿记》之“双渐苏卿说”,既不符合吕天成的本意,也缺乏戏曲版本依据。纯属揣测,难以成立。因此,学者又提出了一种新的观点:

《双卿记》,叶宪祖作。王骥德《曲律》著录,今无传本。此剧写绡山农妇贺双卿,能剪叶写《心经》,又尝以花粉写诗词,曾赋《孤雁词》自况。[6]369

据查考,“绡山农妇贺双卿”事出清代史震林(1693-1779)的《西青散记》:“双卿者,绡山女子也,世业农”,“能于桂一叶写《心经》”;“雍正十年,双卿年十八”[7]238。本传明确说:“雍正十年,双卿年十八。”则贺双卿出生于清康熙54年(1715),此时,叶宪祖去世已有75年。“贺双卿事”不可能成为叶氏《双卿记》的题材。那么,叶宪祖《双卿记》究竟所演何事?我们认为,它应是明刘君锡所辑《乐府菁华》选本之《双卿记》。

《乐府菁华》卷6下栏收有题名为《双卿记》的戏曲两出:《华国文中式赴宴》、《华国文修书传情》。因系曲白兼录,内容可知。剧叙华国文考中状元,朝廷钦命礼部设琼林宴。席上,华状元、张榜眼、曾探花与礼部主客郎中,四人饮酒言欢、赋诗行令,然后鞍马送归。华国文“官居翰院”、衣锦荣归;到岳父张家复与妻妹(小姨)传书递柬、互通情愫。

自明迄今各戏曲书簿著录《双卿记》凡两本,一本为范震康所作,演李陵苏武事;此本《双卿记》则是叙写华国文娶张氏二女事,自应是叶宪祖的传奇《双卿记》。这既有各家著录的文献依据,又有明代曲选的文本佐证,当无疑义。且可考知其本事,出自明万历15年吴敬所编成的《国色天香》卷5之《双卿笔记》。

《双卿笔记》为明代中篇文言小说,略叙:苏州吴县书生华国文已娶张大业之长女张端(字正卿)为妻,到岳父家读书备考。在张家,华生又与妻妹张从(字顺卿)传书递柬,两情相悦。后华生会试登甲第,入翰林,复续娶妻妹顺卿。双卿同侍一夫,三人共结连理。小说篇幅蔓长,格调不高,未决才子佳人樊篱。但情节曲折,叙事有致,是传奇的绝佳素材。《双卿记》即据此改编而成。下面援引一段细节描写,以示小说与戏曲之间的密切关系:

华国文喜爱兰花香浓,小姨顺卿得知后,派丫环香兰给华生送兰花,小说写道:

生出视,见(香)兰手执兰花,问曰:“何以得此?”兰曰:“妾正为往外庭天井摘此,所以奉水来迟。”生以为然。及接在手,见其串花者乃银线。因谓曰:“此物非汝所有,何欺我也?”兰以欲避嫌疑直告。[8]534

而戏曲选本《双卿记·修书传情》也有小姨派丫环兰香给华国文“私馈兰花”事:

(丑扮兰香送花上)“忽承小姐命,将花传素心。忙移步、刚刚来到这园亭”。(递花与生介)(生云)好嗄,这花香扑鼻,谁人与我的?(丑云)不须问行藏,送来的便是。(生云)你好情意!(细看花介)所言非也。这乃银线贯穿,你那里讨此?是小姐送与我么?(丑云)正是,正是。但小姐嘱咐莫言,以此不敢说。(生云)多承,多承!(生)唱[皂罗袍]“看此兰花堪爱,乍蒙小姐令、送将来,十分春意到行台,教人感戴余香在;银丝贯引、红叶为媒;琼瑶投至、木桃乏回,暗想欲结同心带”。[9]284

由此可见:叶氏《双卿记》的本事源于明代中篇文言小说《双卿笔记》,也就是吕天成《曲品》著录《双卿记》时所说的“本传虽俗而事奇”之“本传”。说它“俗”系指才子佳人模式和姊妹同嫁一人的庸俗。“事奇”指小说描写华国文谋娶张氏双卿,叙事张弛有致、情节曲折生动。当吕天成读到《双卿笔记》时“极赏之”,立即写信给好友叶美度,嘱其谱为戏曲。而叶氏“度以新声,浃日而成”,“浃日”即10日。正因有小说“本传”为蓝本,所以叶氏才能够在10天之内完成长篇传奇《双卿记》。否则,不会如此之速。其所据“本传”即是当时流传的中篇文言小说《双卿笔记》。

三、王骥德《男王后》用典考辨

王骥德(?-1623)亦系“吴江派”重要成员,以其曲学论著《曲律》而享誉剧坛。所作戏曲9种,仅传奇《题红记》和杂剧《男王后》今存。杂剧《男王后》,全名《陈子高改妆男后记》,又名《陈子高传》、《裙钗婿》。剧叙梁末陈子高容貌俊美,因避侯景之乱,被临川王陈蒨所获,命其改扮女妆、立为王后。陈王之妹玉华公主,觇知子高为男子,情挑而私通。陈王发现后,即以妹玉华嫁子高,遂其宿愿。此剧在当时颇富盛名。王氏《曲律》卷4说:“今好事者以《女状元》,并余旧所谱《陈子高传》称为《男王后》,并刻以传,亦一的对。”现仅存《盛明杂剧》初集本。

赵景深先生《中国戏曲初考》、《谈曲随笔》均收入其论《盛明杂剧初集》一文,有云:

王骥德的《男王后》第三折[秃厮儿]云:“你不是赠金碗的崔家雌鬼,又不是系红裳的郑子妖狸。”当系指《崔韬逢雌虎》和《郑子遇妖狐》这两个大曲。惟赠金碗一事,却是《集异记》叙崔韬时所不曾记载的。难道王骥德竟曾亲见这两个大曲么?[10]75

关汉卿杂剧《金线池》“楔子”杜蕊娘唱:“郑六遇妖狐,崔韬逢雌虎,大曲内尽是寒儒”[11]111。可证《崔韬逢雌虎》和《郑子遇妖狐》确实是大曲。但这两个大曲都源于唐代著名的传奇小说,并在后世的各种曲艺、小说戏曲中,有着悠久而广泛的传播,成为众所习知的故实。王骥德杂剧此处,只是使事用典,与他是否见过“这两个大曲”,毫无关系。

此外,赵先生对“赠金碗的崔家雌鬼”之典故出处不明。“崔韬逢雌虎”,事出唐代陆勋的《集异记·崔韬》:叙蒲州人崔韬,在仁义馆舍遇女虎精,成亲生子。后女虎获韬所藏皮,复“化为虎”,“食子及韬而去”[12]1235。故事中,崔生所遇的是无名“女虎”,而非“崔家雌鬼”(崔姓女鬼);且无“赠金碗”的提示性情节。两者差异甚大。显然,《崔韬逢雌虎》不是“崔家雌鬼”的真正出处。

据考,其本事出自晋代干宝的《搜神记》卷16《卢充》。亦见陶潜的《搜神后记》卷10、《艺文类聚》卷4、《太平广记》卷316等。志怪小说《卢充》里,不仅有“崔氏女鬼”,而且还有“赠金碗”的关键情节;它才是“赠金碗的崔家雌鬼”典故的真正来源。小说略叙,范阳卢充20岁时,出宅西射猎,误入崔少府墓中;卢充与崔少府亡女结婚三日,遣归:

别后四年,至三月三日,充临水戏。忽见傍水有二犊车,乍沉乍浮。既而上岸,四坐皆见。而充往开其车后户,见崔氏女,与其三岁儿共载。充见之忻然,欲捉其手。女举手指后车曰:“府君见之。”即回视,便见少府,充便趋往问讯。女抱儿以还充,又与金碗别,并赠诗一首:“会浅离别速,皆由灵与祗。何以赠余亲,金碗可颐儿。爱恩从此别,断肠伤肝脾。今时一别后,何得重会时?”充取儿、碗及诗毕,忽不见二车处。充将儿还,四坐谓是鬼魅,佥遥唾之,而儿形貌如故……充后乘车诣市卖碗,高举其价,不欲速售,冀有识者。欻有一老婢识此碗,问充得碗之由。还白大家曰:“市中见一人乘车,卖崔氏女郎棺中碗。”大家即是崔氏亲姨母也。遣儿视之,果如婢言。乃上车叙其姓名,语充曰:“昔我姨姊,少府女,未出而亡,家亲痛之,赠一金碗著棺中。今视卿碗甚似,可说得碗本末不?”

后来,崔氏女姨娘亲见之,“儿碗俱验”。崔氏女所生子,长大成名、官高位显,“子孙冠盖,相承至今”。其后卢植,为东汉尚书;卢植之“子毓,为魏司空,有名天下”[13]592。卢毓之子卢珽为魏尚书,卢珽之子卢志为卫尉卿、尚书郎。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方正第五》云:

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于卢毓、卢珽。”士龙失色。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14]354

梁刘孝标注《世说》“鬼子敢尔”,即引此小说以诠释陆机为何骂卢志是“鬼子”:指称卢志是女鬼之子孙。这说明:魏晋时代,卢充与崔氏女鬼幽婚生子事,久已盛传。

至明代,王世贞《艳异编》、陈耀文《天中记》、梅鼎祚《才鬼记》、冯梦龙《情史》等皆载录此文;浙人王澹的传奇戏《金碗记》,亦据此小说改编。《二刻拍案惊奇》卷30凌濛初叙及易大郎与女鬼朱氏生子事,评论道:“这件事,全似晋时范阳卢充与崔少府女金碗幽婚之事。然有地有人,不是将旧说附会出来的。可见姻缘未完,幽明配合、鬼能生子之事,往往有之”[15]583。可证:“赠金碗”给卢充的“崔家雌鬼”,明人悉知,不为僻典。

王骥德自己就曾说过:“(用事)要在多读书,多识故实,引得的确,用得恰好”,“务使唱去人人都晓,不须解说”[16]131。这说明,王氏杂剧中卢充、崔氏女“金碗幽婚”事典,在明代流播甚广,无人不知;而当今学者对此“人人都晓,不须解说”的“故实”,却较为隔膜,甚少知晓。

综上可知:当今学者对“吴江派”的戏曲理论和创作,颇多研究,卓有建树。但仍有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有待深入探索。沈璟《分钱记》不是“演杨广文、长文兄弟分钱故事”,而是描叙杨长文、杨仲武兄弟分钱、钱合事。叶宪祖《双卿记》传奇敷演苏州才子华国文谋娶两姊妹张正卿、张顺卿“双卿”之事,现有明曲选本《乐府菁华·双卿记》两出存曲可证;本事出万历15年《国色天香》所录中篇文言小说《双卿笔记》。王骥德《男王后》“赠金碗的崔家雌鬼”,语出魏晋志怪小说《卢充》,崔氏女鬼与卢充幽婚生子、赠金碗事,后世盛传;杂剧乃是使事用典,而非《崔韬逢雌虎》之大曲故事。

[1]祁彪佳.远山堂曲品[M]//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2]吴书荫.曲品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0.

[3]程华平.明清传奇编年史稿[M].济南:齐鲁书社,2008.

[4]胡文焕.群音类选[M].北京:中华书局,1980.

[5]沈德符.万历野获编[M].北京:中华书局,1959.

[6]齐森华.中国曲学大辞典[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7]史震林.西青散记[M]//清代笔记小说(十).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

[8]吴敬所.国色天香[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

[9]刘君锡.乐府菁华[M]//善本戏曲丛刊,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84.

[10]赵景深.谈曲随笔[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

[11]王季思.全元戏曲(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12]李时人.全唐五代小说[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

[13]李剑国.新辑搜神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7.

[14]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M].北京:中华书局,2007.

[15]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

[16]王骥德.曲律·论用事[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