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才是正经事儿
2013-03-18李牧
“玩”才是正经事儿
中国与外国
我明白，如果想实现自己的功夫梦，我必须了解中国文化。
我给自己布置了任务：在有限的时间内我必须去了解中国的一切。有了这种心态，我很快就开始适应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虽然我对中国的了解在不断深入，但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一些让我大吃一惊的事情。
一开始让我最吃惊的是中国人对世界的概念。可能他们认为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一个是中国，一个是外国。即使中国人知道的国家非常多，对很多国家还很了解，但是隐藏在这些知识背后的还是这么一个概念：世界是由中国和外国两个地方组成的。
在北京和当地人聊天的过程中我经常会感受到这一点。
“你是哪个国家的？”一般这是第一个问题。
接下来就是“噢，瑞士的！瑞士的手表很出名”。
再往下聊，瑞士这个国家好像就不存在，又回到“外国”的概念了。
比如：“那你们外国人是不是很喜欢吃汉堡和薯条？”
当我跟他们说中国的汉堡比瑞士还多的时候没人信。在绝大部分人的脑子里“外国”有汉堡，中国有中餐。但我估计瑞士全国的麦当劳都没有北京的多，我们也很少吃。最后，我发现唯一有效的回答是这样：“对啊，西方人都爱吃汉堡和薯条，就像亚洲人都爱吃寿司！”
通过这样的对话，我慢慢开始了解一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一种不同的文化，但依然每天都会遇到不好解释的问题。
我当时的中国朋友都是大学生，我是最小的，才16岁。他们得知我的年龄后都会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说一句：“哇，你们外国人就是不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我会想。
“我们中国人不可能16岁就自己出去旅行。爸妈会不放心的！”几个星期内，这样的话我听了应该有几十次：
“你们外国人一般都比较独立。”
“老外都喜欢背包旅行。”
“外国父母是不会担心孩子的。”
“如果中国的家长这么做，亲戚朋友都会说他们疯了。”
到最后，这些年轻人差点儿把我自己都给说服了。我会自言自语：“对啊，西方孩子都很独立，爸妈都会让我们自己出去旅行！”
不过有一天，我收到了朋友的电子邮件，一下子让我回到现实世界中。他给我写了这样几句话：“你真是个疯子，我不知道你爸妈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中国！虽然我很羡慕，但我觉得自己不会这么疯狂，我还是待在瑞士的好。”
我又想了一下这个问题。还真是，在瑞士的朋友们当中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其实不光中国人觉得我的家长疯了，我在瑞士的朋友也都觉得我们全家疯了！虽然我在中国属于特例，但在国外我也是特例！
我记得，小时候学校安排我们到附近的小县城去旅游时，老师对大家说：“你们一定要听话，一定要表现得好，因为到这里你们代表了我们整个学校！”
到一个陌生的国家也是一样的，到了中国我不小心变成了瑞士人的代表。对于好多人来说我还变成了所有外国人的代表！本来属于我自己的特点，已经变成了所有西方人的特点了！
“玩”才是正经事儿
(瑞士)李牧
中信出版社
2013-10 35.00
9787508641843
很多中国人会觉得西方人都爱旅行、都是背包客、都16岁就离开家到外面的世界了。但这其实是因为中国人能遇到的绝大部分西方人，都是到中国来旅行的背包客！
地上不能乱坐
通过不断地和中国人交流，我慢慢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大，但有一件事我完全想不通。
当时有一个比较大的留学公司在北京租了一个带有院子的小楼，那边的外国人非常多。作为一个一直在说中文的外国人，偶尔我的脑子会有点受不了，会突然感觉自己必须说几句英语才行。这个时候我就会跑到这个外国人特别多的地方找人聊天。
有一天我跟Hunter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说希望有机会一起去，他也想多见几个外国人，练习英语。
几天之后，我很兴奋地把他带进小院子。我想，“他肯定会喜欢这里，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但回头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了。
“怎么了？”我问他。
他看着几个坐在地上打牌的美国人，问我：“他们怎么会坐在地上？”
“坐在地上怎么了？”
“很脏啊！”他指了一下另外几个外国人，他们也都坐在地上。“你看，他们屁股下也没垫纸！”
我没说话，我有点不懂。垫纸不就更奇怪了吗？在我们那儿，大家从小就坐地上，这再正常不过了！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我们在外面只要累了就会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地可能有一点脏，但我们穿着裤子，裤子脏了有什么关系？回家洗一下不就好了吗？
我跟Hunter解释了半天，但他一直在摇头，反复跟我说：“这个我接受不了。”
好几年后，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很多中国人不愿意坐在地上而会选择蹲着（很多外国人都不会蹲，一蹲下去就不稳定，会摔的）。
有一天，我在北京后海吃炸酱面，前面是窗户，外面是一条小胡同，胡同的一侧有个走道，比中间的路高一点，刚好是一个适合坐的台阶。
就在我吃下一大口面的时候，一个带着小朋友的男人跑到马路边上，几秒钟的时间内这位父亲就把孩子的裤子给脱了，把一张纸放在地上。不会吧，我嘴里的面吞不下去了……
就在那个离我最多两米远的地方，小朋友上了厕所。之后他爸爸把地上的纸拿起来，扔在旁边的垃圾筒里，两人就离开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炸酱面，没胃口了。等我再次抬头看，两个外国美女走了过来。她们都穿着浅色的长裙，非常漂亮。我喝了一口水，看着两位姑娘走到饭馆门口，在那儿聊了几句就坐在小朋友刚才上厕所的位置上。
我一下子着急了，差点过去跟她们说，但后来想，也不知道怎么说合适。算了，还是不说的好。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Hunter坚决不会坐在地上。好吧，我也学会了。地上不能乱坐！
买药记
一个中文不好的外国人在北京生活不容易，虽然受到很多新朋友的帮助，但我一直想挑战自己。我妈总告诉我，在生活当中学习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学习的好机会。虽然我的中国朋友越来越多，但我经常会想到妈妈的话，因此有时候会自己出去办事，不让朋友来帮忙—我在北京认识了好几个在中国待了近10年的外国人，他们经常说英文，到现在中文还是很烂。我不想做那样的老外。
练武术时，我的腰经常会有一点难受，有一天我决定出去买点药。
在瑞士，我们对中医的了解非常有限，但有一样东西在大部分药店都有，就是一种中国的万用药膏。腰疼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它。这里是中国，到药店我肯定能找到！
我在瑞士经常用这种药，对它的包装非常熟悉，所以出门就没有带词典。但是一进药店我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个药一点也不好找—药瓶上面没有写英文，包装跟在瑞士的也完全不同。怎么办呢！我从药店架子的左边开始，一个一个地研究那些小盒子，但怎么也找不到想要的。
突然我想到一个好办法，立刻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开始画画。在瑞士这种药膏只有一个牌子：Tiger Balm（虎标万金油），我想，只要能让医生明白“老虎”这个词，就应该很清楚了吧。我画了一只简单的老虎，又看了一眼。嗯，不错，很像老虎。我非常满意地把纸交给了医生。看到纸后这位原来很严肃的医生突然开始狂笑，还把纸给旁边的姑娘看。突然药店上演了一场喜剧，店里的顾客也开始研究我的作品，一边看一边笑。
我在旁边站着，非常尴尬，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其中一位医生研究了半天，拿起了笔，又画了几笔，然后给其他人看。药店里的所有人又开始狂笑。
一个老外来买药真的有这么搞笑吗？我把纸拿过来一看，我的妈呀！医生在老虎的两条后腿之间加了一个东西。
我抬头看了一眼医生。他指了指那个位置。
“你是要这个吧？”
“啊？”我不知道说什么。中文本来就不好的老外一下子脸红了。这到底该怎么解释呢？我想了一下，过去的确听人说过老虎的这个部位在传统中医当中有壮阳的功能。我的脸更红了，我开始出汗。
“不要，不要！”我说。
“不要吗？”医生纳闷了。这老外到底怎么回事？
我指着老虎的身体。“要这个！”然后又画了一个小瓶子。我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表示腰很疼，抹了油之后就好了，又指了一下老虎。
“噢！”医生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太棒了，他明白了。”
医生兴奋地拿起纸和笔，迅速画了几笔给我看。
“你是要这个吧？”
现在老虎的两条后腿中间又多了一条线。老虎的尿！
“不要，不要！”
“没事。”他说，又指了一个小瓶子。正是瓶装的老虎尿。
“不要，不要，谢谢！”用完了我大部分的词汇量，我又说了一次“谢谢”，转身就走了。
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一身的汗，脸红得像西红柿。最崩溃的是我根本没有买到药。回宿舍的路上我慢慢笑了起来，最后一个人在大街上狂笑。
“这就是挑战。虽然我失败了，但还是努力地挑战了自我。”
我本来是一个很害羞的人，但那一刻我知道，以后我再也不会感到害羞。有多少事情能比这个更尴尬呢？我突然对自己很满意。虽然没有买到药，但实际上我成功了。原来我在中国学的不仅仅是武术，更是如何独立生活、如何为梦想努力。
坐在首都体育学院的长椅上，我想：我已经爱上了这里，中国已经变成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原来的武术梦已经变成了中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