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计划生育政策下的我国人口预测研究
2013-03-15王焕清
王焕清
(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学系,武汉430064)
0 引言
我国计划生育工作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从1970年到2010年,我国人口自然增长率从25.83‰下降到4.79‰,总和生育率从5.81下降到1.18,我国人口快速增长的势头得到了有效控制,人口质量和人均生活水平得到了显著提高。
同时,我国目前超低的生育率震惊了学术界,计划生育的负面效应引发了公众对于我国计划生育政策的反思。我国的计划生育政策似乎走到了历史的十字路口,未来我国计划生育政策该何去何从?
本文假定总和生育率是变动的,并将人口政策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引入到总和生育率的多元回归模型中,与人均GDP、出生率、城市化率一起解释总和生育率,然后将回归模型导入人口发展方程中组建联立方程模型,对维持现状不变、完全取消、适度放松管制等三种人口政策下的人口结构进行预测,对比找出比较合理的人口政策。
1 总和生育率模型及其估计
1.1 模型设定和变量选择
鉴于总和生育率受计划生育政策、经济发展水平、城镇化率、出生率共同影响,本文据此建立如式(1)所示的多元回归模型。
计划生育政策(FP)是影响总和生育率的一个重要控制变量,上世纪70年代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后,总和生育率明显低于70年代以前。本文将政策变量作为控制变量,用虚拟变量度量,1974年以前的年份,取值为0,1974年以后,取值为1。
人均GDP(GDP)是衡量经济发展水平的代表性指标。主流观点认为,经济越发达,人均受教育程度越高,妇女工作压力越大,生育意愿越低,同时,经济发展提高导致育儿机会成本上升,经济发展水平与生育率负相关。回顾日本韩国的历史可以发现,生育率和经济发展水平大致呈反向关系,当日本韩国生育率降低到超低生育率水平时,政府采取了鼓励生育的政策,但是生育率依然没有明显上升。部分学者以此为依据,认为经济发展对生育率的压制效果强过计划生育政策,“发展是最好的避孕药”。从我国不同地区看,在统一计划生育政策下,生育率与经济发展水平大致呈负相关关系。
教学医院病人数量日益增加,带教教师需要处理更多病人,完成更多文书,没有额外时间,床边教学的机会和时间有限。
城市化率(CR)常被认为是影响生育率的重要因素。我国城乡二元结构明显,农村人口传统观念较浓,生活水平低,育儿成本较低,生育意愿相对较强,城市人口,尤其是大城市人口,生活成本高,育儿成本高,生育意愿相对较弱,大城市化将会降低全国总和生育率。然而,中小城镇人口生活水平比农村高,育儿成本比大城市低,育儿承受能力较强,中小城镇、卫星城快速发展将会提高人们的平均育儿能力和生育意愿。所以城市化对于总和生育率的作用效果将会受到上述两方面的影响。
出生率(BR)是出生的婴儿数与总人数之比,是与总和生育率紧密联系的一个指标。总和生育率是育龄妇女年龄与生育率之和,出生的婴儿数将直接影响当年的总和生育率,而每年出生率又会受到当年育龄妇女生育水平的影响,总和生育率恰恰是衡量妇女生育水平的指标。出生率与总和生育率高度正相关。
为对城市化率(CR)做预测,本文采用Logit函数形式,用时间(TT)解释城市化率(CR),建立模型如式(2)所示。
1.2 数据来源
由于统计年鉴中关于模型变量的数据有限,本文仅能从中搜集出1952、1957、1962、1965、1970、1975、1978、1980~2009年共37组数据作为样本数据;总和生育率1986~2009年的数据是从历年《中国人口统计年鉴》查询、计算得来,1986年以前《中国人口统计年鉴》数据缺失,这些年份的总和生育率数据来源于百度文库;人均GDP1978~2009年的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11》,1952~1977年的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00》;城市化率1970~2009年的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11》,1952~1965年的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1983》;出生率的数据则从历年《中国人口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2011》中查询、计算得来。
为对式(2)中回归元的系数进行估计,本文利用上述搜集到的数据做了多次试验并考虑到模型拟合值与真实值的拟合情况,最终确定选取城市化率显著发展的1990~2010年这21年的数据作为样本数据。
1.3 模型估计
本文采用最小二乘法应用Eviews7.0对式(1)中的回归元系数进行估计,估计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式(1)回归元系数估计值及显著性表
对回归方程的残差进行单位根检验,发现ADF检验报告的t值为-5.912070,绝对值大于1%显著性水平下的临界值-3.626784的绝对值,可以认为多个变量间存在协整关系。模型拟合精度很高,这说明回归方程与实际值的拟合效果很好。据此可以认为该回归方程可以用来做预测。显著性水平P值均小于0.1,说明各变量对于总和生育率TFR均有显著影响。从系数估计值可以看出,计划生育政策对总和生育率具有很强的压制作用;经济发展水平对总和生育率的抑制效应较为明显;城市化进程对总和生育率的影响也非常显著;出生率与总和生育率联系密切,关联度较高。
采取同样的方式对式(2)中回归元的系数进行估计,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式(2)回归元系数估计值及显著性表
与式(1)类似,式(2)回归方程的拟合精度也很高,且通过了协整检验。本文将模型拟合值与样本数据进行比对后发现两者的接近程度令人满意,认为可以据此回归方程预测城市化率。
2 联立方程模型
2.1 组建联立方程模型
宋健在上世纪80年代提出的人口发展方程如式(3)所示,其中ψ(() t表示t-1年到t年这一年内出生的婴儿数,ki(t)表示t年年满i周岁的人口中妇女的比重,a1为最小生育年龄,a2为最大生育年龄,hi(t)表示t年年满i周岁的妇女的生育模式,xi(t)表示t年年满i周岁的人口数,μ00() t表示t-1年到t年这一年内婴儿的死亡率,μi(t)表示按龄前向死亡率,它是t年年满i周岁的人在t到t+1这一年内死去的人数与t年满i周岁人数之比。gi(t)表示t年年满i周岁,在t到t+1这一年内的净迁入移民人口数。
生育模式函数如式(6)所示
生育模式与最小生育年龄和生育峰值年龄有关,回顾近20年的数据可以发现,生育模式在15岁以后才会显著异于0,生育峰值年龄稳定在24岁,我国生育模式函数大体比较稳定。本文将a1(t)设定为14,amax(t)设定为24,a2(t)设定为50,寿命极限A设定为99。鉴于历年ki(t)一直稳定在0.49附近,本文将其设定为0.49。
将a1(t),a2(t),amax(t),A,ki(t)的设定值,式(6),式(1)中回归元估计值,式(2)及其回归元估计值代入式(5)中,得到式(7)所示的用来做预测的模型。
2.2 检验预测效果
为了检验式(7)的预测效果,本文选用未列入建模样本的2010年这组数据来做检验。将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分年龄人口数、婴儿死亡率、生育模式函数、《中国统计年鉴2011》中2010年人均GDP、城市化率等数据代入式(7)中,算出x0(2 010)=14019017,第六次人口普查x0(2 010)的报告值为13786434,预测误差为1.68%,这一误差值较小,据此可以认为式(7)所示的模型预测精度较高。
3 预测结果
为了检验维持现行政策不变、取消现行政策、适度放松现行政策三种不同政策措施对于我国未来人口结构和人口总量的影响,本文依据预测模型分别就这三种政策措施对人口的影响进行预测。
3.1 维持现行政策不变的人口总量与结构预测
在用式(7)做预测时,需要对式(7)中的参数的未来值进行赋值。人均GDP较难准确预测,本文采取经验估计的办法。从发达国家经济发展历程可以发现,一国经济经过高速发展以后,经济增速会逐渐回落,然后趋于稳定。从众多经济学家对我国长期经济的预测来看,我国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经济的高速发展趋势难以为继,未来经济增速会逐渐回落。结合我国“三步走”发展规划,我国在本世纪中叶将会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而中等发达国家,如韩国,人均GDP增长约为5%左右。本文估计2011~2020、2021~2030、2031~2040、2041~2050人均GDP增长速度分别为8%、7%、6%、5%。对于分年龄死亡率μi() t,国内学者采取多种方法进行了预测研究,但是比照预测结果和人口普查报告结果发现,两者之间存在较大差异,说明这一指标预测难度较大,本文对这一指标采用经验估计。根据分年龄死亡率随时间大致呈逐年递减的规律,参照发达国家死亡率数据,本文假设,以2010年为基年,未来分年龄死亡率逐年降低1%,由于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报告的死亡率为中向死亡率εi(t),本文推导出中向死亡率和前向死亡率的关系为:μi(t)=2εi(t)/2+εi(t),根据这一关系式算出2010年前向死亡率。维持现行政策不变时,政策变量赋值为1.
将这些赋值代入式(7),得到表3所示的预测结果。
从表3的预测结果可以看出,如果维持现行政策不变,我国将会陷入“低生育率陷阱”,我国总人口的峰值将不会达到国家计生委预测出的15亿人,而只会达到13.75亿人,而且人口峰值将会提前于2021年到来。从人口结构上看,少年儿童、青壮年占总人口的比重均呈现逐年递减的趋势,少年儿童的比重从2011年的16.38%降低到2050年的7.66%,降低了8.72个百分点,青壮年的比重从2011年的74.43%降低到2050年的59.57%,降低了14.86个百分点,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则呈现快速上升的趋势,从2011年的9.2%上升到2050年的32.77%,上升了23.57个百分点。2050年,我国人口将会呈现明显的“▽”形状,人口结构呈快速减少型。由于2050年少年儿童太少,2050年以后“少子老龄化”的现象会更加严重,青壮年人口比重会继续减少,而老年人口比重会进一步增大,人口结构将难以逆转。
表3 维持现行政策不变的人口预测
3.2 取消现行政策的人口总量与结构预测
假设从2011年起取消计划生育政策,即将式(7)中的政策变量FP(t)赋值为0,其他参数的赋值与上相同,对未来40年人口结构和总数进行预测,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取消现行政策的人口结构预测
从表4可以看出,废除计划生育政策后,我国将会再一次迎来“人口爆炸”,长期受到政策压制的生育意愿将会得到彻底释放,人口会出现“报复性增长”。从表4的预测结果可以发现,总人口数一直呈现上升的趋势,总人口将会从2011年13.8亿人飙升到2050年32.46亿人。青少年儿童占总人口的比重呈现“升-降-升-降”的趋势,首先从2011年18.91%增加到2025年35.99%,然后回落到2035年28.62%,接着递增到2045年41.64%,之后回落到2050年41.03%。青壮年的比重则呈现“降-升-降-升”的趋势,从2011年72.17%逐年递减至2025年52.4%,然后小幅回升至2030年57.92%,接着递减至2045年45.8%,之后回升至2050年47.18%。老年人口的比重则从2011年8.92%上升至2035年达到峰值14.61%,之后逐渐回落至2050年11.79%。2050年,人口结构会逐渐呈现“△”形状,人口呈现快速增加的结构。人口老龄化的问题虽然可以得到解决,但是人口总量会失控。
3.3 适度放松现行政策的人口总量与结构预测
部分学者提出适度放松现行计划生育政策的观点,这是一种折中的观点,生育水平依然需要受到控制,但不能延续前三十多年的那种严控的程度,对现行的政策进行微调,逐渐将总和生育率调整到更替水平,并且使其在未来40年保持不变。本文应用宋健的人口发展方程,即式(3),对保持总和生育率TFR(t)为2时的人口结构进行预测,式(3)中其余参数的赋值与上相同,最后得到表5所示的预测结果。
表5 适度放松现行政策的人口总量与结构预测
从表5的预测结果可以发现,如果从2011年起对我国计划生育政策进行适当调整,如尝试放松二胎,将我国总和生育率提高到2,并且使之保持不变,我国在未来40年总人口数将能控制在15.2亿人,总人口的峰值会出现在2045年,而后人口总数会缓慢下降。少年儿童的比重从2011年16.88%上升到2022年19.57%,然后维持这一水平至2025年,接着逐渐回落至2035年15.9%,之后递增至2050年17.51%,少年儿童的比重虽然略有起伏,但是大致保持在16%以上。青壮年人口的比重总体呈现递减态势,从2011年的73.98%下降到2050年的57.26%,下降16.72个百分点,在2026、2027两年有所回升但是幅度很小。老年人口的比重则呈现直线上升的趋势,从2011年的9.14%上升到2050年的25.23%,上升16个百分点。由此可见,直到本世纪中叶,我国老年人口的比重依然会呈现上升的态势,人口老龄化的趋势依然不可逆转,然而,由于少年儿童的比重依然可以保持在16%以上,2050年以后我国人口结构将能逐渐向平衡的人口自然更替结构发展。
4 不同计划生育政策的比较
以上预测结果表明,如果保持现行政策不放松,我国总人口将会在2021年达到峰值13.75亿人,2021年以后人口会逐年减少,总人口数可以得到有效控制,但人口结构呈快速递减型,“少子老龄化”的现象将会越来越严重;如果完全废除计划生育政策,人口老龄化程度虽然可以得到缓解,但是人口总量会失控;如果适度放松计划生育政策,人口总量可以控制在15.2亿人,人口结构有望向平衡的自然更替水平发展。
完全废除计划生育政策将会导致我国人口失控,计划生育政策对于我国的生育水平依然具有很强的抑制效应,贸然将其废除将会引起我国人口的一次大动荡,我国依然需要计划生育政策来对我国的生育状况进行引导。
维持政策不变与放松计划生育政策对我国人口影响效果的不同点在于,前者注重降低人口总量,后者注重调整人口结构。所以是否放松政策的分歧点在于我国目前计划生育的最终目标到底是尽快降低人口总量,还是调整人口结构。长期以来,我国计划生育政策都是以控制人口总量为目标,尽快实现人口的零增长乃至负增长成为计划生育工作的指导方针。由于人口发展的滞后效应,我国人口结构“少子老龄化”的状况已经悄悄出现,随之而来的各种负面影响也开始显现。从发达国家的发展历程可以发现人口结构问题远比人口总量问题严重,我国目前计划生育的工作重点应该由单纯的控制人口增长转移到控制人口与调整人口结构并重上来。虽然调整政策在本世纪中叶老龄化趋势依然不能逆转,青壮年的抚养负担也会略微增加,人口结构的改善还不能完全体现出来。但是从长远来看,现在调整政策将有助于人口结构向平衡的自然更替结构发展,如果现在依然保持前三十多年严格管制的政策,我国将失去人口结构调整的机会,人口“少子老龄化”只会越来越严重。
另外,适度放松计划生育管制,还有助于解决现阶段我国计划生育政策带来的诸多社会问题:一是满足独生子女家庭“预防性生育”的需求,有助于解决独生子女家庭“失独”问题,提高家庭的安全系数;二是满足高收入群体的生育意愿;三是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计生工作的阻力,缓和社会矛盾;四是平衡性别比例,在一胎化政策下,受到“养儿防老”观念的影响,部分家庭为了要男孩进行胎儿鉴定,人为地干预婴儿的性别比例,造成我国现阶段人口性别比例的严重失调,放松政策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人为选择胎儿性别的行为。
5 结论
以上分析表明:适度放松现行政策是我国目前计划生育比较合理的选择,有利于在控制人口总量的前提下优化我国的人口结构,也能缓解一些社会矛盾。我国需要逐步调整生育政策,将总和生育率提高到更替水平。未来的几十年将会是我国人口工作紧张而又关键的一段时间。生育水平如果能够调整成功,将对我国人口事业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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