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页消失的三公预算表

◤“不小心”公布了“三公”经费预算详细表格的广州质监局，就像在一个“齐步走”的预算公开阵列里突然跨出了一大步，然后又赶紧缩了回去。不过，其所在的广州方阵，依然集体走在前列。

◤在中国艰难的预算公开进程中，这是一个典型场景。人们期待着，经由这样的博弈与拉锯，“国账”里的每一笔钱都能以公众看得懂的方式晒在阳光之下。

南方周末记者黄河发自深圳

老百姓看得懂的预算表格

一夜之间，一份部门预算，消失了10页。

这份两周前由广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以下简称广州质监局）在网上公布的2013年部门预算，原本是56页，但很快就被一个46页的新版本代替。消失的10页恰好是一份完整的表格：财政拨款安排“三公”经费支出预算表（预算10表）。

在连续六年跟踪观察公共预算的吴君亮看来，那份一闪而逝的三公预算表，堪称过去两年间政府部门预算公开过程里最大的“亮点”之一。

首先在公布形式上，这是一份老百姓看得懂的预算表格——它按照经济分类，而且其详尽程度具体到“款”。

在预算公开分类中包括“功能分类”与“经济分类”两大类别：功能分类只是概述预算资金用于哪个社会功能领域，比如教育、社会保障等等；而经济分类则具体到每个部门的每个项目，如人员工资、差旅、车辆购置等。因此经济分类预算也被财政专家称为“老百姓看得懂的数据”。

在数据公布的详细程度上，按照详略程度不同，会计科目分为“类、款、项、目、节”五个层次，只有公布到“项”时，公众才能了解到相关预算经费的具体用途，比如“质量管理经费”或“稽查打假经费”等。

“不需要太专业的财务知识，普通公众就能看得明白。”吴君亮指着他保存的质监局原来版表格中的“公务接待费”一栏向南方周末记者说道，该部门2013年的公务接待费280万元，按照表格说明中每人次100元的接待标准算，相当于广州质监局2013年要招待2.8万人次。

看得明白的意义，不难想象，吴君亮这样总结：“这就是一个有效的公众监督过程。”

不过，在随后更新的部门预算版本中，这份详实有致的预算表却被一栏简单的分类总数所取代——这与广州市其他机关单位公布的部门预算做法一致。

值得一提的是，更新后的预算表，虽然只有粗略的分类总数，但也还是包含单独的“三公支出预算”。2013年广州市所有市直机关的部门预算中，都应财政部门要求单独公布了“三公支出预算”。这是广州首次单列公布这一数据，也使其成为继北京、上海之后第三个单列公布“三公”的城市。

阳光下的“03”号账本

有趣的是，即使是这份少了10页的广州市质监局预算，其公开的质量和详尽程度也远高于不同城市的同类部门。

广州质监局的部门预算信息共由六个部分组成：一是单位职能介绍、预算单位数目及部门人员构成（共4页）；二是2013年预算安排情况说明，包括对23个一次性项目和22个经常性项目支出的具体说明（共10页）；三是收支预算总表（2页）；四是收入预算总表（2页）；五是支出预算总表（14页）；六是财政拨款预算表（14页）；以及后被取消的“三公”经费预算表（10页）。

除了消失的那10页，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支出预算总表”及“财政拨款预算表”。这两份预算表同样以经济分类，而且公布到“款”，清晰完整地描述出了该部门在2013年度从行政运作到各项补贴，共二百多项工作内容的具体预算，以及其中财政拨款支付的金额。

“这就是我们一直呼吁公开的3字头账本。”吴君亮说。

2011年《南方周末》曾开发报道《三公消费处女秀——“3”字头的秘密》指出，以经济分类标准编制的“3”字头预算账本，正是破解“三公”消费秘密的关键所在。

2011年2月份，吴君亮致信广州市财政局长，直言不讳地指出广州市部门预算公开在2010年的“巨大倒退”——2009年由财政部门主动统一公布各部门预算，但2010年应财政部的指导意见而改为各部门“自行公布”后，吴君亮团队统计出当年广州市主动公开预算的部门仅占18.4%，而公布内容达到满意标准的则一个也没有。

四个月后，广州市财政局正式复函，称吴所提及的现象已经引起了重视，市政府要求各部门将部门预算公开情况纳入年度政务公开工作考核内容。

此后，在2012年广州市质监局的部门预算信息中，便已经出现了按经济分类的“3”字头账本。

2013年，随着“3”字头账本的公开，广州质监局在预算信息公开内容上进一步提升，对原来没有说明的“一次性项目支出”，在预算安排情况中给予了更加详细的说明，从项目功能到具体资金使用均有所介绍。

不断在进步的不只是质监局，广州市直部门均按此规范格式进行了公开。

与广州市部门预算公开在完整、规范基础上的不断细化、日渐进步形成鲜明对照的，则是其他地区和部门在预算公开领域内数年如一日的“原地踏步”。

仅就质监系统而言，作为广州市质监局直属领导部门的广东省质监局，2012年度预算支出约10亿元，其预算公开内容仅为一页简单的预算收支总表；

而在中央层面的国家质检总局，2012年度预算135亿元，但作为预算支出主体的03表和04表均按功能分类公布，分别仅有一页内容，公众很难看明白。

在同级部门中，毗邻广州的深圳因大部制改革而设立了“市场监督管理局”，2013年预算支出17亿，其中工商管理8.9亿，质量监督6.7亿。其部门预算公开信息仅为一页。

北京和上海质监局2012年预算支出分别为6.5亿和13亿，预算公开内容与深圳相同，北京多了一个项目支出预算表（仅列项目收支，未作说明）。

南方周末记者再查询这些部门过去数年的预算公开内容时，发现它们无论在公布格式还是详尽程度上，数年之间均是“大同小异”。

看起来，“不小心”泄露了“三公”经费预算表的广州市质监局，就像在一个“齐步走”的预算公开阵列里突然跨出了一大步，然后又赶紧缩了回去——当然，其所在的广州方阵，依然整体走在这个队列的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