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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转型与城镇居民收入不平等分析——基于CGSS2006调查数据

2013-03-12

关键词:回报率变量转型

张 展

(山东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 济南250100)

一、引 言

收入分配是人类经济社会发展的永恒主题,历来受到多学科的关注。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实现了经济体制的重大转变,极大地解放和发展了生产力,促进了国民经济的快速发展,创造了经济增长的“中国奇迹”。

然而,在我国经济社会迅速发展的同时也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其中最突出的是收入不平等的加剧。世界银行的统计数据表明,我国基尼系数在1980年时只有0.3,1997年超过了国际公认的警戒线0.4;而到了2005年则逼近0.5①数据来源于“世行报告:我国基尼系数位列世界第85位”,《数据》2006年第9期,第54-55页。。有学者称,改革以来我国悬殊的贫富差距已逐渐固化为一种社会结构[1]。于是,改革后我国收入分配机制与社会分层关系变化的问题便吸引了众多研究者的目光,并在学术界掀起一场热烈的讨论。

这场讨论开始于倪志伟1989年提出的“市场转型论”,即市场化会提高对人力资本的回报,而降低对政治资本的回报[2]。此论断一经提出,便引来诸多批评和质疑,不少学者提出了与之相对立的观点,如“权力变形论”[3],“政治市场论”[4]和“权力维继论”[5]等。而新进的研究则跳出市场转型论的框架,寻求新的分析视角。例如“政治经济同步演化论”[6]和“市场—国家互动论”[7]100-119,突出强调了再分配与市场两种分配逻辑的交织对社会分层秩序的影响;而“经济扩展论”[8]144-172和“选择性流动理论”[9]120-141则超越了“政治—市场”的二分法,着眼于具体的制度分析与过程分析。

以上理论从不同维度探讨了中国社会分层关系的变化及其内在发生机制。然而,中国社会的快速变革使得以往经验资料迅速老化,不能适应整体分析需要。因此,本文的主要研究目的是使用近年中国社会综合调查数据,着眼于劳动力市场的现状,对市场转型的主要理论进行检验,并试图分析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特点与内在逻辑。

二、文献综述

学界关于市场转型与社会分层关系的争论,发端于倪志伟1989年的论文《市场转型理论:国家社会主义从再分配到市场》。这场争论的焦点集中在以再分配经济为基础的社会分层机制在市场转型中是否具有连续性的问题上[10]。以1996年为界,可将这场学术争论划分为两个阶段[11]175-196:1996年之前的争论围绕倪志伟“市场转型论”的核心假设展开,即市场化会提高对人力资本的回报,而降低对政治资本的回报[2];1996年以来的争论,则超越市场转型论的框架,关注制度转型的具体机制与过程,以寻求理论综合与创新。

(一)学术争论的开始

从理论渊源上讲,倪志伟的“市场转型论”深受卡尔·波兰尼和伊万·泽兰尼的影响,将他们的理论应用于中国市场经济转型过程的分析。他认为随着市场机制逐渐取代再分配机制成为占主导地位的资源分配机制,原来“干部”所拥有的再分配权力将会被削弱;而那些“直接生产者”将拥有更多的来自于市场的权力[2]。因此,市场化会提高对人力资本的回报,同时降低对政治资本的回报。那么,市场化改革将改变以再分配经济为基础的,以权力为主导的社会分层秩序[2]。

此观点一经提出,便在学术界引起了热议。与市场转型论不同,那些强调再分配权力在市场转型中对社会分层产生持续影响的学者,并不认为市场转型会导致权力贬值。这一阵营主要有三种代表性观点:

其一,是罗纳塔斯的“权力变形论”。他对1989年前后匈牙利的研究表明,昔日的“干部”并没有在市场化改革中日渐衰微;相反,他们借助先前累积的社会资源,能够迅速将其政治特权转化为经济优势,从而维护其既得利益[3]。简言之,再分配权力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政治权力—社会资本—经济资本”的变形过程。

其二,边燕杰和罗根的“权力维继论”更加直接地挑战了市场转型论。他们基于中国天津的调查数据,发现再分配权力的收入回报是随着改革而提高的[5]。并解释称,中国的改革是在两大制度未发生动摇的情况下进行的:一是共产党的领导地位没有改变;二是城市单位制没有发生根本的动摇[5]。这两种制度的持续存在保证了政治权力对资源的控制力。

其三,白威廉和麦谊生的“政治市场论”[4]提出,由于政治关系影响经济运行和利益分配,因此政治权力在市场转型过程中将不会贬值。他们认为,经济改革实际上是不同利益集团之间不断讨价还价的结果;于是在市场机制渗透经济生活的同时,也形成了一种“政治市场”,这将保证政治权力的优势地位。此外,他们还尖锐地指出,市场化的环节是复杂的、受各种条件制约的,因而会导致权力和收入分配结果的多样性;而市场转型论的错误就在于忽略了市场化进程的多样性,从而只假定了单一的结果。正如魏昂德所言:“市场本身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确定市场的不同制度和条件”[12]。

(二)学术争论的延续

随着研究的深入,1996年后学界争论的焦点逐渐转向政治与经济相互作用的具体机制分析,其间涌现出一大批研究成果。

1.倪志伟和曹洋的“变迁论”

他们肯定了市场转型的复杂性,首次明确地提出社会分层中既有非连续性要素(即市场),也有连续性的要素(即政治权力);而这种连续性与非连续性相互交织,构成了后社会主义社会分层秩序的路径依赖[13]33-59。这里,其虽对市场转型论进行了很大修正,但仍坚持认为再分配经济与市场经济将会导致两种截然不同的社会分层体系;而中国社会转型的最终结果仍然是全面的市场化。这即是说,其市场转型论的内在逻辑并没有改变。

2.周雪光的“政治经济同步演化论”

周雪光认为,市场扩张不是一个自生的过程;相反,政治和市场相互影响,制约并改变着对方。在其实证研究中,既发现了支持市场转型论的证据(即私营、混合企业收入的快速增长),同时也发现过去的制度有着强大的连续性(即党员身份或干部地位的作用并没有下降)[6]。回顾中国三十余年的改革历程不难发现,我国市场机制的引入和推进始终是一个由国家主导的过程,市场也是在再分配体制内发育和成长的[5]。因此,周雪光“政治经济同步演化”的观点十分有助于我们理解改革以来中国社会分层结构的变迁。

3.边燕杰和张展新的“市场—国家互动论”

边燕杰和张展新立足中国实际,分析了从1988年至1995年城市个人收入决定因素的变化趋势,发现市场化使得人力资本和政治资本的回报均增加。并由此得出结论:对于转型经济而言,收入分配是一个复杂的现象,其内在逻辑是市场制度的不断发展与国家经济职能演变的相互影响与制约[14]。

4.吴晓刚和谢宇的“选择性流动论”

周雪光在对倪志伟的回应中指出,对教育的高回报很可能是再分配和市场混合作用的结果,而不能简单地归因为市场化[6]。吴晓刚和谢宇以此为出发点,开始关注制度变迁如何影响了劳动力在新兴市场中的流动。他们建立了一个劳动力从国有部门流向市场部门的选择性流动模型,发现市场部门相对于国有部门的收入优势,仅仅适用于晚进入市场的劳动力,而不适用于那些早期进入市场者[9]。这即表明,国有部门与市场部门对教育经济回报的差异,不应归因于市场化本身,而应归因于劳动力的流动过程。

5.魏昂德的“经济扩展论”

魏昂德认为,以往对市场效应的探讨主要集中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权力和机会的变化上;但与此同时,经济增长与社会结构变化也会改变权力和机会[15]。例如,经济增长会促进结构性职业流动,增加对人力资本的回报。因此,他的研究通过因果过程分析,重点区分了市场转型与经济增长对人力资本与政治资本回报变化的影响。

此外,还有一些研究针对中国市场化改革的特点进行了更加细致的分析,指出区域异质性[16],地域、行业、所有制和工作单位差异[17]以及行业垄断[18]等都会对收入的分化产生重要影响。

综合上述的理论,我们立足于新的权威数据资料,以城市居民的收入分配作为分析对象,引入政治资本、人力资本等变量,在检验原有理论的同时,试图通过对关键变量的统计分析将市场转型的研究和争论引向深入。

三、数据、变量和研究方法

(一)数据说明

本研究的实证分析数据来源于“全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CGSS2006)。该调查采用多阶段随机分层抽样的方法在我国城镇地区抽取了10151个样本(年龄介于18-69岁之间)①关于CGSS2010详细的抽样设计或调查说明,读者可以在http://www.cgss.org查阅。。由于本研究主要关注我国城镇中有工作与收入的个体,无业者与无经济来源者都被排除在外,因而我们最终得到有效分析样本为8867个。

(二)变量说明

1.因变量

本研究的因变量为个人平均月收入。在CGSS2006的城市问卷中,收入分为工资性收入(月收入,包括所有的工资、各种奖金和补贴在内)和经营性收入(年收入)两类。绝大部分的样本仅有其中一项,但小部分样本兼而有之。因此,本文将上述两变量转换为一个新的收入变量,使之囊括了仅有工资性收入、仅有经营性收入以及两者兼有的三类情况。按照惯例,我们对其取对数,以便接近正态分布。

2.自变量

(1)控制变量

根据以往研究经验和一般性共识,本文选取以下变量作为控制变量:

第一,性别。统计模型中性别是一个虚拟变量(男性=1)。

第二,户籍。统计模型中户籍是一个虚拟变量(城市=1)。

第三,地区。统计模型中地区是一个虚拟变量(东部=1)。

第四,单位性质。本研究将单位性质分为国有和非国有两类,同上虚拟变量处理(国有=1)。

第五,职业类型。这里我们将职业分为三类: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和其他职业类型。在后面回归模型中,以其他职业类型作为参照组。

第六,行业。统计模型中,行业为虚拟变量(垄断行业=1)。

(2)人力资本变量

人力资本是指存在于人体之中、后天获得的具有经济价值的知识、技术、能力和健康等因素之和[19](14-42),可通过受教育、受培训或者积累经验等途径获得,主要包括教育人力资本、经验人力资本、健康人力资本和迁移人力资本。本研究关注前两种,用受教育年限与工作年限两个指标进行衡量。

第一,受教育年限。受教育年限在这里是一个连续变量。CGSS2006问卷测量指标是被访者的最高学历,参照惯例,我们对其进行换算:私塾=2年,小学=6年,初中=9年,高中=12年,职高、技校、中专=13年,成人专科=14年,大学专科=15年,成人本科=15年,大学本科=16年,研究生=19年。

第二,工作年限。这里,工作年限是一个连续变量,为了验证其与收入之间是否存在曲线关系,我们对其进行平方化处理。

(3)政治资本变量

按照惯例,我们选择党员身份作为测量依据,并对其进行虚拟变量处理(党=1)。

(三)研究方法

基于经典明瑟教育收益模型[20],本研究采用OLS多元线性回归嵌套模型的方式建立3个模型:首先控制各基本变量,建立基准模型(即模型1);然后在此模型的基础上累积加入人力资本变量(即模型2)和政治资本变量(即模型3)②由后面表2可见本文的建模结果。,以检验各关键变量对个体收入的影响效应,同时通过各关键变量间的交互效应,分析关键变量(尤其是教育)对于收入的影响作用是否存在性别、部门以及行业间的差异,进而反映出我国劳动力市场的现状。

(四)研究假设

首先,根据市场转型轮的经典假设,我们知道,市场转型将降低政治权力的经济回报率,而提高人力资本的经济回报率。在研究中,我们将教育和工龄两个指标作为人力资本的操作化结果,因而这里我们可以提出:

假设1:个人受教育年限越长,其收入越高。

假设2:工龄的收入回报符合一般人力资本的倒U型曲线,即在一段时间内,收入会随着工龄的增加而增加,但到达一个顶峰后,收入与工龄之间是一种负相关关系。

其次,通过检验党员身份的收益率来衡量政治资本对个人收入的影响,是市场转型研究的惯常做法。依据权力维续论的观点,在市场化转型时期,政治资本与收入之间存在着正相关关系[5]。据此,我们得出:

假设3:在控制了其他因素的影响之后,党员的收入要高于非党员。

第三,根据以往研究的经验,我们知道教育回报率往往不是统一的,性别之间、部门之间、行业之间均存在显著差异。一般来讲,女性的教育回报率要高于男性;市场化程度越高的部门,其教育收益率也越高;行业的行政性垄断越强,其教育收益率越低。因而,我们得到如下几个假设:

假设4:教育回报率存在性别差异,女性的教育回报率高于男性。

假设5:教育回报率存在部门差异,非国有部门的教育回报率高于国有部门。

假设6:教育回报率存在行业差异,非垄断行业的教育回报率高于垄断行业。

此外,市场化与性别平等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收入不平等研究的热点。在这个问题上,主要存在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认为市场化会加剧性别不平等,因为女性由于失去了再分配体制的保护而在竞争中处于劣势;另一种观点则恰好相反,认为市场化会消减性别不平等,因为竞争机制所带来的是基于个人后致因素的公平[21]。由此我们可以推论,在市场化程度不同的部门,性别不平等效应是不同的。基于此,我们提出:

假设7:与国有部门相比,非国有部门收入的性别差异更大。

然而,有研究发现,非国有部门的性别不平等可以主要地被人力资本的差异所解释掉[21]。那么如果该观点成立,将会印证这个假设:

假设8:在控制了人力资本等因素的影响之后,非国有部门的性别不平等效应低于国有部门。

四、研究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1 回归分析中所用到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表(均值和标准差)

续表1:

(二)回归分析结果

表2 估计收入决定因素的OLS模型

续表2:

本部分将报告研究结果并验证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设。虽然本研究的核心是人力资本、政治资本对居民收入的影响,但对于其他影响因素也会报告并作相应讨论。

(一)描述统计分析与回归分析结果。

综合描述统计分析和表2中模型1(基准模型)的结果,我们首先发现:在排除了其他因素的影响后,两性、城乡、地区、部门、职业以及行业之间均存在着明显的内部收入差异。具体表现为:男性的月均收入比女性高约22%(e0.201-1);在城市中拥有城市户口的个体比拥有农村户口的个体月均收入低约11%(e0.101-1);中部居民的月均收入比东部低约23%(e-0.267-1),而西部居民的月均收入比东部约低32%(e-0.38-1);与国有单位个人月均收入相比,非国有部门低约17%(e-0.189-1);管理人员及专业技术人员的月均收入与其他类相比,分别高出约92%(e0.652-1)和44%(e0.368-1);与非垄断 行业个人的月均收入相比,垄断行业约高18%(e0.168-1)。这些数字说明了几点问题。首先,在我国劳动力市场中,收入的性别不平等问题依然存在;其次,城市中因户籍差异产生的收入差距,虽然与我们一般性的经验认识相矛盾,但事实上并不难理解,因为在控制了性别、单位性质、职业类别等因素的影响后,城市中许多外来务工者的收入非常可观;第三,我国东、中、西地区之间存在着较大的收入差距。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我国“区域差异改革”[18]的政策偏向所致。除此之外,地理条件差异、基础设施的完善程度、企业的集中程度等也是造成地区间收入差距的重要原因[22];第四,精英群体①我们可以将精英分为两类:一类是拥有权力和特权的管理精英,另一类是具有专业技术的技术精英参见文后参考文献[11]。在收入方面比非精英拥有绝对的优势;更具体来讲,在我国,管理精英是绝对的高收入群体;第五,垄断部分的收入势必高于其他经济部门。对此,有学者认为,“国家垄断部门”是国家政治权威在制度转型和市场化过程中发挥控制和影响的重要形式,其意义在于为政治的连续性和稳定性提供保证[18]。因此,从国家利益的方面考虑,垄断部门必须要具备良好的效益;而从现实情况看,大部分垄断部门分布在银行、保险、证券、电力、电信、航空、制药等收益丰厚的行业中,其收入势必会高于其他经济部门。

其次,在引入人力资本变量之后,我们发现:不仅模型(模型2)的解释力增强,由17.6%上升为24%,同时,除户籍外,所有变量回归系数减小,即它们对收入的影响作用下降。这说明,更大部分的个人收入的变化被教育这个变量解释掉了。以上两点也有力地证明,人力资本变量(尤其是受教育年限)对于个人的收入具有非常显著的影响,这印证了假设1。表2中教育回报率与目前公认的水平大致相当,约为8%(e0.073-1),即在排除其他因素影响之后,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将导致个人月均收入增加8%。但出乎意料的是,工龄对于收入的影响并不是如假设2中所预期的那样呈现出“倒U型”曲线关系,而是表现出线性关系,即工龄每增加一年,将会导致收入增加1.3%,这很可能是由于我们在变量处理时忽略了个体换工作的情况,因此回归模型中“工龄”的确切含义更接近于“资历”(而不是从事某一具体工作的年限),即工作经验越丰富,劳动生产率越高,其个人收入也越高,这符合人力资本理论对于个人收入差异的解释。另外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在控制了教育、年资等人力资本后,男性较女性的收入优势减小了3%。一方面,这表明教育的确可以减轻收入的性别不平等效应;另一方面,仅仅3%的作用幅度也表明,人力资本因素并不是造成我国劳动力市场上性别收入差异的最主要原因,性别歧视与职业的性别隔离很可能是更关键的方面[21]。

第三,通过对模型3的分析,我们发现:党员身份对个人收入并不具有显著影响,与假设3相悖。这一结果表面上看起来与权力维续论的观点恰好相反,但实则并不矛盾,因为党员身份对于个人收入的影响作用很可能被其他变量解释掉了;并且随着时代的变迁,“党员身份”这一概念的含义已经发生了明显的改变。事实上,早已有学者质疑党员身份作为衡量政治资本指标的有效性,主要基于以下两点:第一,市场化改革使得个人业绩的社会评判标准呈现多元化趋势;其次,党员的发展策略有了很大变化,教育水平较高的人越来越被鼓励入党[18]。大量的经验研究也表明,在新吸纳入党的成员中,个人的受教育水平越来越高[23],而且一般都是各行业的精英人才。因此,我们需要重新理解“党员身份”的意涵——它已不再仅仅指示个人的政治效忠程度,而是成为了一个同时包含有较高教育程度和职业精英地位的混合概念。

(三)交互分析结果

表3 估计收入决定因素的OLS模型(分性别、单位性质和行业)

表3总结了我们交互分析的结果:首先,我们可以看到:教育回报率存在着性别、部门以及行业差异。就两性而言,女性的教育回报率略高,高出男性2个百分点,表明相比于男性而言,教育对提高女性的收入具有更加显著的作用,我们的假设4得到验证;就部门而言,非国有部门的教育回报率要高于国有部门。对此,有以下两种不同的解释:第一种是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即存在首要劳动力市场和次要劳动力市场,前者的工作条件要远胜于后者,如工资收入高、有晋升机会等[24]。人力资本回报率在不同劳动力市场之间存在差异。研究中国市场化转型的学者大多认为市场化改革将会带来对人力资本较高的回报率[2,5,6],而国有和非国有部门则因为市场化程度的不同而成为两类性质截然不同的劳动力市场部门,因而具有不同的教育回报率。第二种是吴晓刚和谢宇提出的“选择性流动理论”,即认为对教育不同的回报率与市场部门中劳动力的特征有关[9]。他们建立了一个劳动者从国有部门向市场部门的选择性流动模型,发现只有那些晚进入市场的劳动者才可以成为市场中的赢家,而早进入的则成为输家。因此,是劳动力的选择造就了市场部门较高的教育回报率。就行业而言,垄断行业与非垄行业的教育回报率差距,证实了我国劳动力市场中行业分割的存在[14]。

其次,我们发现收入性别不平等效应存在着部门和行业差异。分部门来看,国有部门的性别不平等效应约为24%(e0.213-1),即在国有部门内部,在其他条件相当的情况下,男性月均收入比女性高24%,而在非国有部门内部,这种效应并不显著。上述结果看似与以往经验研究结论相盾,但实际上,由于模型中控制了人力资本变量,因而非国有部门的性别不平等效应被解释掉了,这恰好印证了假设8,即非国有部门中的性别不平等可主要地归因于人力资本的差异。分行业来看,与非垄行业相比,垄断行业的性别不平等效应更高。这是因因为,在国有部门内部存在着某种隐蔽的、不利于女性的结构性因素或制度安排;而这种歧视因素就是职业的性别隔离①这是一种隐性的歧视方式,是在不违背“男女同工同酬”原则下,通过将女性分配到低收入的工作中并拉开职业间的收入差距来实现。[21]。并且,作为一种结构性的问题,这种歧视在短时间内很难得到改善。

五、结论与讨论

采用2006年中国社会综合调查(CGSS)数据,本研究对市场转型的主要理论进行了检验,并重点考察了中国劳动力市场的现状。主要的研究结果可概括为以下几点:

第一,人力资本变量对于个人收入具有非常显著的影响。尤其是教育回报率显现出持续增加的趋势。②根据1988年的研究估算,我国的教育回报率大约在3%-4%之间;1995-1996年的调查数据显示,当时教育回报率大约是5%-7%;到了1999年,教育回报率进一步上升为8.4%(参见参考文献[18]);而本文得到的教育回报率大约为8%,基本符合教育回报率持续增加的趋势。然而,我们并不能因此认为市场转型轮的假设得到了完全验证。这是因为对教育的较高回报很可能是再分配机制和市场机制相互作用的结果。

第二,党员身份对于个人收入的影响并不明显。现阶段,党员身份已成为了一个同时包含有政治效忠程度、受教育程度以及职业精英地位的混合概念,其对于个人收入的影响作用已经同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等因素交织在一起。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党员身份”仍然是影响个人收入的重要因素。

第三,我国的教育回报率存在明显的性别、部门以及行业差异,性别不平等效应也因单位性质与行业不同而不同。这一结果表明,我国存在着严重的劳动力市场分割的状况,分割的形式主要是单位性质和行业。这在很大程度上加剧了个人收入分配的不平等及两极分化。

综合上述分析结果,可大致归纳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逻辑。我们知道,中国的改革是一场由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渐进式改革,它保持了政体的连续性和社会主义制度的稳定性。因而,中国的市场从一开始就是在政府的干预下成长的。经验数据也表明,在中国经济体制转型的过程中,既有典型的市场化的方面,又有权力的持续作用。然而必须明确的一点是,我国进行改革的目的并非是建立一种理想的市场型社会,而是希望通过引入市场机制最大限度地提高经济发展水平。因此,国家实行经济体制改革所遵循的并不是市场化的逻辑,而是经济发展的逻辑。正如周雪光所指出的那样,中国的政治与市场是交织在一起的,它们在相互制约、相互改变中共同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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