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映像》 ：传统艺术意境的一次复归

章意程（浙江师范大学 浙江金华 321004）

大型“原生态”歌舞《云南映像》自从2003年问世以来，就以其真实而质朴的歌声、如来自天籁般空灵的乐音、传统而富有现代化气息的优美的画面给我们带来一次视听的震撼。就其内容来讲：舞剧全长120分钟，由“序——混沌初开”“太阳”“土地”“家园”“祭火”“朝圣”“尾——雀之灵”七个部分组成。展现了云南少数人民的生存、生活、爱情等等，表达了他们对自然的崇拜，对生命的热爱。就其审美艺术来讲，《云南映像》的画面是对中国艺术意境的一次完美呈现，其中所体现的中国艺术意境带给我们的不仅是一次感官和精神的冲击，更加使我们接受了一次中国艺术美的洗礼，让我们沉浸于其中，久久回味、陷入它所引领的古朴自然的世界中。

意境是中国艺术的至高追求，中国的艺术不似西方的艺术讲求对自然的逼真再现，中国的艺术追求的是一种思想和意境。这种追求不仅体现在诗歌、绘画、书法等艺术形式之中，也是中国舞蹈追求的最高境界。简单地说，意境是指艺术家的审美体验、情感、理想、情趣与富有形象性的生活景象交融一体而形成一种特定的氛围并且能够引发人们无尽遐想和无限回味的艺术境界。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由此可见意境是主、客观两方面的统一，也是情与景的统一。美学大师宗白华先生认为；“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莺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这种灵境就是构成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意境’。”

所以，意境是一种对美的阐释，更是一种对宇宙体悟。中国传统艺术意境的结构概括的讲可以分为：道、舞、空白三个部分。

各门艺术都有自己的意境阐释方式，舞蹈作为一种时空综合的艺术形式，它通过经过选择、加工、提炼的人体姿态为载体，以直观可具体感知的身体语言，塑造典型的形象，使观众带到一个想象的空间之中，获得一种审美体验，来达到传情达意、状物抒情的目的。歌舞《云南映像》以其诗化的舞蹈语言，借助观众的想象，把观众带入到富有原始气息和神秘色彩的世界中去，体味原生态的状态，感受少数民族人民对于自然、图腾、生命、神灵的崇拜，使观众不自觉的被带入到一种极其和谐的空间氛围之中，流连忘返。

在老子那里 ，“道”一方面是天地自然的产生者和决定者是万物之兴，所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就是这个意思。另一方面，“道”又是人生所追求的极致境界和人类社会的最高法则，圣人用 “道”这一最高法则去统领和治理天下 ，从而使天下人的思想归于混混沌沌 、无知无欲 、如同婴孩般的本然状态。到了 “道 ”这个宇宙和人生的根本 。老子的 “道”论 ，尤其是 “道”为宇宙的最高本体、人生的极致境界和社会的最高法则的思想，，中国的艺术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简言之“道”是关乎精神与哲理的思想，可以体现为一种“天人合一”的理念。

《云南映像》里面第一场“太阳”中大鼓寓意着太阳，他们奋力的敲击着大阳鼓，表现了对神的敬畏和人与天的对话。第三幕 《家园》全部演员的人影和热带雨林的光影在屏幕上虚虚实实地交错，像五彩的抽象画也像云南工笔重彩画。它使舞者变成了林中的精灵，与自然融为一体。都体现了中国艺术意境中“道”的思想，把少数民族对于自然和宇宙的崇敬、敬畏之情都呈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尾声《雀之灵》，杨丽萍更是把自己就当成了一只溶于自然万物的洁白的“孔雀”，通过杨丽萍的细碎舞步，从安静到急速再到疾尽的释放，无尽的想象尽在她那舒臂绕指间。我们仿佛看到了一只美丽的孔雀到在点头、在转身、在轻梳羽毛、在风中独舞、在溪边漫步，表现出了孔雀灵性，和出生命的活力和勃发向上的精神底蕴，杨丽萍曾经说：“每当我在心里的场地里伸开双臂起舞时，我感觉到肩膀无限延伸，延伸，我能感觉到我的灵魂从我的身体里飘荡出来。”正是这样一种把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形象塑造中去，感受自己就是自然中的一部份的意识和境界，才诞生具有不朽价值的《雀之灵》，才使她请到了观众，征服了舞蹈界。

“舞”是一种姿态与形式，‘舞’这最高度的韵律、节奏、秩序、理性、同时是最高度的生命、旋律、力、热情，它不仅是一切艺术表现的究竟状态，且是宇宙创化过程的象征。“道”通过“舞”的形式表现出来，只有具体的“舞”才能使“道”具象化、肉体化。《云南印象》中“生命与自然相和谐的道”只有通过具象的舞蹈、音乐、艺术形象才得以很好的呈现出来。生命意识。譬如《打歌舞》中演员一字排开在舞台上跟着节奏的变化，不断的打着拍子，这是这种律动让观众感受到生命的蓬勃和兴盛，从而使观众迷醉于“手的盛宴”和生命的思考之中。“女儿国”这一段中，同样是通过“舞”的形态传达“道”的思想。这一段中舞蹈者都用斗笠挡住脸庞，观众无法从脸部去领略舞者的情绪，只能从舞者的身体和动作造型去体会舞者所要传达的精神和情感。舞者通过不断的变化舞姿和队形，将少数民族的乡村妇女生活状态清晰的表现了出来，赞美了女性的刚与柔，勤与劳。《朝圣》中舞者手摇着转经筒，一路跪拜，穿过雪山，越过湖泊，任凭风吹雨打，都不能停止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用“舞”的形式表达对神灵的敬畏和对信仰的坚守。

“空白”是中国艺术意境里另一个重要的概念。中国的艺术自古就注重“留白”，用“无形”去激发观众的“有形”的想象，以“虚”勾勒出“实”的效果。从而创造出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深远意境。庄子说；“虚室生白”“唯道集虚”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中国书法重“”留白、绘画重“枯笔”。舞蹈也是如此，无需满满当当，简简单单的布景反而能够收获到极致的美感，营造震撼心灵的氛围，传达出最摄人心魄的情感。《云南映像》正是吸收了这种艺术思想，才构造出美轮美奂的画面。《月亮》这一段是杨丽萍的独舞，整个舞台上只有一轮满月和杨丽萍，借助月光，杨丽萍的优美的身体轮廓清晰的呈现，整个画面“月亮”占很大的面积，这个“月亮”所塑造的就是一种“空白”。杨丽萍在这个“空白”前面舞动身姿，以抽象和变形的身体来彰显女性的魅力。”月亮”的朦胧、皎洁作为“空白”的背景暗示着女性的婉约和美好。这样的“实”和“虚”“具象”和“空白”相互的呼应，呈现给观众的是一种无尽韵味的体验。开场《太阳》这一段，同样也是借助了“空白”效果。背景的一轮红日就是“空白”，前景是一个“力”的呈现，男子独舞，在“太阳”的背景前舞动。男性的阳刚和“太阳”的炙热、刚强相协调，展现了对于自然的敬畏和对“力”的崇拜。“实景清而空景现 ”，留出空虚来让人物充分地表现剧情，剧中人和观众精神交流，传达出艺术创作的最深意趣，这就是“真境逼而神境生”。

结语

《云南映像》作为大型歌舞中的一朵奇葩，以“道”作为贯穿的精神思想，以“舞”的形态阐释“天人合一”、表达生命的热诚、传递对自然的热爱和敬畏、以“空白”为抒写特色进行构图，带给观众的不仅是一次视听的享受，更是一次心灵的旅程。它的成功离不开其恬静、蓬勃、悠远的意境塑造。它以其独特的视觉呈现，丰富的艺术意境阐述，使其整个舞剧多了一份诗情和画意，而观众更是沉溺于这种情致之中，获得一种审美的快感。可见中国艺术意境在艺术创造中的重要作用，它不仅丰富了艺术的语言表述形式，而且更为艺术作品添了一份韵味。

注释：

1.董沁媛 卢勇.浅谈中国舞蹈中的意境[J].四川戏剧，2007（03）

2.宗白华.宗白华全集[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358

3.孙希国.“道”在中国传统艺术创作和鉴赏中的地位和作用[J].青海神会科学，1995（01）

4.袁禾.虚实相生 情景交融——中国舞蹈的美学追求[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