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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糕,4分5分6分!”

2013-03-03马拉

今日重庆 2013年4期
关键词:冰糕青鸟车牌

□文/马拉

70年代重庆的夏天,沥青公路在烈日下融化,像黑色的沼泽地,光脚踩上去,一踩一个脚印。沥青黑色的浆汁,被车轮溅起,从沙坪坝到临江门的2路电车(后来的402)两边车厢,都是斑斑点点的沥青。沥青在融化,又热又烦,与此同时,还有一种东西在融化,却让人清凉,讨人喜欢,那就是重庆冰厂出产的青鸟牌冰糕。

青鸟牌冰糕,分三种,白糖冰糕,4分钱;豆沙冰糕5分;最贵的是牛奶冰糕,要6分钱一支。当时看电影,记录片8分钱一场,故事片1角钱。冰糕箱是一个绿色的木箱,里面是海绵保温层,盖子是一小块棉被。卖冰糕的一般是老大妈,在大太阳的街角路边叫卖:“冰糕4分、5分、6分!”,一口气报出三种冰糕的价。

当时有个段子的包袱,就抖的是这种报价。那阵段子跟赵本山的小品一样有趣。说有一个表哥来到城里,他没得表,但有4分钱,买得起最便宜的那种冰糕,但他听到卖冰糕的每喊一次,都以为冰糕价飞快地从4分涨到6分。城里头的冰糕涨价涨得恁个快,他手头的4分钱都捏出水了。他必须把价格在他买得起的价位,趁别个刚把4分一喊出来,他就猛扑上去,把冰糕箱都扑翻了。

在青鸟冰糕的夏天,一般人只吃过青鸟冰糕,但我还进过青鸟冰糕的厂子,相当于不光吃了蛋,还见到过下蛋的母鸡。放暑假没事,就泡在老爸他们厂里玩,办公室有吹得呼呼直响的大吊扇,到下午,还要发冰糕。

这天,老爸科里的大象叔叔要去冰糕厂为厂里拉回冰糕,问我想不想去?我兴奋得话都懒得说了,伸手就让大象叔叔拉上卡车。

记得我们开进了一个大车间,里面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棉大衣,地上到处都是大砣大砣的冰。大象叔叔不知从哪里捧过来一捧没有包装的白冰糕,分发给我们这帮去拉冰糕的人。他说,这是还没有包装的冰糕,快点吃!

说了冰,再来说水。1982年,我在西南师范大学读书,和一个哥们儿在大校门的香樟林边讨论一个诗歌问题,争得口干舌燥,他去买了两瓶汽水,他先喝了一口,眉头紧皱;我也喝了一口,差点吐了,我骂道,你娃啷个去买中药来喝哟!他说,不是中药,别个叫天府可乐!听说美国人天天喝这种味道的水水!天府可乐的味道,后来我们也越喝越不觉得像中药了。

大学毕业后,有一年我和几个朋友去南山老君洞喝茶,桌子不够,就和旁边两个茶客拼坐一桌。那是一对面目清秀的男女,可能是一对夫妻。天太热,老君洞也不凉快,边上一把三峡风扇吹起,我们也吹龙门阵,那男的顺手一指说,这个风扇的宣传广告语,是我写的哟!大家异口同声马上背出他的作品:“三峡三峡,风行天下”!

重庆热,所以走起来先说和凉快有关的东西,重庆也是一座很“提劲”的城市,有火车,也有电池,更有一种火车牌电池。商标黄底子上,两列老式黑色蒸汽机火车,像两匹铁马,疾驶在祖国的原野上。中学我在马家堡66中读书,同班同学鹏崽儿家住校门口,我们上学放学都要往他家门前过,有时就进他家玩。他们家的桌子上,总是堆满明晃晃的火车牌电池的商标,这种商标卷成一个圆筒贴在电池上时,两头的接缝不能重叠,秘密就在平接的接缝下面,还有一层牛皮纸的垫纸。他们必须用手工浆糊,把每一张垫纸和商标纸粘在一起,接合处只有两三毫米。

非常艰苦的手工,为了补贴家用。我们这些路过的同学,有时也帮着粘一些,但只是为了好玩,而且大多不过关,鹏崽儿的姐姐还要撕开重来。我们全班同学都有了一叠火车牌电池的草稿纸,前面黄色的不沾墨,翻过来,背面就好写了。

后来才晓得,这个火车牌电池的生产厂家重庆干电池厂,就是抗战时内迁重庆的民国上海益丰电料厂,火车牌电池是他们的看家产品,也是中国最早的电池。有天在网上看到一张现在的火车牌电池商标,图案跟小时候我们贴过的一样,只不过,厂名打的是中国重庆益丰电池厂。

我们也曾用火车牌电池的黄商标,裹起散装烟丝,或捡来的烟蒂的烟丝,点火就抽,味道最先有一股油漆味,就是商标的饱和柠檬黄颜料的味。当时,重庆香烟的牌子还是有点多,但我们买得起冰糕买不起香烟,或不敢去买。记得老爸他们大男人抽的最差的烟,是南岸重庆卷烟厂出品的经济烟,8分钱一包,相当于看一部《西哈努克亲王访问我国南方地区》那种纪录片的钱。在片中,可以看到亲王吃饭的宴会桌上,有好多我们吃不到的东西,8分钱还是值了。

重庆有一种烟叫“川叶”,有一次我在楼上的大象叔叔家里的桌子上,看到一包“川叶”。他问我,你晓不晓得这种烟还有另一个名字?我好奇,但又不晓得。他把那包“川叶”反时针旋转90度,我一看,“川叶”就变成了“古三”,他说:对!就成了古三牌。生性幽默风趣的大象叔叔,是我小时候的偶像,一支冰糕一包烟,就让我崇拜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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