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发黄的时光
2013-03-03韩西芹
故乡是一个无穷无尽的话题,也是世世代代的游子们骨子里散不尽的乡愁。那里面的景物、人事以及物是人非,不管你走多远,都无法丢在路上,付与日月。
写下《故乡有灵》的花如掌灯生于舟山,长于舟山,他像那一代的农村少年一样,最终走进了城市。然而,故乡的点点滴滴的记忆总会在每个城市的夜晚,在他无法入眠的午夜,自脑海中缓缓升起。花如掌灯说,他至今还有情不自禁坐地的习惯,这是在故乡时不知不觉落下的动作。他还说,人的情感与阅历,可以用文字来记录,是一件美事。再不落笔就忘了。
这是一本怀旧的散文集,素净的封皮,一舍、一树、几只家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从容和质朴,把读者疲惫的视线带入深沉、发黄的时光,走进属于花如掌灯的、也属于你我的故乡和童年。
书中分为物是、人非、斗转、星移四个小辑,这些字眼表面上是略带伤感的,但在他的文字里却看不到这种伤感。因为,作者一直用孩童的眼光在回望那段时光,将怀乡的伤感和哀愁处理得很含蓄。于是,那些远去的吃食,那些久违的鸟兽,那些消逝的人事,那些漫漶的时光和生锈的地方,在时光照耀后都有了一种惊人的美,连晒太阳、闲坐,回首起来都那么勾魂摄魄。
对中国人来说,关于吃的记忆,很大一部分来自对故乡的记忆。开篇“物是”即是说吃,茅针,郭公,毛栗,乌米饭,爆米花,鱼羹,酒娘……它们不过是些乡野吃食,因为隔了远远年代的尘埃,现在都变成美好的意味。花如掌灯写做年糕,“米粉在大堂锅里蒸着,烟雾水气满屋。小孩子在阁楼上睡,都爬出脑袋张望厅堂里热闹明亮的大忙碌,兴奋如梁上探头张嘴的雏燕”;五月来了,孩子们到地头“拾豆雪”,把捡来的豆粒扔到灰火堆里,待熟了的豆子爆响,跳弹出来,再循声而寻。他说这时吃到嘴里的豆才是豆的真正滋味。读《蓼草、酒娘、酒酿》也十分亲切,酿新酒,酒屋浓浓地荡漾着酒娘的甜香,小孩趁大人不在,趴在酒缸上把麦秸杆的空管伸进去,如蜂采蜜。还有爆米花,作者家乡叫它黑肚子,“逢年过节爆米师傅来了,一脚踏牢黑肚子,嘴里喊:‘开—炮—了’,铁管子顺手一扳,‘轰—’”花如掌灯笔下娓娓而叙的,不仅是一代人共有的记忆,也是一个时代的剪影。
“人非”则有太多的小人物出场,里面有他童年的伙伴、他的长辈、弟弟、酒徒、木匠、乞丐、裁缝、驼背等等,他们组成那个偏僻小山村特有的风情画卷。其实,在中国每个乡村的角落,这些角色一直都有,他们的命运或悲惨或奇异,但在作者的笔下,每个人都被包容被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在。因此,这些故人旧事,极少见到雷霆怒吼、阔大无比的壮观场景,多是风和日丽、小桥流水的江南秀色和静安岁月、悲喜冷暖的人事变迁,或深或浅都留在那个孩子的记忆里。事隔四十年,他把它们写成了《故乡有灵》。这本书便是这种怀念的产物。
花如掌灯说小孩与大人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许因为孩子的世界悲喜莫辨,他才会在纸上一派天真地叙述。“斗转”和“星移”仍然是诉说流年。雾霭,屋子,溪竹,早晨在一片蒙蒙的清辉里,隔着四十多年看过去,依然是月色下的感觉,他甚至以为时光的颜色就是灰色的。作者自得其乐地呆坐,听影,做梦,听外婆拍着蒲扇讲故事……尽管,山后面的事,白天以外的事,脑子里没想过的事,在他的故乡这里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但乡村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慢慢完成了对少年花如掌灯的塑造。
有人说,故乡,可以分三个层面:地理上的故乡,岁月上的故乡,心灵上的故乡。很多时候,我们的故乡像全中国所有农村一样,早已物是人非,斗转星移。在城市里,我们学会了吃大餐,学会了盘桓人脉,学会了心计和旅行,但却丧失了对食物的记忆,对亲情的记忆,对快乐和简单的记忆。地理上的故乡渐行渐远,但留在心灵上的故乡却愈来愈美。
回到心中的那个故乡吧,在走完一程又一程之后,你终究会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山野溪流、泥土和草木之气,喜欢的是树林里的鸟虫以及林间的清风,才忆起有那样一种温暖一直守候在心间。
“世上万物,人情最美。我是借这么一个角度,表达安和深沉的人情之美。”花如掌灯说,“我的书按理也就是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