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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贱狗人生”专访刘同

2013-02-24

读者·原创版 2013年3期
关键词:刘同原创

文 _ 本刊特约记者 陈 敏

不同—的“贱狗人生”专访刘同

文 _ 本刊特约记者 陈 敏

刘同,现任光线传媒资讯事业部副总裁,历任《最佳现场》《娱乐现场》《娱乐任我行》等多档王牌娱乐节目制片人。《职来职往》点评嘉宾、作家、职场达人,因其观点独特,点评直接平等,成为众多年轻人的职场偶像。

那时你好可怜

“我叫刘同,现在住在北京四环旁边一个叫沿海赛洛城的楼盘里。7年前也曾经幻想以写字为生。但无奈学识有限,北京太大,我写出来的那些字都不够成为我容身的砖瓦城墙。还好,我生性贫贱,嘴贫性格贱,从不抱怨自己的遭遇,所以投身传媒这一行,至今。”

这段话来自刘同的第7本书《谁的青春不迷茫》,刚出版。

10年前,他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写完第一本小说,在各个论坛求出版,20元一本打印装订后四处投递,还乘火车送到出版社,人家就一句话:“放那儿吧。”

9年前,他在北京给朋友写信:“辞职‘宅’于出租屋,钱包瘪瘪,书稿不断被否定,被伤害至心惊肉跳。没日没夜啃书准备考研,眉毛突然开始掉,或许是‘鬼剃头’……”

8年前,他进入光线传媒,和五六个人同住在小屋,每天上网找笑话,给人家写脱口秀。中午12点前念给同事听,他们笑了就过,没笑,就托人买个盒饭,自己接着写。往事只有同事的妈妈还会提起:“那时你好可怜。”

7年前,他跳到一家传媒公司做娱乐节目主编,第一天就是开会,领导们都在,听他汇报改版思路。他准备了报告还未发言,老板就对总监说:“如果你要骗公司的钱,你就直接告诉我缺钱,不要随便在街上找一个……你们想联合骗公司的钱吗?”刘同没有拍桌子,只是回家哭了一场。他开始满负荷运转,从选题策划、拍摄、审稿,到写台词、配音、录制,每个环节精益求精,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常常迎着朝阳下班。一年后,这档节目很红,他去老板办公室辞职,离开时扬眉吐气。那一年,过的时候很黑暗,过去之后很灿烂。就像他自己说的:“让梦想成真的最好办法就是醒过来。”

之后他重回光线传媒,相继担任《最佳现场》和《娱乐现场》的制片人、光线传媒艺人关系部总监、电视事业部营销总经理…… 骂人、夸人,从不掩饰,不想浪费时间。当时还是新人的柳岩曾跟他请假,他说:“如果你觉得节目对你不重要,你就走。”后来他才知道,那次柳岩是因胸部肿瘤要开刀,他为此内疚了很久。

最好的逆袭

两年前,刘同接受了求职类电视节目《职来职往》的邀请,去当点评嘉宾,“就是帮忙站个台”,没想到红了。他评点犀利清晰,观点独特又文艺,若干次为了他人泪洒现场,很多年轻人“粉”他。

2012年8月,他在《娱乐现场》中推出了一档脱口秀《刘同坦白讲》,这一次,他是为自己写脚本,爬山虎终于探出墙头。他形容一桌喜宴的价格“相当于一个iPad3,而且是贴了膜加了壳越了狱的。”“马景涛的笑都是狂笑,哭都是痛哭,咆哮只需一瞬间。”“如果你小时候长得让人捧腹大笑,长大了让人垂涎欲滴,这也是最好的逆袭。”“安全感就像个鬼,我一直听说,却从未见过。”观众笑,他不笑,永远穿衬衫,干干净净。他不再需要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耳钉或者奇装异服,他本人就是卖点。

现在刘同是光线传媒资讯事业部副总裁,作为业余爱好成果的新书也上了畅销书排行榜,和柴静的《看见》、韩寒的《我所理解的生活》上下争锋。

在约定的咖啡馆,刘同左手拿水,右手拿快餐,走了进来。黑呢衣,牛仔裤配马丁短靴,干净利落。已是下午1点半,他还没吃午饭:“现在不吃,开会再吃。先聊,我已经习惯了。”

起初的疲惫很快在聊天中荡然无存。他曾恃才放旷,如今自嘲还是有点“二”,像一条很贱很贱的狗,总也打不倒。他说:“从前总把人生过得像电视剧,每集都想要一两个高潮,最后自己获胜,热血饱满。现在不用找对手,只要做好了自己,突破了自己,就不可能还有对手—你想想周伯通的左右互搏。”

做娱乐节目热闹忙碌,水一样的日子哗哗流泻,近乎浮躁,所以刘同也喜欢安静,试图看清喧哗外的去向。

下班了他不爱去外面疯,而是写点字看会儿书。他喜欢刘亮程:“这个新疆作家小学都没有毕业,当过十几年的农机管理员。他写自己生活的村落、一棵树的成长、一条狗的成长、一个烟囱的烟早晨被什么风刮到哪一边,真棒。”

他有了假期很少去旅行,而是回老家,陪父母。他在湖南郴州长大,对乡村小镇总有难以释怀的热爱。在家乡最快乐的一次,他坐着快艇去了四面环水的小岛,在岛上住了一晚。他形容说,月亮把整个岛照得像白天一样亮,萤火虫到处飞。有棵高大的桂花树,老乡们就在树底下吃狗肉喝蜂蜜酒,把酒言欢,唱歌。他在吊桥下面,吹着风,看渔火。

他原名刘童,希望与众不同。后来,他把那个小县城里游荡懒散的孩子放进心里,成为一个专注投入的成年人,无论做电视还是写书,他用力,紧绷。

“你觉得孤独就对了,那是让你认识自己的机会;你觉得黑暗就对了,那是你发现光芒的机会;你觉得迷茫就对了,谁的青春不迷茫。”

新书里有他的心迹,还有他的摄影:一个白色水杯、一片涟漪散开的水域、一棵果实青涩的橘子树、一朵凝然不动的云、一角被花叶点缀的天空、一辆停靠的单车……都很安静。

不曾在青春迷茫时发力狂奔,碰得头破血流,不会懂得那份安静意味着什么。

新书的封面是他的背影,立在白茫茫的雪地,正在端详这个世界的美。

问题小孩

《读者·原创版》:看主持人李响写你的一篇文章,说你高中时是问题小孩,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

刘同:我读高中时,父母不管我,老师不问我,女同学不理我,男同学也不理我。我每天穿同一套衣服,鞋子破了也没有换的,总觉得被排挤。有一天上学时,我问自己,哪一个17岁的人会像我过得那样糟糕?我突发奇想地把所有的问题都列在纸上,然后发现一个规律,原来第七个问题的答案就是第六个问题本身,以此类推。比如同学不理我是因为我的衣服很破,而这是因为父母不给我零花钱,父母不给钱是因为我根本不受老师重视……最后所有问题都指向我糟糕的成绩。而这点,从前根本不曾困扰我,困扰我的都是表象。我试图让成绩稍微好一点,这样是不是可以解决全部问题?

《读者·原创版》:你的实验结果怎样?

刘同:我从高一数学教材的第一章第一小节开始一页一页地读,慢慢地我的数学成绩上来了,老师第一次表示关心:“你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啊。”后来考语文,作文只扣了一分,成了范文。女生们都觉得,刘同你好棒啊(笑)。

《读者·原创版》:实验成功后的感觉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

刘同:其实很多年来我都在找自己的存在感。男同学,你们去哪里打球?女同学,你们需要我递黑板刷、打水吗?我特别希望被某个团队接纳。但是你以低姿态让人接受,别人还是看不起你。当女生称赞你的作文写得好棒,男同学觉得你的为人不错,当你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好时,哪怕没有外界的肯定,也不会寂寞。

考上大学后,我决心进一步树立自己的形象,不许那么唧唧歪歪的,和每个人讲话不许超过10句。要酷,要酷!别人问我意见,我就说嗯。军训一个月我一直在准备军训后的自我推荐演讲。那天上台后,我滔滔不绝地讲了20分钟,所有人都被惊倒了。而且,大一时我长得还不错,他们就觉得我挺有魅力,既然造成假象,便就此努力下去了(笑)。

《读者·原创版》:从一个自卑的小孩到自信,你很喜欢思考。

刘同:中学时没人搭理,只好自己想问题。后来有一次,我去某个学院宣传一本新书,台下人很少,也没有人提问。我就让他们写纸条交流。我看完一张纸条,说:“这个很自卑、不知道怎么跟人交流的同学,请举手。”结果,台下很多人都举起了手。我说,你们看看周围就会发现,我们之所以不好,主要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不好—这纯属臆想。

苦难勋章

《读者·原创版》:2003年你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参加了湖南电视台的招聘,在三四百人中间拿到笔试和面试综合第一名的成绩,你怎么做到的?

刘同:大学期间我一直在各个地方实习,大一在电台,大二在报社,大三大四在湖南台总编室做小助理。当时电视台招人,我觉得自己一没钱二没资源,可能进不去,却考上了。后来我总结,我是所有人里面看起来最像适合这个岗位的人。我的说话和办事方式,都像老编导,没有废话,还挺上道。所以,我建议大家在大学时去喜欢的单位实习,沾染一些气质。

《读者·原创版》:在湖南台做娱乐节目记者兼外景主持,一年后你就辞职北漂,一度非常艰苦,后悔吗?

刘同:不后悔,我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在湖南做节目时,爸爸约人吃饭都约在晚上7点,然后让服务员打开电视找到湖南台,说,这是我儿子做的一档节目。得瑟吧?家人都觉得我一年能挣一百多万,但其实我每个月只挣900元,一年挣一万多,交完房租,过年不剩钱,而亲戚们都等着我回去封红包呢。我真是挺丢脸的。那年我就没回家,后来辞职北上考研,希望找份更好的工作。

《读者·原创版》:这些年你一直很努力。这种状态中,你觉得特别美好的东西在哪里?

刘同:大学时总是用手写稿,一个字错了,整整一页重抄。当时劝慰自己,如果有一天我拿到诺贝尔文学奖,这些手稿会很值钱吧?还有,我考研失利后就剩两百多元钱,眉毛和头发都快掉光了。压力太大,我给我爸打电话,一接通我就哭。因为之前我拒绝了他们的工作安排,执意自己去闯……后来到了光线传媒,大半年时间我天天找笑话和好玩的图片,写脱口秀。那时我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是讲笑话的。

这些往事,今天叙述起来,多么可爱,多么有趣。你过去的苦难都是你未来的勋章。

《读者·原创版》:去掉光环和地位,你满意现在的自己吗?

刘同:我很满意,也特别喜欢自己。几年前我的同事陆续跳槽,赚的钱是我的两三倍,我很焦虑啊。后来,我试着帮朋友的文化公司做策划,赚了笔钱,但感觉好累。我突然发现,钱不是我最想要的,我不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

有句话很俗,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不想干什么就可以不干。比如,我不喜欢互相扯头发、搞小三的家庭矛盾节目,虽说这个有收视率,但我可以做另一档同样有收视率的节目,而且传播正能量。我现在就有拒绝的权利。

《读者·原创版》:如果一件事情,你百分之百尽力了,还是没有做成,你会怎样想?

刘同:我在广告部待过一年。有一次坐了6个小时的火车,转了2个小时的汽车,到了客户那里又等了2个小时,聊了不到5分钟就被打发走人。早餐、午餐都没吃,就在路边买了一笼包子,蘸着辣椒酱吃,我还是很开心。尽力了还失败了,也就释然了,说明它原本就不属于我。现在,对一个中年男人而言(好多人都叫我大叔了),没有什么事情是经过了长时间努力而猜不到结局的,如果太费劲,一开始就该拒绝。

贱狗人生

《读者·原创版》:你在台前做节目

时爱憎分明,做管理时有什么不同吗?

刘同:一样,都是对事不对人。我曾经去老板那里埋怨我的某位搭档,讲了一二三四,结果老板打电话喊我的搭档来,让我当面再讲一次。我好尴尬,刚才毕竟有些添油加醋的夸张,但是示弱了也是孬种。我只好硬着头皮讲,然后两人争辩,很快有了结果。那次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我觉得这种当面对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坦白讲,一个人成熟有几个标志:骂人不再带脏字;仇人已经可以无视;做事客观,对事不对人;明白人生是直播而不是录制。

《读者·原创版》:你才32岁已经是公司高管,在工作中有很被动的时候吗?

刘同:是这样,我现在做事情事先都会想得比较清楚周到,分析出个一二三来,而不是猜测。比如电影《杜拉拉升职记》上映期间,老板问:“你觉得《浮沉》这本书怎么样?”我说:“好,我稍后回您。”挂掉电话我想,老板可能也想拍一部职场电影。那么《浮沉》是不是最好的职场小说?公司客户有没有那么多?我就咨询各类朋友,然后告诉老板,现在最好的职场小说是哪两本,分别有哪些受众,如果拍电影,哪些客户会投资,包括作者联系方式、确定版权还未售出等等……那年我28岁,我一定赶在老板之前想清楚所有的问题。后来,这件事被老板当成范例宣讲。

《读者·原创版》:新浪的“年度名人微博影响力”排行榜,你排第38名,这个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刘同:话语权。我可以说我爱说的话。当然,它也让我更在意言辞。别人都说我是在用生命写微博。呵呵,我每条微博要写一两个小时,我必须保证从个人的角度百分之百正确。我妈说过的,没有人天生正确,但有些人会越来越正确。

《读者·原创版》:现在你工作很忙,还要挤出时间写作,今后还会写下去吗?

刘同:很多人是因为《职来职往》熟知我的。其实,我写书写很多年了。哪怕前几本发行量不大,能够出版,我已经很感激。我总觉得电视是门遗憾的艺术,我是做日播节目的,每天都有一期,来不及回望,一期过去了,什么都没留下。我就计划每年写一本书。人们说,这样没有价值没有意义啊。但对我而言,我留下了一些印记,影响了一些人。

我一直写,写到今天。没有那么低贱的过去,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希望一直这样,像蜷缩在角落里等待着被发现的贱狗,不抱怨,不自怜,碰个杯,就把人生各种滋味一饮而尽。

图/刘同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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