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野泳一人溺亡同泳少年应否担责

文/若 星 晏 燕

相约野泳一人溺亡同泳少年应否担责

文/若 星 晏 燕

盛夏临近，游泳又成了大家喜爱的活动，然而，对于湖南省会同县年逾四十的赵杰和王秀兰夫妇来说，游泳在他们心中留下的是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2012年夏天，他们的儿子赵小军，和伙伴到村边的小溪游泳时，不幸溺水身亡。中年丧子之痛难以承受，他们把同去游泳的两个少年及其父母告上法庭，要求他们的父母承担赔偿责任。

相约游泳溺水亡，有没有人来担责？ 2013年5月中旬，赵杰和王秀兰夫妇聆听了湖南省会同县法院的判决……

野泳去 孰料一人溺水亡

2012年8月的一天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树叶儿都耷拉着脑袋。“真热啊！”10岁的小超呆在家里，电风扇开着最大档，呼呼地转动着，却没能给他带来多少凉意。在家里热得慌也闷得慌，何不到村边的小溪里游游泳，凉快凉快。小超在溪边长大，游泳是他的最爱。不过，这游泳也讲个气氛，尤其要热闹，何况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打定了主意后，小超便开始招呼小伙伴。

“小军哥，游泳去。”小超首先来到了赵小军家。赵小军比小超大10岁，只是因为从小有智力问题，是个弱智残疾人，虽然20岁了，还跟这些小孩子们玩在一起。平时，赵杰夫妇对儿子小军管得很严，小军很少有机会到溪边游泳，但这一次，赵杰夫妇顶着烈日下地干活去了，经不住诱惑的小军没了约束，就答应了。小超、小军一起，又在村里溜达一圈，于是，小海也加入到他们的阵营。小海与小超同龄，比小超早出生几天，因为这个缘故，两人经常在一起玩耍，像兄弟一般，小超约他下河游泳，他笑呵呵地跟在了后面。

游泳的地方并不远，就是村边不知名的小溪。会同县号称“广木之乡”，森林植被保护得很好，这小溪从山间流入平地，依然是清流潺潺，水中的鱼儿、水底的石子都清晰可见，而且，溪流的两岸长有不少树，枝桠斜伸到水面之上，把阳光遮住，让溪水更多了几许清凉。小溪水面不宽，水也不深，但这仅是就整体而言，在小溪的一些地方，因为地质的缘故，还是有一些较深的水潭，而这正是游泳的首选之地。

“扑通，扑通……”小超、小军、小海都跳入水中，开始享受溪水的清凉。此时正值正午，热浪袭人，少数几个在溪边田野上劳作的人都躲到了树荫下，他们无意间也会瞅一瞅在溪中玩耍的小超三人，不过，都没有去刻意地关注这3个人。游着，玩着，高兴着……树荫下歇凉的几个村民突然觉得不对劲，这溪里的三人怎么少了一个人？

“小超、小海，你们还有一个人呢？哪里去了？”有人问道。“我们不知道啊。”小超和小海回答。毕竟不见了的是20岁的小军，也许他一个人先走了吧，村民们也没有细想，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然而，事情的后果却远远出乎人们的想象，小军不是先行离开，而是溺水沉到了河底……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不得而知，没有一个大人看到并能描述当时的情形，而小超和小海呢，在大人们询问后，也意识到小军不见了，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慌，不过，他们只是十来岁的小孩，根本没有处置危急事件的能力，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跑。于是，当天中午1时许，小超和小海从溪水里爬上岸，穿上衣服，各自回家。

且说当天下午4时许，小军的父母从田里劳作回家，见儿子小军不在，便向邻居们询问。当时有见到过小军的，便告诉赵杰夫妇，小军和小超、小海去溪里游泳去了。一丝担忧袭上了赵杰夫妇心头，儿子虽然弱智，可每次都及早回家，现在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了，还不见人影，又是到河里去游泳，会不会有什么不测？赵杰夫妇心里一阵发慌，而此时，更多的消息又接踵而至，夫妇俩急忙向村边的小溪奔去……

泪奔啊 中年丧子甚悲凉

当赵杰夫妇急急忙忙地往村边的小溪赶时，询问小超和小海的电话也有了回复，小超和小海如实地告诉他们，小军在下河游泳后不见了。赵杰夫妇心头一紧，又打电话喊来几个亲戚到小溪边汇合。很快，溪边便聚集了很多人，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从这些议论中，事情愈发明了，溺水失踪几个小时，小军肯定凶多吉少。六神无主的赵杰夫妇坐在岸边垂泪，他们的亲戚帮忙张罗，喊了几个人拿着竹竿到水中打捞。赵杰夫妇茫然地看着前方，想看又不忍看，他们多么渴望儿子从别的什么地方突然蹦出来啊！然而，奇迹没有出现。不久之后，小军的尸体随着竹竿浮出了水面……

“我的儿啊……”儿子的尸体映入王秀兰的眼帘，残存的一点点希望被现实击得粉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痛哭。而赵杰呢，同样是泪水长流。小军20岁了，虽然是个弱智，没有别人家的孩子那样聪明、乖巧、能干，可他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也寄托着父亲浓浓的父爱啊！可是，儿子就这样走了，几个小时前儿子还与他们一起吃饭，还亲热地喊着爸爸、妈妈，还贴心地要爸爸妈妈不要过度操劳……而现在，仅仅几个小时，儿子就与他们阴阳相隔。赵杰和王秀兰40多岁了，除了流泪还是流泪，然中年丧子的痛楚与悲凉，又岂是泪水能全部诠释的……

也不知是怎样回到了家里，当天深夜，赵杰夫妇从悲痛中渐渐缓过神来。儿子走了，人死不能复生，儿子的后事怎样料理？“小军是和小超、小海一起去溪里游泳的，小军溺水了，小超和小海没有救援，也没有呼救，两人对于小军的死，有着直接的关系，两人的父母应当负赔偿责任。”有人这样为赵杰夫妇分析。是啊，如果没有小超约小军去溪里游泳，如果小超和小海在小军溺水时能大声呼喊救援，那么，悲剧或许不会发生，但不该发生的悲剧已经发生了，小超和小海的父母应当对小军的死亡给个说法。

第二天，赵杰夫妇喊来一帮亲戚，一二十个人声势浩大地找到小超和小海家里，向二人的父母摊牌，小军的死与小超和小海有关，他们作为监护人，应当承担赔偿责任。这让小超和小海的父母觉得十分冤屈，小超和小海才10岁，能懂得什么，出了事也不能怪他们呀，凭什么要他们赔偿？很快地，小超和小海父母组成联合阵线，对小军的死表示同情，但不同意赔偿，因为他们认为他们的小孩对这件事没有责任。

索赔受阻，本在意料之中，赵杰夫妇没有罢休，夫妇俩租来冷冻设备，给儿子尸体降温，防止尸体因天气炎热而腐烂，准备打一场持久战。纠纷发生后，当地镇政府和司法所应当事人的要求快速介入，组织双方当事人进行调解，做了大量耐心细致的工作，最终小超的父母同意补偿4000元，小海的父母同意补偿1000元。这5000元支付到位后，赵杰夫妇同意偃旗息鼓，纠纷得以暂时平息。

然而，区区5000元，并不足以抚平赵杰夫妇受伤的心灵，而且，调解时，双方之间并没有作出最终了断。小超、小海父母坚持他们不该赔，只是摊上了这么回事，不得已补偿；而赵杰夫妇呢，收下5000元，并不表示接受了赔偿数额，不过是先让儿子入土为安，索赔的事儿再从长计议。在纠纷平息一段时间后，赵杰夫妇又向小超、小海父母提出索赔，风波再次泛起……

法庭见 心灵痛楚谁抚慰

2012年9月，面对赵杰夫妇的新一轮索赔，小超、小海父母退避三舍，不进行正面交锋，而是迂回拒绝。接二连三地遭受闭门羹，继续索赔只剩下诉讼一条道，2012年底，赵杰夫妇一纸诉状将小超、小海作为被告，他们的父母作为法定代理人告上法庭。赵杰夫妇诉称，小超约小军及小海下河游泳，在小军不幸溺水后，小超与小海见死不救，没有呼喊救命，而是逃离溺水现场，致溺水的小军因得不到及时的救援而身亡。小超和小海对小军溺水身亡主观上有过错，但因他们系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应由二人的监护人也就是他们的父母承担赔偿责任。小军的丧葬费、死亡赔偿金等损失共计153 800元，赵杰夫妇自行承担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请求法院判令二被告连带赔偿。

会同县地处湘西南，为丘陵地带，境内溪流遍布，夏天到河里游泳冲凉，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在游泳时遭遇意外也并不鲜见，几乎每年都会有不幸的人，不幸的家庭，但是，因为溺水身亡走上法庭索要赔偿的，少之又少，因为这，小超、小海父母补偿了5000元已经觉得委屈，被告上法庭更是不能接受。然而，法院的开庭传票已经送到了他们手上，小超、小海的父母也只能坦然面对。

“小超刚满10岁，小海也不过10岁，他们都还是小学生，从法律上讲，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与小军一起下河游泳，彼此间都没有照看的义务，小超和小海无需小军来保护安全，同样小超和小海对小军也没有安全保障义务。在小军出现溺水情况后，要小超和小海进行直接救援不合情更不合理，而且两人也缺乏直接救援能力，至于两人没有呼喊救命，因而存在过错应承担责任的观点同样站不住脚，不要忘记，他们只有10岁，能用一个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他们吗？他们没能像一个成年人那样直接救援，没有像一个成年人那样呼喊救援，情有可原。小军溺水身亡，纯粹是一个意外事件，同游者不应承担责任。”对赵杰夫妇的理由，小超、小海的父母一一驳回。

原告、被告针锋相对，赵杰夫妇在获得5000元补偿后，其心灵痛楚还应否得到更多的物质抚慰呢？

2013年5月，案件经公开开庭审理后，会同县法院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为，小军系弱智残疾人，小超、小海刚年满10周岁，三人均系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对到溪中游泳的风险均缺乏足够的认识，相互之间也没有因共同游泳的行为而产生监管照看的义务。在出现意外情况时，小超、小海未能采取大声呼救等正确的应对举措，系受其年龄、阅历、智力状况等因素制约，不能据此认为小超、小海见死不救。但是，在小超、小海和小军共同游泳的过程中，小军的确溺水身亡，小军父母遭受的损害、承受的痛苦无疑十分巨大，如果全部损失都由受害人一方独自承担，对赵杰夫妇来说显失公平。根据《民法通则》第132条：“当事人对造成损害都没有过错的，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由当事人分担民事责任”的规定，小军和小海的监护人应对赵杰夫妇予以适当的补偿。在事件中，小超系邀约人，对此次游泳活动的发起起主要作用，其监护人给予的补偿应高于小海的监护人。据此，法院判决小超、小海的父母分别再补偿赵杰夫妇18 200元、13 800元。

浙江鑫目律师事务所的于书凡律师说：游泳，很少有单枪匹马的，一般都会带上几个亲朋，或者约上三五好友。既然是群体活动，那么，这个群体是不是就捆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共同体，一人出事，其他人也得连带着受损呢？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要分析过错。一般来说，同泳者要不要担责，取决于同泳者有没有过错。有完全过错的，承担完全责任；有部分过错的，承担部分责任。但没有过错，是不是就一定不担责呢？也不尽然。当这个群体中的某个或某几个损失过大，又没有他人因过错担责，以致于显失公平时，法律可以启动公平责任原则，像本案这样，让同泳者分担部分损失，既抚慰了受害者的心灵，也彰显了法律的人性。

（作者注：1.文中当事人均系化名。2.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责任编辑/万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