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和私奔有关的阴谋
2013-02-19小米
小米
私奔
陈清莲决定要跟老幺私奔。
私奔的日子定在三天后,而7天之后,是陈清莲跟许梦生大喜的日子。许梦生是那个小镇上土财主的独子,清莲父亲嗜赌,欠下一身债,早早辍学的陈清莲去许家的小工厂上班,不想,被许家看上了。
许父送来丰厚彩礼,还许诺清还陈父所有欠债。
许梦生不丑,陈清莲对他,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见面时,他没说过一句话,一直低着头。
回家时,陈父问,讨厌吗?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抬起头,她看见父亲脸上的纹路似乎都笑成了一朵朵花,她在心里替自己低低喟叹一声:不讨厌,或者,将来真的会演变成喜欢吧?
于是,那门亲事,就定了。
谁知,后来工厂里来了老幺。老幺是外来户,跟随寡母到这座镇上打零工,几经辗转,到了许家工厂。
那时陈清莲在车间里已是个小头目,老幺不像其他人,对她毕恭毕敬,他管她叫美女,约她看地方戏。
背叛
那个迷人的夜,陈清莲一直等在老幺跟她的相约地点。
但她从天一擦黑等到月上柳梢头,又从月朗星疏等到天光将白。那一个晚上,她觉得自己是完全蜕变和成长了。他究竟是怎么了?是像无数个蹩脚的爱情小说一样,他们会错了意,时间、或者地点,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不知道。心,将冷未冷之时,她拖着一身的疲惫往家里赶去。
走到门外,她听到这样的对白。是父亲,还有许梦生的父亲,一个人说:走了就走了,不过损失点钱,老幺来时我见他总是绕着清莲转,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果然,昨天就来找我,说,要么给他钱让他远走高飞,要么就要把清莲拐带走。唉,只要从此后清莲能一心一意对我们许家,也就值了。
另一个人接:真便宜了那个臭小子。
三天后,陈清莲出嫁。出嫁前一晚,她独自凭吊自己那份刚刚萌芽就凋零的最不堪的爱情。老幺爱过她吗?她心里隐隐有恨,却又不愿意恨。
她终于知道,他的一个背叛,让她此生都几乎要徘徊在幸福门外。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快乐,那么,嫁给许梦生还是王梦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婚礼上,许梦生仍旧那样,只憨憨地笑,并不说话,一路挽着她的手。她也笑着,没有人能看见她心底的那些伤痕,更何况知情者甚少,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那么高兴。
许梦生待她不错,只是,结了婚她才知道,为什么许家对这根独苗讳莫如深。原来他是哑的,不会说话,人倒是体贴,不让她干重活,人前人后护着她,就连夫妻床事,也不像一般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一样热衷,她不喜欢,他也不强迫。
不对,许久以后陈清莲细细想过,这才发现,除了洞房花烛夜两人都醉得不省人事有过一夜的欢愉之外,自那以后,他们不过各占床铺一隅,再也没有过肌肤之亲。
但也就这么一次,陈清莲生下了许梦生的儿子。许家人很高兴,视她如珠宝。
陈清莲以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就这么过着,谈不上爱情,心如死灰般过日子而已。
但她更加恨老幺。如果不是他,她会甘心于这份平淡与寂寞。可是他在点燃了她的激情后,却自行撤退了。有时,夜很深,她会做梦,梦见年少轻狂的她和老幺,他们一起在小巷里,在长堤边,她抱着他宽厚的腰身。
他吻过她,那样冗长缠绵的一吻。许多许多个夜晚,她就这样在那样绮旎的梦里湿漉漉地醒来,摸摸身边的床铺,不过咫尺就躺着自己的男人,但她不想他。
她扯过被子蒙着自己的脸,湿凉的液体便漫上她的脸。
第二天清早,许梦生打着手势问她,怎么了?
她笑笑,水喝多了,眼睛肿了。
他便也不多问。
许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后来,小镇的产品也上了电视台的广告,在外埠设立了办事处,因为许梦生那点缺憾,这点家族生意不得不更加倚重陈清莲。她原本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可是,没多久,她竟成了远近有名的女企业家。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陈清莲常常出差,有一次,出差到广州时,她竟然见到了老幺。
老幺在火车站,开了个书报摊,他跛着,左腿膝盖以下,直挺挺仿佛一支棒槌。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他。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这样在人群熙攘中定定地看着他,看他低头找零钱,跟人赔着笑脸,说着慢走之类的客套话。
她告诉自己要骄傲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可眼泪却夺眶而出。她竟然心疼,看他在广州三十几度的闷热天气里,艰难地移动自己的身体。
老天已经帮助她报应他了,不是吗?她给自己找寻着原谅他的借口。直到,老幺的眼睛也注意到她。
她看见他的身体很严重地抖了一下。
怨恨
两人客套地寒暄,像中间不曾经历过任何不愉快。他搓着手,收了报摊,把零钱盒里面的零钱一股脑倒出来,他捏着那些钱,看着她说,我请你吃饭。
她的嗓子一下子就哽咽了。反倒老幺讪讪地笑笑,都过去了,都忘了吧,别放在心里。
她吸了一下鼻子,扁了扁嘴,强迫自己笑出来。
那餐饭,陈清莲特意叫出租车去了广州最好的饭店,她知道,出租车司机看老幺时那一脸的迟疑就是给他最响亮的耳光。她坐副驾驶,他坐在后座,他们不交谈,不说话。
出租车到饭店门口时,她看见他手里多了一本存折,已经皱皱巴巴,下车后,他对她说,我取点钱。
她笑笑,不置可否,径直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他只好讪讪跟在后面,她点了许多菜,她猜,他一生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富丽堂皇与富贵逼人。他局促着、坐立不安,他不敢,也许,甚至不知道那些精美的菜式该怎样吃。
她觉得自己做得真漂亮,命运终于肯给她机会扳回这一局。她开心得想大笑,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内心的酸涩。
那顿饭,她一直不停地跟他讲,她有多么的幸福,许梦生对她有多好,他们的儿子多可爱,她可以拥有和支配多少财产。
看着他越来越痛苦和愤恨,她笑了!
那餐饭结束后,老幺邀请了她去他的家里坐坐。她本不想去,但她还是去了。
那是广州城郊的民房,里面全都是破易拉罐和一堆堆的破烂杂志、报纸、传单。
她看着,不明白多年之后的这场相见究竟是老天的刻意安排还是造化弄人。她转身想要离开,她不想再多做停留,如果停留的时间长了,她怕不小心出卖自己的心。
老幺说,再坐会儿吧。
他递给她一杯水,喝了以后,她看见老幺朝着她,像多年前一样灿若繁星地笑了。
绑架
陈清莲被老幺绑架了,他绑了她的手脚,还堵住了她的嘴。他终于让她彻底死了心,她没挣扎,只拿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那晚,老幺没为难她,把她抱到那间又窄又脏的简易床铺上,他则一个人坐在下面喝酒,没多大一会儿,他便沉沉打起鼾来。
她看着他,不晓得多年以后她在他心里又值多少钱,会不会一直以来,她就是个待价而沽的货物!
这发现真让人觉得悲哀。
警察是第二天清晨来的,敲门声很响,那声音一下就把老幺惊醒了,然后,他便一骨碌爬起来,挟起陈清莲。
陈清莲知道是警察来了,老幺大约也意识到了,他的目光里透露着凶狠。
陈清莲没想到警察居然会来得这样快,因为,许梦生让她到了广州就给他报平安,但是她没来得及。等不急的许梦生便报了警,火车站有人说,看见那女人跟个卖报纸的一起走了,于是,他们很快就追查到他。
老幺挟着她,穷途末路的歹徒或许真正感觉到了害怕,他竟然呜呜哭了。他抱着她说,居然让警察来?当年打断我一条腿还不够吗?当年你让人给我捎话来,说跟我恩断情绝,向往富贵人家的生活,不肯跟我走也就算了,居然还让那帮人打断我的腿来让我死心。这么多年,我都几乎忘记你了,你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还嘲笑挖苦我!你以为我怕警察吗?大不了我跟你同归于尽,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老幺拿出一把刀,冰凉的刀刃划上她的脖子。她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流眼泪。老幺笑着,你这种贪慕虚荣心肠狠毒的女人也会怕?
他以为她怕了。但不是,陈清莲拼命回忆起当年的那个场景,那场被她偷听到的谈话,为什么跟老幺说的不是一个版本呢?
她是在一刹那间明白的。
她不是怕死,她只想老幺把她的胶条撕开,她只是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这么多年以来,她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他,也许,那真的是一个误会或者一场阴谋。
但她没机会说,警察破门而入前,他突然放开她,把刀伸向了自己的喉管……动手之前,老幺无限悲壮地喊了一句话:陈清莲,这辈子你对不起我!
她看着老幺,血,从他的脖子汩汩冒出来,但他的眼睛却一直朝着她,望向她的心里去……
李云贵/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