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善之辩
2013-02-15褚树青杭州图书馆浙江杭州310006
褚树青 (杭州图书馆 浙江 杭州 310006)
前些日子,《光明日报》刊发了《图书馆,请择善而藏》的文章。作者孟其真先生应是首都图书馆的老读者,若非对其藏书布局颇为关注、对其架上书目格外留意的话,想必也不会爱恨交织地写下“图书馆库藏无价值标准”,并连续两次质问“馆长们何以安心”。图书馆是个平静温和的地方,能获得如此激越文字之青睐,以我之见,是令人振奋的好事,这至少反映出图书馆受关注的程度以及在人们精神生活中的地位。
且不论孟先生的“择善而藏”引起了怎样的社会热议,但作为从业者,总是会忍不住站出来互动交流一下的,这倒未必就一定是自辨吧。程焕文先生素来好文思,他的《人有好恶 书无好坏》观点鲜明、字字珠玑,称得上为业界代笔之作。而我这个总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娱乐”到的人,也想诚恳地说一说内心念想,算是承让孟先生文中的那句“杭州图书馆允许乞丐拾荒者入内读书,很令人兴奋了一阵”。
孟先生对图书馆上游产业——国内出版业之批判可谓鞭辟入里:“学术腐败、教育腐败影响精神食粮的质量正如污染的水源、土壤影响食品安全”,“一年30多万种图书中,学术垃圾、剽窃抄袭垃圾、重复垃圾、粗制滥造垃圾数不胜数”。也正如孟先生所说,图书馆应主动承担起瘤疾择辩之责。西方学者对此有精准释义:“图书馆是这样一个社会机关,它用书面记录的形式积累知识,并通过馆员将知识传递给团体和个人,进行书面交流。”由此推出,帮助读者树立“择善而读”的思想意识,帮助他们养成“读好书”的终生习惯,着实是公共图书馆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和践行标准。孟先生的质问“如果读者入馆最容易读到的是厚黑和骗术”,这是对图书馆工作人员职业素养的警醒。馆员在为读者提供服务过程中,必须有在社会需求和道德伦理、馆藏结构和文化倡导之间进行权衡的能力,在阅读引导中坚持正能量。在此,我由衷地向孟先生致敬,并坚决“顶起”。
需要商榷的是,孟先生全文表述的意思其实是“择善而读”,但他却用了“择善而藏”作为题目。读和藏虽然仅一字差,但对公共图书馆而言,其内涵和实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对于图书馆来说,自有其藏书体系。这个体系强调系统性与完整性,它不仅要满足读者的阅读需求也必须要满足学者的研究需要,它不仅是为了单纯阅读更是负有思想保存的重任。图书内容、出版方式、作者背景等都不应该对藏书体系的构建产生阻碍,在图书馆人看来,任何当下关于“好”或“坏”的判断,都是需要留待批判使用的。孟先生在文中尤其点到了古代藏书楼,“书好是首要的,过去很多民间藏书楼藏书不多,却价值连城”。需要指出的是,藏书文化与现代图书馆学说有交叉,但并非源流。古人藏书,多半出于一己喜好,对书籍的取舍更趋向个人色彩浓郁的“择善而读”。藏与读的模糊界定,因彼时出版物稀少而矛盾不显。因此程焕文所说的“人有好恶 书无好坏”,正是明辨了“读”“藏”之差别。
“藏”与“读”的择善之辨,在过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未曾消歇。在专制主义下,人们能深切感受到自由被扼住了脖子,看不见的力量试图控制一切,尤其是阅读,这种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的启蒙工具。而任何一种想要主导人们阅读的做法,最后都被证明是对文化的毁灭。努力构建完备的藏书体系,要求馆员定期把他们认为的“好书”摆放在醒目的位置,这应该就是目前大多数图书馆对“藏”“读”之辨的回答,杭图亦不例外。但内心,我觉得图书馆、书、读者三者之间最美好的关系是:图书馆是浩瀚的书海而不是海上灯塔,读者徜徉其中自由取阅,从中获得欣赏、品鉴、汲取以及批判、反省、思索等一系列错综交织的“善读”体验。这才是“善藏”所要达成的目的,也是图书馆人的愿景。
冒昧揣测孟先生与我是同龄人,没有经历过无书可看之痛的人,是不会那么珍惜这个有书可读的时代的。多元并存,自由开放,正是我们这一路走来感同身受的。图书馆是一个社会民主的基础,民主并不仅仅是从凭证入内到无门槛进馆,民主真正的光芒彰显于思想的自由和阅读的自主。每一个人都能获得他想要的那本书,社会与民众对图书馆之“藏”给予极大的包容,如果真的能够这样,那一定是时代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