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曹与邺下文人文学交游考
2013-02-15王亚萍李树锋
王亚萍,李树锋
(安阳师范学院 人文管理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2)
文学交游顾名思义是文人之间以创作为目的的文学活动。汉末建安年间,曹氏父子皆雅好文学,那些因战乱流亡于各地的文人先后聚集到邺城,主要成员有建安七子、繁钦、路粹、应璩、杨修、吴质、丁仪、丁廙、邯郸淳、蔡琰、苏林等,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意义重大的邺下文人集团,正如钟嵘《诗品》所论:“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其羽翼。次有攀龙托凤,自致于属四者,盖将百计。”[1]三曹与建安文士为君臣,却宾主相得融洽,往来极密,更以文学交游作为其逞才使气的主要途径。
由于三曹与邺下文人的文学交游在不同时期呈现出不同特色,目前学术界对建安文学的分期没有定论。本文从三曹的领导和建安文士对三曹的依附这样一个双向互动的角度将建安文人集团分为三个时期:建安九年攻占邺城之前为邺前文人集团时期,建安九年攻占邺城后至建安十五年为前邺下文人集团时期,建安十六年春正月之后为后邺下文人集团时期。前两个时期以曹操为核心,文人多围绕在曹操周围,最后一个时期丕、植兄弟为文人集团更直接的领导,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领导人,邺下文人的创作也呈现出不同的创作特点。
一、邺前文人集团
建安元年曹操挟持献帝都许,挟天子以令诸侯,雅好文学的他实际上成为政治的统领者。曹操为了霸业多次下求贤令,但是他的求贤令是有条件的:“自帝都许,守位而已,宿卫兵士,莫非曹氏旧姻戚。议郎赵彦尝为帝陈言时策,曹操恶而杀之。其余内外,多见诛戮。”[2]文人只有在一定限度内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尽管如此,那些因战乱被迫流亡而一筹莫展的文人仍先后聚集到他周围。七子中一些人归曹时间多数在建安初期:应玚、刘桢、杨修归曹时间较早,大致在初平、兴平年间;孔融、卫觊、路粹在建安元年;王朗,建安三年;繁钦、阮瑀不晚于建安三年;丁仪、丁廙二兄弟,建安六年;吴质,建安八年;陈琳,建安九年;阮瑀、徐干,不晚于建安九年等。在建安九年(204)曹操攻下邺城之前,前邺下文人集团基本已经形成,但这个时期文人的创作不以文学为主,而以政治为主。
文人在归曹之前依附于各个军阀集团,有的已经取得了一定的创作成就,他们在此间写了一些质量较高的作品,如王粲《赠蔡子笃诗》、《赠士孙文始》、《赠文叔良》、《登楼赋》、刘桢《赠从弟》诗三首,陈琳《为袁绍檄豫州》,均被收入《文选》,也多被刘勰《文心雕龙》所称道。孔融的散文“辞气温雅,可玩而诵”[3,p371](《魏志·崔琰传》注引司马彪《九州春秋》),徐干在入仕之前已经博学多闻,这样的声名为他们日后归曹或被曹操吸纳奠下了坚实的基础。归曹之后,由于曹操的政治集团处于初创期,时间多花费在国家政务中尤其是征伐那些严重威胁自己政治的军事势力,也正是在历次征伐过程中,文人集团的力量越来越壮大。
曹操对待诸文士的基本态度仅仅是笼络、豢养、利用,攻伐大事并不委以重任,然所任之职多为曹操的亲随吏员,能够得到人主的信任。文人刚入曹魏集团就感到自己备受人主信任,于是他们更加效力,以此来证明自己对曹氏集团的忠心,展现自己的政治才能,如建安元年曹操挟持献帝迁都许昌,杨修当即写下《许昌宫赋》,早已归曹的杨修不会不知道曹操才是掌握大权的人,此赋的歌颂对象不会是汉献帝,而应该是大权在握的曹操:
造华盖之幽深。俭则不陋,奢则不盈。黎民子来,不督自成。于是天子乃具法服,戒群僚。钟鼓隐而雷鸣,警跸嘈而响起。天地行止,以入乎新宫。临南轩而向春,方负黼黻之屏风。凭玉几而按图之,想往昔之兴隆。[4,p757](《全后汉文》卷五十一)
同年,孔融被曹操征为将作大匠,他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才华。孔融此时尚没有后期处处与曹操作对的勇气,作六言诗三首歌颂曹操英明神武;写下文章进谏曹操应纳贤良,为此还向曹操推荐郗虑、弥衡、谢该、赵岐。建安八年曹操征袁尚、袁谭至黎阳,刘桢、曹丕随行,刘桢作下《黎阳山赋》虽有清冷之音,但字里行间也显示出对曹魏政权的歌颂之意:“南荫黄河,左覆金城,青坛承祀,高碑颂灵。”[4,p828](《全后汉文》卷六十五)由此可见,这个时期作为领导者的曹操和作为臣属的文人文学创作中呈现出的色彩是政治性、功利性,主要目的就是实现统一的霸业。
二、前邺下文人集团
从建安九年曹操率领大军攻下邺城到建安十六年春正月为前邺下文人集团时期。邺下文人集团这个时候已经基本形成,他们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活动中心。以三曹、六子(孔融除外)为核心的建安作家汇集于邺城,为邺下文人集团开展与文学相关的游宴、校猎、赠答、唱和等活动提供了很好的人才资源和人文环境,这也标志着邺下文人集团的第一个创作高潮已经到来,文学创作的功利性与非功利性、主缘情以文人参与出征的雄心壮志糅合在一起。这个时期文人集团的创作主要表现以下三个方面:
(一)随军出征的纪行诗赋
文人抒发从军感慨,多为歌功颂德之作。文人或参与朝政大事,或撰写军国书檄,或随军出征,几乎每次出征都有文人(包括丕、植兄弟)随军:十年斩袁谭,曹植从征;十一年征高干;十二年征三郡乌桓,曹植从征,陈琳、应玚从征;十三年南征败于赤壁,王朗为丞相军师祭酒,随征荆州,陈琳、徐干、刘桢、阮瑀、曹丕从征,王粲归顺曹操为丞相掾随征。随军的荣耀和人主的信任使他们的情绪受到极大的激励与鼓舞,这种优待不是哪个朝代都有的,之前的文人都是作为政治附属而存在,建安时期的文人却能从容的参与军国事务,这怎能不让他们欢心鼓舞?建安十年八月,应玚随曹操北征幽州,作《撰征赋》:
奋皇佐之丰烈,将亲戎乎幽邻。飞龙旗以云曜,披广路而北巡。崇殿郁其嵯峨,华宇烂而舒光。摛云藻之雕饰,流辉采之浑黄。辞曰:烈烈征师,寻遐庭兮。悠悠万里,临长城兮。周览郡邑,思既盈兮。嘉想前哲,遗风声兮。[4,p699](《全后汉文》卷四十二)
赋中充满对曹军英勇的歌颂及对胜利的信心。建安十二年五月曹操征三郡乌桓,文人争相歌颂曹操的英明神武和大军的所向披靡。陈琳《神武赋》序中充满了对这场胜仗的欢欣鼓舞:
建安十有二年,大司空武平侯曹公东征乌丸。六军被介,云辎万乘,治兵易水,次于北平。可谓神武奕奕,有征无战者已。[4,p967](《全后汉文》卷九十二)
此年九月,曹操引兵自柳城归还,写下著名组诗《步出夏门行》,曹植写下《泰山梁甫行》;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南征刘备,阮瑀代曹操作书与刘备,随即写下《纪征赋》:“仰天民之高衢兮,慕在昔之遐轨。希笃圣之崇网兮,惟弘哲而为纪。”[4,p973](《全后汉文》卷九十三)又有曹丕《述征赋》述其事。同年十二月曹操南征赤壁战败后,引军出云梦,走华容,至江陵,又北上襄阳,至谯,后又军合肥,王粲《初征赋》、徐干《序征赋》,繁钦《撰征赋》,各叙其事。建安二十年曹操西征张鲁,王粲作《从军行》四首诗。建安二十一年王粲随军征吴,作《从军行》(凉风历秋节)一首,这五首诗集中表达了王粲对曹操的赞美。以征战为主题的作品大量出现不仅发扬了前代的战争题材,充实了文学创作的题材范围,也使文学创作成为从军生活的一种娱乐方式,将战争生活文学化、审美化了。
(二)文人竞相逞才的同题诗赋
同题创作在邺下文人集团中很推崇,从这个时期开始,文人的同题赋作很多,如建安十三年曹操南征,王粲、杨修、陈琳、应玚等人均有《神女赋》。陈琳赋云:“汉三七之建安,荆野蠢而作仇。赞皇师以南假,济汉川之清流。感诗人之悠叹,想神女之来游。”[4,p968](《全后汉文》卷九十二)王粲归顺曹操不久,其《神女赋》所反映出的整体气氛是祥和:“惟天地之普化,借六气之淑真!”[4,p960](《全后汉文》卷九十)又建安十四年七月曹操浮淮东征,曹丕与王粲均有《浮淮赋》。建安十六年西征马超,诸人除以赋纪行外,王粲有《吊夷齐文》、阮瑀有《吊伯夷文》,吊念伯夷、叔齐二位先贤。建安十四年十二月,曹军由合肥还谯,途中曹丕夜宴众宾客,作《于谯作诗》:“清夜延宾客,明烛发高光。……穆穆众君子,和合同乐康。”[5]所咏之事与刘桢诗相同,众宾客应该包括随军出征的琳、瑀、干、粲、桢、玚等六人。这样的诗酒高会,文人必定会留下诗文纸墨,可惜不存。建安十五年,曹操在邺城修建铜雀台,建成之后,率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曹植传》载:“时邺铜雀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观,太祖甚异之。”[3,p557](《三国志》卷十九)这是曹操第一次以集团领导者的身份亲自组织文人进行以文学创作为目的文学交游,可惜诸赋均已不存,唯存曹植的《登台赋》可见一斑。同题赋作既可显示文人才能,又可使文人博得人主的欢心,从而推动了建安文学的繁荣。
(三)自抒情怀之作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王粲在建安十三年降归曹操后,随军往江陵,道经当阳,登麦城城楼而作的《登楼赋》以及与此同时的《七哀诗》(荆蛮非我乡)一首。《登楼赋》表达了王粲长期流落异乡的客羁之情与怀乡之情,情感真挚:
遭纷浊而迁逝兮,漫踰纪以迄今。情眷眷而怀归兮,孰忧思之可任?凭轩槛以遥望兮,向北风而开襟。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路逶迤而修迥兮,川既漾而济深。悲旧乡之壅隔兮,涕横坠而弗禁。昔仲尼之在陈兮,有“归欤”之叹音。钟仪幽而楚奏兮,庄舄显而越吟。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4,p959](《全后汉文》卷九十)
综上所述,这个时期文人的交游与创作表现出与前期不同的特质。首先是文人的活动具有目的性、政治性。出征为主题的作品占一多半,表明政治在这一时期仍是文人交游的主要内容,必定使文学创作呈现出一定的政治性。其次文人之间的交游具有明显的组织性、娱乐性、文学性。如作为领导者的曹丕在军旅途中的文学宴会和曹操率诸子登台作赋,虽然这样的文学交游比较少,却呈现出过渡的性质,表明在前邺下时期文人创作的功利性与非功利性、主政治与主缘情、重质实与求辞藻是并存的。
三、后邺下文人集团
《三国志·魏书》卷一《武帝纪》:“十六年春正月,天子命公世子丕为五官中郎将,置官属,为丞相副。”[3,p34]卷一《武帝纪》“十六年春正月”注引《魏书》:“庚辰,天子报:减户五千,分所让三县万五千封三子,植为平原侯,据为范阳侯,豹为饶阳侯,食邑各五千户。”[3,p34]随着丕、植兄弟的封将封侯,二人开始分担曹操的一部分政治事务。曹操也有意让兄弟二人掌管国家大事,不仅为他们精选宾友,还准许二人有选人置官的权力:“置官属”和“高选官属”,成为文人得以组织起来的直接因素。在曹丕为“五官中郎将”期间先后有多位文人为五官中郎将“文学”:吴质、邯郸淳、徐干(先为五官将文学,后为临淄侯文学)、应玚(先为平原侯庶子,后为五官将文学)、苏林;建安二十二年,曹丕立为太子,先后有以下文人学士成为太子“文学”:刘桢(先为平原侯庶子,后为太子文学)、邢颙(先为曹植家丞,后为太子少傅,迁少傅)、司马孚(先为曹植官属文学掾,后太子中庶子)、郑冲、荀纬、卫凯、刘廙、卢毓等。曹植先后为平原侯、临淄侯等,他通过“高选官属”也网罗组织了一批文人:毋丘俭、邯郸淳、应玚、徐干、郑袤、刘桢、任嘏、司马孚、邢颙、丁仪、丁廙、杨修等。所列担任曹氏兄弟“文学”一职的,文采并非都是一流,但大都有文才。曹氏兄弟延揽这些文人学士虽有政治目的,可他们二人也自然地成为后邺下文人集团的实际领导者。众多文人聚集在丕植兄弟周围,他们行则同舆、止则同席、觞酌丝竹、诗赋唱和,造成了天下向慕、宾客如云的景象。曹氏兄弟与邺下文人举行过重大的文学活动如南皮之游、西园盛会等,在这些文学交游活动中,他们借物咏叹、即兴赋诗、抒发情怀、互相切磋技艺,促成了邺下文人集团第二个创作高潮。
(一)公宴诗赋
三国鼎立时期北方在曹操的治理下社会相对安定富足。有这样的政治经济基础,邺下文人学士过着安定的生活,加之曹氏经常宴集宾客,登台赏景,饮酒赋诗必不可少。从建安十六年到建安二十二年文人学士最重要的宴会即是南皮之游和西园宴游。
“南皮之游”[6]发生于建安十六年仲夏五月曹丕被封为五官中郎将成为曹操的接班人时,与文人学士时行时猎终到达沧州南皮,筑燕友台,与友朋高会于此,愉悦欢洽,诗酒赋会。曹丕、曹植及吴质等对这次高会都有深深的追忆。日后做了太子的曹丕在《与吴质书》中还对这段时光非常怀念:
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即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棋闲设,终以博弈,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骛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皦日即没,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舆轮徐动,宾从无声,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凄然伤怀。……今果分别,各在一方。元瑜长逝,代为异物,每一念室,何时可言?方今蕤宾纪辰,景风扇物,天气和暖,众果具繁。……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我劳如何!……[4,p1089](《全三国文》卷七)
作者在书信中追忆当时的种种赏心悦事,然又有感于眼前的情景,而深感“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情词温婉,是为魏晋抒情散文的佳作。信中所述南皮之游时文人所作诗赋今已不存,但从这封信中我们仍可以看出昔日的文学高会与志趣盎然。这是曹丕为五官中郎将后的第一次大型的文学活动,为日后的宴游形式打下基础。
另一次文学高会是一个月之后返回邺城的西园宴游,文学史更是将“南皮”与“西园”对举。所谓西园,即是邺都北城西面修筑的铜雀台,曹丕等人在这里饮酒赋诗,如曹丕的《善哉行》其一、其二、其四即为宴会赋诗:
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悲弦激新声,长笛吐清气。弦歌感人肠,四坐皆欢悦。寥寥高堂上,凉风入我室。(其一)
朝游高台观,夕宴华池阴。大酋奉甘醪,狩人献嘉禽。(其二)
诗虽表现了曹丕作诗一贯的风格:理性和节制的哀愁,但也显示出宴会时所特有情景:酣饮、弦歌、赋诗。曹植《侍太子坐》:
白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寒冰辟炎景,凉风飘我身。清醴盈金觞,肴馔纵横陈。齐人进奇乐,歌者出西秦。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以上所列诗歌均写宴饮,作于东阁或讲堂。这二处在铜雀台左侧,也是文人游乐之处。刘桢《公燕诗》、阮瑀《公燕诗》、陈琳《游览诗》二首、《宴会诗》、王粲《公燕诗》、应玚《公宴诗》和《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等诗也都是在这次西园宴游中所作的诗歌。
除此之外,文人在饮宴之余还有其他一些活动,比如斗鸡、投壶、围棋、弹棋之类。如王粲《弹棋赋》、应玚《斗鸡诗》、刘桢《斗鸡诗》,都是文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这类公宴赋诗内容不外饮酒高会、歌颂恩德、写景抒怀,却也真实地反映了后邺下文人集团时期文人创作越来越趋于非功利性、主性情、求辞藻。
(二)校猎诗赋
曹氏父子亦爱校猎,征战之余常常打猎于郊外,曹操尝有意培养子嗣的校猎技艺,每次行猎都会率领文武官员,除演练战阵之外,就是游乐,方式之一就是命诸子作赋,因此这也成为文人文学交游的一种形式。建安十年曹操征袁谭、曹植从征,留守邺城的曹丕经常猎于邺西。第二年曹操又征高干,留曹丕守邺。曹丕仍变易乘服出田猎,为此崔琰还曾上书谏曹丕。最有名的一次是在建安十八年,曹丕、王粲、应玚、刘桢等从曹操出猎,这次出猎赋作甚多,除曹丕的《校猎赋》外,《古文苑》卷七王粲《羽猎赋》章樵注引《文章流别论》曰:“建安中,魏文帝从武帝出猎,赋,命陈琳、王粲、应玚、刘桢并作。琳为《武猎》、粲为《羽猎》、玚为《西狩》、桢为《大阅》,凡此各有所长,粲为最也。”[7]诸人之赋,今仅存王粲的《羽猎赋》和应玚的《西狩赋》二篇残文,馀皆亡佚,但仍能从二篇残文想见当时校猎场面的热闹与曹操的英武:
……相公乃乘轻轩,驾四辂,拊流星,属繁弱。选徒命士,咸与竭作。旌旗云扰,锋刃林错。扬辉吐火,曜野蔽泽。山川于是乎摇荡,草木为之以摧落。禽兽振骇,魂亡气夺。举首触丝,摇足遇挞。陷心裂胃,溃颈破脑。鹰太竞逐,奕奕霏霏。……[4,p959](王粲《羽猎赋》,《全后汉文》卷九十)
除此之外,应玚的《驰射赋》、刘桢的《射鸢诗》也应属此列。这类赋作虽为多命题而作,但从残文亦可看出文人求辞藻与逞才气的创作目的。
(三)咏物诗赋
这类诗赋常以文人之间的同题诗赋呈现出来。同题而作本来就带有比较高低的性质,同咏一物更能显示文才高下,因此这也成为文人互逞才能的文创。建安十九年盛夏,曹氏兄弟与文人学士同游文昌殿前槐树下,曹丕、曹植、王粲均有《槐树赋》、繁钦有《槐树诗》;建安二十年,曹丕有感于十五年前自己栽种下的柳树,感物伤怀写下《柳赋》,又命王粲、陈琳、应玚共同写下《柳赋》;二十一年盛暑之际,陈琳、王粲、刘桢、繁钦等奉命写下《暑赋》以抒写节气的炎热;同年,曹植与王粲分别写下《宝刀赋》和《刀铭》以吟咏曹操的五枚宝刀;此外曹丕与王粲、陈琳同写有《玛瑙勒赋》;曹丕、陈琳、王粲、刘桢、应玚都有《车渠椀赋》;陈琳、王粲、阮瑀、应玚都有《鹦鹉赋》;陈琳与曹植都有《悼龟赋》(曹植的《神龟赋》应为《悼龟赋》)。文人以咏物为主题的同题赋作很多,基本属文人之间的唱和之作,这些作品反映了文人学士将日常生活诗化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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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赠答诗赋
后邺下文人集团中,文人之间的赠答作品也很多。此时邺城安定,文人从战火纷乱走向立身扬名,在赠答作品中,他们毫不讳言自己对功名的追求。文人学士积极进取,力求在这个“千载一遇”的大好时机中抓住机遇显身扬名。刘桢《赠从弟》其三:
凤皇集南岳,徘徊孤竹根。于心有不厌,奋翅凌紫氛。岂不常勤苦,羞与黄雀群。何时当来仪,将须圣明君。
即便是刘桢因失敬被刑,他也没有就此消沉,同时勉励好友徐干:
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圆景光未满,众星粲以繁。志士荣世业,小人亦不闲。……
同时也流露出岁月易逝功业未成的感慨。赠答作品,一方面表达了文人想要建功立业的宏志,另外一方面也表现了文人学士理想未能实现的哀愁和对往昔美好的回忆。曹植的《赠丁仪》、《赠王粲诗》,虽然是对友人的劝解和宽慰,但也明显饱含诗人由于失意所造成无法排遣的痛苦。
以上几类即为这个时期三曹与文人文学交游大致的类型。首先这个时期三曹与文人之间的交游以日常生活为主,宴会、校猎、游览、弹棋、斗鸡、走马等都是文人在生活中常见的行为,不再像前两个时期以征战为主。在这些活动中他们诗酒唱和、赋诗赠答,无意中将日常生活诗意化、文学化,文学也成为他们组织活动的主题和目的,这个时期出现了较多的同题赋作和命题赋作即很好的说明了这点。其次,由于这个时期安定的政治生活给文人悠闲的生活提供保障,文人有条件、有心情将文学创作视为表情达意和铸写心灵的方式,走向了文学的自觉。
四、结语
在邺下文人集团前后存在的近二十年中,三曹与邺下文人的文学交游也呈现出阶段性和特征性,其主要领导人从前期的曹操转向了曹丕、曹植,每个阶段分别呈现出不同的文学特色,文学创作也从功利性、政治性、目的性而走向了非功利、主缘情、求辞藻的特征,建安风骨也成为中国文学所特有的风格,自此之后中国文学走向了文学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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