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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更替与党内民主建设——一种解释党内民主的中层理论

2013-02-15

天津行政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精英政党领导人

韩 奇

(长安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4)

从发展中国家的历程来看,民主政治是一把双刃剑,既有其积极功能,同时也有其消极后果。民主政治的实践既可以有效提升一个国家公民政治参与程度,实现国家政治过程的开放性和透明性,使得该国进入到经济发展与政治民主的良性互动中;但值得警惕的是,发展中国家由于自身条件不成熟或者民主改革方式的不恰当所引发的政治动荡乃至国家解体的案例也并不鲜见。考虑上述一系列因素,如何推动国家的民主建设是一个复杂的课题。

鉴于改革开放前高度政治集权导致的一系列问题,从改革开放伊始,领导人就把建设民主政治作为了政治体制改革的重要内容。经过三十多年的不断推动,民主建设从诸多方面获得了发展和巩固。在此基础上,如何进一步推动民主建设成为未来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关键。党的十七大提出要以扩大党内民主带动人民民主,党内民主成为推进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切入点。

本文将考察和分析党内民主探索历程和发展动力,分为三个部分展开讨论:首先,考察列宁主义政党的组织运行模式,为分析和考察党内民主问题提供一个制度性框架;其次,考察改革开放以来在推进党内民主化改革方面所进行的实践;最后,讨论改革开放以来推进党内民主的动力。

一、列宁主义政党的组织特点

在人类的政治生活中,政党的诞生和发展只是近二三百年的事情。而且从政党在不同国家政治发展过程的作用来看,政党的组织运作模式事实上存在两种不同的路径。在欧美早发现代化国家,政党的出现是适应于这些国家选举政治的需要。为了赢得选举的胜利,人们需要组织起来,提出政纲,选拔候选人,筹集竞选资金,动员公众投票等活动。从历史发展的过程看,早发现代化国家的政党通常晚于这些国家的诞生。与此不同的是,后发展国家中的政党则往往扮演着不同于前者的角色。由于后发展国家在构建现代国家过程中缺乏有效的组织性力量,因此需要特定的组织来承担起首先构建现代国家的任务。这种组织力量的领导者可能是政党组织,军事组织甚至是宗教组织。

从发展中国家的政治发展过程来看,依靠政党的组织力量推进现代国家建设的案例也比较常见。发展中国家的上述政党凭借自身强有力的组织力量,积极实现政治动员,构建起现代国家的框架。作为一种特殊的政治发展模式,这种类型的政党事实上有着与欧美的政党完全不同的组织运作模式和功能。这二者之间的差别,构成了我们分析列宁主义政党的重要基础。

这里所指称的列宁主义政党并不仅仅指的是列宁所缔造的俄国布尔什维克政党。运用韦伯提倡的“理想类型”这个概念,列宁主义政党指在组织运作模式上采用列宁主义原则的政党,具体而言就是党的组织运作模式遵循民主集中制原则的政党。民主集中制成为了它与欧美竞争性政党组织运作模式的最大不同。

在国际工人运动史的发展历程中,民主集中制原则的形成也经历着逐步摸索而不断确立的漫长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列宁和斯大林通过对俄国革命实践的探索和总结而提出了民主集中制原则。在苏共党史的权威总结《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中,对于民主集中制进行了如下解释:“(一)党的各级领导机关从上到下按选举产生;(二)党的各级机关定期向自己的党组织报告工作;(三)严格执行党的纪律,少数服从多数;(四)下级机关以及全体党员必须绝对服从执行上级机关的决议。”[1](p.245)苏联共产党为列宁主义政党奠定了范例。

在中国革命进程中,鉴于列宁主义政党在推动十月革命成功所展现出来的组织优势,无论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都采纳了列宁主义建党原则[2](pp.241-247)。根据中国革命的实践,党对于民主集中制也进行了诸多的探索和实践。党章中对于民主集中制的阐述包括如下几个方面:一是“四个服从原则”,即“党员个人服从党的组织,少数服从多数,党的下级组织服从上级组织,全党各个组织和全体党员服从代表大会和中央委员会”;二是党内选举的原则;三是集体领导原则;四是禁止个人崇拜。

从苏联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实践中不难看出,民主集中制普遍强调政党活动中严格组织纪律和自上而下服从的特点。科尔奈认为,在列宁主义政党遵循的民主集中制中,“各个级别的领导机构和书记都要由党员选举产生。选举程序以及党的任何决定必须获得经选举产生的机构的同意,这两项内容构成了民主集中制组织原则中民主的一面;另一面是集中制,上级党组织的决定对下级党组织具有约束力,所有党员必须服从。党在做出决策之前可以公开讨论,但党的决定一经通过必须无条件地执行,不允许再有任何争论或抗议”[3](p.33)。列宁主义政党的组织原则实际上具备了严密的等级制体系特征,它有利于强化自上而下的控制[4](p.289)[5](p.205)。对此科尔奈论述道:“在现实生活中,集中制更为普遍和强大。按照党的正式规则,党组织是自上而下组织起来的,但实际上,它更大程度上是自上而下进行运转的。”[3](p.33)

考虑列宁主义政党这种特殊的组织模式,如何有效推动党内民主建设将是一项艰巨和长期的工作。在这一过程中,既需要维持党内权力结构和组织运作的延续性,同时还需要将更多的民主引入已有的党的权力结构和组织运作过程中,如何保持二者的平衡将是一个难题。

二、改革开放以来党内民主的成就

回顾党的发展历史,党内的民主建设并非近来才提出的一个新的课题,党的历代领导人都提出了党内民主建设的相关思想和政策主张[6]。考虑激进化民主改革所可能带来的政治风险,领导人在推进党内民主建设的过程中不得不在政治稳定与民主改革之间寻求小心翼翼的平衡。因此,推进党内民主的改革既包含了明确的改革措施,也包含着诸多的试验举措。由于这些内容的复杂性,本文的分析对象将限定在可以观察到的制度层面的变迁。基于这一限定,领导人的相关思想和主张,党的文献文件中的有关理论论述和诸多具有试验性质的局部改革内容将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内。基于此,本文将改革以来党内民主建设所取得的成就划分为如下四个方面。

(一)党的主席制转向书记制:突出集体领导。改革开放之前在党的组织结构中,党的主席是党的最高领袖,对于党内的重大事务拥有最高的决策权力。考虑当时领导人事实上所实行的职务终身制这个特点,党的主席所拥有党内事务的最终决策权力。在建国之后,毛泽东强化了党的决策必须经由党的主席同意才能生效,无疑强化了党的主席的权力地位[7](p.80)。

基于改革开放前党内权力过度集中所导致的政治后果,领导人在推动党内最高权力分权化方面取得了基本共识。1980年,党的十一届五中全会恢复了党的总书记职务;1982年,党的十二大废止了党的主席制,转而实行党的总书记制度。考虑当时的历史背景,这项改革反映了改革者降低党的最高领导职务的绝对地位和突出党内高层集体领导的意图。这项改革之后,党的总书记成为党的最高领袖,党章所规定的总书记的职能是负责召集中央政治局会议和政治局常委会议和主持中央书记处工作;相比之下,毛泽东时代所凸显的最高领袖作为党的事务的最终裁决者的角色在逐步淡化。党的事务的决策日趋向政治局委员和常委倾斜。从这个意义上看,这也反映了党内的权力由党的领袖向党的领导集体转移的趋势。“主席制的废除使得总书记成为事实上的最高领袖,因此导致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体制在结构上与苏联东欧模式更为接近。从正式意义上讲,总书记主持书记处,但是,总书记仅有召集党的政治局和常委会开会的权力,因此,可以认为总书记的相对权力是下降了。”[8]

(二)党内权力的分权化改革与制度化进程。改革初期的领导人在推动党的基本制度的重建和制度化方面进行了多方面的实践。党内基本制度的重构在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就已经展开,到20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基本完成。为了维护党的组织纪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选举成立了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并成立了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务委员会。1982年的新党章则赋予了中纪委以相当的权力来监视党的规章制度,并由中纪委直接向党的中央全会汇报违反党纪的情况和党的政策决定的执行情况。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成立有助于恢复党的组织纪律,规范党内政治民主生活秩序[9](pp.83-86)。1980年2月,在党的十一届五中全会上恢复了中央书记处的设置,将其作为中央政治局及其常委会领导下的日常办事机构。为了推动党内民主建设,解决党内权力过于集中的问题,领导人恢复了毛泽东时代的这一机构设置。这样,从党的中央层面来看,形成了中央书记处,中央政治局和政治局常委会三个层次的政治领导结构,中央书记处负责日常的党务活动,中央政治局及其常委会负责重大决策。党中央的上述机构之间的职能划分有效地降低了机构间冲突的产生,强调了上述机构之间的分工与合作[10](pp.100-103)。从建设民主的角度来看,上 述 改革事实上推动着党内权力的分权化改革趋向。

在重构党内基本制度的基础上,领导人推进了各项制度的制度化建设水平。并将其作为推动党的民主建设的重要内容。在推动党的基本制度的制度化方面,领导人做出了如下两个方面的努力。首先,作为党的决策机构,中央委员会、中央政治局及其常务委员会的制度化水平获得了很大的提升。在改革时代,党的中央委员会定期召开,以确定此后一年党的工作重心,这项制度已经得到巩固。党的政治局会议和常务委员会定期召开会议的模式也逐步确立。其次,党的领导层的选拔和更替模式得到巩固。为了避免党的领导人职务终身制所带来的政治僵化,更好地实现党内精英的更替和最高权力的和平交接,党的第二代领导人以身作则开始推行领导干部退休制度。以此为范例,党的第三代领导集体、第四代领导集体都实现了最高权力的制度化交接。

(三)中央委员会地位的提升及其差额选举的推行。在党中央的组织结构中,党的中央委员会具有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根据党章的规定,党的中央委员会每年召开一次大会,确定此后一年党的重要方针和政策。由于党的中央委员基本上由省部级及其以上高级干部组成,因此党的中央委员会的作用与变迁成为了观察中国政治的重要方向标尺。

在改革开放之后,党的民主建设的一个重要趋势就是中央委员会在党内的作用逐步提升。这反映在如下方面。首先,重大方针政策的形成和制定、党内共识的形成都需要在中央委员会这个层面来进行。其次,作为政治局委员及其常委的选举机构,中央委员会逐步成为中央政治局的权力基础。这二者之间在日趋形成一种相互责任制,这种相互责任制导致政治领导人和中央委员之间形成了一种相互考虑彼此利益诉求的循环机制[11](pp.79-86)。这种相互责任制的形成对于党内民主的实现有着两方面的作用。首先,这种相互责任制导致领导人在决策过程中需要更加重视中央委员的偏好,把各个地区和行业的利益诉求纳入政策制定的考虑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推动着党内高层政治决策过程的民主化趋势。其次,随着革命元老逐步退出政治领域,相互责任制在逐步引发最高领导人权力基础的转变。从党的领导集体的形成过程来看,这种趋势日趋显著。本文下述的案例也反映着中央委员会在党的领导集体形成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考虑中央委员会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从党的十四大开始,中央委员会的选举引入了差额选举的改革,以此作为推进党内民主建设的措施。在党的十四大之后,历次中央委员会的选举都采取了差额选举的模式,并且差额的比例在逐步提升。可以说,中央委员会的差额选举成为了党内民主在高层的鲜明体现。

(四)重大事务决策的民主化过程。除了上述制度层面的调整之外,党内民主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于党内重大事务决策过程的民主化和透明化。推动党内在重大事务决策方面的民主化改革成为我们观察党内民主发展进程的重要参照点。这里将以领导人的选择为案例展开分析和讨论。从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发展的实际过程看,领导人的选拔和更迭过程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无论是采取指定继承的方式,还是采取党内竞争的方式,领导人的选择都充满着不确定性。指定继承的方式容易诱发政治上的僵化和封闭,而党内竞争的方式则容易诱发党内的政治冲突,危及党的团结。考虑毛泽东时代领导人指定继承的历史传统,改革时代的领导人在如何实现领导人选拔的民主化改革方面也在进行着审慎的尝试。从开放化和透明化意义上说,这项改革成为党内民主发展进程的重要标志。随着党的十八大的闭幕和新一届领导人的履职,我们也可以从中观察到新一届领导集体产生过程中的民主化趋向。在党的十八大闭幕之后,新华社播发了《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新局面的坚强领导集体——党的新一届中央领导机构产生纪实》报道,为我们展现了新一届领导集体的产生过程。

报道写到,为了在党的十八大上实现新老领导集体的交替,中央首先确立了新任领导层干部选拔的标准,作为评价与选拔新任政治局委员的条件。这四个条件包括:1.政治坚定,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坚持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坚决贯彻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2.领导能力强,实践经验丰富,有正确的政绩观,工作业绩突出,党员和群众拥护;3.带头执行民主集中制,善于团结同志,相容性好,自觉维护中央领导集体的团结统一;4.党性原则强,思想作风和工作作风过硬,廉洁自律,在党内外有良好形象[12]。以此为基础,党中央开始从五月就开始了新一届领导集体的推介,考评和确定工作。

对于这个过程,报道做了如下的描述。2012年5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党员领导干部会议,就可新提名为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组成人员预备人选进行民主推荐。同时,就可新提名为十八届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组成人员预备人选也进行了民主推荐。搞好这次民主推荐,是保证党的十八大顺利产生一个反映全党意愿、得到党内外公认、坚强有力团结统一的中央领导集体的重要基础。全体与会同志以对党负责、对中央负责、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长远发展负责的态度,出于公心,坚持党性,举贤荐能,公道正派,严格掌握条件,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的用人标准,同时考虑年龄和结构要求,认真思考,审慎、公正地行使民主权利。通过民主推荐,一些德才兼备、实绩突出、群众公认的优秀干部进入选拔视野,使可新提名为中央政治局组成人员预备人选具有较好的基础。从党和国家工作大局统筹考虑,中央根据民主推荐的结果、组织考察的情况和班子结构的需要,就新一届中央领导机构的组成方案反复进行酝酿,多次听取意见,提出了新一届中央领导机构人选建议名单[12]。

尽管报道并没有对于这个过程的诸多细节加以展现,我们仍然可以从中观察新的领导集体的产生方式,相比于毛泽东时代和邓小平时代的继任领导集体的产生方式,十八大具有了如下三个方面的特点。首先,民主推荐是进入政治局委员及其常委候选人的途径,而推荐的候选人需要符合中央制定的新任政治局委员及其常委的标准。这体现着精英选拔标准的透明化和民主化趋势。其次,中共中央根据候选人的工作表现和新一届政治局领导班子的需要,反复酝酿,提出了新领导人选建议名单。这个过程体现了领导人选择过程中的选拔机制,即中共中央从民主推荐的人选中进行挑选。最后,考虑从党的十三大开始,政治局委员及常委即由中央委员会差额选举产生,所以,新任领导集体的成员在中央委员会也经历了民主选举的过程。从报道可以看出,新任领导集体的产生经历着民主推荐——领导选拔——全会选举这样三个过程。尽管并没有在党内推行不同候选人之间的竞争性选举,但上述过程的三个阶段事实上都包含着民主的因素或者趋向,即党的领导人和中央委员们在不同的候选人中进行选择。考虑社会主义国家中领导人选择过程指定继承模式的普遍性,中国共产党所逐步推行的继任领导人选择过程的制度创新事实上具有民主化改革的含义。

党内重大事务决策的民主化趋势还体现在诸多方面,继任领导人的选拔过程是其中一个典型的案例。事实上,从近年来党的重大政策制定过程来看,这种决策的民主化和透明化趋势在逐步加强。

三、精英更替与党内民主建设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社会结构和利益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与之相伴随,传统的国家治理模式也在进行着相应的调整和改革。在这个过程中,民主化改革的因素被纳入治理模式的改革之中。总之,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民主化改革的发展似乎在逐步验证经济社会发展对于政治体系的良性推动作用和政治体系对于上述变化的有效而敏感的回应。正是基于这种简单的经济决定论视角,导致了不少研究在经济社会领域的变化中发掘民主化建设的动力,并试图在经济社会变化与政治民主发展之间建立单向而直接的联系。

然而,简单化的经济社会决定论事实上并不能给改革时代的党内民主提供充分的解释,其根本问题在于上述解释忽略了中国共产党秉承的民主集中制的强大传统和作为一个列宁主义政党对于经济和社会领域的控制与整合能力,后者是通过一系列的制度安排,比如自上而下的干部任命体制,党对大众媒体的引导和控制,基于党的组织路线的精英准入制度等来实现。在这里,我们需要避免以外在的社会经济变迁来解释党内民主的演进,而需要从党自身的组织结构演变来考察党内民主。在这个意义上,外在的社会经济变化只是改变了党的外部环境,这些变化并不必然转化为推动党内建设的动力。

正是基于上述解释的不足,本文将提出一种替代性解释,即精英更替对于党内民主的推动作用。需要强调的是,本文并不是单纯的精英政治决定论,而是着重关注领导人的推动和精英更替对于党内民主建设启动和演化的推动作用。

改革开放以来,以邓小平为代表的党的第二代领导人迅速将党和国家工作的重心从阶级斗争转移到经济建设方面。通过对于“两个凡是”的批判,关于真理问题的讨论,颁布建国以来关于党的历史的若干重大问题的决议,审判“四人帮”,清理“三种人”等措施,领导人力图清理毛泽东时代的左倾方针路线,推动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建设。同时对于毛泽东时代党内政治生活不正常,比如个人崇拜、职务终身制、特权膨胀等现象,领导人也提出了诸多的批评和反思,将建设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重要任务。上述新目标和主张反映着领导人力图转换政治正当性的努力:将其从毛泽东的个人魅力和意识形态承诺转换为更加具体化和可操作化的经济发展和现代化建设。正如哈丁指出,这种转换推动了政治正当性在程序层面和实质层面的转变,“以此观之,中国自1978年以来的政治改革可以被描述为政权程序性正当性从克里斯玛向韦伯描述的理性法律权威的转型。反过来,政权的实质正当性也基于现代化和民族主义的观念而得以增加”[13](p.184)。随着邓小平将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向经济建设,政治的正当性基础随之发生了转换,并逐步形成了改革时代基于经济发展为核心的正当性基础。

从20世纪80年代起,中国的政治精英经历了若干次重要的更替。改革开放之初,随着文革期间政治激进分子被淘汰,大批毛泽东时代受迫害的老干部相继复出,构成了改革改革开放初期第一次大规模的精英转换。然而,之后不久,服务于经济建设的目标,领导人又开始了一场规模更加浩大的精英更替改革。这次改革需要将年富力强的年轻干部吸纳进政治体系,以服务于当时经济发展的需要。为此为目标,领导人更改了传统的精英准入的标准,依据改革开放新形势的需要,确立了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四化”新标准。在此基础上,各级党的组织部门将干部四化作为一项重要政治任务加以贯彻和执行。经过20世纪80年代的持续推动,符合四化标准的新干部陆续进入党和政府的各级部门,到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完成了党的干部的更替。无论在政治局层面,还是中央全会层面,政治精英的平均年龄和学历结构都经历着持续而显著的变化[14](pp.130-135)[15](pp.159-166)。

20个世纪80年代以来的精英更替导致了革命一代领导人的退出和技术型官员的兴起。技术型官员的兴起从三个方面推动了党的民主化建设。

(一)领导人权威基础的转换、革命领导人的退出和技术官员领导人的兴起将引发政治精英的权威基础发生变化,这可能为党内民主的实现奠定权威的基础。韦伯根据权威的不同来源对于权威进行了类型学上的区分:传统型权威、克里斯玛型权威和法理型权威。传统型权威产生于社会中沿袭已久的历史传统或者习惯。克里斯玛型权威产生于危机时刻下超凡魅力人物卓绝的个人能力和才能,这种权威的行使带有非制度化和非程序化的特征。法理型权威则是现代社会的产物,去权威的来源和运作将遵循制度化的规则。作为党和国家的缔造者,革命型领导人的权威类型来源于他们领导中国革命和建立新型制度的卓越威望和个人能力。与革命型领导人不同,技术官员型领导人的权威来源于其制度和职务。权威类型的转换导致了技术型领导人在政治活动中将越来越依靠透明化和民主化的规则,而不是借助于个人威望。

(二)政治退出机制的成型和制度化。政治精英制度化的更替机制的形成,事实上推动着政治退出机制的确立,这是组成党内民主的重要构件。民主制度的一个重要内容是政治精英制度化的进入和退出机制的确立和制度化,这个机制能够确保民主制度所要求的良性的精英循环。改革开放前,政治领域持续的斗争和事实上的领导职务终身制阻碍着上述制度的建立。改革开放以来,领导人终止了党内持续的政治斗争,强调党的统一团结;废除领导职务终身制,实现领导人的任期制和退休制度。在此基础上,推动着领导集体和平和制度化的权力交接过程。可以说,随着政治退出机制的成型和发展,未来党内民主的必将得到有效地完善。

(三)政治精英游戏规则的转型。政治精英更替有助于改变革命家一代政治精英的政治游戏规则,从而为党内民主的巩固和持续性奠定基础。有人认为,20世纪中国精英政治最根本和核心的特征是政治博弈中的赢者全得和输者全输,只有彻底改变这种状况,建设民主政治才能成为可能。为此,需要做出如下方面的改革:抛弃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想,将党内的意见冲突与社会层面的阶级斗争加以明确的区分;政策分歧将以解决问题为趋向,保证党内在意见表达、辩论方面的基本规范,促进党内的对话,议价,妥协的实现;为权力游戏的失败者提供体面的出路等方面[16]。随着政治精英的更替、技术官员型领导人的兴起上述领域的转型在逐步推进。技术官员型领导人与革命型领导人相比,更侧重于政治的管理性质而非阶级斗争性质,对于政策辩论中的不同主张也更加宽容,需要依靠更多的妥协和协商来达到共识。事实上,这种政治观念的变化有助于推动党内民主的发展。

从过程的角度看,上述三个方面都有助于党内民主的实现:精英基础的转换有助于提升党内制度和规范的作用和权威,精英政治退出机制的形成和确立有助于民主过程的合理化,政治规则的转型有助于培育民主政治所需要的合作和妥协观念。

四、结语

选择党内民主作为推进中国民主建设的切入点,事实上开启了中国民主政治建设中的自上而下的途径。作为一个遵循民主集中制的列宁主义政党,推进党的民主建设在世界范围内来看是一项史无前例的制度改革。如同经济改革一样,党内民主的改革也需要摸着石头过河,如何在实现民主的过程中有效地保持中央的权威,避免政治上的分裂和动荡是改革的难题。基于这样的考虑,现阶段党内民主所遵循的自上而下的改革模式正是上述考虑下的一个审慎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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