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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书《易传》理性精神内在架构蠡测

2013-02-01吕相国

中州学刊 2013年5期
关键词:系辞爻辞易传

吕相国

帛书《易传》由六篇文章组成,按帛书先后排列顺序分别是《二三子》、《系辞》、《衷》、《要》、《缪和》、《昭力》六篇。帛书《易传》六篇自出土起就伴随着这样一个问题:六篇文字是否是一个在思想上具有同构性的作品系列?这一问题已经被多人论述,概括言之,大致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帛书易传五篇之间存在着种种联系,反映出其作者知识和思想观念的一致性,这可能经过一人之手整理写定。”①另一种观点认为其在“核心观念、诠释方法和具体内涵上都具有一致性”②,故而认为六篇属于同一个思想系统。且被帛书作者或者帛书的抄写者所排定的六篇顺序并非完全出于一种随意的无意识的杂乱排序,而是有一定的结构框架的。这种框架结构一方面显示了当时抄写者或者帛书作者的价值取向,另一方面也为我们把握帛书《易传》的整体思想结构提供了一个先天的便利条件。

一、帛书《易传》六篇整体思想分析

尽管很多学者已经从文献学的角度对帛书《易传》的结构进行了讨论③,但是从思想构成角度来分析其理论结构的却甚少。一个文本的终极意义是我们对其思想价值的汲取,因此我们接着前辈同仁所开辟的道路继续前进便显得迫切和必要。

从帛书《易传》作者对《易传》六篇的排序来看,排在最前面,紧接帛书《周易》易经的是《二三子》,其后依次是《系辞》、《衷》、《要》、《缪和》、《昭力》,这种排列曾有人论及,指出这种排序并非杂乱无章的,而是“经过精心考虑的”,“有自己体系的完整书籍”④。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显示帛书《易传》作者在安排六篇的顺序时是按照其思想重要程度来排列,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对六篇文章思想主题的把握来为我们的假设做一个印证。

《二三子》为帛书《易传》第一篇,廖名春先生曾经对其中的内在结构进行过分析:“《二三子》文中以圆点分为三十二节。第一节文字较长,论述‘龙之德’;第二至第四节、第九至第十七节论述乾、坤两卦的爻辞;第五至第八节依次论述蹇、鼎、晋三卦的卦爻辞;第十八至第三十二节末尾依次论述屯、同人、大有、谦、豫、中孚、小过、恒、蹇、艮、丰、涣、未济十四卦的卦爻辞。”⑤先引用卦爻辞,然后以“孔子曰”的形式对答,对答的内容多为“君子”、“圣人”、“大人”的德行容议和为政之方。《二三子》的作者通过对卦爻辞的德义解释来引申出修身治国之方,希望对人有所启迪和帮助。

帛书《系辞》不分篇章,与今本《系辞》之间异文非常多,且今本较帛本多出数章。比较二者的思想构成,今帛本基本相同,俱思想内容丰富,然从整体上来看,主要是从天地人“三才之道”和“天人相参”的整体视域角度来论述“易道”的广博与深邃。其中需要注意的是,其多处对“天道”思想进行了的论述,如:“一阴一阳之谓道,系之者善也,成之者生(性)也”、“是故易有大恒,是生两仪,两仪生四马,四马生八卦,八卦生吉凶,吉凶生六业”等。亦对“德义”思想进行了部分阐释,如:“盛德大业至矣幾(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诚德”、“理材正辞,爱民安行曰义”等。

《衷》为帛书《易传》第三篇,文中以圆点隔开为若干章节,文中有残缺,廖名春先生曾对其进行了概括:“从其内容看,其第一至第二行说阴阳和谐相济,是《易》之精义。其第三行至第十行历陈各卦义,其解释多从卦名入手。从第十三行至第十五行左右,为今本《说卦》的前三章,内容较为完整,但‘天地定立(位)’四句,却根据帛书卦序对《说卦》文进行了改造。自第十六行至第二十一行左右,阐述键川之‘参说’。自第二十二行至第三十四行,分别阐述键川之‘羊(详)说’。从第三十四行至第四十五行,为今本《系辞下》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依朱熹《本义》所分)。”⑥可以看出,《衷》篇大致可以分成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引阴阳理论释易,以阴阳总说“易之义”,“天道”思想凸显,抽象程度较高;第二部分,“从卦名入手”分释各卦之卦义;第三部分,突出“乾坤”二卦乃“易之门户”的重要地位,详说“乾坤”二卦之卦爻辞义,对二卦之卦爻辞做出了与《二三子》的解卦理路相似的诠解,凸显二卦所包含的“德义”思想;第四部分,历陈“上卦九者”,“赞以德而占以义”,对《易》作了“德义”上的总说明。可以看出,《衷》篇的思想形式较复杂,既有与《二三子》相同形式的对各卦卦义之分说,亦有与《系辞》相似的对《易》道的提纲挈领式的总说,但是就思想实质来看,与前两篇并无二致,且抽象程度与思想深度亦不逊于前两篇。

《要》篇亦以圆点为标志分为若干章节。但由于其中的部分章节缺字太多,具体思想内容已经无法辨识,然就其已有的文字观之,“由于第一至第八行残缺过多,分章情况尚不清楚,但自第九行起,分章情况就鲜明了。第九行(包括第八行的一部分)至第十二行‘此之胃也’可能属一章,其内容主要是今本《系辞》下篇第五章的后半部分(依朱熹《本义》分)。从第十二行‘夫子老而好《易》’至第十八行‘祝巫卜筮其后乎’为一章,记载孔子晚年与子贡论《易》之事,从第十八行的最后两字至第二十四行末为一章,记孔子给其门弟子讲述《周易》损益二卦中的哲理”⑦,故我们可以将《要》篇大致分成三个互不相干的独立部分:第一,是对部分卦之卦爻辞作“德义”上之阐释,且涉及政治哲学;第二,阐述孔子之所以重视《周易》之原因,以及孔子以“德义”诠释《易》之价值取向,从而突出《周易》在“德义”上的至高人文价值;第三,是孔子对《损》、《益》二卦所包含的宇宙、人生、政治哲理的阐发。通过对《要》篇三部分思想内容的总结,我们可以看出《要》篇继承了前三篇自然与人文、“天道”与“人道”相参之宏大易学视域来阐释《易》道的精神特质。

《缪和》、《昭力》两篇以问答形式展开,二者虽各自名篇,但从内容来说实即一体。“《缪和》约二十四段,第一至第五段是缪和向先生问《易》,讨论了涣卦九二爻辞、困卦卦辞、□卦、谦卦九三爻辞、丰卦九四爻辞之义。第六至第八段是吕昌向先生问《易》,讨论了屯卦九五爻辞。涣卦六四爻辞、蒙卦卦辞之义。第九段是吴孟向先生问《易》,讨论了中孚卦九二爻辞之义。第十段是庄但向先生问《易》,讨论了谦卦卦辞之义。第十一段是张射向先生问《易》,也是讨论了谦卦的卦辞之义。第十二至二十四段解易的形式为之一变,它们不再是问答体,而是直接以‘子曰’解《易》和以历史故事证《易》……《昭力》共三段,都是以昭力问易,先生作答的形式出现的。第一段是阐发师卦六四爻辞、大畜卦九三爻辞及六五卦爻辞的‘君卿大夫之义’,第二段是阐发师卦九二爻辞、比卦九五爻辞、泰卦上六爻辞的‘国君之义’,第三段式阐述‘四勿之卦’之义。”⑧从其分段和具体内容我们可以看出,《缪和》、《昭力》在解卦形式上基本相同,两篇的思想主题主要涉及政治哲学,且是以“德义”为基础的政治哲学。

通过以上对帛书《易传》六篇思想主题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六篇帛书《易传》讨论的主题大致有三个:宇宙论意义上的“天道观”、与生命德性息息相关的“德义论”以及建立于二者基础上的政治哲学。而六篇的侧重点又不一致,大致分来如下:《二三子》和《衷》篇大部分、《要》篇大部分是侧重“德义”主题的讨论,而《系辞》和《衷》篇一部分、《要》篇部分段落则是侧重于“天道”思想的讨论;《缪和》、《昭力》两篇的主题则是讨论政治哲学,虽然亦涉及天道与德义的讨论,但就其主题而言可以说是政治哲学讨论的“专篇”。

就帛书《易传》六篇的三个主题之间的关系而言,“天道观”为“德义论”提供了宇宙论上的价值支撑,而“德义论”则将“天道观”所展现的宏大宇宙图式落实为和人的现实生活息息相关,内在于人自身,且人对其具有主观能动之把握能力的“德义论”,二者互相牵合,一体无二,都具有形而上之品质,一起构成了“易道”的核心内涵。而第三个主题政治哲学,则是建立在前面两个核心内涵的基础上,不过是两个核心内涵的外延运用而已。因此就帛书《易传》六篇在“核心内涵”和“外延运用”所占有的比例来看,帛书《易传》的前四篇明显要重于后两篇,这也在帛书《易传》的大概轮廓上论定了其固有文本排序是有意为之的假设。

如果继续分析三个主题的相关性,可以发现,三者有一个共同的通约性,都是以理性为背景而展开的,因为“天道观”、“德行论”的建立有赖于理性的高度发展。而其具体的分野是:“天道观”是建立于“自然理性”之上的,而“德义论”和“政治哲学”则是建立于“人文理性”之上的,那么帛书《易传》的内在思想结构就可以用“自然理性”和“人文理性”的分野来概括,而二者所具有的共同的理性特征正是对帛书《易传》所产生的时代之精神的一种凸显。

二、“赞、数、德”三种品格解析

《易》有赞、数、德三种品质,《易传》屡有论述,这三种品质的内在关系共同体现了帛书《易传》的理性精神的内在架构,故对三者关心的论述分析就显得十分必要,然在帛书《易传》中将三者并列论述的仅有两处,一见于帛书《衷》篇,言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占也,参天两地而义数也,观变于阴阳而立卦也,发挥于刚柔而[生爻也,和顺於道德]而理於义也,穷理尽性而至于命也”;一见于帛书《要》篇,言曰:“子曰:‘《易》,我后其祝卜矣!我观其德义耳。幽赞而达乎数,明数而达乎德,又仁守者而义行之耳。赞而不达乎数,则其为之巫;数而不达于德,则其为之史。’”总观这两段对“赞、数、德”的界分,我们可以看出:赞与占筮直接相关,乃巫者之事;数虽亦与占筮有关,然已拥有第二个层面的内涵,开始与天道自然相关涉,乃史者之事;德则完全摆脱占筮的束缚,直接凸显《易》之人文价值,此乃孔子之价值追求。“德”与“赞、数”的界限易辨别,而“赞”与“数”由于都和占筮有关联,所以不易分别,因为古之史官亦乃掌管占筮之职,故二者多有混同,但是《要》篇既将其分别而言,当是就其相异处而言,“巫”与“史”的相异处是史亦掌管“天文历法”等,即亦与“天道自然”相关,故而言曰“参天两地而义数也”,可见“数”是与“天地之道”相关的。由上可知,三者可以表述为:“赞”是体现《周易》之原始占筮之用;“数”则体现了《周易》之“自然理性”;“德”则体现了《周易》之“人文理性”。⑨也就是说这三个方面凸显了帛书《易传》的整体精神。

在帛书《易传》作者认为,“赞、数、德”三者虽品质各异,然却同等重要,共同构成《周易》的核心价值。虽然如此,然三者并非平铺的并列关系,而是存在一个逻辑之递进关系,这种逻辑是一种历史的逻辑,即“赞”之用作为《周易》的原初之用,是逻辑的起点,途经与人较远的“自然理性”——“数”,归结为与人德性相关的“人文理性”——“德”。就其逻辑之演进而言,并不存在一个孰重孰轻的关系,而是一体同重,共同构成了《周易》的一个发展演进史,且三者并非互不相干,而是环环相扣,紧密联系。在帛书《易传》中,《周易》之占筮作用已经被《易传》作者做了创造性的转化,剥去了其原始宗教之神秘外衣,将其纳入天道思想的整体框架下,被赋予了理性之精神。因此就三种品质所彰显的精神而言,都是对理性的精神彰显;就其内在之构成因素而言,无非自然理性与人文理性,二者相互依存,互相支撑,共同构造着帛书《易传》之理性精神框架。

就价值取向而言,三种品质有高低上下之别。虽然帛书《易传》吸收占筮思想,将其列为《周易》的重要思想内容,且把“自然理性”与“人文理性”同等并列,作为构成帛书《易传》理性精神的重要因素,然就其价值归依,或者说就其终极价值追求而言,帛书《易传》的最高理想是追求以“人文理性”为基础的整体人类“德义”之自觉和实现。何以言之?帛书《要》篇言曰:“赞而不达于数,则其为之巫;数而不达于德,则其为之史。史巫之筮,向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其德而已,吾与史巫同途而殊归者也。”此段乃写孔子《易》学观之的价值取向,孔子虽然充分肯定了“赞”与“数”的思想价值,然而他认为由“赞”达“数”,由“数”达“德”却是一条既是必然又是必要的途经,只有顺此途径方能获得《易》道之真谛。孔子认为他与史巫的区别,并不在于否定《周易》本身,而在于顺着《周易》的自然逻辑发展,获得的终极价值归依不同,此即是所谓的“同途殊归”之真义。其实孔子对“人文理性”的充分肯定体现的是帛书《易传》作者的价值取向,从而进一步展现了帛书《易传》所富含的理性精神整体架构的一个重要特征。

三、“天、地、人”三才之道合论

如果说,“赞数德”三种品质揭示的是“人文统摄自然”的理性结构,那么帛书《易传》中的“天地人”三才之道所揭示的则是“自然支撑人文”的理性结构。

帛书《易传》对“三才之道”的论述亦甚是丰富,大致包括以下几段:

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系辞》)

是故位天之道曰阴与阳,位地之道曰柔与刚,位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六画而成卦。(《衷》)

[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要》)

故《易》又天道焉,而不可以日、月、生、辰尽称也,故为之以阴阳;又地道焉,不可以水、火、金、土、木尽称也,故律之以柔刚;又人道焉,不可以父子、君臣、夫妇、先后尽称也,故要之以上下。(《要》)

总观上面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到所谓“三才之道”乃指“天、地、人”之道,亦称“三极之道”⑩。而具体言之,“天之道”指“阴阳”,“地之道”指“刚柔”,“人之道”指“仁义”(亦指“上下”)。“阴阳”指“日、月、星、辰”等物,“刚柔”指“水、火、金、土、木”等物,而“上下”则指“父子、君臣、夫妇”等。

虽然“天地之道”就其空间差异而言,有上下之别,就其质性而言,有清浊之异,故分而言之为“天之道”和“地之道”亦是必要之分。然若就其共同性而言,其所含之物都乃“自然之物”,故都可律之于“自然之道”名下,乃“自然理性”的体现。而与之相异的是“人之道”,不论指“仁义”,还是“上下”,都是针对“人伦”而言,是在为人之社会群体制定一个合理的规则,而不管其是外在的等级差别(“上下”),还是内在的道德原则(“仁义”),都是“人文化成”的一部分,是“人文理性”的体现。故将“三才之道”律之于“自然——人文”的理性视野来审视亦是合情合理的事。然而既然“天地之道”与“人之道”背后的理论支持存在“自然——人文”的理性分野,那么二者又是如何共同起作用来构架出帛书《易传》理性精神的内在结构呢?这成了摆在我们面前的需要加以说明和理清的重要问题,对这个问题直接回应的便是我们一直在追寻的帛书《易传》的理性精神架构的问题。

“天地之道”与“人之道”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呢?在我们对其进行回答前,先让我们看一下从帛书《易传》中抽取的如下段落:

圣人之言也,德之首也。聖人之有口也,犹地之有川浴也,财用所繇出也;犹山林陵泽也,衣食庶物[所]繇生也。(《二三子》)

德与天道始,必顺五行,其孫贵而宗不傰。(《二三子》)

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地厚乎仁,故能爱。(《系辞》)

圣人具以见天地之业,而□擬诸其形容,以马其物义,[是]故谓之马。圣人具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同,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教。(《系辞》)

《损》、《益》之道,足以观天地之变而君者之事已……故明君不时不宿,不日不月,不卜不筮,而知吉与凶,顺于天地之心,此谓《易》道。(《要》)

凡天之道,壹阴壹阳,壹短壹长,壹晦壹明。夫人道雠之。(《缪和》)(11)

我们可以看到,由圣人彰显的“人道”是对“天地之道”的模仿和继承,我们如果将“天地之道”泛化,那么“人道”也只不过是“天地之道”的一个重要环节,仅是“天地之道”在人类族群中的一个缩影。这一说明充分的体现了“人道”对“天地之道”的尊敬与崇尚,可见帛书《易传》作者虽然认为“人道”是最终的价值依归,却并不主张“人道”可以凌驾于“天地之道”之上,相反,他认为“人道”是包含于“天地之道”之中的,是“天地之道”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由此可知,“自然理性”相较于“人文理性”具有更加广泛的意义,帛书《易传》作者不仅仅局限于从人之族群本位来看人,而是从更加宽泛的角度和视野——整体宇宙的视野来俯瞰人类,那么天地万物就获得了与人类相等的生存权利和存在价值。由此我们来进一步审视帛书《易传》所蕴含的理性精神的内在架构,所得到的理性架构图示为:自然支撑人文。自然理性从最普遍的角度支撑了人文理性,人文理性是自然理性的一个特殊缩影。离却自然理性,人文理性的视野将被局限,其作为最终的价值归依也将失去其“终极意义”。

“三才之道”所反映的帛书《易传》理性精神之内在结构正如上述,结合我们在对“赞、数、德”所体现的理性精神之内在结构的分析,可以完整地描绘出一幅帛书《易传》中所蕴含的理性精神的内在结构图,这个结构图由两个因素组成,即“自然理性”与“人文理性”,二者的相关有机作用构成了整个理性结构的框架。在其中,“自然理性”是前提和支撑,保证了《周易》之原始宗教神秘性向理性过度和转化的可能,只有借鉴于“自然理性”,才能完成《周易》由宗教神秘向“人文理性”的伟大跨越。而“人文理性”则是寄予着帛书《易传》作者的终极追求和最高理想,是作者的价值归依:人虽然是存在于天地之间的自然存在物,拥有与其他生物一样的生存权利,要同等地遵循外在的自然法则,然而人终究是有别于自然生物的存在物,是通过个体和族群的奋进便可以做到“与天地参”的“万物之灵”,因此人便必须摆脱靠“血气”和“力”组成的,以“适者生存”、“优胜劣汰”为基本原则的,野蛮血腥的自然团体,而建立一个以成就人之“德性”为最高价值追求、以“上下”和“仁义”为基本原则的温和的、含有浓重人文气息的社会群体。这样帛书《易传》理性精神的内在结构便是:自然理性支撑人文理性,人文理性统摄自然理性。由二者的这种相互有机作用共同构成了一个稳固结实的理性结构,同时避免了先秦道家和儒家发展过程中的缺陷,吸取了二者各自的胜场长处,使帛书《易传》成为理性发展历程中的一朵奇葩。

综上所述,我们看到,帛书《易传》六篇文字不仅在整体思想架构上有密切的关系,而且彼此之间构成了一个有机的统一体,这个统一体是“自然理性”与“人文理性”的统一,具体言之,便是“人文统摄自然,自然支撑人文”,二者水乳交融,互为一体,共同架构了帛书《易传》的理论体系。这种“天人合一”的理论架构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它融合了儒道两家的学术胜场,疏通了自然与人文之间的隔阂,塑造了中国哲学乃至中国文化的整体宏大之视域,从而培养了生长于此种文化品格中的整个族群的道德素养和文化追求。对于中国文化融通的品格的塑造,《易传》虽然不能说是“源”,却是起到了弘扬和扩大的作用。

注释

①梁韦玄、王俊超:《帛书易传五篇之间的联系及其成书年代问题》,《吉林师范大学学报》2004年第6期。②张克宾:《帛书〈易传〉诠释理路论要》,山东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③于豪亮:《帛书〈周易〉》,《文物》1984年第3期;李学勤:《帛书〈周易〉的几点研究》,《文物》1994年第1期;[日]近藤浩之:《帛书〈周易〉的整理过程及其编目》,《简帛研究译丛》第一辑,湖南出版社,1996年;邢文:《论帛书〈周易〉的篇名与结构》,《考古》1998年第2期;另见:李学勤:《周易溯源》第五章第二节《帛书〈周易〉的几个问题(上)》,巴蜀书社,2006年。④李学勤:《帛书〈周易〉的几点研究》,《文物》1994年第1期;另见李学勤:《周易溯源》第五章第二节,巴蜀出版社,2006年,第320页。⑤廖名春:《帛书〈二三子〉简说》,《道家文化研究》第三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另见:廖名春:《帛书〈周易〉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325页。⑥廖名春:《帛书〈易之义〉简说》,《道家文化研究》第三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另见:廖名春:《帛书〈周易〉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69页。⑦廖名春:《帛书〈要〉简说》,《道家文化研究》第三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另见:廖名春:《帛书〈周易〉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85页。⑧廖名春:《帛书〈周易〉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347页。⑨张克宾曾在其硕士论文《帛书〈易传〉诠释理路论要》中认为“如果说“赞”、“数”所体现的是“天道”的话,那么“德”所体现的则是人道。”此言甚是,此处引出,以相互发明印证。⑩陆德明《经典释文》引郑玄曰:“三极,三才也。”韩康伯《系辞注》曰:“三极,三材也。”故“三极之道”乃是“三才之道”的另称。何谓三才?《经典释文》引王肃曰:“阴阳、刚柔、仁义为三极。”《周易集解》引崔憬语曰:“言重卦六爻,亦兼天地人道。”朱熹在《周易本义》中言曰:“六爻,初二为地,三四为人,五上为天……三极,天地人之至理。”故可见,三才之道指“天、地、人”之道,具体表现为:“阴阳、刚柔、仁义”三者。 (11)具体文意可参见陈松长《道家文化研究》第六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中对此的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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