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军”战略战术问题的五次异议
2013-02-01薛宗耀
薛宗耀
(福建省中共党史学会,福建 福州 350007)
1933年6月,中共(苏区)中央局根据共产国际驻上海军事顾问团(以下简称“顾问团”)的意见,决定将红一方面军主力分成“东方军”、“中央军”,先在闽、赣两省分离作战,再合兵夹击抚州、夺取南昌,试图以此打破蒋介石即将对中央革命根据地发动的第五次“围剿”,以及实现其念念不忘的革命在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
从“东方军”组建、入闽作战到回师江西的三个月时间里,朱德(中革军委主席、中国工农红军总司令兼红一方面军总司令)、周恩来(中国工农红军总政委兼红一方面军总政委)、彭德怀(中革军委副主席、红三军团军团长兼“东方军”司令员)、滕代远(红三军团政委兼“东方军”政委)等前方红军领导人(以下简称前方领导人)在若干战略战术问题上,与中共临时中央总负责人博古、中革军委代理主席项英等后方中央局或中革军委领导人(以下简称后方领导人)以及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远东局(以下简称“远东局”)、“顾问团”有着不同的思路,并坦诚地交换过意见。双方的异议,实质上是实事求是的思想与教条、偏见、浮躁等思想的碰撞。
本文拟依据有关历史资料,就“东方军”战略战术问题中双方五次较大的异议,作简要的记述。
一、关于分兵福建的问题。——后方领导人接受“顾问团”的指示,提出中央主力红军分兵,以红三军团为主组建“东方军”,入闽执行三个阶段的作战任务。朱德、周恩来认为,中央主力红军此时不宜分兵,即使分兵,还是以红五军团为主组建“东方军”,且仅在闽北即靠近闽赣省的边界地区活动。
中央革命根据地第四次反“围剿”斗争取得胜利后,刚刚抵达瑞金不久的博古等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过高地估计革命形势和红军力量,想要“连续地战胜敌人”,命令红一方面军主力接连攻打乐安、永丰、宜黄3座县城,试图以此打开通往南昌的大门。由于各种原因,红军没有完成预定的计划。
“顾问团”认为:是“我们的主力集中于一个单独的作战单位,即方面军,这就不能从各方面配合作战”;“我主力的束缚,以致对于北方的敌人很少机会再给以有力打击”。提出需要有“我们外部的力量的行动”,“从方面军调出若干部队,为着在六月、七月进行分离的作战”。1933年6月,他们发出《对今后作战计划的指示》(简称“沪电”或“长电”)。
“沪电”要求以红五军团为主,“包括清流以北福建所有的力量,以后便应包括赣东北的力量”,组建“东方军”。第一阶段于7月初“完成在清流、宁化、归化(注:即明溪)区域的集中”,“从速进攻消灭……可能在此的部队之前进的各旅的实力”;第二阶段“从清流、宁化区域继续向北进攻,以将乐为总方向”,于7月底完成消灭在闽北区域发现的敌人部队的任务,并围攻或夺取邵武;第三阶段与方面军会合,“开始从抚州区域向南昌的进攻”。
“沪电”强调:“望你们在适当的考虑以后,接受这一计划,作保障今后进行这一计划的必然过程中一切实行步骤与行动所根据的总路线。我们完全知道,新的形势,将给此种计划以许多纠正,阻止我们直接执行这一路线,这种牵制,当然是可能的,但我们不应拒绝执行这一计划。”[1]225
中央局接受“顾问团”的指示,为了更有力地打击福建境内的国民党军队,提出:“拟改令彭滕(注:即彭德怀、滕代远)率三军团全部,去做东方军的基干。”“一、五军团依计划在北面地带,积极活动。”同时,询问正在前方指挥作战的朱德、周恩来:“你们意见如何望即电复。”[1]232,233朱德、周恩来多次复电,坦率地表达了意见,归纳起来有两大项内容:
(一)蒋介石在中央革命根据地北面“正对其主力部队七个师(九、十、十一、十四、四十三、五十九、九十师)实行点验改编,限七月半完成”,与北线面临的危险相比,东南战线的敌人对中央革命根据地并没有构成大的威胁,十九路军和福建境内其他的国民党军队在近期内不会轻举妄动,倒是蒋介石“一贯希望压迫我主力退入建宁、宁化,好与十九路军等去进行残酷决战”。[2]建议不如及早顾及中央革命根据地北线的危险,在此寻找战机,破坏敌人的“围剿”计划。
朱德、周恩来提出参考意见,项英却于6月17日连致两电指责他们贯彻“沪电”不力。同日,朱德、周恩来复电解释:“沪电”中“许多具体规定须加考虑与修改,才能实现这一行动的总方针,否则预先可看到的将不能达到他所预想的要求”。[3]251-25218日,周恩来又致电申述:“正因有沪电,关系全盘利害及前途,故在同意它的总路线下,须仔细考虑它提出的具体步骤是否能够达到它所预期的要求,而不致将两月时光空空过去,甚至影响到许多部队的减员与减弱战斗力。这必须从敌情、地形、物质条件与我们的任务各方面加以估计。”[4]297
(二)原则上接受“沪电”,可以暂时抽调一部分主力,但不能过分削弱主力,还是按照“沪电”提出的以红五军团为主组成“东方军”,“方面军主力一、三军团目前绝对不应分开”。并建议:“东方军以活动于建泰将乐邵光(注:即建宁、泰宁、将乐、邵武、光泽)地区为合宜,……这不仅较打卢兴邦、十九路军易于求得补充,并容易求得运动战,且对于赣东北目前严重现象也给了直接援助。”[1]234-235
博古等人反对朱德、周恩来的意见,认为:“沪指示编组东方军团及其作战纲领,主要的是改进从前一手打人的单一作战线,而成为更有利的配合各方的两根作战线,来开展战斗新的局面。”“你对于目前的利益和虑及如沪所预见的地形,甚至行军的困难,只令东方军团在泰邵作战,而束缚其主力向东面进展,结果将不能达到沪所说的前途。”重申:“北方战地既不能与敌人主力决战,调出三军团,尤其彭滕去任指挥是适宜的。”[1]245,246
“远东局”也指责朱德、周恩来:“方面军的意思是仅仅接受第三阶段,完全取消了第一阶段,并很多的修改了第二阶段,这是大大的改变了原来计划的意见。在原来计划中,第一与第二阶段是进入决定胜负第三阶段之初步条件,……我们仍然不能同意你们的意见。”并盛气凌人地指示中央局:“我们想最好从现在起就停止在这一问题上交换意见,并让你们立即开始工作,同时在你们与前方负责指挥的同志中应用一切可能达到在这一问题上的一致,是所至盼。”[5]124,126
中央局于6月22日致电周恩来,认为朱德、周恩来的建议“仅侧重闽赣、闽浙赣方向,而对东南、西南战线将来无重大影响”,“我们认为不适合的”。强调:“上海电最主要的为建立两作战线,以准备八九月之总进攻,因之在目前阶段上,将[来]抚赣间区域作为我们钳制方向,而以清归间为这时间之反突击方向;在战略总之防卫方面下,一五军团及两个独立团,足够担负钳制任务,而反突击之力量,亦必须以三军团与彭为指挥适合。”并指示:“现在已非我们从容讨论一个又一个计划的时候,请于接电后重新考虑接受上海整个计划及我们的提议,即以三军团代五军团并立即行动。”[1]248-249
中央局此电宣布结束双方间的讨论且下达了命令。周恩来于23日复电:“绝对服从你们命令,并立即执行。”同时觉得有必要提出:“我要求在部队调动中回瑞(注:即瑞金)一行,面陈不同意见或改在博生(注:县名,即原宁都县)开军委会或中局会。因许多问题非电文所能详,许多批评完全不是我们愿[原]意也。”[1]249
后方领导人否决朱德、周恩来的正确意见,坚持红一方面军必须分兵作战,以红一军团、红五军团等组成“中央军”,留在中央革命根据地北线;以红三军团为主组成“东方军”,东进福建。在当时的形势下,这种“两个拳头打人”的战略是错误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中央革命根据地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失败的前奏和发端。1945年4月党的六届七中全会通过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就对当时的中央领导人“在作战问题上,它否认了敌强我弱的前提;要求……‘两个拳头打人’”,进行了反思和批判。[6]40
二、关于夺取泉上的问题。——前方领导人认为,应先集中力量夺取宁化县泉上土堡,对“东方军”的今后活动有利。后方领导人认为,“东方军”应先夺取清流县城和打击援敌十九路军,才有大影响。
7月1日,中革军委发布命令:“为迅速建立和完成抚河以东的作战地区,着以三军团(暂缺第六师)、十九师为东方军。开始组成部分,任彭德怀兼东方军司令员、滕代远兼政委。为配合作战,三十四师及闽赣军区、宁清归分区、各独立师团营不论,归彭滕就近指挥,并以袁国平(注:红一方面军政治部副主任兼红三军团政治部主任)兼东方军政治部主任,后东方军仍直接受一方面军朱、周指挥。”[7]当晚,彭德怀、滕代远发出《关于消灭卢兴邦敌集中部队的命令》。2日,“东方军”主力离赣赴闽。
4日,彭德怀、滕代远在石城县城就入闽时首战地点拟出3个方案,请示朱德、周恩来并转项英。甲方案是宁化县泉上、清流县城和嵩口3处一起打,乙方案是先以清流县城和嵩口为主要目标,丙方案是集中力量先夺取宁化县泉上。他们认为“以丙项为有利”,因为:1.泉上位于宁化、清流、归化3县交界处,是闽西北的交通要冲,夺取后可以“小部进逼延平(注:即南平),……主力进攻沙县”,敌人“有迅速救援之充分可能,给我以坚决的机动各个击破敌人”。2.夺取泉上可以减轻今后行动的后顾之忧,甚至“有改十九路进攻闽西计划的可能。同时孤立邵武,完成我第三时期的大计划”。3.泉上土堡内囤积了大批的粮食、食盐和军事物资,进一步还“可附带在沙县筹一笔款,解决目前困难”。[7]128
5日,朱德、周恩来复电基本同意丙项方案:“如敌情无变化,三军团应首袭泉上。占领后迅速取得归化,以一部断嵩口通永安联络,相机截击永安或连城来援之敌。”[7]129当晚,彭德怀、滕代远发出《东方军关于消灭卢敌之行动命令》。6日,集结在宁化县禾口、茶湖岗的“东方军”主力直奔泉上。7日,红五师扫除了红洞岗、天子嵊等敌外围工事,将泉上土堡团团围住。
就在此时,由于后方领导人“当时心目中只有中心城市,即使一时打不了大城市也要打县城,完全不把小小的泉上土堡放在眼里。所以,他们不顾实际情况,下令东方军首先攻打清流县城”。[7]237项英于6日致电朱德、周恩来:“对东方军目前的行动,如就来电所云,事实上仅能消灭泉上、归化之敌,即转移北上,绝无可能打击连城援敌。”“我意仍以清流为攻击目标,坚决消灭三团人。”“连城敌有增援可能,若消灭援敌,东南、西南战线有大影响。”[7]131
彭德怀、滕代远奉命调整部署,于7月8日发出命令:除了“第五师主力继续攻围泉上土围之敌,努力进行坑道作业,其十三团以袭取归化前进,并于当日以迅雷手段夺取该城及消灭敌人全部”外,“第四师具有袭取嵩口坪,断敌人清流、永安、尤溪、归化联络,并监视清流、永安、连城敌人之目的”。[7]132
“东方军”要围点打援,敌人即飞蛾扑火。8日,新编第二师第六旅旅长张兴隆带第九团卢胜斌(卢兴邦儿子)部由清流北上救援泉上。9日上午,红四师在宁化、清流交界的延祥石狮岭设伏。此役,红军围歼援敌5个连,击毙张兴隆以下官兵一百余人,俘获卢胜斌以下官兵三百余人,缴获步枪四百余支、手枪20支、机关枪4挺。
“东方军”牛刀小试即告捷,士气高涨。红四师乘胜追击,进占清流县嵩溪;红五师第十三团解放归化县城;宁化独立第七师进占清流县的岭下、田背一线;红三十四师挺进到连城、清流交界的雾阁地域,从而切断了泉上与永安、清流、连城等方面的联系。在这样的形势下要不要集中力量先夺取泉上,前后方领导人之间仍有不同的看法。
项英于9日致电朱德、周恩来:“我意当三军团在泉上、归化乃至沙县行动胜利的开展中,我三十四师的行动,第一应抓住清敌回援运动中配合独七师消灭该敌。第二应乘连城敌向永安或漳平追击,而均应跟踪截击,并令地方武装相机占领连城。……更利开展闽西局面。”[8]8310日又致电朱德、周恩来:“东方军”主要突击方向“应向着清、连”,“只留一团围攻泉上,并由该团抽出一连为基干,领导归化东北游击队,巩固归化。另一团监视嵩口坪和配合独七师由北佯攻清流敌人,防敌由北岸逃脱。余主力四团(如泉上攻下,北岸只留少数部队)配合独七师,其余全部立即转移清流南方,位于适当地点,……或消灭清流撤退之敌,或配合三十四师打击连城增援之敌。”[7]133-134
后方领导人仍然重清流县城、轻泉上土堡,彭德怀、滕代远于10日向项英、朱德、周恩来表明:已经命令红四师、红三十四师和独七师监视封锁清流县城并作佯攻,但是“泉上成为向东扩大苏区及东方军运动极大障碍”,“五师除一团在归化征集资材向将、沙、延游击外,两个团、军团直属队拟先克泉上,夺取其粮食。”“泉上土围子很大,……猛攻不易,坑道还须三天才能完成。”[7]13411日,朱德、周恩来也电项英:“在博生已说好,先袭泉上后逼清流,才易打击敌人增援队,不采取积极进攻清城的办法。已电告彭滕即本此急以攻泉上,部队分一部乘胜袭击归化(只敌一营,无坚固工事),断敌右后方,配合主力断嵩口联络,易威胁清敌,调敌增援队,或改攻清流。”并提醒:“闽省不利游击”,“加以天热多病”,“请你们决定部队行动时稍稍顾及此点。”[4]300
由于十九路军第七十八师第二三二旅第二团谢琼生部、第三团杨富强部奉命北上救援清流,于10日在连城县的雾阁、马屋一带遭到红三十四师的截击,败退四堡、北团;红三十四师乘胜进占上堡。后方领导人非常兴奋,项英于11日直接电令朱德、周恩来、彭德怀、滕代远、周子昆(红三十四师师长兼福建省军区司令)、曾日三(红三十四师政委兼福建省军区政委):“七十八师已由连城派兵两团应援,并邀清敌夹击我三十四师”,“三十四师不应单独作战”,红三军团应配合“消灭之”。[8]88
11日,朱德、周恩来致电项英:“顷接彭滕来电请示,力言……围攻泉上、巩固归化,留一团兵力万万不足,因泉上敌之兵力超过八连人。我主力南移,连敌如不动,清流敌可北向解泉上围,我成隔岸观火,迂回过河须三天行程。”“我们已复电令其依预定计划有步骤的争取胜利。请勿急,尤请勿直接命令彭滕曾周,使他们无所适从,时时请命,反束缚其不能机断专行。”[7]135同日,周恩来另致电博古等人:“我意如果敌情不出意外变化,行动步骤不宜扰乱,机动亦须与正在执行的战场方针相合。”“在这里除直接通知敌情与紧急危险时处置外,项代主席请勿直接电令彭滕周曾,使他们对上级整个部署无所适从,这是战斗中大忌。”[4]302
项英于12日复电申明:“我迭电你们不是命令,而是提出某一阶段中作战意图。”但坚称:“迅速消灭泉上之敌,当为完成第一步的主要部分,至于兵力多少,不是原则问题,可按情况增减。”“我三十四师在连敌北援,只能相当阻迟敌人,独七师力量更弱,……宜以主力适时的集结清流西南适当地点,与三十四师适应敌情,各个击破之,如敌来援最好首先消灭之。”[8]91
根据项英的意见,朱德、周恩来于12日电示彭德怀、滕代远,命“东方军”主力要尽快消灭泉上的守敌,其他部队要准备截击连城的援敌,“如清敌被困死守,连敌北向增援,我三军团与三十四师应不失时机的取得联系,截击由连城增援之敌。”[7]136
12日,红四师第十二团夺取清流县嵩口,并向秋口推进。14日,驻守清流县城的新编第二师副师长兼第四旅旅长卢兴荣率部逃往永安,被红军围困在泉上的第七团程思海部成为瓮中之鳖。彭德怀、滕代远于14日晚发出命令:红四师进占清流县城,其第十二团推进嵩口坪,独七师暂归第四师指挥;红十九师在黄潭、白莲一带活动,并向将乐之敌隔河佯攻以威迫之;红三十四师以安乐为中心,派队向连城北的马屋、雾阁游击,并将安乐、长校一带堡垒彻底破坏;“第五师第十三团主力仍在归化照原工作外,该师主力集中力量围攻泉上。”[7]137博古、项英认为,“东方军”的布置和行动未抓住消灭敌人“这一稍纵即逝的时机”,“混乱了作战阶段,特别是丢失了各阶段的中心,势必累赘第三阶段的工作无法顺利进行。”[9]34316 日,项英致电朱德、周恩来:“东方军应以迅速行动,先灭四堡之两团,并准备打击连城敌之增援部队约三团至四团之众。”[8]95周恩来认为项英这样的部署会误事,复电指出:“泉敌不应放走,围攻至少要两个团(两团无外围,敌有突围可能)。立刻以四团兵力配合三十四师袭击四堡(四堡有工事),打增援敌则火力不足。”并提醒,如果“调十九师接围泉上,以三军团全部南移则须延迟三天,泉上到四堡三天,又恐四堡之敌情有变化。”[7]240
但朱德、周恩来还是顾全大局,令红十九师迅速由将乐县白莲地域南下,两天后赶到泉上接替围攻任务;红三军团集中全部兵力,与红三十四师一起打击四堡、北团的十九路军所部。随后,他们在复电博古、项英等人时表明:你们的电示“使我们命令彭滕发生困难,如此部署是否能适应变化,不能有很好把握,但已令彭滕努力争取”。[3]253
红三军团还没有来得及集结部队南下,十九路军北上救援的两个团已经缩回连城县城,彭德怀、滕代远决定继续集中力量攻打泉上。19日拂晓,泉上土堡围墙被炸开一个缺口,红军冲入土堡与守敌展开巷战。至上午8时许全歼守敌,敌团长自杀,三百余官兵被击毙,团副和两个营长以下官兵1244人被俘;红军缴长短枪925支、迫击炮2门、机关枪9挺、子弹五万多发、现款万元和大量粮食、食盐等物资。国民党宁化县新、旧县长各1人,宁化、清流、明溪等县的民团头目5人,以及泉上周围各县逃亡的豪绅土劣及武装二百余人,均被红军抓获。
“东方军”夺取泉上土堡,是前方领导人坚持正确战略战术的胜利。第二天,周恩来就项英不顾实际和可能、连日喋喋不休地电催攻打清流县城等提出意见:“我们争论并非意图不同,更非不认识主要突击方向或总攻下泉上即应北上与东向。”“我们不同,乃在我们判断连敌援不如你所料,不主张三军团主力立刻过清流河及南下。”“而你主张分兵南下,这是战略实施在战术上的问题,须估计到当地敌情、地形与我兵力、给养条件等。我坚持执行已定步骤(每一步骤是有前后接应的)达到胜利。”[10]
三、关于攻打连城的问题。——中革军委遵照“顾问团”的意见,对“东方军”入闽作战的第一阶段任务进行加码,要求立即由北向南攻打连城县城。朱德、周恩来提出“东方军”应尽快北上的意见被否决后,彭德怀、滕代远建议,应改为先夺取朋口等地再由南向北进攻连城县城为宜。
“东方军”在宁化、清流、明溪地区取得胜利,已完成“沪电”制定的第一阶段作战任务。朱德、周恩来于7月21日致电博古、项英等人:“判断连敌尚无意援清,现卢部退永(注:指永安)、张师(注:指第四十九师)内讧、区部(注:指第七十八师)更不会分兵受打,十九路军全部求我决战亦尚非其时。”“据敌情,我东方军如威胁连城敌可困守,……天热路远粮荒,我亦不易持久,且更延长北上日程,增加减员,于决战不利。”[7]22日又电中革军委:请你们计及前途,早将下一步作战方针(已两电)电示,以便好部署第二阶段。[9]344他们此时急着要“东方军”北上,就是希望红三军团主力能尽快返回江西反“围剿”。
但“顾问团”认为:“按照计划,三军团在占领归化和清流后应急转北上。但是来自南面的威胁和三军团的有限战绩,促使指挥部对计划作出了第一次改动。”提出“东方军”要南下攻打连城,“战役确定了十天至十二天的期限”。[11]530
项英贯彻“顾问团”的意图,于24日两次电示朱德、周恩来:“目前,我以为三军团主力应速转移河南(注:指清流河以南),……截击连敌”,“遵上海指示,求得消灭十九路军之一部,以扩大地区。第一阶段任务,而减轻南方战线以后之困难,并拟于八月五日左右向北。”[8]96,97
接着,中央局又转发“远东局”的新指示:“在目前的形势下,我们只能同意暂时扩大三军团在第一阶段的任务。三军团应该从清流东南向连城扩大进攻,以便掩护我南方力量反对十九路军的作战,并以威胁闽南的敌人放弃他们继续追攻瑞金的企图。……应在八月五日以前再回转北方,以便完成第一、二阶段自原来规定的任务。”最后强调:“总之,在我们的一切行动中必须记着我们不能允许以讨论或含糊的步骤,来浪费我们的任何时间。”[12]
对中革军委轻率改变“东方军”作战部署一事,周恩来曾向中央局及项英提意见:在上海计划未实现前,我有不同意见,不断提出。既经决定,我坚决主张应依照一个计划有步骤地完成,不要因暂时危险与变动转移已定路线,必要的修改不应与其基本原则相反,因为原则变动过多,这个计划便残缺不全,失去中心是军事大忌。同时表示:军委电令不变,仍绝对遵照执行。[3]254-255
当时,中革军委不仅命令“东方军”立即进攻连城,而且“限时限刻到达,并指定攻击点(从北向南攻击)”。驻扎连城的第七十八师区寿年部是十九路军三大主力师之一,“守着强固的野战工事,装备在当时白军中数第一等,有相当战斗力。我由北向南完全处于仰攻,难于接近。”彭德怀“带领侦察排侦察了一天,找不到攻击点”。而县城南约七十里的朋口、璧洲、莒溪,是龙岩、上杭往连城、长汀的交通要冲,只有该师第二三四旅第五团的三个营分别驻守。虽然“工事坚固,地势险要,但守兵少”,红军袭占此处,可调动连城的守军出援并在运动中消灭之,再居高临下攻打连城县城,均较容易得手。因此,“要完成任务必须机动,改变原计划。……改为由南向北攻”。[13]180-181
由于后方领导人“不给前线指挥员一点机动权,谁也不允许改变他们的作战计划。面对这种情况,彭德怀、滕代远……电告朱周转报项英,要求改变作战方案,经过反复争论,才获得批准。”[7]242
7月26日,彭德怀、滕代远在连城县雾阁发出命令:“消灭朋口、莒溪、新泉一带敌人并调动连城、龙岩之敌而各个击破,以乘势夺取连城。”[7]14027日,“东方军”南下,绕道进入长汀县东部。29日,彭德怀、滕代远在长汀县中屋村发出命令:“第十九师以歼灭朋口、壁州(注:应为璧洲)一带敌人之任务,……务坚决、突然以干脆解决此敌为要”;“第四师以策应朋口作战,打击敌人增援部队”,并对朋口北面“严密侦察警戒”;“第五师以协助十九师歼灭朋口敌人,并准备迎击南面来援之敌为目的”,“并截断和窃听朋口通新泉电话”;“第三十四师以迷惑并钳制连城敌人之目的,……尽情破坏敌人交通。”[7]141-142
30日,红军先后取道松毛岭隘口进入连城境内,迅速围攻朋口等地。区寿年接到守军的告急电话后,即令第二三四旅第四团由旅部参谋主任林朱梁和团长钟经瑞带领火速南下救援。当晚,他们抵达莒溪。
第二天,红军率先占领朋口与莒溪之间的制高点贵仞山,激战两个多小时,全歼援敌第二三四旅第四团及第五团一部分。同日,红军各部攻占朋口、璧洲、莒溪。此役,敌军损失近两个团。团长丁荣光、团副高强斌和赖作梁、营长黄康和吴康鉴等739人被俘,营长龚耀新等被击毙,只有林朱梁、钟经瑞带少部分官兵逃回连城;红军缴获长短枪七百八十多支、机关枪20挺、花机关枪60挺、子弹十八万多发、手榴弹四百多枚和许多军用品。
区寿年获悉朋口等地惨败,急电蔡廷锴:“共党主力向连城进攻,外围部队均被其包围,请援救。”[14]310蔡廷锴考虑到该师的位置较孤立,有被全歼的危险,令他们迅速撤往永安;令杂牌部队马鸿兴部等就地掩护,新编第二师派所部在永定边境接应。同时,令第六十师第一八○旅放弃连城南部的新泉、芷溪、庙前等防地,撤到龙岩境内。
“东方军”夺取朋口等地后,即向连城县城推进。8月1日,彭德怀、滕代远向项英、朱德、周恩来报告作战计划:集结主力于适当地点,一部进行攻坚和阵地爆破,同时在运动中消灭增援敌军。[15]84此时,项英致电朱德、周恩来、彭德怀、滕代远:“敌似有逃脱可能,你们应迅速作机动的部署,如果该敌逃脱时,毫不失时机消灭之。”[8]1062 日,“东方军”一面收复连城县城,一面追击逃敌。
3日凌晨,红军追至连城县姑田,敌军猝不及防、乱作一团,区寿年也差点成为俘虏。敌官兵三五成群地逃至永安县小陶,以为脱离危险,正准备用午餐,红军又追至。据李天佑回忆:“师部指示我们乘胜追击,我分两路并肩向小陶追去。一天一夜跑了一百八十里,战士们累得直喘粗气,草鞋绳擦破了脚,石头把脚掌磨出了裂口,但是大家没有停脚,吞一口炒米干粮,喝一口泉水,又鼓起劲追击。沿途敌人乱七八糟地丢下了钢盔、枪支、弹药、医药材料、电台、行李和行军锅。”[7]218
在马鸿兴部、第二三二旅第二团谢琼生部拼死抵抗下,第七十八师大部分官兵才得以逃脱,于3日深夜逃至永安县洪田,虽然得到新编第二师所部接应,仍如惊弓之鸟、继续逃命,于4日凌晨逃入永安县城。经清点,该师又损失官兵约一个团、各种枪支三百多杆和许多行李辎重。
连城战败是十九路军入闽“剿共”以来受到的最大挫折,尤其是部队撤退时的混乱情形,更是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使蒋光鼐、蔡廷锴感到莫大耻辱。蔡廷锴严词叱责第七十八师师长区寿年和第二三四旅旅长张君嵩,对几个幕僚实行撤职或记大过处理,对将校罚俸一月、尉官半月,还处决了个别丢枪的逃兵。
红军穷追猛打至洪田,才奉命凯旋。“我们胜利回师连城,欢天喜地,利用敌人的会场、运动场,开了个干部同乐晚会,庆祝我军建军的第六个周年。”[7]218-219
“东方军”获得连城大捷,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十九路军骄矜自负、红军行动迅速隐蔽和英勇善战等,但最重要的是,前方领导人及时地建议变动后方领导人某些不切合实际的部署,制定了正确的作战方案。
8日,毛泽东等人代表苏维埃中央政府致电祝贺:“英勇的你们,在东方战线上把顽强的敌十九路军打得落花流水。这一胜利,表现我工农红军已更加壮健、更加无敌”[16]。
19日,《红色中华》刊登通讯欢呼:“我东方作战军自东出以来,第一仗就消灭了卢兴邦半部,克复了泉上、清流、归化、泰宁;第二仗又消灭了区寿年大半,吓跑了六十师、六十一师,恢复了朋口、连城、新泉、白沙,使十九路军退到龙岩、永安不敢伸头,一共赤化了五六百里,这实在充分地表现出了我工农红军的英勇善战了呵!”罗列了“东方军”所获的胜利品和光荣战绩。[17]
四、关于进军闽北的问题。——后方领导人和共产国际驻上海机构要求“东方军”在闽北打几场胜仗,再转入第三阶段。朱德、周恩来迫切希望“东方军”尽快完成入闽作战任务;彭德怀、滕代远对中革军委指定的北上线路提出异议,并认为南平、顺昌、将乐3座县城应以围点打援为宜。
连城县城收复时,“东方军”入闽作战已有一个月。此时,蒋介石正在积极部署对中央革命根据地的第五次“围剿”。朱德、周恩来迫切希望“东方军”尽快完成入闽作战任务,马上返回江西。
但是,后方领导人继续忽视中央革命根据地北线面临的危险,仍把注意力放在东线,希望“东方军”在打击福建境内国民党军队方面能取得更大成果。项英于8月9日致电朱德、周恩来:“东方军因需要补充、整饬,应在连城或途中多休息几天,无须集结建、泰等待八月底才转进资溪。”并提出“东方军”第二阶段的任务:“打击将乐、邵武两翼,以争取以后决战更有利的条件。”“东方军北上路线,可以一支队取道永、沙,借此分散闽敌兵力出顺、将;主力经将、泰回,力求首先消灭将乐敌人,再向邵、光、资方向进入第三阶段。”[8]108
彭德怀、滕代远致电项英、朱德、周恩来,认为中革军委提出的北上路线,不是最佳方案。因为:1、“区、卢两逆(注:即区寿年、卢兴邦)惨败,东线敌人受威胁极大,我们即占沙县,刘逆(注:即刘和鼎)孤军越闽江南援,可能极少极少。”2、“如将乐、顺昌敌撤退,渡将水困难,……其他材料亦不易找。”“将城……房子均在城内,且三面水,仅西面高山,如其储粮丰富,有三团兵够守。”3、“以支队威胁永、沙,以一团太少,不能完成任务;兵力大,离后方远,病兵转送不易。如刘和鼎集全部于洋口、延平,有因早暴露企图给蒋逆准备,害处特多。”他们建议:“取道宁化集结建宁,其利特多。(一)行动秘密。(二)攻击邵武、光泽、顺昌、将乐由我选择。(三)蒋逆之五、六两师进攻黎川境内,乘其立足不稳,即消灭其一两师。……但害处,多走两天路,没土豪打,请过细考虑电示。”[7]143-144
但后方领导人没有采纳前方领导人的各项建议,还于10日转发“远东局”发出的《对目前形势和军事部署的指示》、《对一方面军行动部署及任务的指示》、《对中央苏区红军作战步骤的指示》,用来压制前方领导人,主要内容是:
1.“在第二阶段中的作战,主要的注意力是在东北方。因此在九月前,为着对付五次‘围剿’,……从我们全部的兵力中,东方军应占百分之四十,中央军应占百分之三十。”
2.“三军团在目前的条件下,应开始向北,达到将乐行动。”“八月间我们在福建的中部,至少应该消灭敌人的两师。”
3.“提议调五军团的一个师到建宁、泰宁的方面去,以便与三军团合作进攻将乐和顺昌。”
4.“在我们所希望的顺昌、将乐取得以后,东方军……即应率领三四个师,转向邵武、光泽、资溪。”[12]2749,2750,2755
12日,项英马上表态“我意应努力照此电示”。[8]11013 日晚,他下达《对红军第一方面军的作战部署》。
根据中革军委的指示,朱德、周恩来于15日向红一方面军各军团发出指示:“彭滕指挥四师、五师、十九师,及到将乐后之六师(在黎川)与六十一团(在泰宁)为东方军”,“求得消灭洋口、顺昌、将乐地带之敌,并准备打延平西来增援队,九月初准备向邵、光转进”;林彪、聂荣臻指挥“中央军”,“任务在钳制正面之敌”;红十三师和红二十师为“抚东支队”,“准备配合东方军截击邵武之敌”;红十五师为总预备队;红一方面军总司令部“拟十八号东移泰宁指挥主力作战。”[7]145-146
16日,“东方军”主力开始由连城北上。虽然天气炎热、道路崎岖、病员增加到一千五百多名,但红军发扬不怕困难、连续作战的精神,经清流、归化、夏茂、石溪口,马不停蹄地进军闽北。
26日,红四师、红五师攻占位于富屯溪边的建瓯县洋口和南平县峡阳,俘虏守军第五十六师所部数十人,缴机关枪4挺、火轮4艘、食盐15万斤、煤油六百余瓶和许多军用品,筹款30万元,筹集到大量的粮食、布匹、药材、食品等物资。同时,成立洋口革命委员会和各级苏维埃政权,组织党、团、工会和反帝大同盟等,“在五天内就有将近五百名的群众自动报名加入了红军,……不久东方军指挥部就要把这批新战士编为一营。”[18]
彭德怀、滕代远奉命于30日在洋口发出《为迎击援敌夺取延平的命令》。红四师、红五师主力经南平县茂地、三千八百坎,于31日包围南平县城,并占领城外的制高点玉屏山和九峰山。与此同时,红十九师主力包围顺昌县城;红六师、红二十一师第六十一团包围将乐县城。为了制订攻城的计划,彭德怀曾先后亲临顺昌、南平城外观察,经分析认为,南平、顺昌、将乐3座县城易守难攻,以围城打援为宜,得到朱德、周恩来的支持。
“东方军”进军闽北,来势凶猛;国民党福建当局相当紧张,四处告急求救。蒋介石仅电复:“将乐、顺昌、延平各守军防御工事尚坚,粮秣可支半月,希饬固守待援。……如我官兵能坚忍奋斗,即仅一团之众,凭藉工事,亦可击溃‘第三军团’全部也。”[19]
由于南平是福州上游的门户,军事地位十分重要、不容丢失,十九路军虽然在朋口吃过红军围城打援的亏,蔡廷锴还是不得不令驻扎在古田县水口一带的十九路军补充师第二旅司徒非部,派一个团就近增援南平。
9月3日,“东方军”红五师第十三团和红四师第十团冒雨沿着闽江东下。先在吉溪俘获敌前卫排,紧接着渡江在下道、樟湖板、尤溪口一带歼敌一个营,击溃两个营。此役,红军共缴步枪百余支、重机关枪3挺、汽车2辆、运送子弹等军用品的船4艘和运送粮食、食盐等物资的船4艘,击沉火轮一艘。
十九路军在夏道又打了败仗,蒋介石不但没有派兵来援,还教训蒋光鼐、蔡廷锴:“围攻延平之匪,……亦不能徘徊过久,此时只要延平各城能固守半月,一待北路军发动,则匪必西退,回顾老巢。故此时我闽军主力,应先待其向西撤回时而邀击之,不必正面急急进援,免遭暗算。”[20]
为了保住战略要地南平县城,蔡廷锴又令第六十一师所部沿沙溪北上、补充师所部溯闽江西进,再次增援南平,并派飞机协同作战。
“东方军”主力奉命撤围南平县城,集结于该县西南地域。18日,红五师第十三团与敌第六十一师第一八三旅第六团在西芹的芹山遭遇。经过激烈的肉搏战,红军一个主力团全歼十九路军最精锐的一个主力团,毙伤敌二百余人,除了敌团长郑为楫等少数官兵漏网外,俘敌团副、营长各一人和官兵一千余人,缴获步枪八百余支、自动步枪8支、机关枪6挺。
在短短的一个多月,“东方军”先后歼灭新编第二师两个团和十九路军第七十八师、补充师、第六十一师四五个团,辉煌的战绩与前方领导人提议并实行正确的战略战术是密不可分的。
五、关于回师江西的问题。——朱德、周恩来认为,中央革命根据地北线的军事形势日趋紧张,“东方军”应立即返赣。后方领导人和共产国际驻上海机构把攻取顺昌或将乐县城、消灭敌人基干力量,作为“东方军”回师江西的先决条件,结果贻误战机,导致第五次反“围剿”一开始就陷入被动。
8月下旬,蒋介石进攻中央革命根据地北线的准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但红一方面军的一个“拳头”正在中央革命根据地东北面作战、一个“拳头”正在西北面活动,正面黎川一带兵力相对薄弱。9月初,赣敌开始移动。3日,朱德、周恩来建议中央局:“东方军”应结束东线战斗,“集结延城附近,准备回师。”[3]255
“远东局”却认为:“我们还有两周时间用来结束福建……的作战行动。”[11]490后方领导人也提出:“目前东方军应该速将顺、将攻下和集结主力于适当地点,依据情况变化迅速各个击破敌人。”“我们现要从各方努力,特别要以优势兵力于决战,……先干脆消灭敌之基干兵团。”“如果能如此,不但更胜利的完成了第二阶段,而且是打破了敌人五次‘围剿’的东方战线,开辟了击溃闽敌的更顺利的局面。”[8]159
12日,周恩来电复中央局并转上海:蒋介石在庐山举办的军官训练团第三期就要毕业,已于9月10日开始点验部队,这是将要“围剿”中央革命根据地的信号,如果“东方军”继续在闽作战,“北上期必更延迟”。13日,周再致电博古、项英并转上海:“沪电主要作战方针,我是同意的,当然在执行时还须随情况改变以扩张战果到最大限度。”强调:执行“沪电”的第一步关键在“求得胜利的结束东方战斗,迅速北上”,并提出“东方军”回师路线与作战方案。[3]256
14日,项英在致朱德、周恩来并转彭德怀、滕代远的电报中,依然坚持:“现我主力集结峡阳、茂地附近的机动地位是可以的”,“容我东方军迟于二十日若干时间再行北上”,“这样的时间和空间的条件,还容我们采用各个击破的手段,先打闽敌,以便将来独立对赣敌作战。”[8]168
后方领导人命令“东方军”继续在闽北活动,前方领导人只得服从。直到红军在芹山打了大胜仗后,十九路军委托陈公培前来谈判求和,周恩来敏锐地抓住这个机会,又提出“东方军”应结束入闽作战、尽快班师回赣的建议。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九一八事变”后,中日民族矛盾上升为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蒋介石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十九路军及其前身部队的3任最高指挥官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于1933年5月24日在福州城内于山的“补山精舍”商定,发扬“一二八”淞沪抗战精神发动“抗日反蒋”运动。他们响应苏维埃中央政府及红军在年初发表的“共同抗日三条件”《宣言》,把“联共”作为举事的一大策略,在思想上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飞跃。
蔡廷锴通过何香凝“与共产国际代表机构进行谈判”,“同意与红军一起作战,反对帝国主义和南京”;李济深、陈铭枢委托朱蕴山、梅龚彬、彭泽湘等人赴上海寻找中共中央谈判,“承诺接受共产党的所有建议”。[11]443,516但由于共产国际方面和上海中央局实行“左”倾关门主义路线,致使双方的联系一直得不到要领。
十九路军抵挡不住“东方军”的进攻,损失惨重,“几乎全部动员来对付红军这次东征,……但防广兵单,捉襟见肘。”[21]79-80据陈铭枢回忆:“其时十九路军处境困难,蒋、蔡要求一致合作、抗日反蒋,早具决心,甚至牺牲整个部队,亦在所不惜。……催我迅速同中共谈判,以免夜长梦多、发生意外。”[22]124他们改请陈公培帮忙,直接到闽北前线找红军领导人谈判。9月22日,陈公培身藏着蒋光鼐、蔡廷锴致朱德、毛泽东要求“为军事合作的磋商”的密信,到达南平县西芹的红军驻地。
当天,周恩来接到彭德怀等人的报告,即建议后方领导人同意与十九路军方面接触谈判。同时,电告项英、彭德怀、滕代远:“蒋、蔡代表陈公培即吴明,此人为共党脱党者,常在各派中奔走倒蒋运动,……可由国平(注:即袁国平)前往西芹与吴明面谈。”[4]309他的意见,与毛泽东、朱德等多数的中央高层领导人的意见不谋而合。中共临时中央核心成员张闻天也认为:“即使我们同他们有着怎样不同的与相反的政治立场,即使我们在其他问题上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我们为了挽救中国民族的危亡,是愿意同他们订立作战的战斗协定,去共同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与一切帝国主义,……去粉碎敌人的五次‘围剿’,去争取苏维埃革命的新胜利。”“这是一种妥协,也许是非常短促的妥协,……这种妥协当然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所容许的。”[23]2-4
由于在中共临时中央高层领导人中,正确的意见占了上风,中央局同意彭德怀等人以红军的名义与陈公培谈判。23日凌晨1时,中央局致电朱德、周恩来、彭德怀、滕代远,提出与十九路军谈判的先决条件:“停止军事进攻与经济封锁”;“释放在福建牢狱中的关押政治犯,及保证反帝运动和反帝组织之自由”;“发表反帝及反蒋之政治宣言”。强调:“谈判时,请依据上述条件及中央政府屡次宣言,但过分及一时不能接受之条件,可不提出。”[12]2841接着,项英也回电朱德、周恩来、彭德怀、滕代远:“必要时可派国平先往西芹,与陈公培一谈。”“关于谈判对策问题,……以中央局指示电为基础进行。”[8]179
23日,陈公培从西芹来到南平县王台,彭德怀、滕代远、袁国平在“东方军”司令部隔壁的“八角楼”二楼与他展开谈判。
陈公培首先表明:十九路军“与红军进行妥协,此完全是因处境困难,陈铭枢所主持,蒋、蔡同意,……李济深同病相怜,赞同反蒋”。并转达蒋光鼐、蔡廷锴的态度:“停止进攻苏区,释放政治犯,取消经济封锁”;要求“红军退出洋口,以泰宁、将乐、建宁、清流、连城为国界”;“保守条约内容的秘密”[7]157;并“建议建立统一战线共同反对日本帝国主义”。[24]48
彭德怀在谈判中指出:十九路军“抗日是对的;来闽‘剿共’是错误的,也是蒋介石的阴谋——即‘剿共’和消灭蒋光鼐、蔡廷锴,对蒋介石都有利”。陈公培表明,十九路军现已认识到“要反蒋抗日,不反蒋就不能抗日”。彭德怀深表赞成:“对!抗日必须反蒋,因为蒋执行的是‘攘外必先安内’的卖国政策,只有抗日才能停止内战。”[13]182
“东方军”领导人遵照中央局的指示精神,提出了和谈的具体意见,陈公培对此没有异义,双方谈判进展顺利。
此时,敌北路“剿匪”军已经准备完毕,即将向中央革命根据地北线发起进攻,而“东方军”围攻顺昌、将乐两县城仍未果。所以,周恩来获悉“王台谈判”有了眉目,即于24日、25日致电项英并转中央局:“目前东方战局不出两途,或集结最大兵力暂留在东方与闽敌全部决战,或及时结束胜利北上。”鉴于中央革命根据地“北线敌情已日益紧张”,提议“东方军必须最大限度集结兵力,以最大机动求得胜利地结束东方战斗”;“不为强敌所滞,以便能在运动中灭敌一部,赶早北上”;“否则将会失去剪除赣敌左翼良机,坐视其抢先集中抚河”。[25],[26]
但是,“远东局”却要“东方军”继续滞留在闽北地区扩大战果,“尽快占领顺昌和将乐,……然后向延平西北发起攻势”;并且“同十九路军的谈判应尽快以令人满意的方式结束,……应该争取得到更多的东西”。[11]502,506中央局唯共产国际方面的指示是从,直到25日12时仍指示前方领导人:要十九路军方面在谈判中作出更多的让步,如“应撤退水口、尤溪口之线”等;要我军“对于驻闽蒋系军队刘、卢、周(注:即刘和鼎、卢兴邦、周志群)等进行军事行动”,包括对顺昌、将乐县城以及沙县、邵武县城的“积极行动”。[12]
不出前方领导人所料,敌第八纵队周浑元部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于25日向黎川发起猛烈的进攻,中央革命根据地北面的门户危在旦夕。当天半夜,中革军委急电朱德、周恩来:“第一方面军应即结束东方战线,集中泰宁出其西北地带,消灭进逼黎川之赣敌。”[1]35927 日,朱德、周恩来向相关各军团发出指示:“军委令方面军主力即结束东方战线,……方面军执行上述任务”,“东方兵团仍由彭滕指挥,分两纵队于明二十八日开始前进集中”。[7]158,159
28日,“东方军”奉命集结,准备离闽。同日,黎川县城失守。周恩来即一针见血地指出:“抚东战局,因我为将、顺坚城所系之误。”[27]
此时,后方领导人又恨不得红三军团、红五军团立刻飞回江西,与红一军团等一同夺回黎川县城,不顾“东方军”主力远离主战场、长途急行军疲乏和翻越闽赣边界大山困难等,连续几天催促前方领导人:“我们对于此次作战计划,……特别从争取宝贵时间来坚决实行”;“一切的行动都应该……迅速突然”;“只有我东方军全体加速行动,完满坚决的执行军委电令方成功”;“特别注意加速行动的时间”;“战机紧迫,对于命令执行不容任何迟疑或更改”。[7]187,192,195,196,197朱德、周恩来提醒他们应该尊重现实,“唯东方军每日走六十里,七日不停的行程”才能返赣。[28]
9月29日,“东方军”左、右两纵队奉命从驻地开拔,于10月4日抵达泰宁集结,休整一天后即分途回师江西。
“东方军”此次入闽征战三个月,不仅如以上所述,在军事上取得辉煌的战绩并成功地举行了“王台谈判”,而且“新建立革命政权的:泰宁:余坊、梅口、麻岭、泽坊,四区(泰宁原有五个老苏区);将乐:积善、水南、高滩、万安、新路口,五区;顺昌:大干、桥头,(尚有未详);延平:洋口、峡阳,(尚有未详)。武装的建立:将、顺、延及泰宁的东部已集中成立‘闽中独立团’,人约二千余;各区的游击队尚在扩大与成立中。分配土地:余坊、大干、桥头已分田,其余未详。群众团体组织:各区都成立了工会和贫农团,会员由十余人至百余人”。[29]这些胜利,是在前方领导人正确指挥、广大指战员英勇奋斗和群众密切配合下取得的。
“东方军”的光辉业绩永远彪炳史册!
另一方面,后方领导人教条地执行“远东局”、“顾问团”的指示,决定红一方面军分兵作战,犯了严重的错误。《遵义会议决议》曾指出:“差不多经常分散(主要是一、三军团的分散)兵力,这种分兵主义的结果,就使我们经常处于被动地位。”[30]457-458他们在“东方军”入闽后,不顾实际、好大喜功,随意改变作战计划,使“东方军”在福建境内的时间一再延长;当敌北路“剿匪”军即将对中央革命根据地北线发动进攻时,仍然不分主次矛盾,反对“东方军”即刻回师江西,更是错上加错。由于黎川失守,致使中央革命根据地第五次反“围剿”一开始就陷入被动。
“东方军”的深刻教训永远引为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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