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心智的镜子——乔姆斯基的认知理论解读

周俊敏

(河南大学 大学外语教学部，河南 开封 475001)

语言是心智的镜子
——乔姆斯基的认知理论解读

周俊敏

(河南大学 大学外语教学部，河南 开封 475001)

乔姆斯基通过反对行为主义的语言习得理论，为确立普遍语法开辟道路。他运用形式化推导的方法，对语言的深层产生、变化机制进行探索，将语言学同心理学和认知科学密切联系起来，揭示了新的认知状态，复兴了理性主义信念，对认知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乔姆斯基；语言学；认知；心智①

乔姆斯基主导的“语言学革命”，其意义并不仅限于对语言学的发展。正如他鲜明提出的——“语言是心智的镜子！”事实上，乔姆斯基的最终理想是通过语言研究来揭开心智之谜。因此乔姆斯基语言学的理论基底是关于认知的理论，本文将为此描绘一幅简洁的地图。

一、反对行为主义

所谓的“乔姆斯基革命”是以对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反叛开始的。乔姆斯基曾学习过以描写语言学为主要特色的后布龙菲尔德实证主义语言学。描写语言学建立在逻辑实证主义和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基础之上，它寻求个别的、多样的语言事实，并为语言的描写和分析设计出一套严格、精确的程序和方法。这使他们的理论过于琐碎而缺乏整体性和抽象性，而且缺陷十分明显，比如强烈排斥对意义的研究。乔姆斯基很快认识到，描述语言学缺乏对语言现象和人的语言能力进行解释的能力。

在《句法结构》(Chomsky,1957)中，乔姆斯基讨论了一个更像是哲学的问题：什么是科学理论？他论证道：科学理论都不可能是来自科学家对材料的机械分析，而是在材料的基础上大胆建构理论，关键看建构的理论对论域的解释是否保持充分。这事实上是直接针对描述语言学的实际效果的质疑，那么怎样才能建构关于语言现象的科学理论？乔姆斯基认为，一个真正的语言学理论能够“对‘可能的人类语言’提供一个严格的形式化的特征描述，即尽可能精确地将语言中可能发生的语法化过程的类型，同不可能发生的那些区分开来。”[1]所以科学的语言学，不能仅以描写和分类为目标，而是应该提出种种假设，对人类知识结构中特有的语言能力做出解释。根据这样的标准，乔姆斯基展开对行为主义心理学及其语言习得理论的批评。

行为主义心理学假想了一种形成与确证(hypothesis formation and confirmation)的过程来解释概念习得过程。即引起学习的经验，与学到的东西(以习得理论相关的描述)具有一种确证的关系，只要能满足一系列明确的操作性条件。在《评斯金纳的语言行为》(A Review of B. F. Skinner's ‘Verbal Behavior’，1959)中，乔姆斯基指出[2](P26～58)：关于概念学习的形成与确证假设是远远不充分的：(1)影响言说者的环境变量只是其形成语言的决定成分之一；其它成分还有言说者的语言使用偏好、非语言信念以及对语言惯例的把握程度等等。(2)由于言语行动典型的是复杂交互变量的产物，所以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根据它们的引发条件，语言结构的分类学(taxonomy)将保持其理论上有意义的性质。(3)不可能保持互参性(coreferentiality)。通常认为引发言说刺激的对象，事实上既不是引起言说的充分条件也不是必要条件。甚至能够在引发的刺激和指称物之间保持一致性，也并不总是存在这种理论意义——语言的指称性使用机制，并不要求依赖这种一致性。因此关于概念学习的“形成与确证假设”不可能是正确的，因而人类的语言能力不可能通过纯粹经验性的归纳来进行验证。

乔姆斯基的论证事实上是借助于传统的“柏拉图问题”，也称“刺激贫乏性(Poverty of stimulus)”问题。在语法学习中，提供给儿童的刺激，并没有丰富到在短时间产生儿童所需要的语法系统，但在极不充分的语言环境中儿童却可以习得第一语言。这里隐含的逻辑前提是：如果概念需要学习，那么必须要求一种先在的心理表征系统被展开和指向，而这隐含着认知者先在具有一种相当有表达力的表征系统。

词汇的增长必须是内在导向的(inner-directed)，在一种实质性的程度上，……障碍奇迹，这意味着，概念必须是必然可利用早于经验，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完全是错综复杂的。儿童必须从根本上获得他们已经拥有的概念的标签……[3](P29)

乔姆斯基下一步将说明这种表征系统的活动机制。从语言习得的心理机制出发，乔姆斯基通常被认为彻底摧毁了行为主义的语言习得理论，并为语言学理论提出了全新的观念和研究方法。

二、建构普遍语法

结构主义语言学一直的工作是，收集并分析已知的语言现象中的语法结构。乔姆斯基已经指出，对现象语言语法结构(表层结构)经常使人迷惑且不足以解释语言现象。对行为主义心理学的摧毁，使乔姆斯基认识到：真正的语言理论应当是一种说明人类知识状态的心理学模式。而这是一种更加抽象的、不能直接在表层结构中表现出来的概念化性质。

为尽可能的简洁，乔姆斯基猜想：语言是一个遵循转换规则的形式系统，而转换规则正是不同的语言系统都遵从的普遍语法。“普遍语法是由原则、条件和规则组成的人类语言共有的系统，这些原则、条件和规则是所有人类语言共有的成分和特性，它们为人类语言所共有，并非出于偶然，而是一种必然——当然，我指的是生物上的必然，而不是逻辑上的必然。所以普遍语法可以被认为是表达了‘人类语法的本质’。”[4](P19)乔姆斯基澄清生成规则理论的过程，从第一语言模式时期、标准理论时期、修正的扩充标准理论时期、管辖和约束理论时期，到最终的最简方案时期，也还没完成。

普遍语法是具有正常语言能力的主体普遍拥有的初始状态语法。它提供了一套语言处理所必须的形式规则和原则，从而使主体天然能够理解语言并创造性的运用语言。也就是说，语言可分层为深层结构和表层结构，深层结构是语言的基础规则的部分，它支配着基本句法关系、词项语义特征等等基础性内容。但表层结构不是本质性的，它仅仅对深层结构输出结果做出表象化的输出，包括词的最终序列和词的语音特征等等。因此对表层结构的研究原则上不能深入到对深层结构的理解，从而也不可能建立完整的语言学。乔姆斯基对二者关系的叙述是：

“深层结构是通过某些心智的操作过程而与表层结构相联系的——用现代的术语来说，是通过语法转换。每一种语言都能看作是声音和意义之间的特殊联系。如把保尔·罗瓦雅尔理论推导它逻辑的结论，那么每一种语言的语法必须包括一个规则系统来表达深层和表层结构以及它们之间的转换关系，而且——假使这种语法要说明语言使用的创造性方面的话——还要表达无限领域中的深层和表层结构的对应关系。借用一个洪堡在1930年代用过的说法，那就是说话人将有限的手段派无限的用处。”[5](P32)

与后来的认知语言学研究的方向不同，乔姆斯基将语义看作是语法的附属部分。“语法包括句法部分、语义部分和语音部分。后两部分纯然是解释性的，它们在语句结构反复生成中不起任何作用。句法部分由基础和转换部分组成。……基础部分生成深层结构。深层结构进入语义部分，获得语义解释。深层结构通过转换规则被转换为表层结构；然后表层结构通过语音部分的规则获得语音解释。因此，语法结构符号获得语义的介绍；符号和语义解释之间的联系，是以句法部分的循环规则为中介的。”[6](P139)乔姆斯基强调语法对语义的主导性关系，因而在句法描写中不必考虑语义，这产生了很大的争议。

三、复兴理性主义

从逻辑上讲乔姆斯基面对着比行为主义更为困难的问题：普遍语法是何以可能的？尽管转换生成语法近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较为旺盛的生命力，反映了这种理论的强大解释力。但是现象界的通透并不能反映理论界的澄明；对于实在论者来说，除了各种各样的间接证据以外，还需要一种更直接的方式来打破黑箱，直接认识事实本身。

普遍语法不能空洞的存在，它必然需要一个现实的和逻辑的基础。因此，乔姆斯基认为，普遍语法的逻辑基础是人的认知能力。这些思想反映在他的一系列著作中，乔姆斯基说：

“我认为研究语言和心智问题最恰当的框架是作为唯理主义心理学的一部分发展起来的思想体系……按照唯理主义传统概念，当句子以物质信号出现时，心理上产生一系列命题以表达该句子的意思，两者通过某种形式操作联系起来，这种操作用当前通用的术语来说可以称为语法转换。继续采用现在的术语说，可以把句子的表层结构与深层结构区分开来，前者由语类和词组构成的，直接与物质信号相联，后者也由语类和词组构成，不过更为抽象。”[7](P28)

这段话说明了生成语法或者深层结构的逻辑基础是心理过程。传统理性主义认为，我们的知识一定存在着先天的确定的成份。正常人先天具有一定的禀赋，比如语言能力就是先天获得的，而不可能是后天培养的。只是传统理性主义仅靠反思难以深入、详细的说明语言能力的细节。乔姆斯基对理性主义最大的贡献是他发现了打开语言能力这一黑箱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钥匙，即生成语法。

在《句法理论诸方面》(1965)中，乔姆斯基将1959中隐含的逻辑前提鲜明的表述出来，即主张人们所获知识的形式的原则是先天的。这将理性主义哲学的一些观念，如“先天理念”、“心智”等术语，引入语言学的讨论中。对乔姆斯基来说，所谓“先天理念”就是先天的限制知识习得的那些语法特性，即普遍语法研究的对象。比如儿童思维中表现出来的抽象性、复杂性及有限性等观念，都不是习得的。比先天理念更重要的问题是“心智”。乔姆斯基的语言学要想成为一个完整的理论，就必须对“心智”说点什么。但这里恰恰是最困难的，因为它已经触及到语言学的边界，但乔姆斯基确实比较大胆的越界来谈论“心智”。

为了说明普遍语法的基础，乔姆斯基不得不承认：语言是心智的固有功能。对乔姆斯基来说，这是唯一合逻辑的结论。乔姆斯基认为，人类具有天然的特殊的语言器官，即语言能力(Faculty of Language)。其中语言能力的核心是“1-语言”或“普遍语法(universal grammar)”。因为语言能力是固有的，可遗传的，所以其初始状态也是由基因决定的。它是人类共有的、内在的、黙示的语言知识。普遍语法包括一些基本原则与待设定的参数，而且这些原则与参数设置是有关联的。儿童语言习得过程，是在后天经验的触发下，语言能力逐渐发展成各种不同的、特定的语言状态的过程，实质上就是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为普遍语法参数进行赋值。简言之，儿童语言习得其实就是在经验与语言环境的激发下由S0经过中间状态S1、S2、S3……最终达到SL的过程。人类的语言习得过程是基于经验与天赋初始状态而产生如此结果(SL)的过程。这也解释了语言的差异问题。所以乔姆斯基断言:“在某种基础性的层面上，我们人类真的不是在学习语言；真实的情况是，语言在心智中自行生长”。[8](P134)

结语

由此开始，乔姆斯基完全展开了对语言的认知追求，或者说语言学仅仅是一种背景，其目的是为了打开心智这一黑箱。之所以研究语言，是因为语言是“心智的一面镜子”，通过它可以揭示语言结构和使用原则，这正是认知结构最深刻的部分。乔姆斯基还发展了语言生物性学说。他设想语言官能是生物器官的功能，人的大脑是模块化的，语言能力分属于大脑的一个特殊区域。至于这一过程的确切物理基础现在还完全未知。

乔姆斯基在语言学的边界适当的停止了研究的步伐，而把努力寄希望于神经科学的进展。而神经科学的研究目前无法与认知能力良好的对接起来，因此在经验科学中检验乔姆斯基的认知设想还需要很长时间。无论如何，乔姆斯基将语言研究作为背景来尝试打破心智黑箱的努力，将继续鼓舞更多研究者的工作。

[1]Chomsky, N. (1957). Syntactic Structures [M]. The Hague: Mouton．

[2]Chomsky, N. (1959). A Review of B. F. Skinner's ‘Verbal Behavior’ [J]. Language, 35.

[3]Chomsky N.(1993). Language and Thought[M]. Wakefield, RI: Moyer Bell .

[4]转自赵美娟.乔姆斯基的语言观[D].上海外国语大学博士学位论文，中国期刊网，2007.

[5]乔姆斯基著，徐烈迥等译.乔姆斯基语言哲学文选[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

[6]乔姆斯基著，黄长著等译.句法理论的若干问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

[7]Chomsky N. (1968). Language and Mind[M].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 World, Inc.

[8]Chomsky N. (1980). Rules and Representations[M].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and Oxford: Basil Blackwell Publisher.

LanguageisAMirrorofMind:ontheChomsky'sTheoryofCognition

ZHOU Jun-min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1,China)

Standing against the structuralist theory of language acquisition, Chomsky paved the way towards the establishment of Universal Grammar. He explores the deep mechanism of language production and changes through the method of formal derivation. At the same time, he set up the link between linguistics and psychology as well as cognitive science, which results in a higher cognitive level and the resurrection of rationalism.

Chomsky; linguistics; cognitiog; mind

H0-06

A

1004-7077(2013)06-0085-04

2013-10-16

周俊敏(1978-)，女，河南尉氏县人，河南大学大学外语教学部助教，语言学硕士，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研究。

吕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