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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游的文化意蕴与现代关照

2013-01-28王蓓蓓平顶山学院河南平顶山467000

大众文艺 2013年10期
关键词:红烛光阴理想

王蓓蓓 (平顶山学院 河南平顶山 467000)

工业文明给人们带来了便利的同时,也给人们带来新的烦恼,在霓虹闪烁、灯亮如昼的夜晚,操劳的心和疲惫的灵魂依然无法得以歇息,它不仅给人的精神来带了巨大的压力、甚或疾病,也实实在在地折磨着每一个具体的生命体,人的异化似乎成了这个无夜时代难以挥去的梦魇。或许最好的逃遁便是回到曾经的暗夜,那暗夜虽有积极进取的努力抑或对酌相赏的欢娱,却也有静谧与安逸,平淡与清幽。暗夜一烛,虽是白日光阴的延续,但其局于一隅一时,无碍暗夜里众生的休息,像一颗安静的小星,闪烁在农业文明温情脉脉的夜空。

在中国古代文明中,暗夜是一个漫长的存在,受制于光亮的限制,许多人们只能无奈地选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但也有人不甘时光的如此安排,而是希望能继续延续白日的光亮的,因此,秉烛夜游便成了这些人在无边的黑暗中,挣得光亮的一种重要方式。根据古人秉烛夜游的不同目的,秉烛夜游的行为大致体现为以下几层不同的文化意蕴。

一、秉烛夜游惜光阴

理想的追求和现实的无奈常常使人生出难以排遣的忧生之嗟,而不甘放弃的内心执著总是催促着一代又一代文人秉烛夜游,抓住时光,努力拼搏。

在东汉中后期的文人群像中,有一类秉烛夜游者,他们对生之短暂的认识与理解,促使了他们欲以一烛之光对抗光阴流逝的无奈。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时光的长短固然是一个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物理存在,但在人们的情感世界里,时光的长短更多的和人们的理想追求与实现程度相关,若是理想得以实现,那流逝的时光便显得充实而丰盈,若理想未能如期实现,而执著的追求之心便显得有些焦灼,便希望时光能为理想的实现而停留,因此,文人们对时间长短的关注,实际上是对理想追求与实现程度的思量。在心存进取的文士心里,哪怕是人到暮年也不应该停下追求的脚步。《说苑·建本》载:“平公问于师旷曰:‘吾年七十,欲学,恐已暮矣。’师旷曰:‘何不炳烛乎?’平公曰:‘安有为人臣而戏其君乎?’师旷曰:‘盲臣安敢戏其君乎?臣闻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平公曰:‘善哉!’”虽然王天海先生认为“炳烛”与“秉烛”意不相涉,但显然,以烛照明,努力拼搏的人生态度却是相同的,所以后来《颜氏家训·勉学》中便说:“老而好学,如秉烛夜行,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由此可见,对生命长短的关注并不是文人关注的重点,他们所关注是如何在有限的人生里,能让自己快意地实现自己的理想,秉烛游的为乐在这首诗中只是一种表象的呈现,其内在真实的心理活动则是以这种为乐夜游的方式来延续光阴,等待理想的实现。因此,昼短夜长的生命体验中,便是人生毫无出路的苦闷的反映,在秉烛游故作的狂放中,实际上表达的是光阴流逝的一事无成。

数年后,曹丕在给好友吴质的书信中再一次地提到了人生的短暂和光阴的宝贵,“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乐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生命的长度似乎难以人为地延长,但可以早策高足,先据要路,惟其如此,才能“无为守贫贱,坎坷常苦辛。”时光的匆匆流逝和不可把握,除了早做努力,还需秉烛夜游,在有限的生命长短里,尽量延续努力的时长,以求理想的实现,人生的无憾。

二、秉烛夜游对月饮

夜晚的思念是孤独的,苏轼“明月几时有”的嗟叹传递了千百来年思念而不能相见的无奈。兄弟之谊,手足之情,是人最真挚的情感之一,若能相见,便甚相欢,至若异地相见,秉烛夜游,通宵达旦亦不足以表其内心的欢娱。开元二十一年(733)前后,李白在安陆与堂弟们相遇,秉烛继日,春夜宴饮,对月酣酌,将相见欢的情感表达的充分而饱满。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在永恒的天地间,光阴流逝的匆匆里映衬了人生的短暂,一生如若一梦,则欢乐抑或悲凉都因命尽梦醒而归于虚无,因此永恒的陶醉抑或悲伤都显得不再那么值得坚持,抓住时光,行走在过程中便成了此生此世的永恒追求。秉烛夜游,在有限的生命长度里去延续时间的密度便成了人们抓住时光的一种重要手段。当李白在异乡他地遇见自己的兄弟时,他内心里的那种欢喜便需要时光的延续来华丽地铺展开去,因此,日尽月出,幽赏未已时,秉烛续日,飞觞醉月便成了自然的选择。

这种秉烛夜游,畅叙欢情的行为,在中国历代诗文中都有鲜明的体现,它表明了人们在对时光流连的过程中,自我心灵的一种不加掩饰的呈现。《白云集·东白轩记》:“所谓闻鸡起舞,有志功名者也;秉烛夜游,有志游衍者也。”从理论的层面论述了秉烛夜游的活动侧重点。元萨都拉在《江南乐歌》中说:“秉烛夜游随处泊,人生无如江南乐。”那种秉烛夜游的惬意,那种灯光摇曳里江南的欢乐都在诗句里清晰地呈现了出来,留给人们无限的遐想与向往。也许自唐以后,唐明皇通宵欢饮的故事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明高启的《明皇秉烛夜游图》便是这种传播状况的真实体现,“琵琶羯鼓相追续,白日君心欢不足”的自然结果便是“高爇银盘百枝火。”以至于“海棠欲睡不得成,红妆照见殊分明。”在“满庭紫焰作春雾”的背景下,君王与杨妃“共言醉饮终此霄”。烛照下的欢乐,不加掩饰的表达,是对时光流逝的否定,是对欢乐永恒的梦幻停留。

三、秉烛夜游静凡心

暗夜收光,万物休息,然而秉烛夜游者仍在暗夜里延展时光,或为功名,或为欢娱,甚或只是为了守烛相对,以慰藉相思,以安静凡心。

烛花共剪在唐宋词中成为了慰藉相思的暗语,这淡淡离愁的表达中,深深地埋藏着诗人对留守在家伊人的无尽思念。在某个秋天的夜晚,李商隐再次想到了崔归的信息,然而羁旅之人又何尝不想早日旋归,只是这夜雨难止,涨满秋池,耽误了归程,徒惹了相思。在相思而不能相见的羁旅之中,诗人也只能在想象中完成对自我失落情怀的慰藉,“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西窗烛”是一个美丽的意象,摇曳的灯影反衬了夜的安静,烛花的轻响诉说着相见的脉脉温情。烛花共剪也许只是个美丽的空幻,然而正是这空幻的想象慰藉了羁旅的艰辛与疲惫,冲散了潇潇秋雨的冷落与凄清。

莫说离情夜,红烛自垂泪。还是那个李商隐,朦胧的诗句里是诗人对爱情的执著表达,“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整夜整夜的红烛相伴,难以忘却的还是内心的相思与眷念。这种红烛相伴,难以成眠的相思夜,也出现在斜月半窗、西楼醉醒的小晏那里,“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曾经的相会相依偎,若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到如今,只剩下当初的红烛,空照离人的凄凉与悲苦。

红烛映照的不仅是喜悦抑或悲伤的爱情相思,在更深层次上而言,它越过表象的喜怒哀乐,直抵人心,夜愈深,烛愈明,心愈静。当冬雪降临时,杨万里一个人孤坐在郡斋中,一种红烛映心的意象已然生成:“今年一雪遍江淮,半月晴光冻不开。孤坐郡斋人寂寂,一枝红烛两瓶梅。”大雪阻路,限制了人们的走访与交谈,孤困一屋,浮躁之心渐趋平静,此刻相守内心这种寂寂安静的还有一枝红烛,两瓶寒梅,在烛影摇曳、寒梅溢香的冬夜里,外在的世俗浮华已铅华尽洗,只剩下一种纯粹如水的宁静映着红烛,浸着心情。

秉烛夜游是中国文学中一个美丽的意象,在这个意象中,既有不甘平庸积极进取的精神写照,也有相见欢娱,对月酣饮的人生快意,当然还有相思的慰藉,凡心的宁静。在烛光摇曳的梦幻朦胧中,充满了古典的诗意美。在今天繁华喧嚣的社会中,对这种古典诗意的遥望,为人们逃离工业文明对人的异化提供了一种可能的路径。静守一烛,给心一个安静的停靠,是人同阴阳,顺乎天理的一种自然回归,在昼行夜止的节奏中,人的身心才能光泽而充盈,才能走向更加积极、健康、美好的明天!

注释:

1.萧统.文选[C].北京:中华书局,1977(影胡刻本):412.

2. 向宗鲁.说苑校正[M].北京:中华书局,1987:69.

3.王天海.“炳烛”是“焫烛”之讹——兼议“秉烛”[J].贵州教育学院学报,1998(2).

4.颜之推.颜氏家训[M].《四部备要》本.

5.李白 王琦注.李太白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1292.

6.唐桂芳.白云集[M].《四库全书》本.

7.萨都剌.雁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71.

8.高启.高青丘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336.

9.张草纫.二晏词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295.

10.辛更儒.杨万里集笺校[M].北京:中华书局,2007: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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