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孤独
2013-01-09孟国峰
孟国峰
音乐爱好者中很少有人注意他,各类音乐杂志和书籍也往往遗漏他的名字:弗雷德里克·戴留斯,但他却是我最喜爱的作曲家之一。
作为英国作曲家三巨头之一(另两位分别是埃尔加和威廉斯),他的血管中却流淌着德国人的血(父母皆为移居英国的德国人),翻开音乐史我们就会发现,很难把戴留斯的音乐归入哪个流派。虽然他的作品基本上都是有调性的,从大范围来说应该算作浪漫主义,但他却孤零零地独立于潮流之外,在那个先是盛行瓦格纳主义后又崇尚德彪西的欧洲大陆,他几乎同任何人都没有交集,很难发现他受到谁的音乐风格的影响。
戴留斯是一位以音符作画的音乐绘画家,以致有人称他为“英国的印象主义”,看看他作品的标题:《翻越重山的远方》《夏日黄昏》《河上夏夜》《日落》等,把它们用作印象主义绘画的名称倒也颇为贴切。戴留斯和德彪西一样,完全打破了既定的形式藩篱,音乐中带有即兴的流动感,直抒胸臆,听来宛如在钢琴上实验性地弹奏艳丽而又带有异国风味的半音阶和弦,并由此形成一种幻想曲般的富有田园特色的音乐。音乐中所包含的那种微妙的意韵,遥指着其他诸般事物。
同为世纪之交的作曲家,戴留斯的作品既不像柴可夫斯基的音乐那样泛滥着悲怆的情感,也不像马勒那样在生死之间苦苦地参悟,只是略有些颓唐。他的音乐不受某种哲学或文学思潮的影响,也从来不说故事,旋律间大都弥散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淡淡感伤,仿佛是对人生苦短、孤苦无助的惆怅。他喜欢让自己长久地沉浸在落日的余晖中,就像一个失去信仰的人在流行的各种思潮的河流上漂泊,心中有着挥之不去的失落,隐隐感到精神危机风暴前的那一小会儿寂静的孤独。在现实与梦境的交替中,在灵与肉的双重渴望中,在爱与死的阴阳界,戴留斯的选择有些暧昧,有些软弱无力,仿佛在听凭命运的摆布。然而,不论何时他的音乐总是流露着一抹贵族气质,让人想起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清冷、压抑、怀旧。
说到戴留斯,必然要说到大力宣扬其作品的英国指挥大师比彻姆,毫不夸张地说,假如没有比彻姆,戴留斯的音乐几乎就会被人遗忘,不会有人来演奏他的作品。比彻姆是戴留斯作品空前绝后的演绎者,为了让全世界知道戴留斯是个了不起的作曲家,比彻姆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多年的努力,最终有了两张一套的《戴留斯作品集》。几十年过去了,对戴留斯的权威解释始终非他莫属。在这两张唱片里,比彻姆富有想象力的艺术造诣和对于英国自然景物的热爱之情都跃然而出。1959年早期立体声的录音效果也相当精致,一幅幅透明而又带着淡淡伤感的水彩画都历历在目。在生机勃勃的风景和浪漫的诗情画意中,比彻姆把温暖的懒散、缥缈的怀旧和迷人的颓唐演绎得丝丝入扣。没有过分的感伤,没有过滥的绝望,无论是对时光匆匆的惋惜,还是对爱情虚幻的无奈,都化为一种苍茫的寂静和孤独的感叹。在世纪的挽歌中,这是别样的一种风格,就像那首里尔克的诗:“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为任何事而哭泣,忘记明天,只是静静地躺在安静的悲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