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灿烂千阳》的叙事策略
2012-12-31陈鹏华
群文天地 2012年16期
摘要:《灿烂千阳》是卡勒德·胡赛尼创作的第二本小说,他用极具感染力的叙事能力向我们展现了半个世纪阿富汗妇女所要忍耐的种种遭遇。文章着重从叙述视角、隐含作者的叙述声音和人物话语模式三方面探讨和挖掘作者在这部小说中所运用的叙述技巧的成功之处及其独特的艺术效果。
关键词:《灿烂千阳》;叙述视角;人物话语模式
作为一名内科医师的美籍阿富汗人卡勒德·胡赛尼,他的第一本小说《追风筝的人》问世后大获成功,成为近年来国际文坛最大黑马,获得各项新人奖,并蝉联亚马逊排行榜一百三十一周之久,全球热销六百万册,创下出版奇迹。胡赛尼本人因小说的巨大影响力,于2006年获得联合国人道主义奖,受邀担任联合国难民署亲善大使,促进难民救援工作。
《灿烂千阳》是胡赛尼时隔四年后创作的第二本小说,在发表之前就深受各界关注。2007 年5月,《灿烂千阳》一经出版就赢得了评论界的一致好评。它“讲述了一个为了留住希望与快乐而作出必要牺牲、用爱的力量战胜恐惧的故事。一些读者认为,它更突出地体现了胡赛尼极具感染力的叙事能力,以及他对个人和国家悲剧的敏锐感受力”(李继宏2007:1)。这部作品延续了卡勒德·胡赛尼以情动人的细腻写作手法,用柔和委婉的方式描述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展现了半个世纪阿富汗妇女所要忍耐的种种遭遇。下面将从三个方面:叙述视角、隐含作者的叙述声音、人物话语模式来对这篇小说进行叙事策略方面的分析。
一、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又称视点,观察点或聚焦类型,是指作者建立起来的而读者借以感知和认识小说中的人物,事件,及环境的位置与角度,是作家所创造的叙述者与叙述故事的角度。法国著名叙述学家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采用了“聚焦”( focalization)一词,将叙述视角分为三类:第一类为零聚焦,即无固定视角的全知叙述。叙述者无所不知。它的特点是叙述者说出的比任何一个人物知道的都多。第二类为内聚焦,只以某个人物的视点来叙述,即叙述者说出的仅是某一个人物的所知。第三类为外聚焦,叙述者站在不知情的角度,从外部进行描述。因而,叙述者所说的比人物知道的少。其中第二类聚焦还含有三种不同类别:(1)固定式内聚焦:固定不变地采用故事中某个人物的眼光来叙事;(2)转化式内聚焦:变化地采用不同人物的眼光来叙事;(3)多重式内聚焦:采用几个不同人物的眼光来描述同一事件。在“零聚焦”的全知叙事中, 叙事者采用的是自己处于故事之中,可随意变换的叙事视角。与此相对照, 在转换式内聚焦或多重式内聚焦中,叙事者放弃自己的外部视角,转用故事内数位人物的视角来观察事物。
胡赛尼在《灿烂千阳》使用了第三人称人物内视角的转换的模式,在《灿烂千阳》共有五十一章的内容中, 前十五章的叙事视角一直固定在玛丽雅姆身上; 第二部分从十六章开始到二十六章视角转换到莱拉身上,以她为聚焦,突然从外人的眼光来观察玛丽雅姆。在第三部分的二十七章到四十七章小说的中心部分中,则轮换着在两位主人公之间转换视角。而第四部分从第四十八章到五十一章,则在玛丽雅姆完成自我救赎,走向牺牲后,又以莱拉为视角叙述了故事的结局。
在整篇小说中, 这种两位女主人公之间的视角转换叙事技巧,使得莱拉和玛丽雅姆的人物形象丰满真实,而且这种转换更体现了作者在叙事结构上的精心布局和前后呼应,凸现了小说的主题。两个时代的女性如何从各自的生活故事开始, 又因为时局所趋而纠结在一起,如同两条支流汇入大河,便在这种视角的转换中慢慢形成铺垫,而最终融合到一起。
例如在小说的第三十三章和三十四章,玛丽亚姆的敌意由于莱拉的宽容和女儿的出生开始冰释,双方达成了和解,认识到她们都是命运多舛、多苦多难的女人,双方的聚焦对象反映了各自当时的心境和情感:
看看女孩这样忙上忙下,玛丽亚姆真替她觉得累,必须承认的是,暗地里也觉得有一点点羡慕。她惊奇地发现,就算女孩为了哄婴儿而彻夜未眠,隔日早晨醒来的时候肤色惨白,但她那双惺忪的睡眼中依然闪烁着慈爱的光芒。
莱拉端详着玛丽雅姆脸皮松弛的面部,因为劳累而生出眼袋的眼睑,还有她的嘴巴四周深深的皱纹,她看到这些东西,好像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玛丽雅姆。破天荒以来头一遭,莱拉看到的不再是一张敌人的面孔,而是一张自认命苦、忍辱负重、隐藏着无尽悲哀的脸庞。
玛丽亚姆对莱拉的聚焦反映了婴儿的出生唤起了她心中的爱意,也显示了莱拉的伟大母爱。而来自莱拉对玛丽雅姆的聚焦则体现了十九年来玛丽雅姆在丈夫暴力下性格的顺从与忍让,莱拉对玛丽雅姆的同情与宽容。
二、隐含作者的叙述声音
每一部作品的背后都有一个隐含作者的声音。隐含作者相对于真实作者而言,但又不能完全脱离真实作者而存在,是作者的“第二自我”。“隐含作者,也就是写作时的执行者,就是作者写作某特定作品时全部有关的意识与无意识,他的有关的人格,他的生命的有关的前文本。”也就是说,隐含作者通过作品表现出他的意识或人格,或者说,隐含作者在写作过程中,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人格、意识形态、观念注入了文本之中。
《灿烂千阳》中,至始至终都留有作者胡赛尼的叙述声音。胡赛尼用他那特有的时而嘲讽时而温情的口吻,对他笔下的人物,无论是人物的行为还是人物的思想意识都给予了或分析、或定义、或评判。
故事开篇,小玛丽雅姆第一次听到母亲叫她“哈拉米”,胡赛尼就给出了自己对这个词汇的理解:“……可耻的是生下了哈拉米的那些人,而非哈拉米,他们惟一的罪行不过是诞生在这个人世。”玛丽雅姆决定嫁给拉希德,并在婚约上签了字。这时,胡赛尼以预见性的口吻告诉我们:“玛丽雅姆下一次在一份文件上签下她的名字,将会在二十七年之后,到时也将会有一位毛拉在场。”当玛丽雅姆与拉希德生活在一起之后,因为一次次的流产,受尽了拉希德的凌辱,内心充满了对丈夫的恐惧,这时,胡赛尼适时地站出来给以结论:“玛丽雅姆是一个心怀恐惧的女人。”玛丽雅姆受刑的时候,胡赛尼给她的人生下了如此的定义:“对于一段开头不合法的人生来说,这是一个合法的结局。”故事的结尾处,莱拉回到故里喀布尔,目睹了那里的变化,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活着看到这些变化啊。“但是,如同扎里勒的信,喀布尔的忏悔来得太迟了。”这时的胡赛尼,宛如一位老者,饱经沧桑,却又满腹睿智。谈到玛丽雅姆在莱拉心目中的地位时,胡赛尼意味深长地用了一个隐喻:“玛丽雅姆就在莱拉自己心中,在那儿,她发出一千个太阳般灿烂的光芒。”同时,呼应了整个故事的寓意。
三、人物话语模式
在叙事学里面,所谓话语模式就是指“叙述与人物语言的关系,即叙事文中人物语言的表达方式”,它主要分为四种模式: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
在整篇作品中,在分别聚焦玛丽雅姆和莱拉的话语中,运用了大量自由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表现了人物的主体意识,突出了人物的性格特征。
人物对话是直接引语中最常见的模式,它直接向我们展示了人物之间的各种关系。如小说中第十五章拉希德和玛丽雅姆的一段对话:
“站起来,”他说,“过来。站起来。”
他抓过她的手,掰开她的指头,在她的掌心放了一把小石头。
“把这些放到你嘴巴里面去。”
“什么?”
“放进去。这些。在你的嘴巴里面。”
“别这样,拉希德,我……”
这是拉希德和玛丽雅姆在家发生的一段对话。短短的几句话,真实地反应了在这个女性只被视为生育机器的社会里,由于玛丽雅姆的频频流产、最终没有生育能力时,她在家中的处境江河日下,频遭拉希德的冷遇与暴力,只是由于玛丽雅姆做的饭菜不合他的口味,他开始大肆发泄他的暴力,让玛丽雅姆生生地将石子塞在嘴巴里。
自由间接引语是小说中人物话语的重要的表达方式之一,在表达人物思想时,主要表达人物的冥想,表现人物在特定的环境下所产生的细腻、复杂、变化多端的内心活动。西方评论家采用“双重视点”、“双重声音”、“双重眼光”等术语来描述自由间接引语这一特征。在小说中,自由间接引语具有多种表达优势,如:增强同情感,增加语意密度等。这里主要选择聚焦玛丽雅姆的章节,分析自由间接引语的运用如何反映了玛丽雅姆这位主人公在整部作品中的性格和命运的变化。
五十年代出生的玛丽雅姆代表了阿富汗人极致的苦难以及心如死灰的麻木:
她躲在自己心灵的一个遥远角落,独自度过了这些岁月。那儿是一片干旱贫瘠的土地,没有希望,也没有哀伤;没有梦想,也没有幻灭。那儿无所谓未来。那儿的过去只留下教训:爱是使人遍体鳞伤的错误,而它的帮凶,希望,则是令人悔恨莫及的幻想。无论什么时候,若这一对剧毒的两生花开始在那片干涸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玛丽雅姆就将它们连根拔除 。
在小说的第三十五章,当莱拉把准备逃亡的计划告诉玛丽雅姆后,她在多年的顺从和失望的生活之后第一次心中产生了触动,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想,仍由一些较为好过的年月在等着她。一种新的生活。娜娜曾说过,像她这样的哈米拉永远得不到幸福,但在这种新生活中,她也许能找得到 。
在第四十五章,再次转换到以玛丽雅姆为视角,玛丽雅姆的女性意识彻底觉醒,对家庭暴力的反抗终于火山般爆发了:
她是一个狡诈的妻子吗?她问自己。自满的妻子?声名狼藉的女人?不值得信任?下流?这个恶毒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殴打她,经年累月地折磨她,她又何曾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当他生病的时候,她难道没有端药送饭吗?”难道她活该受他这么卑鄙的对待?
这一连串疑问句式的自由间接引语使叙述者、读者、故事的聚焦者都深切感受到玛丽雅姆牢狱般的婚姻生活,以及她现在的愤懑觉醒的心态。这段聚焦不仅保留人物的主体意识,而且巧妙地表达出叙述者隐性评论的口吻,叙述者与故事的主要人物的观点融为一体,并激起读者的共鸣。
四、结语
胡赛尼在叙事策略方面的出色表现为小说增添了色彩。如前文举例分析,叙事视角和聚焦变换增加了作品对读者的吸引程度,而隐含作者的声音向我们展示了作者对故事中人物的看法,使我们更好地认识、了解人物,不同的话语模式制造了读者与人物、叙述者与人物等多种关系的不同距离。《灿烂千阳》之所以能通过介绍玛丽亚姆和莱拉的故事,达到揭露半个世纪以来阿富汗妇女种种悲惨遭遇的效果,在于胡赛尼的叙事策略的运用,能将文章内容与形式巧妙结合起来,以小见大、以局部见整体,同时增加了读者对阿富汗妇女乃至整个阿富汗的关注和思考。
参考文献:
[1]卡勒德·胡赛尼.灿烂千阳[M].李继宏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2]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3]赵毅衡.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M].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
[4]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5]李维屏.英美现代主义文学概观[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8.
(作者简介:陈鹏华(1988-),女,河北人,中国地质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