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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看卡佛的简约派小说

2012-12-31杨力

群文天地 2012年16期

  摘要: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1938-1988),是“美国二十世纪下半叶最重要的小说家”和极简主义小说的领军人物。他是“继海明威之后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短篇小说家”。卡佛的小说以“简约”著称,情节简洁紧凑,语言直白冷漠。与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作家不同,卡佛从不会用华丽的辞藻、跌宕起伏的情节去表演生活,而只会尽可能的用低调、平缓的语言还原生活的本来面目。《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是卡佛与1981年出版的小说集,全书由17篇短篇小说组成。本文试图通过对这部小说进行研究,从小说的开头、标题、语言、内容和结尾等几个方面对其创作进行解读。
  关键词:雷蒙德·卡佛;简约派小说
  一、标题
  当读者在对一篇文章进行阅读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应该就是文章的标题。作为贯穿文章的一条线索,标题往往能给读者对整篇文章的理解提供一条大致的方向。它是对全文内容的浓缩,同时也能很好地体现作者的写作技巧。与很多作家对标题进行大肆包装与雕琢不同,卡佛短篇小说的标题总是非常朴实无华,甚至有时像日常对话一样平淡琐碎。然而,当看到这些貌似不起眼的标题的时候,我们从来不会感觉到庸俗。这类标题往往具有一定的指示作用,它就好像线索一般,指引着读者,在卡佛讳莫如深的字里行间找寻着隐藏的含义。纵观《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中的17篇短文,卡佛小说的标题大多较长,大致可分为三类:
  1.问句
  卡佛小说的标题常以问句形式出现(高)。如《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作者在文章的最开头便向读者们抛出一个问题,让读者浮想联翩,然后带着问题去研读全文。例如,在看到《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这个标题时,我就会不禁去想,作者会如何在文中谈论爱情呢?爱情是肉欲的满足还是心灵的契合呢?
  2.具有象征意义的单词
  另一类标题是由一个或几个具有一定象征意义的单词构成的,如《取景框》和《咖啡先生和修理先生》。这样的标题是简单地从文章中挑出关键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名词,从而给读者们一定的提示。例如,在《取景框》中,作为照相机最基本的一个部位,取景框显然并不是指它原本的含义。随着文章情节的发展,取景框的象征意义渐渐明朗,变成了反映世间百态、反映人们内心世界的窗口。在取景框里,主人翁的形象逐渐由静转动,由开始的遭遇妻离子散的可怜男人到后来内心痛苦找到宣泄的渠道,通过扔石子来排解心中的苦闷。在《咖啡先生与修理先生》中,“咖啡先生”代指咖啡机的品牌,也象征罗斯过去的职业,这与后来的“修理先生”形成对比,充满了讽刺意味。
  3.描述性短语
  第三类标题可以被定位为描述性短语,卡佛用非常口语化的、带有描述性意味的短语充当标题,不仅没有给人以臃肿之感,反而因为给人们提供了足够的信息而引人入胜。《所有东西都站在了他身上》、《家门口就有这么多的水》、《第三件毁了我父亲的事》都是很好的例子。例如在《第三件毁了我父亲的事》中,通过标题我们可以了解到有三件事导致了父亲的毁灭,而以第三件为甚,而具体是什么则不甚明了,这足以激发读者无限的遐想,为读者继续阅读提供无穷的动力。
  二、开头
  开门见山是卡佛惯用的写作手法。他的作品本就篇幅有限,精练的话语中总是包含巨大的信息量。在一般的叙事小说中,第一段或前几段主要是通过人物外形刻画或景物描写来介绍故事背景,为下文做好铺垫,然而卡佛却从不在这种场面的东西上浪费笔墨。通过白描的手法,在寥寥几个字中,卡佛就能向读者传递足够的信息,很快将读者带到故事情节中去。
  在《家门口就有这么多水》中,文章是这样开头的。
  “我丈夫胃口不错。但我不觉得他是真的饿了。他嚼着,胳膊搁在桌子上,两眼盯着房间远处的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开了。他用餐巾擦擦嘴,耸耸肩,又吃了起来。”
  文章开头“我丈夫”交代了主人公,地点在“我家的餐厅”里。“胃口不错,但我不觉得他是真的饿了”,“两眼盯着房间远处的什么”充分体现了他有心事、食不知味的状态,为全文奠定了感情基调。而“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开了,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耸耸肩,又吃了起来”,这些平淡却又入木三分的描写凸显了他内心忐忑却又刻意隐瞒,试图装作无所谓,却内心澎湃的状态,为后来整个事故的揭露,夫妻矛盾的爆发奠定了充分的基础。而在《所有的东西都站在了他身上》中,开头一句话“她来米兰过圣诞,想知道她孩提时的事情”清楚地道出了文章的背景。“她想知道孩提时的故事”,从这一句话便可以推断出这是一个讲回忆的故事,女孩父母也许因某事分开,才导致她要在不同地地方辗转过圣诞,而这一次是在米兰。看似轻描淡写的叙述,却已经为全文奠定了苍凉的基调。
  三、文字
  美国评论家辛西亚·哈莱特曾经说过:文学简约派作品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具有丰富的艺术风格,其美学意义与海明威的“冰山”原则一脉相承(乔)。在文字上,卡佛运用了一系列令人耳目一新的写作手法,如不可靠叙事,非确定性叙事以及省略和空缺手法等,省去了小说中常见的修辞性词汇,同时也隐去了阐述作者观点的文字(张)。真正继承了海明威简约的风格,卡佛很少使用复杂的词汇,语法十分简单,句式也不断重复,字里行间充满着适度的节奏感,不但不会让人觉得单调,反而会给人一种明快简洁的感觉。然而这种平淡简约的表面下却暗藏着深刻的隐喻。例如在《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中,梅尔曾这样说起自己的理想:
  If I could come back again in a different life, a different time and all, you know what? I’d like to come back as a knight. You were pretty safe wearing all that armor. It was all right being a knight until gunpowder and muskets and pistols came along.
  整句话结构非常简单,几乎全是简单句,无明显句式变化。在文字方面,每一个词汇都非常基础,一句话中出现了两个different,三个all,表示并列含义作者也全部用and连接。尽管如此,我们却能从字里行间梅尔的心理状态。梅尔渴望当一个骑士,包裹在盔甲之中,这说明他在生活中虚伪地将自己藏于面具之下,缺乏安全感而又强装坚强。
  简约的魅力不仅体现在句式的简单和词汇的平淡,还在于在文字中间留下的那些空白(张)。这些空白绝非作者粗心的遗漏,而是经过反复的斟酌,意在提供朦胧的美感,给人以无限的空间。推敲文中人物的心思,想法。你读一篇小说,往往满目都是人物的心理刻画,但在卡佛的作品中你绝对看不到。空白和省略是卡佛的强项。在听到梅尔讲述一对老夫妻受伤住院后的情境,四个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朋友表现出了不同的反应。
  “Maybe I won’t call the kids, after all. Maybe it isn’t such a hot idea. Maybe we’ll just go eat. How does that sound?”
  “Sounds fine to me,” I said. “Eat or not eat. Or keep drinking. I could head right on out into the sunset.”
  “I don’t think I’ve ever been so hungry in my life. Is there something to nibble on?”
  “I’ll put out some cheese and crackers,” Terri said. But Terri just sat there. She did not get up to get anything.
  Mel turned his glass over. He spilled it out on the table.
  “Gin’s gone,” Mel said.
  Terri said, “Now what?”
  短短的几句话,四个人均有参与,只言片语中有大量的空白与省略,但足以让读者们联想出他们的心理状态。梅尔在给不给孩子们打电话的问题上反复纠结,并且对于是否出去吃饭举棋不定,虽然没有进一步解释,却体现出他内心的波澜以及对于现实生活的迷茫。“我”说话语无伦次,“想日落走去”让人感觉不知所云,此处省略了他内心挣扎导致语意不明的描写,但也反映出“我”对于生活,对于爱情的不确定。生活的前景在“我”看来似乎并不光明,这不免给了我一种“夕阳西下”的苍凉之感。心烦往往使人饥饿,这正是劳拉当时的状态。心灵的空缺无法弥补,只能暂时用事物去填充,但即使如此,内心的失落又如何能真正获得慰抚?特芮的心理更是彰显无遗。说了要拿食物却没有起身,说明她思绪因被某事牵绊而心不在焉。此时的她又在想什么呢?如果要想补白主人翁的内心想法,千言万语也不为多,然而正是这语言的空白与省略,创造出了完美的境界。
  卡佛的小说,人物对话往往占据了主要的篇幅,从头到尾只读到对话和动作,小说中对话往往非常口语化。俚语化的语言粗鄙、浅显,文体到了极点,文章尽显市井小民站在家门前打街骂巷的真实。卡佛小说大多以下层人民为蓝本,描写他们悲观绝望的生活。
  I’m telling you, the man’s heart was breaking because he couldn’t turn his goddamn head and see his goddamn life.
  I mean it was killing the old fart just because he couldn’t look at the fucking woman.
  在上述两句话中,goddamn, fart, fucking都是非常粗俗的语言。有的人在无比懊恼的时候往往会不自觉地说一些粗话发泄情感,此处的对话就将梅尔看到老年夫妇相濡以沫、互相关心时内心的震撼和羡慕清晰地表达了出来。而在《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中,年轻女孩对于被中年男子称作“a gift”的点唱机有这样的描述:
  Look at this record- the old guy gave it to us. All these croppy records. Will you look at this shit?
  被中年男人看作“gift”的东西,在女孩看来只不过是“shit”,并且“crappy”—“粗鄙的”,也表现了女孩的不屑。女孩称男人为“old guy”,毫无礼貌而言,短短的一句话,将人的粗俗浅薄、社会人情味的淡薄表现的淋漓尽致。
  以上的总总,都不是作者强加给读者,而是读者通过只言片语自己感受、揣度出来的结果。卡佛写作的宗旨就是通过这些简单的文字,向人们展示一个立体的生动的世界。
  四、小说的内容
  极简主义风格在内容上表现为内容的极度简明。卡佛的选材来源于最平凡的任何事,并且通过最平凡的方式表达出来。故事中没有复杂的心理刻画,没有跌宕的情节,卡佛好像在记流水账一般,波澜不惊地记录者发生在每个人身边的单调杂事(宋)。卡佛仿佛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不带感情地细致地叙述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然而这种“情感的零度介入”也并不绝对。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往往是一种隐喻,暗示着人类的处境及现状。透过那些细节,作者的内心世界也得以隐约透露。《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中,尽管作者惜字如金,却对房间里的摆设,大到梳妆台,小到咖啡杯进行了非常细致的刻画,目的就是为了体现主人翁中年男人在经历了妻离子散的变故后生活的杂乱不堪。看着往事如烟、物是人非,满屋的旧物只能徒增伤感,于是只有将其变卖。短短的描写,尽显生活的无奈,也多少透露出了作者对剧中人物、对现实中人们的同情。
  五、结尾
  精致的留白带给人们的往往是无限的自由与遐想的空间。内容的简短绝非内涵的缺乏,而是更多的给予。代表作家弗雷德里克·巴塞尔姆曾为简约派作家澄清:“告诉他们你更倾向于认为你是在留空间给读者,至少是那些喜欢使用想象力的读者;告诉他们你希望那些读者听到耳语,捕捉到影子,搜索到踪迹,感受那种压力,同时文章将他们带入戏剧性的情境中,而这种戏剧性能让他们心碎。(乔)”卡佛的小说最精彩的莫过于他的结尾。结尾往往一笔带过,一两句描述性的话语,没有总结、没有感慨,甚至没有结尾。一个故事讲到中途戛然而知,剩下的全凭读者依照自己的心境去想像。
  在《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中,结尾异常出乎意料。
  “他从来不知道杰瑞到底想干什么。但这一切都始于并结束于一块石头。杰瑞对两个女孩用了一块石头先是那个叫莎伦的女孩,然后是那个本来该归比尔的女孩”。
  全文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显示出任何关于杀人的线索。杀人动机毫不明确,杀人过程也被省略。这就使得这一突发事件更加具有震撼性。读者不禁会想:杀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故事接下来又会如何发展,比尔和杰瑞的命运又会怎样?也许透过对文本的反复推敲,你能得到看似合理,令人满意的答案。
  六、社会历史及文化背景
  任何一个作品的分析都离不开对一个时代的解读,任何一位作家都不可能鼓励于其成长背景而创造出传世佳作。为了更好地把握卡佛小说的极简风格,对美国当时的历史背景及卡佛个人的生存环境进行全面掌握很有必要。
  1.社会历史及文化背景
  卡佛的作品主要活跃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美国。对于极简主义文风的兴起,越战的影响可算是重要原因(乔)。七十年代,美国深陷越战的泥潭,美国政府面临信任危机,美国人民的心灵也受到了创伤。当这种创伤反映到文学作品中,就变成了一种冷漠的情绪。“以小说的体温论,它确实是冷冰冰的,原因无他,只因我们的时代是冷冰冰的。(黄)”除了越战在国内带来的混乱外,七十年代美国国内遭遇的一系列危机,如能源危机等,也使人际关系日渐冷漠的社会增添了许多浮躁与忙乱。读者们没有时间和耐心静下心来阅读长篇巨制,这从客观上也促使了简约风格的盛行。马尔科姆·布兰德伯利教授说过,“越战、太空时代的机器崇拜、传统价值观或集体经验的消失、国际大都市带来的人际疏离,以及对当前美国摩登社会的嘲弄,都是简约派小说产生的历史背景”(乔)。
  另一方面,短篇小说在这一时期的繁荣也为简约派提供了载体。尽管自爱·伦坡以来,很多优秀作品都是以短篇小说的形式出现,但是简约派却与其他短篇小说的形势有着明显的区别。六七十年代,美国文学的主流是后现代主义,表现为反现实主义,刻意试验、荒诞模仿以及文字游戏。在八十年代后,人们对这种浮夸的文风产生厌倦,因此这种简单的直接的小说写作手法得以得到人们的认可(乔)。
  2.个人生活背景
  卡佛从小生活在贫困之中,父母从事的都是非常粗鄙、低下的工作。过早的结婚也让卡佛年纪轻轻就承担起了家庭的重任。中年时,卡佛遭遇了婚姻的失败和家庭的破裂,这也促使他自我放纵,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徐)。生活的贫穷与艰辛让卡佛的心与底层老百姓的心贴在了一起,促使他通过文字发出下层民众内心的呐喊。
  七、结语
  美国著名作家乔恩·巴斯曾经这样评价雷蒙德·卡佛的简约派小说:创作风格行文简洁,属现实主义或超现实主义,情节简单,不动声色,用简单直白的语言,不动声色地讲述了意见貌似不起眼的小事(乔)。事情虽小但却是一种隐喻,暗示人类的处境及其应对能力。卡佛在文章的标题、开头、文字、内容及结尾处精雕细琢,充分体现简约主义问分个,为美国文坛注入了新的活力。
  参考文献:
  [1]高卫宏.简论雷蒙德·卡佛的简约派小说[J].松辽学刊(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6).
  [2]张小铭,解读雷蒙德·卡佛的简约派小说[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2008(6).
  [3]徐玉虹.评雷蒙德·卡佛小说Blackbird Pie的创作特色[J].嘉兴学院学报,2003(1).
  (作者简介:杨 力(1988.05-),女,汉族,河北容城人,硕士研究生在读,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10级英语语言文学专业,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翻译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