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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战后初期美国对华“楔子战略”的流产

2012-12-31王召东

群文天地 2012年10期

  摘要:1949年初,为不失去中国,美国制定了冷落国民党,接近中共,离间中苏的“楔子战略”。然而楔子战略昙花一现,不到两年双方就在朝鲜兵戈相见。原因除了意识形态的对立外,还有美国民众对华心理上的受挫,这种群体情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美国的对外决策。本文试图从一个大众心理学的视角,探究下群体情感挫折对美国对华政策摇摆的影响。
  关键词:战后初期;中美关系;楔子战略;意识形态
  1949年4月南京国民政府垮台,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美国面临对华政策的新选择。面对国民党的颓势,美国试图摆脱中国内战的泥潭,与中共接近,继续保持在华的经济和战略利益,楔子战略(Wedge Strategy)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
  一、体现现实主义的“楔子战略”
  二战后,苏联已成为美国在全球最大的威胁。按照美国最初雅尔塔体系的构想,国民政府领导下的中国将承担其在亚太地区的主要安全义务,在地缘上遏制共产主义,并在联合国利用常务理事国的身份对苏联进行有效挟制。国民党的溃败使这一切化为泡影,但政策惯性使他们依然对中国抱有希望。
  这源于对中国的一个研判。受到1948年公开恶化的苏南关系的启示,美国认为相对南斯拉夫,中共与苏联有着更大的分歧。同时,无论现在还是历史上,中国与苏联的地缘矛盾很难调和。
  据此,美国调整了战略重心,将“尽力阻止中共在中国取胜”变为“尽力阻止中国变为苏联的附庸”。1948年国家安全委员会制定了PPS39号文件,即后来的34号文件(NSC34),强调只要中国共产党不成为苏联的“附庸”,就不会形成对美国的威胁,而时间会给美国中共与苏联的矛盾加深的机会。此文件的出台标志着楔子策略的正式出现。次年12月相继出台的NSC48/1和48/2号文件则是对这一战略的细化。NSC48/l文件从理论上论证了“楔子战略”的可能性,克里姆林宫把与其他欧洲卫星国关系相同的政治、经济控制和利用模式扩大到中国的企图很可能引发两党间的严重冲突。①NSC48/2号文件则明晰了美国所应扮演的角色,“通过适当的政治、心理和经济的手段,扩大中国共产党人与苏联之间、中国的斯大林主义者与中国其他力量之间出现的任何分歧。同时应谨慎地避免进行直接干预,在适当的场合,应利用一切公开的和隐蔽的手段来实现这些目标。”②
  二、美国对华关系上的心理错位
  中美两国的友好交往,特别是二战期间美国对华的巨额援助,在舆论的渲染下形成了一个中美关系的神话。在这个神话中,美国是中国无微不至的守护,而中国则在这种守护中得到了救赎。这使得美国舆论普遍形成了一个中国要感恩的潜在意识。
  1950年1月12日,艾奇逊在全国新闻俱乐部的演讲中谈到:
  “我们对亚洲的人民的态度一直是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们,即作为个人的美国人一直对亚洲怀有兴趣。我们对他们怀有兴趣不是把他们作为小卒子或受剥削的臣民,而是把他们当做人。百年来,一些美国人前往亚洲,带去了他们认为自己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他们的信仰,他们希望告诉亚洲人民他们对自然和人与上帝关系的思考。其他人把他们学到的知识带到了亚洲,一些人则前去为亚洲人治病。其他一些人,也许人数较少一些去亚洲是为了学习亚洲深邃而优美的文化,而另一些人则是为了去做生意,他们与亚洲开展贸易。但是这种贸易只是美国远东利益中很小的一部分,同时在美国整个贸易中也是占很小的一部分……我们的利益与亚洲人民的利益一直是并行不悖的。50年来,美国人民最根本和最深刻的信仰一直是认为由外国控制中国是与美国的利益相悖的我这里所说的不是政府的声明,而是在全美各地的小城镇、乡村、教诲、传教士队伍和工会中的普通人的信念。”③
  1949年前曾长期在华工作的美国著名记者伊罗生(Harold R.Isascs)也提到:“在一个多世纪的时间中,有极其众多的美国人把自己视为中国和中国人的仁慈保护者和恩人,是中国人的救星、教师、治愈其痛苦的医生、保护者,看作是热情而忠实的朋友和仰慕者。美国人对中国人的心灵、肉体和不朽的灵魂承担着责任,美国政府则承担着保护中国政治独立和行政完整的责任。他们就是这样看待他们所做的事情,就是这样在教堂里进行描述、在历史书中记述它,也是这样在所有的教室告诉孩子们。这是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共享的经历,他们几代美国人把1分、10分和20分的硬币放入募捐的盘子里,为中国人捐献救济金,他们的税款凑成数十亿美元的巨大数目,用于救济和支持出于和平与战争的中国和中国人。在这一切之后,中国人大规模地、坚决地拒绝了美国的帮助、希望、渴望和告诫。他们采取了把美国人从那扇美国人曾经如此漫长和如此英勇地竭力保持其开放的门户中逐出了中国。在做这些事情时,中国人显而易见地咬啮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喂养他们的手,他们恩将仇报。简言之,他们是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④
  美国在对华外交上的心理高位,显然蒙蔽了理智的思考。在毛泽东《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
  “美国出钱出枪,蒋介石出人,替美国打仗杀中国人,借以变中国为美国殖民地的战争,组成了美国帝国主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世界侵略政策的一个重大组成部分。美国侵略政策的对象有好几个部分。欧洲部分,亚洲部分,美洲部分,这三个是主要的部分。中国是亚洲的重心,是一个具有四亿七千五百万人口的大国,夺取了中国,整个亚洲都是它的了。美帝国主义的亚洲战线巩固了,它就可以集中力量向欧洲进攻。美帝国主义在美洲的战线,它是认为比较地巩固的。这些就是美国侵略者的整个如意算盘。”⑤
  中国方面对于“善意”的描述与美国大相径庭,在艾奇逊看来中国是恩将仇报的负义者,而中国的眼中,美国则是最狡猾和精明的侵略者,是中国恶势力的帮凶。这种形象上的矛盾自然造成美国对华心理上的挫败,它与即将到来的美苏冷战,意识形态的对立集合在一起,汇聚成本能的愤怒,这在普通的美国民众中得到更情绪化的体现。
  汉斯·摩根索对此曾有过精辟的阐述。他说:“在生活中,每个民族都来不开神话。神话所描述的过去总是适应现实的需要,但往往不顾历史事实。 有些神话是有益的,它们加强了民族的信念,使人们坚信他们在过去和现在都能够肩负时代的重任,诸如对丰功伟业、大难浩劫和重大成就夸张的回顾均属此类。但另一些神话却是有害的。人们从被歪曲了的事实中了解过去,并以此筹划未来的行动。这样做虽然取悦了人们的集体情感,却使人们的行为和判断步入迷途。这类神话是过去对未来施展的魔法,是死人压制活人的咒符。”⑥
  三、心理挫败影响下的“楔子战略”走样
  (一)在新中国承认上忽进或退
  面对国民党政权的大势已去,美国开始冷却与蒋介石的关系,试图获得中共的好感。1948年底,美国停止提供新美援,包括《援华法》中尚未交付完毕的军援部分。1949年,杜鲁门政府发表《美中关系白皮书》,对中共的指责进行辩解,同时与国民党划清界限。但在对新中国的承认上,美国却一直采取的拖延。当美国前驻北平总领事柯乐博(O·Edmod Clubb)告知杜鲁门新中国成立的消息时,杜鲁门立即对国务院指示:“我们不要那么匆匆忙忙承认这个政府,我们在承认苏联的共产党政权之前曾等待了12年。”⑦这本来是缓兵之计,但国务卿艾奇逊(Dean Acheson)在12日记者招待会上,却具体提出承认新中国的三项条件:(1)有效地控制它声称治理的领土;(2)承认其国际义务;(3)其统治得到人民的认可,暗含对于新中国不予承认的立场。外交上更是积极游说盟国,对新中国进行孤立。英国是有意尽快承认新中国的,因为他在香港和东南亚有着切身的特殊利益。杜鲁得知后,十分恼火。10月14日,艾奇逊致电英国外交大臣贝文(Ernest Bevin),言辞强烈的要求英国在承认方面的任何步骤都要与其协商。尽管英国在之后的一个半月中多次陈述与新中国建交的理由,但美国始终置若罔闻。印度也类似,希望通过尽早的承认来换取中国在勘界上的让步,同时树立自身外交独立的大国形象。10月中旬,尼赫鲁(Jawaharlal Nehru)在美进行友好访问。会谈中,杜鲁门和艾奇逊对其一再劝说,针锋相对地指出:“重要的是不要相信通过早日承认(中国)可以为国家取得什么好处”,“早日承认,我们就是牺牲中国仍在力图抵御共产主义的控制保持独立的那些地区的利益”。⑧艾奇逊甚至还主张通过“美国之音”的广播和通过散发小册子对中国发起宣传攻势,并希望得到印度的配合。美国这种在外交上孤立中国的一系列动作早已违背了“楔子战略”的初衷,不仅没有拉近中国反而将中国推远。
  
  之后美国又反常的传达改变的讯息。1950年1月5日上午,杜鲁门在就台湾问题发表的正式声明中表示:“美国对于台湾和中国其他任何领土没有掠夺性的意向。美国目前无意在台湾获取特别权利和特权,或建立军事基地。美国亦无意使用武装力量干预现在局势。美国政府将不遵循足以使之卷入中国内争的方针。”⑨
  1949年10月24日沈阳华德事件(The Ward Case)爆发,美国驻沈阳总领事华德(Augus I Ward)因拒绝交出电台以及涉嫌间谍活动,沈阳市人民法院于11月21日判决沈阳总领事馆的全体外籍人员驱逐出境。这次判决在美国国内掀起了轩然大波,民众的心理挫败感被极大地煽动起来,为了平息来自舆论界的巨大压力,艾奇逊不得不向美国新闻界表示,华德被捕的消息取消了美国承认中国的任何可能性,并致函30个国家的外长,要求一致抗议中国对华德及其下属的“违背国际关系基本概念”的处置。⑩
  (二)在驻华外交体系去留上的反复
  最初美国在撤离驻华外交人员的行动上,基本贯彻了“楔子战略”的思路。南京获得解放时,驻美大使司徒雷登并没有随国民政府南迁广州,而选择了留下。同时,美国驻华各领事馆的外交人员也得到了保留。美国希望他们能以半合法的身份待下去,“尽可能保持与中国各类人员积极接触并在最积极可行的程度上保持我们(在中国的)文化与信息项目”,但同时美国也拒绝了中国政府对司徒雷登北上的邀请,足见现实利益与双重挫折反复折冲下的纠葛。但美国的这种又左又右,只会为中国增加“帝国主义贼心不死”的注解。
  1950年2月14日,《中苏友好互助同盟条约》签订标志新中国正式确立“一边倒”,“打扫完屋子再请客”的外交方针。美国彻底失去了实施“楔子战略”的时机,对华政策彻底逆转。
  
  注释:
  ①滕帅:《论杜鲁门政府分裂中苏的楔子战略》,《时代文学》2008年第2期。
  ②FRUS,1949,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