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逆转
2012-12-31唐易
啄木鸟 2012年8期
上期内容提要:
警校毕业,刚刚迈入公安队伍的周朗追随父亲的足迹,立志当一个好警察,并希望能找到杀父仇人,为父报仇。然而上苍似乎要刻意摔打周朗,他先是被安排到了巡警队,接着又被调到宣传部门,始终和他盼望的刑警工作沾不上边。他和警校的女友米菲菲因误会分手,而新结识的女友赵嘉昱又和他若即若离……香水湾娱乐城总经理张清江对周朗居心叵测,周朗却浑然不觉,还把张清江当作最好的朋友……战友的牺牲再次震撼周朗。他能拨开迷雾,找到人生的方向吗?
第十七章
周朗身上的缺点使他认为,自己不但有可能不能为中琪报仇,自己的懦弱说不定哪一天会被人发现,沦为笑柄。初到刑警队的那些日子,苦恼困扰着周朗,他每时每刻都为此感到无地自容。
别浪费最后一个谎/又心软答应我留下/总是欣赏你的直来直往/这一次希望还是这样
别浪费最后一个谎……
《泪奔》音调哀伤。周朗每次与赵嘉昱在一起,她车里都会播放这首歌曲。不知为什么,周朗的心总会因为那旋律变得冰凉。
周朗问:“难道你认为我会对你说谎?”
赵嘉昱反问:“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说谎,你会原谅我吗?”
“我相信你永远不会对我说谎。我也一样!”
“万一,万一身不由己呢?”
……
重新牵手,周朗发现赵嘉昱变了,她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阳光灿烂了,变得多愁善感,甚至因为花谢了、叶落了也会流泪。而当这一切发生时,周朗会撩起她的长发顺到耳后,为她轻轻拭去泪水。
得知周朗因为好朋友牺牲而投笔从戎,赵嘉昱非常支持:“周朗,你一定能成为最优秀的刑警!”
周朗是市局政治部下派干部,被任命为刑警支队二大队教导员,华中琪大队长的位置则需要等待市局党委重新选择一个业务骨干。市局局长韦江山对周朗直言不讳:干好了算正常,干不好回机关继续爬格子!
周朗认为,他一定会找到杀害中琪的凶手,他会尽最大努力完成中琪未竟的事业,他不会给自己丢脸,不会给中琪丢脸,不会给警察这个职业丢脸。然而,周朗万万没有想到,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感受到了理想和现实的落差。情感上的东西,仅限于情感层面,自己身上现实存在的缺陷在最短的时间内暴露出来,令周朗懊丧不已。
这天深夜,周朗与曹海、于辉外出抓捕逃犯,那名逃犯是持刀抢劫惯犯,侵害对象以妇女和出租车司机为主,并有强奸犯罪前科。线索表明,抓捕目标当天晚上在一个楼房与平房混杂的居民区突然出现,有作案可能。
这是周朗第一次外出抓捕重大逃犯,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一路狂跳。而曹海、于辉两个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路上有说有笑,与周朗形成鲜明对比。
赶到预定地点后,三人开车在附近巡视一阵子,但凡认为应该下车搜寻的地方,他们便停下车,握紧子弹上膛的“六四”式手枪,在黑暗中仔细搜索。正在这时,指挥中心传来消息称,附近有一女子遭到抢劫。三人迅速与该女子联系,大致摸清了劫匪的体貌特征和逃跑方向。
此时,犯罪分子随时出现的可能性大增。搜寻过程中,周朗对自己的表现极其失望——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始终在颤抖,尤其是握着枪的右手更是抖个不停。
周朗担心,如果遇到劫匪,就他这样能行吗?一旦紧急情况出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应付,甚至不知道子弹是否能够正常出膛。周朗想,父亲、华中琪,抑或曹海、于辉,他们都可能遭遇过这种情况,他们遇到此类情况的时候一定都做得比他出色。二十几分钟过去了,周朗感觉像度过了整整一个黑夜。
三个人带着被害人走了几家旅店,又查看了三家网吧,没发现劫匪的踪迹。当他们走进第四家网吧时,一进门就见到一个人影绕过他们飞奔出去。
“就是他!”被害人大喊。
曹海、于辉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周朗在后边紧紧跟随。冲出门外时他们发现,劫匪已经跑出很远。追赶了大约七百米,三人到达一片平房区,出现在面前的是几条黑暗幽深不见尽头的胡同。曹海第一个钻进迎着大道、劫匪最有可能躲藏的胡同,那也是危险性最大的一条胡同。于辉、周朗则分别钻进另外两条胡同。
周朗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胡同里太黑了,他仔细观察着黑暗里每一点异样,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周朗始终处于高度紧张和恐惧之中,颤抖一直伴随着他。他努力想摆脱这种状态,可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为了防止由于紧张和颤抖导致手枪走火,他不敢把右手食指放在扳机上。
突然,他看见一个人影贴在墙角。周朗惊觉的同时,那人也看见了他,挥刀向周朗刺来。周朗急忙躲过。危机真正来临的时刻,周朗没有精力顾及内心恐惧了,警校时掌握的擒拿技巧不知不觉全部派上用场,虽然他刚刚还因为恐惧感到疲惫和虚弱。对方的尖刀被打掉时,曹海、于辉的身影相继在胡同口出现。曹海朝空中连鸣两枪。枪声在一定程度上衰减了对方的反抗意识,他犹豫的瞬间,周朗利用这个机会一脚踹得他人仰马翻,随后将其死死压在身下。
“周朗,漂亮!”
曹海、于辉表示祝贺时,周朗正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缺点上,他想得更多、并为之愁眉不展的,还是自己在这一系列行动中无休止的颤抖。这是周朗心底的秘密,一个他不好意思向别人诉说的秘密。
随后的工作中,周朗又参与了两次命案人犯的抓捕,每次都是他和曹海、于辉共同行动。抓人的时候,周朗发现曹海他们总是应付自如,而自己呢,无论是在赶赴抓捕地的路上,还是在进入犯罪分子藏身之地之前,他始终都在持续不断地颤抖!
周朗发现——自己原来是个“胆小鬼”!
刑警工作再现实不过了,周朗身上的缺点使他认为,自己不但有可能不能为中琪报仇,自己的懦弱说不定哪一天会被人发现,沦为笑柄。初到刑警队的那些日子,苦恼困扰着周朗,他每时每刻都为此感到无地自容。
每天早晨到刑警队上班,周朗脑海中都会有一种雾状的东西,身上依然是那套警装,情感上对事业依然执著,脚步却沉重不堪。周朗开始讨厌自己,但外表上依然不露声色,他必须为自己保守秘密,否则他将沦为最末流的侦查员。
周朗最羡慕队里那个叫刘厚的老侦查员。刘厚总喜欢带两把枪,一把“五四”,一把“六四”,“五四”别在腋下,“六四”别在腰间。周朗没和他一起行动过,但不知怎么,他认为这个人一定非常老练。闲来无事,周朗试着同刘厚聊天。周朗提起了父亲周伟龙,刘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唔,老周,我知道。”
刘厚对父亲没有任何评价,这让周朗感觉他很傲慢。周朗心想,也许资深刑警就该是这个样子吧,人家傲慢也有傲慢的资本。他为此更加垂头丧气。
新一年元旦来临,周朗来到了支队领导办公室门前,手里拿着份文件请领导审批。他在门前听到堂音洪亮的支队长正和其他几位班子成员闲聊,周朗停住了脚步,他觉得这个时候进去很不妥。他听到里边的人正在议论全市刑警谁最熊,从市局刑警支队到各分局,被点到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所有人都有争议。周朗原本打算离开,因为他认为自己很有可能已经原形毕露,他感觉立即就会点他的名字了。可是出于侥幸心理,周朗还是硬着头皮听着。当一个名字被点到的时候,周朗十分困惑,那个名字竟是——刘厚!
“整天带着两把枪哗众取宠,像什么样子,演电影啊?”
支队长刚刚说完,有人接着说:“我看应该在他小腿上再绑一个镖囊,插上几把飞镖!”
众人哄堂大笑。周朗随后听到领导们对他的议论:“我看投笔从戎的那个周朗不错,不爱出声,临危不乱。”
一切还都不坏,原来大家没有发现他什么。那人接着说:“我看,周朗早晚会在刑警这个行当里成为主力。”
周朗既高兴,又害怕,摇摇头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感受。
走出刑警队大门,顶着凛冽的北风,周朗钻进吉普车里。他没有发动汽车,而是双手扶着方向盘,头趴在上边。车内很冷,周朗却不在意这些。车窗外,天早就黑下来了,路上有很多行人,他们都在北风中匆匆走过。渐渐地,车窗上布满了雾气。暖风必须打开了,否则车窗上会结霜,那就麻烦了。就在这时,车窗外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周朗一跳!
周朗打开大灯,看到一张忧郁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张清江眼中的那个傻豹,周朗幼时眼中那个善良的流浪汉!
“我到市局找过你,他们告诉我说你到这里工作了。”此时的流浪汉已经把长发剪掉了,不再西装革履,但也没有恢复过去流浪时的邋遢形象。周朗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流浪汉又说,“事情很紧急,你让我上车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周朗把流浪汉让上车,按照傻豹指引的方向行驶。虽然一直盯着前方的路,周朗却可以感觉到流浪汉的焦躁,他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知道,你是值得信任的人,也是善良的人。”上车后,流浪汉说,“我和张清江分道扬镳了,不要告诉他我的踪迹,更不要说我和你联系过。我知道你和张清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和他完全是两路人,你们走的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傻豹……”
“请不要再这么叫了!傻豹,张清江的奴才,早已不复存在了!”
周朗很困惑,他觉得自己对于张清江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反而是张清江一直在帮助自己。和张清江相识以来,周朗最为好奇的就是这个流浪汉的事,周朗相信,流浪汉总会在某个恰当的时候打开话匣子。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周朗感到,谜底就要揭开了。
车在一个偏僻的小旅店门前停下,流浪汉匆忙引着周朗进入这家充满潮气与霉味的旅店。一进门,他们便遇见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服务员,她正站在一个破旧的吧台前吃晚饭,左手拿着个雪白的大馒头,右手拿着双筷子,下巴底下是个装满菜的大饭盒。她一见到流浪汉便有些不耐烦:“你可回来了,你媳妇还是没完没了地吐,整个旅店都是她的动静,客人们意见老大了,你快领她上医院吧!可别在这里住了,闹死人了!”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耽误吃饭,嘴里一直咀嚼着。
周朗和流浪汉来到了一个非常狭小的阴面房间——在那里,周朗看见了女哑巴,看样子,女哑巴已经怀孕五六个月了。面色惨白的女哑巴正抱着一个脸盆干呕,她已经吐不出什么了,脸盆里尽是黄色的胃液与胆汁。流浪汉拿起桌子上的手巾,上前拭去女哑巴额头的汗水。周朗看到,流浪汉双眼通红,里面有泪光闪烁。
“哎呦!恭喜你呀,你快要当爹啦!”周朗说。
流浪汉叹息一声:“恭喜什么呀,我不是那孩子的爹,是赵文宇……”
第十八章
“将来需要你出庭作证的时候,你会拒绝吗?”
流浪汉和女哑巴离开香水湾后,一直藏身在这个偏僻的小旅店里。女哑巴受到惊吓,时常发烧,后来又开始呕吐。过了些日子,女哑巴的肚子竟然逐渐大起来。流浪汉知道,那一定是赵文宇的。流浪汉兜里有点儿钱,都是张清江平日给他的零花钱,但很快就不够用了,最后连住店钱都快付不起了。没有办法,流浪汉决定去找周朗帮忙。
周朗开车拉着流浪汉和女哑巴去医院的路上,流浪汉给他讲了他们的遭遇。周朗说:“怎么不早点儿给我打电话,现在打胎是不是有危险了?”
“打胎?不打胎,把病治好了就行!”
“为什么不打胎呀?”
“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和我们两个人一样,都是没人要的,都是让人嫌弃的。我们都是一路人,为什么要让这个小可怜儿失去生命?”
医生给女哑巴做了检查,女哑巴腹中的胎儿是个畸形男胎,胎心很弱。而且女哑巴患有急性肝炎,由于耽误了治疗,肝脏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医生说,就算用最便宜的药,治疗费用也得五千多,这还不包括病人出院后康复的费用。五千元对周朗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但他还是决定要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女哑巴住院了,身体状况逐渐稳定,可腹中胎儿的状况却越来越差,最后胎死腹中。
刑警生活是忙碌而快节奏的。周朗只能偶尔与赵嘉昱小聚,赵嘉昱那边也很忙,商城事务性工作更多。从流浪汉那里出来,周朗恰好接到赵嘉昱的电话,他怀着复杂的心情与她在一家西餐馆见面。
周朗心事重重:“嘉昱,你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父亲的名字,赵嘉昱脸蛋发烧,把手中的刀叉放到桌子上,似乎什么也吃不下了:“不要提他好吗?我们感情很差的。”
周朗不打算把流浪汉和赵文宇、张清江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赵嘉昱,他觉得那些事情龌龊混乱,和赵嘉昱也没有多大关系。但周朗深深记住了流浪汉的警告,张清江居心叵测,赵嘉昱的家庭似乎也十分复杂。从她父亲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看出端倪。
“你怎么了?眼神游离不定的?”
“没什么……”
“我的父亲,我就当他已经死了。以后,我家里的情况会慢慢讲给你听。”
周郎欲言又止,赵嘉昱也是一样。这次小聚和以往不同,两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医生说哑女可以出院了,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流浪汉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她终于好了起来,难过的是他们无处可去。
周朗征得母亲的同意,让流浪汉和哑女暂时在自家老房子栖身。那是当年周朗一家三口和奶奶同住的十多平米的小平房,目前还没有拆迁。主房间里摆放的都是父亲的照片和遗物,但厨房里侧有间小屋,可以睡下两个人。
周朗安顿流浪汉与哑女在那里住下。老房子里还有多年前留下的煤和柴,取暖不成问题;此外,周朗给他们买了两袋大米和一些鱼、肉、青菜,最后又雇人把自来水管接好。
周朗告诉流浪汉:“你们在这里过日子吧,想过多长时间就过多长时间。”
流浪汉感激涕零:“你和你母亲都是好心人,把我们真正当人看待!从明天开始,我不再四处游荡了,我得开始挣钱了。明天就到市场上当力工去,我得快点儿还你钱,我还要养活媳妇!”
“既然过上了正常生活,你就得和哑女办结婚手续啊!”
流浪汉笑了:“那当然,我是要和她白头到老的!”
腊月二十七,周朗临下班时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说流浪汉要请客,他要开车去接她。母亲说:“在那所房子里,我能吃下去什么呢?你自己去吧,不要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对了,别忘了给你爸爸上一炷香!”
开车回到老房子,周朗发现只有哑女在家,流浪汉还没有回来。见周朗来了,她神采飞扬地把周朗迎进屋内。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菜。一个月来,哑女身体不仅逐渐复原,精神状态也随之好转,俨然就是个正常人了。哑女给周朗倒了一碗热茶,周朗笑着说:“谢谢!”
哑女又开始忙着做饭了,周朗则用钥匙打开大屋房门,来到了父亲的照片前,点上一炷香,自言自语念叨着:“爸爸,我抓人的时候胆小如鼠,你给我一点儿力量吧!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爸爸,无论怎样,我都会努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是那么优秀的刑警,儿子不会给你抹黑!”
就在周朗自言自语的时候,流浪汉回来了,他听到了周朗所有的心里话。流浪汉在大屋门前站着,仔细端详着周朗父亲的照片。突然,他跨进门来,跪在地上,对着周伟龙的照片连磕几个响头。
“你这是怎么了?”周朗对流浪汉的举动非常意外。
流浪汉不由分说把他拉到厨房,启开了白酒,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瓶,随后对周朗说:“走,我们出去说!”
周朗和流浪汉一同来到江边。这样一个深冬的夜晚,早已冰冻三尺的江面死一样沉寂。流浪汉对周朗说:“如果你的杀父仇人就站在你面前,你该怎么办?”
周朗对流浪汉的反常表现感到很奇怪,但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朗却笑了:“难道你是我的仇人?”
“对,我就是你的仇人!你父亲出事那天,我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当时我要是出手相助,你父亲肯定不会有事;或是我早点儿说出真相,张清江也不会快活到今天。可是,我没那么做!我这个人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难道我不是你的杀父仇人?”
周朗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沙滩上,感觉天旋地转。
流浪汉不由自主跪在地上:“周朗,你怎么收拾我都行,你要是想让我死,我会结果自己这条脏命!我不配接受你的帮助!当年,面对那样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别人的警察,我竟然无动于衷!我是个败类!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我死都闭不上眼睛!张清江的罪恶数不胜数,你千万不要把他当朋友,他帮助你、扶持你,目的是利用你,你可不要搅到张清江的旋涡里啊!你知道吗,张清江是杀害你父亲的人!”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周朗这句话,流浪汉非常意外。“那么多年前发生的隆丰金店抢劫杀人案呢?你知道吗,那也是张清江干的,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我喜欢看报纸,经常看到公安机关打击黑恶势力的报道,其实,张清江就是典型的黑社会!香水湾就是淫窝、赌窝,张清江还干着强买强卖、收保护费的勾当,他甚至还买卖毒品……”
周朗清楚,流浪汉说的都是真的。周朗和流浪汉一同回到了老房子,他需要冷静下来,他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神经。
“将来需要你出庭作证的时候,你会拒绝吗?”
“不会,绝对不会!我要给过去发生的一切一个合理的交代,否则在你面前,我的内心永远不会安宁!”
这个春节对于周朗来说显得十分压抑,但他并没有让母亲看出这一点,除了正月初一值班外,从除夕到正月初八,他始终陪母亲呆在家中。赵嘉昱几次给周朗打来电话,说姑姑要请他们两个吃饭,周朗都拒绝了。周朗想,中琪已经没有机会在春节时陪着母亲了,相比之下,自己应该多多珍惜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
现在与赵嘉昱的交往,主动权似乎在周朗这里。要知道,赵文萍在这个城市里,无论请谁都请得到,人们对此都是趋之若鹜的,而周朗却没那心思。周朗有些讨厌赵文萍,不让自己和赵嘉昱在一起的是她,把他们两个重新撮合在一起的又是她。对此,周朗感觉不舒服。周朗觉得,和赵嘉昱的姑姑一起吃海参鲍鱼,幸福感远不如母亲包的一盘家常水饺。
赵嘉昱提出想去看看周朗的母亲,周朗对她说:“再等等吧。”
周朗觉得他和赵嘉昱的感情还需要时间考验,说不定哪天,她那个居心叵测的姑姑又会下令让他们分开。周朗不想让母亲受刺激,所以他没告诉母亲与赵嘉昱的事情。
母亲做饭的时候,母亲洗碗的时候,母亲看电视的时候,周朗都会出神地望着母亲。母亲不时望着他笑一下,那笑容里洋溢着幸福。这一切都强化了周朗的决心,他在心中默默发誓:我要让仇人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我要想办法让母亲享受最温馨、最幸福的晚年生活。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缺点,又使他很没底气。这种情绪让周朗身心疲惫。最后,周朗实在坚持不住了,他觉得必须和陆海城好好谈谈。平常工作时遇见,周朗称陆海城为“陆大队”,但关上门,陆海城就像自己家中长辈一样。
陆海城春节值夜班的时候,周朗来到了他办公室。看到周朗愁眉不展的样子,陆海城问:“出了什么事?”
周朗说:“陆叔,抓人的时候,我会因为害怕而发抖,怎么办?我是不是干不了刑警了……”
老刑警对周朗说:“用恐惧的眼光看待未来是很危险的,你务必摆脱不自信状态。作为刑警,自信心太重要了。我可以实事求是地告诉你,你在危险面前敢于向前,这种意志品质是最为宝贵的。至于你所说的颤抖不颤抖的,那是很正常的事情。颤抖,说明你的经历还是太少,一切慢慢会好的。”
周朗揉搓着双手,提起了曹海、于辉等人的沉着,陆海城说:“他们都干多长时间刑警啦!你记住我的话,用不了多久,你会和他们两个一样优秀,甚至会超过他们。当刑警第一次抓捕重大逃犯,谁不紧张呢?年轻人,自信些!”
两天后,北辰区一个公安部B级逃犯的线索逐渐清晰了。陆海城特意安排周朗、曹海、于辉一同前往。执行任务之前,几个人研究了具体分工,出发的时候,陆海城告诉周朗:“这次抓人,没有你一点儿任务,你紧跟着我们三个人,仔细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临进那个逃犯家门的时候,陆海城突然停住脚步,曹海、于辉也停止了前进。陆海城转脸朝向周朗,声音很小地说:“听,听我的呼吸。”
周朗感觉到陆海城因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而且那种气息是在一种微微颤抖的状态下呼出的。陆海城说:“你再仔细看看曹海和于辉。”
周朗仔细观察后发现,曹海、于辉的样子原来也不是绝对轻松,他们一面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一面朝着周朗洒脱而又无奈地笑了笑。
“说实话,我紧张,曹海、于辉也紧张,这样的时候,谁都紧张。只不过你过多注意了自己,而没有仔细留意别人。”陆海城把这次抓捕行动当成了教材,当成了课堂。“你猜我和曹海、于辉现在正想些什么?你猜我们目前最需要什么?”
“什么?”周朗不解地问。
“我们现在没有精力去想害怕与否,也没有精力顾及自己是否胆怯、颤抖,我们想的就是准备同犯罪分子格斗!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种保持高度戒备的战斗状态!”陆海城声音很小,语速却极快,“现在,什么也不要想,深呼吸,集中精力和我们一起抓人吧!”
抓捕行动很成功,周朗忘记了所有恐惧。那一天,周朗在日历上重重做了个记号……
第十九章
“赵总,我没疯,我清楚地告诉你——我想要整个儿江隆集团!”
马夫原本就是六葫芦一伙内部军师型的人物,他在六葫芦一伙灭亡后独善其身。由于有洪建国的暗示,六葫芦没有交代他们同张清江火并的细节。马夫的罪恶主要集中在和张清江交手的过程中,他因此成了漏网之鱼,没有受到牵连。法律错过了马夫,张清北却决定拿他当出气筒,但弄巧成拙开枪打死了华中琪。
最初几天,张清北不敢对哥哥实情相告,每天都害怕警察会突然出现。从本质上讲,张清北与马夫依然算是黑道火并,这类火并按照江湖规矩是从来不会有人报案的。张清北没过多久便发现,马夫遵循了这个法则。张清北对此颇为欣慰,但也知道他的麻烦绝对不会就这样了结。
张清北提高警惕,时刻准备应对马夫突然而至,他相信两个人之间早晚有一场决战。这个时候,马夫却改变了以往硬碰硬的策略。马夫直接给张清江打来电话,张清江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想对我下死手?你们兄弟二人一直配合得不错啊。但这次可闹大了,把警察打死了吧?你知道,我对你弟弟张清北和他那个搭档的风格是很熟悉的,戴着面具我也能认出来!这样吧,你拿出二百万,这件事就一次性解决了。”
张清江说:“老马,你那天整我的时候,你是知道我的态度的。我绝对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我始终认为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的腿断了,我们之间也算是扯平了。”
“扯平了还派你弟弟带着枪来打我?”
“说实话,这次我弟弟去找你,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原本告诉过他,坚决不让他参与我们之间的事情。他是看我样子很惨,然后找你报仇。毕竟我们是亲兄弟,他的这种做法,你应该理解。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今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二百万,我答应你。还是那句老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在外闯荡都不容易!我弟弟就在我身边,这一次,我保证管住他!”
张清江对马夫极尽安抚,同时对弟弟怒目而视。张清北低下头一声不吭。
张清江觉得自己不必同马夫兜圈子,那样只能让他感觉自己没有诚意,不利于问题的解决。马夫一旦将弟弟举报了,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会怎样发展了。张清江决定先稳住马夫,他早晚得让马夫死,但现在不是时候。于是,张清江对马夫说了一番很通情理的话,这番话还真就把马夫打动了。
马夫在电话的另一头说:“江哥,我不是讹你钱。我实在是缺钱,你就当帮帮我了。这样吧,我也不要二百万了,咱们一百万,一了百了!”
张清江笑了:“好啊!爽快。一百万并不多,但可不可以等我痊愈出院后再给你?”
“可以!江哥,祝你早日康复!”
张清江撂下电话,笑容随即消失,双眼露出了凶光。张清北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对自己以往的鲁莽无比惭愧,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与哥哥之间的差距。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让你去报仇吗?你怎么就是不听?你怎么总是以为自己能行?社会上的这些事你狗屁不懂,我的事情你一掺和就乱套!我让人打了,打了能怎么样?小事情,用你明目张胆去把马夫宰了吗?你说是给我报仇,这次你连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了!到底怎么回事?”
张清北把详细过程都告诉了张清江后,张清江的情绪逐渐稳定,思路也逐渐清晰,他意识到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老谋深算的张清江认为,若想让弟弟永无后顾之忧,他在身体复原后必须做两件事情,一是杀了马夫,一是杀了唐萧!
马夫很快被彻底解决掉了。他以为张清江是个守信的黑道人物,但他大错特错了,张清江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这一次,仍然是张清北与唐萧合作,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行动计划由张清江亲自设计。张清北和唐萧对马夫进行了长时间跟踪,最终找到合适机会将马夫绑架到漆黑的江边。像当年对付胡卫一样,马夫被唐萧勒死了。只不过,当年胡卫是土葬,而马夫是水葬。张清北把马夫和两块大石头一同装进袋子,随后投入江中。
张清江认为这次行动使用唐萧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未来总会有一天,为确保他们兄弟永久安全,唐萧会被他无情地处理掉。弟弟杀人这件事,也将永远不会有人知晓了。
此时此刻,张清江哪里知道周朗内心所思所想呢?周朗把自己对张清江极端的痛恨与表面的友情割裂开来,努力做到二者互不影响。
周朗在张清江那里花费了大量精力,他经常给张清江送去有利于骨骼恢复的滋补品,有时还弄个偏方什么的。张清江当然是深受感动。除此之外,周朗还经常同张清江最为核心的五个手下喝酒,进一步巩固和他们的关系。然而令周朗遗憾的是,香水湾以往的各种违法活动全部暂停了,他为此心急如焚。
年轻刑警普遍具有急躁情绪,周朗也不例外。周朗怀着一种急躁心情找到陆海城,直截了当表明想法:“我觉得可以动张清江,这样等下去没头儿,也没意义。我们掌握的东西已经可以将他置于死地了!”
周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陆海城则是一副平静神态,他默默地大口吸着香烟:“我和你讲过,张清江一伙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集团,想搞掉他们需要一个完整证据链。若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我们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如果就事论事,单纯把张清江枪毙掉,会给社会留下很多遗憾的。”
“但这么样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记住,还是那句老话,没有不沾腥的猫。你要继续同张清江保持良好关系,机会早晚会来的。”
周朗急,张清江的手下们也急,他们是急着说服张清江将香水湾的色情、赌博生意快些开张。张清江的得力干将韩村向张清江献言:“江哥,我们的生意是不是应该恢复了,我们香水湾的女孩儿们正在给别人卖命,赌客们也都跑到了别的地方,钱都让别人挣去了!”
张清江对于韩村的提议没有什么激烈反应。要是在过去,张清江早就派人去抢市场、收拾竞争对手了。现在,张清江已经不把香水湾的“特殊生意”看得那么重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件事情一旦做成,香水湾的那点儿利润就是九牛一毛。
但是,张清江毕竟是张清江,他不看重香水湾的利润,却看重那种歌舞升平的诱惑感,有了香水湾的“特殊生意”,他才觉得他更像个“老大”!既然身体已经复原,张清江认为自己可以鱼归大海、重回社会了,他可以为香水湾的正常运转去继续疏通各种关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娱乐方式,张清江把维持香水湾的歌舞升平当作了自己的一种娱乐。听了韩村的话,张清江只是很随意地说:“开张!”
夏天,香水湾的“传统项目”和各种“保留节目”全部重新启动,这对周朗来说绝对是个喜讯。当周朗把这些情况告诉陆海城的时候,陆海城重重地拍了下周朗的肩膀,拿出为周朗准备已久的最先进的偷拍密录设备,让周朗全面搜集张清江一伙的违法犯罪证据。陆海城告诉周朗:“铁证如山的时候,谁也保护不了他狗日的!”
陆海城的意图是,打掉张清江一伙,绝对不是清除一个普通的刑事犯罪团伙,打掉张清江一伙的过程,应该是除掉一个黑社会性质犯罪集团的过程!陆海城更知道,打掉张清江一伙的工作是一个复杂庞大的系统工程,周朗所做的只是前期证据的搜集工作,是将来彻底清除张清江一伙的基础。
陆海城叮嘱:“你围绕张清江开展工作的时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隐藏好自己的动机,不要露出马脚。”
香水湾的“繁华”景象重新出现了,但是,在灯红酒绿的背后,张清江完全没有“迷失自我”,他一直在谋划一件事情,一件可以让他一劳永逸的大事。秋天,张清江终于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他鼓起勇气,来到了赵文萍面前……
那一年给赵文萍留下了深刻印象,深刻印象主要来源于经济效益的提高和家庭内部和谐稳定。赵文萍在办公室里接待张清江时,情绪原本非常好:“清江,你恢复得不错。看来,车祸没给你留下什么后遗症,你走路的状态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以后开车可要注意。”
张清江面色阴沉,开门见山地对赵文萍说:“赵总,我想向你要个东西!”
见张清江的样子有些古怪,赵文萍有些摸不着门,她疑惑地问:“你想要什么?”
张清江直视赵文萍,眼神里充满了贪婪:“我想要整个儿江隆集团!”
“你说什么?”赵文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清江停了停,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要整个儿江隆集团!”
“张清江,你疯了?还是发高烧?”
“赵总,我没疯,我清楚地告诉你——我想要整个儿江隆集团!”
赵文萍以为张清江是在开玩笑,但张清江在她面前一向恭恭敬敬,从不和她开玩笑。确切地说,是不敢和她开玩笑。看到张清江的表情,赵文萍觉得眼前的一切一定不是什么玩笑,这里一定有什么名堂:“你凭什么想要整个儿江隆集团?”
“凭这个!”
张清江拿出了两张光碟,赵文萍把其中一张放入电脑光驱。随着画面的出现,赵文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个我还有很多,我觉得凌志云的前程和你的声誉加在一起,值这个价!”
“你还真是个阴谋大师,看不出来啊。但你是不是要得太多了?”
“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多。”
“张清江,你想发财想疯啦!”
“对了!如果在大街小巷到处撒满这东西,凌志云的前程先不谈,要知道,你可是个人人皆知的名人啊!我觉得你相当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如果这些公布出去,你是不是死的心都有?”
“你怎么能这么卑鄙,你这是明抢啊!张清江,你为什么放着正路不走?我们对你,甚至是你的家人可不薄啊!”
“我什么时候白白接受你们的帮助了?我当然知道,你表面和我一团和气,无非就是让我安心为你卖命,凌志云是拿了我大量钱财才对我以礼相待!”
“张清江,你疯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把江隆集团拱手让人?”
“凌志云和你不只是皮肉关系,你们之间的猫腻我知道。你们狼狈为奸,拿走了多少本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我只不过是用一种新的方式劫富济贫!”
“张清江,我告诉你,我完全可以把整个儿江隆集团半价出售,带着钱和家人永远离开这个城市。你让我把江隆集团都给你,然后让我身无分文,你觉得现实吗?”
“有道理,你这是逼我用杀手锏哪!你不应该忘记艾莹吧?艾莹死了,对不对?艾莹是怎么死的,我一清二楚。我若把这件事捅出去,你会不会很在意呢?难道你不管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了?”张清江孤注一掷。
赵文萍仔细看了张清江许久,她的沉默坚定了张清江的信心。“我可是有证据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先回去吧!我考虑考虑。”
临走的时候张清江说:“萍姐,你不要着急答复我,毕竟是个大事,你在年底之前答复我就可以,我不急,我给你充足的时间!”
张清江以往都是无比尊敬地称赵文萍为“赵总”,这一次,他毫不见外地称她为“萍姐”了。
第二十章
“我是中琪的妻子,但是别忘了我也是警察!”
夜色来临,米菲菲经常独自在家里焦急地寻找,她总感觉中琪应该在某个房间里,可她什么也找不到;走到室外,外边万家灯火,她走遍大街小巷也不见中琪。这样的时刻,泪水总会把米菲菲无情淹没。
米菲菲与中琪同是警校生,警校经历使他们对于警察这个职业都有着书生意气般的执著。米菲菲不喜欢中琪成为一个庸庸碌碌的警察,她并不希望他当多大的官,挣多少钱,她就是希望他成为一个合格的警察,一个响当当的出色刑警。米菲菲知道,中琪当大队长的日子里很累。中琪牺牲前的一个多月里,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是常事。比起中琪,她的空闲时间要多一些,因此家里的事情米菲菲从不让中琪操心。
华中琪生前经常对米菲菲说:我每天面对的案件被害人都很可怜,我觉得破案就是在为别人做好事。米菲菲也经常对华中琪说:好人一生平安,你所做的一切会换回我们白头到老!
他们经常在一起憧憬到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中琪说:“我们首先会盖一幢小楼,一幢远离城镇,远离喧嚣的二层小楼。那个时候,我会好好安排我们晚年的生活……”
中琪走后,米菲菲把他的照片拿到照相馆放大了两张,取回家后,一张摆在柜子上面,一张挂在墙上。这样,在家里无论站着还是坐着,米菲菲都可以仔细端详她的爱人。每天下班后,米菲菲都会默默地和中琪说说话,虽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但那个时候,她总会真切地感觉到,他就在身边。虽然今生无法白头到老,但米菲菲相信,如果有来生,她和中琪一定还会在一起……
中琪的案子没有任何进展,这一点令米菲菲非常失望。凶手不查出来,中琪的在天之灵会永不瞑目。米菲菲不相信北辰分局的办案质量,也不大相信、不大欣赏那里的人。中琪曾经说过,北辰分局副局长洪建国及刑警大队副大队长高迅等人同张清江之流关系火热,虽然高迅随着六葫芦一伙的灭亡走上了末路,但洪建国还在,他的作风依然如故。
洪建国应该算是刑警队伍中很典型的一类人,外表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带点儿“匪气”又经验丰富的老警察。有人说那是刑警工作带来的必然结果,米菲菲却不那么认为。她觉得那是虚张声势。米菲菲到北辰分局问过中琪的案子,洪建国回答她:“该调查的都调查了,没什么结果,等等看吧!”
虽然洪建国对她还算客气,但米菲菲觉得自己若是对办案指指点点的话,一定会招致他的反感。米菲菲很有涵养,她内心反应激烈,但外表不露任何痕迹。米菲菲决定:为了破案,自己要亲自做些事情!
早些年的时候,丁禹、娄跃、周朗、米菲菲算是一个圈子的朋友。警校毕业后,那个曾经很天真的丁禹并没有成为一名警察,而是独自开了一家私人侦探所。
侦探所的营业执照是以市场调查公司名义下发的,挂的是“大禹商业调查公司”的牌子。侦探所里有二十三名侦探,作为老板,丁禹当然是侦探水平最高的,不是疑难案件,他不会亲自出马。开张以来,侦探所受理的大部分案件都是妻子调查小三、丈夫调查妻子之类的业务,也有些经济诈骗案件的证据搜集业务。
丁禹和周朗、娄跃、米菲菲都保持着密切联系。中琪牺牲后,丁禹曾带着哭腔找娄跃喝酒。喝醉的时候,丁禹大声嚷嚷:“娄哥,你当年若是娶了米姐,她也许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惨了!”
娄跃对自己过去的伎俩不再有任何隐瞒,他告诉丁禹:“以前我那是吹牛,你米姐从来就没看上过我。她当年喜欢的是周朗,在警校的时候一直追周朗来着。我和周朗瞎吹牛,说我和米菲菲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结果让周朗误会了米菲菲。我当时胡扯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结果闹了这么大个国际玩笑。周朗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差点儿没打死我呀!”
丁禹没有责怪这位师哥,反而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娄哥,我突然有个想法,咱们能不能做做工作,让周朗与米菲菲复合?”
娄跃回答:“不可能!就周朗那性格,当年我说米菲菲不是处女了,他就不答理人家了,现在米菲菲连孩子都有了,他哪里还能同意?”
就在同学、朋友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关心着米菲菲的时候,米菲菲却没有一味地沉浸在悲伤中。她知道,她不可能对北辰分局办案指指点点,但她感觉那个马夫最可疑,那天的殴斗肯定事出有因。米菲菲更清楚,六葫芦一伙被端掉的过程中,中琪是主办侦查员,做了大量工作。马夫仇视中琪是肯定的。按马夫那种人的逻辑,就算他知道中琪被害的一些真实情况,他也不会提供出来。
米菲菲毕竟是警校的科班出身,在侦查方面也是有一定功底的。米菲菲早就调查了马夫那伙人的手机通话单,她尤其注意马夫的通话单。在中琪出事前后,马夫和两个人通话频繁,一个是江隆集团的张清江,一个是他的弟弟张清北。
米菲菲通过电话单进一步分析,马夫日常交往比较简单,除了家人与他的那帮手下,并没有其他什么人。米菲菲毕竟是孤军作战,这时候若是有组织上的支持,很多问题会很好办。但在没有确凿证据前,米菲菲觉得洪建国不可能按照她的想法对张清江实施全面监控,她也不太可能越过北辰分局直接到市局寻求帮助。除此之外,米菲菲知道,北辰分局的李江海、洪建国两位主要领导和江隆集团的关系不错。为防止节外生枝,她不想把已经掌握的情况告诉他们。
米菲菲知道中琪的铁哥们儿是曹海和于辉,她觉得可以和他们商量一下。一天下班,米菲菲找到了曹海和于辉。米菲菲一见到他们,就想起了中琪,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曹海、于辉当然知道米菲菲为什么哭泣,却又不知道怎么劝她,只等着米菲菲情绪逐渐稳定才开口:“嫂子,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啊?”
“什么事?中琪的案子,你们也不多想想,现在连个眉目都没有!”
曹海、于辉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一段沉默过后,曹海非常无奈地说:“嫂子,您应该知道咱们公安机关是怎么回事,案子从来就没有百分之百破的。再有,咱们工作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侦查员想独立查什么就查什么,我们每天做什么都得听领导的。中琪的案子,我们按照领导确定的侦查方向做了大量工作,也花费了很多时间,但就是没有结果。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领导们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案子上去了。领导其实也没什么错,刑警队毕竟不能因为一个案子不破,就不再搞别的案子。”
“没有结果,说明侦查方向有问题,就应该调整。”
“嫂子,我们都是小兵小卒,干活是我们的事情,调整方向是领导的事情,我们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那中琪的案子就不管了?”
“怎么能不管。中琪的案子若是有了线索,我们会向领导汇报,然后立即开展工作,领导也会同意的,但问题是,现在没有线索啊。”于辉紧皱眉头。
“我不难为你们了。实话对你们讲,中琪的案子,我自己做了一些工作,而且发现了一些问题。我觉得,中琪遭遇的那场殴斗肯定事出有因。从马夫的角度讲,绝对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的偶然遭遇。向中琪开枪的那个人一定同马夫有恩怨!我查过中琪出事前后马夫他们一伙人的电话单,我相信,凶手一定同马夫他们一伙人中的某个人有联系。从电话单上看,中琪出事后没过几天,马夫和江隆集团的张清江、张清北联系频繁。”
曹海说:“可是,马夫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刚刚从江水中漂上来。他被人勒死后,又被扔进了江里。看那样子,抛尸的时候应该是被装进了袋子,后来尸体腐败膨胀胀破了袋子,才得以浮上来。”
米菲菲说:“我说的嘛,马夫的电话怎么连续三个多月没有通话记录了。”
曹海说:“你手里的电话记录太宝贵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马夫是三个月前遇害的!”
米菲菲说:“中琪的案子破了,估计马夫的案子也就自然破了!咱们还是把注意力先放到中琪的案子上吧!”
曹海、于辉都觉得米菲菲说得有道理。于辉首先想起了一个问题:“打掉六葫芦一伙,中琪是主办侦查员,而且,六葫芦一伙的犯罪证据大部分都是江隆集团张清江的弟弟张清北提供的,当时分局派中琪与他单线联系。难道这与中琪的死有什么联系?”
曹海分析说:“有一点可以肯定,六葫芦一伙人对中琪、对张清江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马夫他们那样的人都精明着呢,他们一定清楚自己是遭了谁的暗算。社会上的混子都知道,六葫芦和张清江是冤家,马夫跟张清江联系不可能是正常交往,肯定在是谈他们之间的恩怨。”
米菲菲说:“能不能这样认为,张清江或是张清北找马夫火并,偶然被中琪撞见!”
于辉说:“马夫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公安机关,结果掩盖了真相。”
曹海说:“这些情况很重要,我们回去就向领导汇报!”
米菲菲马上制止:“切记,千万不要和领导们说。这件事情,我们三个人知道就可以了。李江海、洪建国同江隆集团的关系不一般,那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向他们汇报了,我觉得很不保险。”
于辉说:“这么大个事,领导们不会吧?”
曹海说:“六葫芦一伙之所以那么快覆灭,和江隆集团董事长亲自出面跟李江海局长联系有关。这案子若是涉及江隆集团什么事,还是谨慎为好。”
米菲菲说:“我的同学娄跃,你们应该认识,当片警的那位,他曾受理过一起失踪案。娄跃费了好大工夫,查来查去,发现失踪的女人和江隆集团董事长赵文萍的弟弟赵文宇有关联,但最后李江海一句话,那案子就不让查了。”
曹海说:“这些东西都堆在一起还真有点儿意思。看来,中琪的死,应该和马夫、张清江有某种关系。以张清江的身份,他现在是不会到力工市场抢小生意的,双方火并一定是为了某种仇恨。”
于辉说:“能不能这样推理——六葫芦一伙覆灭,马夫知道是张清江、张清北提供的线索,便主动挑衅惹火了对方。然后张清江、张清北找他算账,正好被中琪撞见。张清江、张清北怕被抓到,所以对中琪下了毒手。如果这么分析,马夫应当知道张清江、张清北就是凶手,但由于他的黑道身份,所以不会向公安机关提供任何情况。结果,马夫这么做反而害了自己,张清江、张清北怕事情败露,将其杀了灭口。”
米菲菲说:“这种可能性很大,若是围绕张清江、张清北开展工作,也许案子早就破了。”
曹海说:“分析归分析,马夫死了,我们又不掌握任何证据,不好办!”
这时候,米菲菲向曹海、于辉郑重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我准备打入张清江、张清北内部看个究竟。你们关键时候得配合我,手机要保持开机,我一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就来接应。”
“嫂子,这样能行吗?”
米菲菲坚定地说:“我是中琪的妻子,但是别忘了我也是警察!”
第二十一章
看到周朗烂醉如泥的样子,米菲菲想起了警校时周朗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不要走歪路!如今,米菲菲明显地感觉到,是周朗把路走歪了。
在丁禹的帮助下,米菲菲弄到了偷拍密录设备和窃听设备。丁禹告诉米菲菲:“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尽管说话,我时刻一级战备!”
一切准备就绪,米菲菲拿起背包来到香水湾开始了“打工”生活。
米菲菲本来就是非常时尚的女孩儿,她唱歌跳舞不是一般的专业,基本上都是警校读书时利用业余时间练就的。很快,她成为了香水湾的领舞女郎。
米菲菲不愧是当警察的好材料,在香水湾工作了不到一个月,张清江经常使用的几部座机就被她安装上了窃听器。结果,米菲菲惊异地发现,卖淫、赌博、毒品,香水湾全部涉足!
米菲菲密录到了香水湾大量涉赌、涉毒、涉黄的证据,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是个意外收获。但她更感兴趣的还是张清江,她一直在寻找张清江与中琪被害有关的线索,然而,却没有任何收获。
对于一个在夜总会谋生的女人来说,真实面孔往往被浓妆艳抹和张扬的打扮掩盖着,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很难认出来。周朗和米菲菲已经疏于联系。因此,当周朗第一次见到舞台上的米菲菲时,他没有认出来。
周朗没认出米菲菲,米菲菲却认出了周朗。
午夜场的灯光、人影永远扑朔迷离。那天晚上,米菲菲在午夜场第一次发现了周朗,周朗当时正同张清江及其手下们喝酒扯皮。米菲菲深深地为周朗惋惜。看到周朗烂醉如泥的样子,米菲菲想起了警校时周朗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不要走歪路!
如今,米菲菲明显地感觉到,是周朗把路走歪了。
同样是在那天晚上,醉醺醺的周朗即兴演奏萨克斯管。主持人在舞场间歇宣布:“女士们先生们,下面我们暂停一切喧嚣,我们经理的一位挚友要为大家来一段萨克斯风,大家鼓掌欢迎!”
《柠檬树》的旋律再次响起……张清江和他的手下们在鼓掌,全场在吹口哨,米菲菲却默默流泪了……
很长一段时间,周朗在米菲菲的世界里完全消失,只是在中琪的葬礼上又一次见到周朗。当时,他的出现对于她来说没有引起任何一丝情感反射,她只是记住了那天周朗被泪水覆盖的脸。
米菲菲和周朗之间的误会太多了。米菲菲并不知道,周朗来到香水湾的动机与她如出一辙。随后的日子,米菲菲不止一次在香水湾各个地方见过周朗。夜晚的舞台上,有浓妆和奇装异服做掩盖,加上魔界一样的灯光,米菲菲觉得周朗很难认出她。但在香水湾的其他地方就不行了,米菲菲努力躲避着周朗。
在没有知道那个领舞女孩儿就是米菲菲之前,周朗在香水湾的收获是很多的。流浪汉已经给周朗详细讲述了香水湾所有犯罪活动的运转流程,周朗按图索骥搜集罪证。
由于有张清江的指示,周朗可以在香水湾的各种地方随意出入,这是除了赵文宇和张清江本人外,任何人都没有的权力。当然,周朗做的一切都是为秘密取证和调查工作服务。周朗甚至主动接触一些小姐,而不再像以往那样见到她们就板起脸。
“人们都看不起我们,但是,大腹便便的领导们、老板们谁能离开我们?”一个周末的上午,一位白衣小姐没有生意做,和周朗闲聊。
身上带着密录设备的周朗问:“香水湾做这种生意,老板不怕出事啊?”
“这你最应该清楚啊,我们老板的关系硬!我们这里有市领导罩着,公安局不敢来这里闹,绝对安全。我们老板也是非常谨慎的,比如说客人如果在这里找女孩儿快活了,电脑打出的收银单上会写出小浴品五百元,如果用了安全套,单子上会写出白袜子二十元,这样一来就不会有证据了。没有证据,公安局更不敢来闹!”
周朗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前的这个小姐把公安机关的正常工作说成“闹”。周朗问:“你们的生意好不好?”
“当然好,有时一天晚上可以有好几份生意。”
周朗问:“干你们这行的,吃药吸粉的很多吧?”
“嗨,吃药吸粉的小姐大有人在,但大部分都是被人骗着吃上了瘾的。我知道你是正经人,所以你请我喝点儿什么我没有任何戒备,但和其他人可不行,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不注意,杯子里就会让人下了东西。这样的教训太多了。我看以后啊,一定会有人在这上面搭上命!”
“香水湾有卖药卖粉的吗?”
小姐低声回答:“现在基本上天天有卖的,种类齐全!”
“那怎么没人抓呀?”
“有时候也抓,但不是天天抓。抓,也就是走走形式。我发现经常在这里卖货的都没问题,但那些外来卖货的基本上一个没剩,都被举报抓走了!”
“能不能是咱们香水湾自己有人提供药和粉?”
小姐笑了:“你和张清江亲兄弟一样,再说,你不就是警察吗?你问谁呀?你说没人管,你这个当警察的不也是没事就来这儿吗?但你怎么不管?香水湾的事,没人管,没人敢管!”
周朗哑口无言。
张清江向赵文萍摊牌后,对于香水湾的各种违法活动,他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向赵文萍解释什么了。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了赵文萍。张清江等待赵文萍最后答复的那段时间,曾邀请赵文萍到香水湾“散心”,让赵文萍见识了香水湾浴宫赌场的奢华。
赵文萍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旗下竟会有如此大规模的聚众赌博和性交易。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及各界群众反映的情况是真实的。赵文萍特别悔恨,她悔恨自己过去对张清江太掉以轻心,结果养虎为患,香水湾成了一颗不折不扣的定时炸弹。
张清江注意到,赵文萍在他面前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昂,她的步履变得蹒跚了,她的眼神变得忧郁了。曾经有一次,赵文萍很无奈地来到张清江办公室对他说:“清江,你怎么能把香水湾搞成这个样子?”
“不这个样子,这几年哪里会给你创造那么多利润?况且,香水湾这个样子,正好迎合你那个浪荡弟弟的心意。香水湾的女孩儿,都被他忙活遍了!香水湾的生意停了,你弟弟比谁都急!”
“清江,我正在考虑你的要求,你能不能先把香水湾停了?”
“停了?我告诉你,你现在只需要考虑一件事情,那就是怎么为香水湾保驾护航!”
这件事赵文萍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她把所有的压抑埋在了心中。赵文萍觉得,只要弟弟安全,她可以把财产分给张清江一部分,一半都可以,但不会是全部,她觉得自己能够把这件事同张清江谈妥。
那段日子,赵文萍整日心不在焉、思路混乱,走路的时候就像弹棉花。终于有一天,赵文萍在下楼时扭了脚,从楼梯上摔下来。卧床修养期间,迟迟得不到任何答复的张清江主动找到赵文萍。
“你急什么急,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即将掌管一笔大生意的人,沉得住气可是必备的第一素质啊!”
听了这番和风细雨的话,张清江还真就不那么急躁了。赵文萍毕竟在生意场上厮杀多年,有着丰富的谈判技巧,依靠这种技巧,她为自己争取了时间和空间。
赵文萍卧床休养的地点选择在一处位置偏僻的私家别墅,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张清江是以谈判的心态来的,但老到的赵文萍三下五除二就把唇枪舌剑的气氛化解了。赵文萍把伤脚伸出来:“清江,你的腿受伤的时候按摩过吗?”
“按摩过。”
“都按摩了哪些穴位?”
张清江在她穿着睡裤的大腿上指指点点。然而,就在张清江郑重其事地介绍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她正用一种炙热的眼神望着他,他发现那种眼神的同时,她霍地掀起了自己身上盖着的毛毯,张清江则毫不犹豫地脱去了她身上的睡衣……
有了凌志云的培训,赵文萍知道怎样勾引男人,张清江的防线轻而易举地被赵文萍攻破了。张清江不主动挑逗任何一个女人,但对有意投怀送抱的女人也从不拒绝。而且,张清江对赵文萍原本一直处于仰视状态,像他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能有机会占有曾对自己高高在上的人,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赵文萍呢?她当然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的,她相信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增加同张清江谈判的砝码,甚至搞定张清江,令其俯首帖耳,就像凌志云对她那样。赵文萍为了弟弟豁出去了。然而这一次赵文萍大错特错。温存过后,张清江只留下一句话:“不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该给我的东西一分也不能少!”
赵文萍彻底绝望了,她的底牌已经出尽。
赵文萍不敢报警,但她想找个人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最后,赵文萍给侄女赵嘉昱打电话,她觉得侄女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应该为自己、为家庭分忧了。
没多久,侄女就出现在她的床前。一见到亲人的身影,赵文萍无助的眼泪汩汩流淌。这么多年来,赵文萍从未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赵文萍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嘉昱,我让人收拾了,一个是凌志云,一个是张清江。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容易让他们收拾吗?你知道你那个不争气的爸爸都做了什么吗?你知道我为了你爸爸忍受了怎样的屈辱吗?你还记得你爸爸那个叫艾莹的情人吗?你爸爸把她杀了……嘉昱,你一定要和周朗好好相处,你若是有一个警察丈夫,张清江是不敢对你怎样的,但周朗现在还很弱小,帮不了我们……”
赵嘉昱恍然大悟——姑姑竟然认为是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艾莹!
姑姑对父亲是那样的爱护,她为了自己的弟弟竟然忍受了那么大的屈辱,现在又要失去自己毕生努力换来的一切。这一切使赵嘉昱重新审视姑姑,她觉得姑姑太可怜了,姑姑为这个家付出的实在太多了。赵嘉昱瞬间发现,过去自己太不懂事了……
赵嘉昱清楚地知道:害姑姑沦为眼前可怜模样的不是别人,就是她赵嘉昱自己!
那个血腥的夜晚重新浮现在赵嘉昱眼前……
第二十二章
赵嘉昱忘记了以往所有对姑姑的不满,这也许就是血浓于水吧!她开始和姑姑同仇敌忾。赵嘉昱知道,这一次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掀起一场绝地反击。
杀死艾莹的凶手不是赵文宇,而是她赵嘉昱!
当年,赵嘉昱对姑姑、对父亲都存在着极大反感:父亲同艾莹终日鬼混,姑姑苛刻严厉。这种反感在赵嘉昱心中转变成了一种深切的恨。赵嘉昱决定对艾莹和父亲展开谋杀行动,最后制造一个让姑姑难以收场的局面,让她承受痛苦。赵嘉昱认为警察不一定会破案,就算破案,她也心甘情愿接受法律的惩罚。
然而,结果大大出乎赵嘉昱的预料。艾莹被她弄死了,父亲却躲过了。这没什么,赵嘉昱觉得留着父亲可以让他生不如死。可是,这里最大的问题是,艾莹明明死在那个办公室,但父亲没怎么样,姑姑也没怎么样,家里根本没出现自己先前预想的混乱局面。事发后第二天早晨,赵嘉昱没见到前来破案的警察,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几年来,赵嘉昱对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而今,当赵嘉昱得知姑姑为此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时,她流出了悔恨的泪;但她没有过多怨恨自己,她把矛头直指张清江和凌志云。
赵嘉昱从姑姑那里知道了真相。她没有惊慌失措。也许是应了“生于忧患”那句古话吧,赵嘉昱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赵嘉昱了,太多的磨难,赵嘉昱不再是一个没有城府的女孩儿了,她变得成熟冷静,她的承受力不断加强。
虽然不惊慌,赵嘉昱却感觉很郁闷。人在最郁闷的时候,总想找一个知心人倾诉。此时,赵嘉昱想起了一个网友。至于周朗,赵嘉昱觉得此般见不得天日的痛苦还是不告诉他为好。姑姑知道她没事的时候总是上网聊天,了解掌握侄女的一切,始终是赵文萍不变的习惯。生意上的事情,姑姑对赵嘉昱非常满意,关于上网的事,姑姑对赵嘉昱提出了一个要求:绝对不许会网友。
赵嘉昱网友很多,但聊得最投机的还是那个叫白水的网友。不过赵嘉昱一直服从姑姑的指令,不会网友,不和网友见面。但是,这种情况在姑姑受到威胁后变了,赵嘉昱实在想和白水见面,她想在一场“生死搏斗”中取胜,她希望和网友白水的会面可以剔除自己心中浮躁的成分。赵嘉昱可以感觉到白水应该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孩儿,她们约好在香水湾见面。
在郊区分局期间,上网聊天是米菲菲唯一的消遣。不过她从不在网络上暴露自己的身份、年龄等情况。
米菲菲以白水的网名同一个昵称玉面的同龄女网友关系火热,说其是同龄女网友,米菲菲除了从字面上判断,更是从她多愁善感、郁郁寡欢的文字上得出了这个结论。米菲菲发现玉面有各种各样的苦恼,她始终努力帮助她化解。米菲菲也从不与网友见面,但玉面毕竟是老网友,当她以一种非常迫切的语气提出见面时,米菲菲同意了。
赵嘉昱直接表明了身份。米菲菲非常意外,她没有想到玉面竟会同江隆集团有这么密切的关系。正因如此,米菲菲没有向赵嘉昱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怎么会做这个职业?”赵嘉昱问。
“我怎么就不会做这个职业?我是靠这个吃饭的!”
“你的歌唱得那么好,你的舞跳得也相当不错,你在哪里学的?”
“不是在哪里学的,这都是玩出来的,我是玩来玩去玩出了饭碗。”米菲菲故作轻松,因为她觉得这样比较符合自己目前的角色。
赵嘉昱羡慕不已:“你这样的生活多好啊!”
“你的生活才好,做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衣食无忧。我每天得把歌唱好,把舞跳好,把饭碗抱牢靠。”
“你不知道我有多苦恼。”
“我还真纳闷了,你家里那么有钱,你怎么总是不高兴呢?我知道你小时候家里有些问题,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谁也不能总是为过去活着,对吧?”
“人的快乐与否,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这是很多人说过的话。哎!再有,我觉得我这辈子是很难跳出家庭的圈子啦!家庭给我带来了太多烦恼,也许,自从我在这个家庭里出生,就已注定了我失败的人生!”
“没那么严重吧!”
“算了,不说那么缥缈的事情了,说点儿眼前的事,我现在真的面临着很麻烦、很麻烦的一件事情。”
虽然与米菲菲做了很多年的网友,但两个人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缺乏现实交往,赵嘉昱不可能对米菲菲讲出实情,因此她采取了一种委婉的方式。
“如果,一个曾经你很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
“我觉得生活里处处存在着背叛,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业。但是,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觉得最为重要的就是不要惊慌失措,要想办法反击。”
提起背叛,米菲菲牙根紧咬。因为她首先想到了警察队伍里背叛事业的无耻之徒,比如北辰分局的洪建国、治安支队长宫宝山等一帮人。自从来到香水湾,米菲菲不止一次见过洪建国、宫宝山与张清江称兄道弟,她甚至还看见洪建国和宫宝山与小姐们勾肩搭背。意志的消沉、信念的丧失就是背叛的开始,米菲菲觉得当年无比书生意气的周朗现在同样走到了危险边缘。想起这些,米菲菲的语气沉重了:“对于背叛的人,绝对不要留情,要采取更为残酷的方式反戈一击!”
米菲菲已经密录下了洪建国同张清江及香水湾女孩儿鬼混时的场景,就算自己在香水湾查不到中琪被害的线索,她也要把那些录像送到有关部门。米菲菲痛恨洪建国那类人,她知道,如果不是他们那种人,她是不会在香水湾孤军奋战的。米菲菲更加清楚,虽然她与周朗之间有着一段难忘的回忆,但如果他背叛了警察事业,她同样会毫不留情!
米菲菲和赵嘉昱不约而同沉默不语,她们都在思索自己的问题,脸颊上都现出了几分杀气。
“现在,我感觉自己特别有信心,特别有力量!”赵嘉昱非常感激地对米菲菲说。
米菲菲不知道,此时此刻这番谈话,是赵嘉昱人生的又一个分水岭。
赵嘉昱开始采取行动反击了!
她首先给张清北打电话,她要试探张清北的态度。赵嘉昱打了一遍又一遍,结果始终打不通。赵嘉昱牙关紧咬: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如此放肆地伤害姑姑!
此刻,赵嘉昱忘记了以往所有对姑姑的不满,这也许就是血浓于水吧!她开始和姑姑同仇敌忾。赵嘉昱知道,这一次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掀起一场绝地反击。
赵嘉昱经常到香水湾消磨时间,多次发现唐萧的踪迹,她知道唐萧在为张清江做事,赵嘉昱意识到唐萧就是她的反击利器。
为找到和唐萧接触的机会,赵嘉昱连续几个晚上在香水湾酒吧里泡着,她知道他一定会出现。香水湾毕竟是自家产业,赵嘉昱在那里打发时光的时候,经常会以主人身份认真观察那里的人和事。时间久了,赵嘉昱发现了一些反复出现的面孔,最后知道,那些都是兜售毒品的人。
赵嘉昱曾怀着好奇心跟踪过其中一些人,最后发现那些人都与唐萧联系,都把一沓一沓钱交到唐萧手中。除了这些,赵嘉昱还见到过唐萧给那些人派发什么东西,她判断应该就是毒品。赵嘉昱也曾暗地里跟踪过唐萧,并见到唐萧与张清江接头。赵嘉昱估计唐萧是在同张清江合伙做毒品生意,或干脆就是为他掌管毒品生意。
如果是以前,她发现这些问题,只要报警或是给周朗打个电话,问题就解决了,但如今的赵嘉昱却有更进一步的打算。赵嘉昱坚信,如果遇到唐萧,只要她稍微施展一下手腕,唐萧就会同张清江、张清北反目成仇。唐萧是一个头脑不太复杂的人。
第十天晚上,赵嘉昱终于等到了唐萧。赵嘉昱见到唐萧在酒吧里晃了一圈,像是巡视,随后就离开了。她自然是紧跟不放。赵嘉昱尾随唐萧来到大街上,最后在一个无人处追了上去。赵嘉昱加快脚步的同时,唐萧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正好与赵嘉昱面对面。赵嘉昱喜形于色:“唐萧!”
笑容,加上温和的语气,唐萧没有产生一点儿不安。作为一名逃犯,唐萧对任何人、任何事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警惕,但在赵嘉昱面前,他完全没有戒备。望着赵嘉昱,唐萧傻傻地笑了。
当年唐萧与张清北一同帮助赵嘉昱,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唐萧对赵嘉昱有种特别的好感。很多年来,赵嘉昱的美丽一直深深印在他心里。唐萧为此还怨恨过命运不公,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机会打动赵嘉昱那样的女孩儿。
唐萧没少为张清江干“大事”,钱也没少得,有了钱做什么?吃喝嫖赌。唐萧每天都有危机感,曾经无数次梦见被警察抓了,眼下他抱着活一天快活一天的想法。这一次,当赵嘉昱站在面前,唐萧竟有些惭愧,他觉得自己同赵嘉昱的差距进一步拉大了。他是公安局的在册杀人逃犯,而眼前这个女孩儿将永远是他此生的一个美梦。
“这几年你跑哪儿去了,我可找到你了!”
“我……”唐萧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赵嘉昱突然神情警惕、左顾右盼,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拉着唐萧上了车。车开到了盛景新天地。赵嘉昱引着唐萧来到了自己的音乐房。赵嘉昱对自己如此热情,唐萧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赵嘉昱给唐萧沏了一杯热茶,又问他饿不饿。唐萧摇摇头。
赵嘉昱直盯盯地看着唐萧,脸上笑着,心里暗想:“这回姑姑有救了。”嘴上却开玩笑说:“你是个抢劫杀人犯,你害不害怕我报警?”
唐萧摇了摇头。
“当年你的事情漏了,我也跟着倒霉。姑姑一度把我的经理头衔免掉了!”
“昱总,真是抱歉!”
“别叫我昱总,叫我嘉昱好了!你知道我见到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吗?”
唐萧满面疑惑,一个劲儿摇头。
“是因为我一直在找你,既然找到了你,当然高兴了。我为什么苦苦找你呢?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与你目前的处境有关!你知道吗?你消失这几年,我总是在想,唐萧这个人一直好好的,怎么会成为了逃犯呢?怎么能犯罪呢?”
别浪费最后一个谎/又心软答应我留下/总是欣赏你的直来直往/这一次希望还是这样
别浪费最后一个谎……
歌曲《泪奔》的旋律哀伤感人,赵嘉昱为唐萧的茶杯添了水。此刻,唐萧无法知道,自己和赵嘉昱的未来其实就像那首歌词。
“我的生活要是永远像现在这样就好了——有人真心地问我饿不饿,有人真心给我倒杯热水喝!”唐萧的话发自肺腑。
赵嘉昱心里有点儿不好受了,双眼一时间竟有些湿润:“唐萧,你别这么说。”
“可是,我说的是真的!这个世界上,谁管我呀?谁愿意管我呀?”
唐萧擦了一下眼泪,然后和赵嘉昱聊起了往事:“从我记事开始,母亲就一直身体不好,我始终不知道她是什么病,她的病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我十三岁那年,母亲没了。没过两年,父亲又得了肺结核。父亲的病原本不重,但因为家里没钱治病,耽误了。我们家原本就债台高筑,亲戚朋友都躲着我们,借钱是不可能的。”
“你当时若是认识我就好了。”赵嘉昱递给唐萧一包纸巾。
“父亲后来病得不行了,可因为付不起医药费,医院不收。我给医生下跪,求他们救救他,他们无动于衷;我给他们磕头,他们不屑一顾,还捂着鼻子不耐烦地撵我们爷儿俩。医生也太他妈没人性了!我一怒之下动了手,看热闹的医生都吃了我的拳脚,主治医生更是被我揍得屁滚尿流。”唐萧说到这里笑了,擦了擦眼泪,“那天要不是父亲制止我,说不好会出人命的。病是没办法治了,我背着浑身发抖、虚弱不堪的父亲往家走。路上,父亲趴在我背上对我说想吃一盘锅包肉,我就背着他进了饭店,父亲一口气吃了两盘。那是父亲这辈子最后一次吃锅包肉。我们当天回到家,警察正在家等我呢。由于有一个医生被打得很重,我被判了刑。等我出狱回到家,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
唐萧埋头哭泣,赵嘉昱上前用纸巾为他轻轻擦去了泪水。纸巾带有淡淡清香,那清香给唐萧带来了一种暖融融的感觉,那感觉令他陶醉,那是他有生以来从未体味过的。唐萧感觉什么东西劈里啪啦掉在自己的头上、手上,他抬起头,发现赵嘉昱在流泪。
“唐萧,你怎么这么可怜呢?”
“出狱后没多久,我的一个狱友便带我干了一起抢劫杀人案。干那个案子之前,我不知道要杀人,是那个狱友骗了我。他原本说抢了钱就走的,结果不是那样。就因为那个案子,我成了警方通缉的逃犯。我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落入法网。嗨!过一天算一天吧!”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公安机关发现的吗?”赵嘉昱突然问。这是她今晚最为重要的一句话,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报纸上曾经说过,我和同伙干雪糕店那个案子的时候,被同伙家的邻居撞见了,人家认出了我的照片!”
“唐萧,你怎么看张清江和张清北?”
“他们两个对我就像亲哥哥一样。”
“可是,我告诉你,你同伙家的邻居根本不存在,那完全是警察为了保护举报人编出来的。举报你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张清江和张清北!”
第二十三章
为彻底锁定胜局,她决定使用最为古老的武器。毕竟这关系着赵家的生死存亡。
唐萧一脸惊诧。
赵嘉昱继续添油加醋:“那阵子,你整天踌躇满志要干‘大案子’,他们举报你,一方面是灭你的锐气,防止你惹是生非,另一方面让你过暗无天日的生活,任他们兄弟摆布,永远依附于他们兄弟,把你变成一条忠实的狗!”
赵嘉昱这番话里有真也有假,一边说着,她一边佩服自己说谎不眨眼的能力。赵嘉昱心想,这一切都是为了姑姑;况且,唐萧本来就是公安机关通缉的死人一个,如果借他的手除掉两个蛀虫,他也不会多损失什么。
赵嘉昱的话很容易就打动了唐萧。毕竟,犯罪团伙内部的关系原本就很脆弱,一点儿外部因素就可以轻易攻破。赵嘉昱的话使唐萧想起了很多事情:张清江煽动自己杀了胡卫;张清江利用自己贩毒;张清北带着他报家仇,结果杀了警察;张清北带着他杀死马夫……
几年来,唐萧也在不断反思一些事情。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张清江、张清北,他不会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毕竟雪糕店抢劫案中两名被害人都是胡卫杀死的,这就是说,没有张清江、张清北对他不断的引导,他不会彻底走上绝路。当年杀胡卫时,张清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果他拦一下,自己也许不会采取行动。如此一来,唐萧感觉大梦初醒。
“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对一个人以诚相待,而他对你却是另外一回事,他在利用你,在找机会算计你。”唐萧一番感慨过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紧接着问赵嘉昱,“张清江、张清北对你不错啊,他们对你们家可是忠心耿耿,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们对我不错,你对我就差了吗?你不也曾为我去和六葫芦他们拼命吗?可是,你做事不求回报,帮完我就消失了。自从他们兄弟举报你,我对他们的印象大打折扣;相反,如果是你出卖了他们兄弟,我对你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张清江、张清北举报你的事情,我是偶然间听到了他们兄弟的谈话才知道的。后来,我又发现你在为张清江卖命,而且是帮着他搞毒品生意。我几次跟着你,想告诉你真相,结果都没跟住。你要马上远离张清江、张清北他们,否则你的一生就彻底让他们毁了!至于你说他们对我家忠心耿耿,别提了,我们家马上就要让他们给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嘉昱摇了摇头:“一言难尽。张清江、张清北现在羽翼丰满了,他们用非常卑鄙的手段,想将整个江隆集团据为己有。他们早些年对我的帮助,完全是放长线钓大鱼。张清江居然还对我姑姑……”
“竟会有这样的事!看来,他们兄弟二人实在太有心计了,这样下去,他们早晚得将我也灭口了!”
“你和张清江他们不一样,你快点儿离开他们吧!”赵嘉昱欲擒故纵。
唐萧眼中射出寒光:“我要亲手解决这两个人渣!为了我自己,也为你做件好事!”
“你不能做傻事,听我的,快走吧!”
唐萧感到赵嘉昱是真心真意关心自己,是真心真意为自己着想。“这么多年,我就像张清江的一条狗。我真他妈可怜,不,可悲!”唐萧泪流满面。
赵嘉昱上前将唐萧的头揽在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不要那么说,不要贬低自己。”
唐萧将头深埋在赵嘉昱怀中,他嗅到了淡淡的青苹果香水的味道。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音乐房里只有他们孤男寡女,随着伤感情绪的退潮,另外一种本能的激情渐渐开始在唐萧心中燃烧。突然,唐萧用双臂将赵嘉昱细细的腰肢紧紧抱住,循着香水的味道,他寻到了她嫩红的唇,他的唇刚刚开始肆意狂野,却突然停住了。唐萧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眼前这个人可不是夜总会里的女孩儿,她可是赵嘉昱啊!
“对不起,对不起!”
赵嘉昱已经做好了把自己交给唐萧的准备,她决定要为姑姑付出一切。赵嘉昱知道自己在本质上就是利用唐萧,既然是利用,就必须适当添加诱惑成分。赵嘉昱不敢保证自己向唐萧说的一切是否有漏洞,是否经得住事后推敲。为彻底锁定胜局,她决定使用最为古老的武器。毕竟她的举动关系着全家的生死存亡。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的身体从未让任何一个男孩子碰过,她是怜惜自己才落泪的。听到唐萧说对不起,赵嘉昱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死死抱住唐萧开始疯狂亲吻,他们很快就双双倒在了波斯地毯上……
唐萧见过的女人很多,他判断赵嘉昱在这方面绝对是个新手。唐萧不想伤害赵嘉昱,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并从赵嘉昱怀中挣脱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把自己交给你,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不想连累你,但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唐萧,我求你,求你帮帮我!我把我的身体交给你作为报答,甚至,你让我死都可以!”
“不用你做任何事我也会答应你!有你这片心就够了。我杀过人,而且不是一个,不差这两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但我觉得你高不可攀,所以,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喜欢你。和我一起睡过的女人多着呢,但我不想碰你,因为你在我心里是圣洁的!”
赵嘉昱被唐萧感动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会对自己有这样一种感情。唐萧的一番心里话令赵嘉昱彻底放松下来,她对实现自己的目标更有把握了。“唐萧,现在站在你面前,我感觉惭愧了。”
“不要说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告诉我,张清江凭什么威胁你家?”
“我爸爸杀了人,就在外边的那间屋子里。他杀死了自己的情人。除了我们家里人,这件事原本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张清江却知道了。他拿这件事敲诈我姑姑,提出以整个江隆集团作为交换。我父亲杀人这件事,在张清江敲诈我家之前,我姑姑不小心向一个人透露过,就是市委副书记凌志云。他也拿这件事敲诈我姑姑。”
“张清北怎么个态度?”
“张清北没影了!我打电话给他,他始终不接。他是在躲着我,他一定知道真相。”
“哼!这个北哥呀!我一次次为他和他哥哥拼命,他只是在杀人的时候才找我!算了,我们这类人之间,本就不应该相信什么道义,我太幼稚了。”
赵嘉昱又哭了。唐萧望着她,目光中充满怜爱。他非常坚定地告诉赵嘉昱:“你放心,我不会让张清江得逞,我掌握了他们兄弟太多事情。我不用杀他们,一句话他们就得吓昏过去。再有,你父亲的事情,你不要伤心了,我已经是废人了,早晚得被警察抓到。你父亲杀人的事,我顶!”
最后这句话,是赵嘉昱意想不到的收获。
唐萧当着赵嘉昱的面拨通了张清江的电话:“江哥,不要再威胁赵文萍,否则,我会把你的一切、北哥的一切全部告诉警察!”
没等张清江反应过来,唐萧就挂断了电话。
张清江对唐萧的背叛百思不得其解,并为此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张清江找来了张清北,将敲诈赵文萍失败的原因告诉了弟弟。脸色苍白的张清北有生以来第一次责备了哥哥:“哥,我当时就说你那么干不行。”
“现在就别说那个了,没有用!”
“哥,赵文萍怎么把唐萧策反过去的呢?难道是赵文萍用金钱诱惑了唐萧?可赵文萍又是怎样找到唐萧的?她怎么知道唐萧具有反制你的能力?”
“是啊,当年赵文萍知道唐萧是逃犯的时候,她是很害怕的,为了惩罚侄女疏于管理,都把她停职了。”
“那这么说,赵文萍不可能直接找到唐萧,肯定有人给她帮忙,能是谁呢?”
“赵文宇肯定没那个头脑。赵嘉昱?她也不可能和唐萧有联系!难道是我们身边出了叛徒?”
张清江和张清北把手下过了一遍筛子,最后觉得他们同赵家都不具备接触条件,因此也没找到什么门道。不得已,张清江给唐萧回了电话:“赵文萍给了你多少钱,你这样帮她?我们是好兄弟,我可以开出高于她两倍的价钱!”
“哥,现在不是钱的事了,咱们相安无事,好吗?”
就此,张清江阵脚大乱,一个掌握他大量秘密的秘密武器,竟然调转矛头针对他自己,这还了得吗?唐萧反水,张清江的毒品生意很快出了问题。最终,张清江决定派弟弟张清北负责毒品交易。
很长一段时间,张清江派出大量人马搜寻唐萧的踪迹。
唐萧是张清江手中的秘密武器,普通级别的手下都不认识他。为此,张清江到洪建国那里称自己有唐萧的线索,提出想要把唐萧的通缉令在社会上公布。从公安追逃角度来说,捕获唐萧算是大功一件,洪建国对张清江的想法全力支持。
张清江把唐萧的照片发给手下:谁找到唐萧或傻豹的踪迹,就会得到五万元奖金;谁若是打死他们中的一个,奖金加倍!
周朗在香水湾认出米菲菲的时候,正叼着一支“九五至尊”与张清江说说笑笑。米菲菲身着一袭又短又紧的黑色衣裙,浓妆艳抹,身段性感迷人,一看就是风月场女孩儿中的佼佼者,谁也想不到她会是警察。周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丈夫牺牲在歹徒枪口下尸骨未寒,米菲菲竟这身装束来此寻开心?
米菲菲对周朗的惊愕漠然置之。那是一种陌生人见到陌生人时的漠然,坦然的步幅与步速证明他们从来不相识。飘然而过的香风令周朗突然间静默,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一旁的张清江满脸坏笑:“这个领舞女孩儿就是那样,对谁都不理不睬的。周朗,你在香水湾可从没对任何一个女孩儿这样过,你要是对她感兴趣,我一定帮你搞定!”
周朗整晚与张清江的一帮手下喝酒取乐。午夜场临近结束时,周朗在洗手间迎面碰见米菲菲。米菲菲不由分说将一张纸条塞到周朗手中,迅速转身走开。纸条上写着——
今晚玛尔斯酒吧,不见不散。
周朗与米菲菲在玛尔斯酒吧门前接上了头,见面时,他们都面无表情。周朗可以闻到米菲菲身上浓浓的香水味和香烟味,还有残留在她头发里的、只有夜总会一类地方才会有的那种说不出来的特殊气味。周朗跟着米菲菲进了酒吧,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刚一坐下他就意识到,玛尔斯酒吧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那里清一色的快节奏音乐,加剧了内心的烦躁感。
“这里真不适合谈话,太乱了。”
“谁要和你谈话?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喝两杯。”米菲菲向服务生要了两瓶红酒。酒很快上来了,米菲菲“咣当”一下把一瓶红酒摆在周朗眼前。
“不行了,我今晚喝得太多了。”
“怎么?不行了?我看你挺爱喝酒的。和张清江那号人在一起,你除了喝就是喝!周朗,你小日子挺滋润啊!”
米菲菲的一番话让周朗脑袋清醒了许多。周朗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米菲菲,米菲菲则气势汹汹地看着周朗。周朗咕咚喝了一大口酒:“哼!还说我,中琪刚离开多长时间,你却自寻开心了?”
听了周朗的话,米菲菲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她端起酒杯,似乎要连酒带杯子一起砸向周朗,但迟疑了一下,只是把酒泼到了周朗脸上,接着把杯子重重摔在地上。
第二十四章
这个女孩儿,再也不会像往昔那样整天缠着自己了,再也不会给自己写情书,再也不会用那种羞涩的眼神望着自己了……现在,她的生活七零八落,她成了刑警遗孀,为给丈夫讨个说法只身深入虎穴。周朗突然感到恐惧……
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酒吧里。没人注意到米菲菲和周朗这边发生了什么。服务生见怪不怪,快速走过来将碎玻璃打扫干净。
“对不起。”米菲菲对服务生表示歉意,随后对周朗说,“这里真是太乱了,我们出去吧!”
夜深了,街上空空荡荡。米菲菲曾是周朗的同学、好友,曾是追求过他的女孩儿,也曾是他童年好友华中琪的妻子,同米菲菲走在一起,周朗感觉怪怪的。周朗总感觉华中琪在黑夜里的某个地方望着他们两个,这使他对于自己刚才的举动深深内疚,他觉得不应该对米菲菲那样说话,即便事实就是那个样子。
“菲菲,请你原谅我刚才的态度,我不是有意的。”
“算了,你对我不总是那么刻薄吗?但是请你记住,你没有权利那样对我说话,你是我什么人?”
米菲菲这么一说,周朗又生气了:“我是你什么人?我是中琪从小一起长大的光屁股娃娃,他的妻子现在这个样子,我说我该说的话没有错!”
话刚说完,周朗就挨了一记耳光。米菲菲的脸瞬间被泪水覆盖:“你不要提中琪,像你这样的败类警察,不配做中琪的朋友!”
“我怎么不配?我怎么败类?”
“中琪永远不会同张清江那号人称兄道弟,更不会同夜总会小姐们黏黏糊糊。”
“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我今天与张清江他们一起疯狂,为的是他们明天灭亡!张清江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怎么会同他们黏糊?”
米菲菲刹那间沉默了,死死盯着周朗的眼睛:“张清江怎么会是你的杀父仇人?”
“他就是胳膊上带着龙头文身的人。我经常出现在香水湾,是为了收集证据,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将他们引向灭亡。老账、新账一起算!”
“你?”米菲菲又惊又喜。
“中琪出事后,我调到刑警队。我不想一辈子在机关里浑浑噩噩,我想给中琪报仇,我想和犯罪分子真刀真枪较量。”
“是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目前这件事只有北辰分局刑警队长陆海城和我知道,我们暂时不能向领导汇报,因为北辰分局的个别领导不可靠。所以,我只是先把前期证据采集好。”
“周朗,我真是错怪你了,其实,你也错怪我了。我没事怎么能天天泡在香水湾呢?我感觉中琪的死和张清江或张清北有关……”
米菲菲将自己对华中琪被害案的分析及有关蛛丝马迹告诉了周朗。周朗恍然大悟。
“我一直想着给中琪报仇的事,但始终没有头绪。你可真行,希望你查的这条线能有结果。菲菲,你整天在这里,单位那边能行吗?”
“没事,我借口身体原因请了长假。一个牺牲民警的遗孀,找个托词向组织请个长假,组织还是网开一面。”
不错,米菲菲是牺牲民警的遗孀。听了米菲菲的话,周朗的眼泪又出来了。
“别落泪了,中琪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可以了!咱们说点儿关键的,交换一下在香水湾摸到的情况。周朗,你还记得丁禹吗?”
“当然记得,咱们警校的小师弟嘛!”
“他现在开了一家私人侦探所,你知道吗?”
“我知道,而且,我听说他那里生意不错。”
“我这里所有的偷拍密录设备都是他提供的,他有时还来帮我忙。”
米菲菲在香水湾除了密录下大量赌博、卖淫画面外,还密录了毒品交易及客人吸食毒品的画面。由于米菲菲给张清江办公桌上的电话做了手脚,她获得了大量电话录音。周朗对米菲菲说:“我们应该把香水湾所有的电脑资料搞到手,那些都是重要证据。比如说,香水湾的小姐向我证实,客人消费单上如果出现‘小浴品五百元’、‘袜子二十元’等字样,就意味着嫖娼一次,用安全套一个。这个证言我是录了像的,如果我们把电脑资料取来,可以获得香水湾组织卖淫的全部情况。”
“搞电脑资料简单,交给丁禹做就可以。”米菲菲记得丁禹说过,他擅长侵入电脑系统,可以利用网络盗取各种秘密文件。
“中琪的案子怎么样了?”周朗问。
“在各种电话录音中,我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张清江从未谈起过相关的事。你知道,马夫死了。我们假设中琪的死与马夫、与张清江有关,那马夫的死就不应该是个孤立事件,应该是被灭口了。那么,在张清江眼中,马夫的死,意味着心病解除,他当然就不用再提起有关的事情了。”
“你说的这些恩恩怨怨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中琪出事前后,张清江因为腿伤住了很长时间医院,他告诉我说是遇到了车祸。张清江会不会是在说谎,也许他的伤是与别人冲突时造成的?猎枪崩腿、锤子砸腿,这是黑恶势力火并常用的方式。”
“应该到医生那里去查一查。”
“但就算是查出张清江的伤是人为造成的,也不容易把线索引到中琪的案子上去。”
“亏你还是刑警呢!我们可以在张清江和马夫周围的人那里做工作,张清江受伤,马夫的死,总应该有人知道吧?”
这句话提醒了周朗。“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周朗早早开车接了米菲菲。
米菲菲在副驾驶坐着,周朗感觉两个人很近,又感觉很远。这个女孩儿,再也不会像往昔那样整天缠着自己了,再也不会给自己写情书,再也不会用那种羞涩的眼神望着自己了……一切都过去了;而现在,她的生活七零八落,她成了刑警遗孀,为给丈夫讨个说法只身深入虎穴。周朗突然感到恐惧:一旦她被张清江之流发现……
“菲菲,对不起!你因为我才穿上这身警装,你所有的遭遇,都是我造成的。”
米菲菲表情平静:“算了,一切都是命运安排。你到底要带我见谁?”
“你以前见过他……”
说着话,周朗家的老房子出现在眼前。流浪汉和哑女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几天后,周朗与米菲菲的一系列侦查结果都出来了:经过到医生那里了解,他们得知张清江的伤根本不是车祸,而是钝器伤,发生时间就在中琪出事前。他们在马夫生前旧部当中调查没有任何结果,在张清江周围就更不用说了。电脑资料方面,丁禹通过侵入香水湾电脑系统获得了一部分,又在周朗和米菲菲配合下,在一天深夜潜入香水湾,成功把余下部分弄到手。
周朗把自己和米菲菲联手的情况告诉了陆海城,陆海城激动地说:“华中琪就是好样的,菲菲不愧是他的好媳妇!”
米菲菲和周朗在香水湾忙活的时候,陆海城也没闲着。陆海城手里有一大堆状告张清江一伙的上访信,他直接到市局韦江山局长那里汇报,想试探韦江山的态度。
韦江山非常坚决,他指示陆海城一定要一查到底,查出结果。不仅如此,韦江山也给了陆海城一堆针对张清江的上访信,其中还有公安部、省公安厅各级领导批转过来的。
在那些上访信中,有一封引起了陆海城的注意。写信人叫张大漏。这封上访信竟同周朗有关!陆海城感觉蹊跷,但还是进行了深入调查。
张大漏当年被张清北收拾后,对公安机关的处理结果非常不服气。张大漏记住了赵嘉昱的车号,所以一直想办法跟踪她,最后终于弄明白了赵嘉昱的身份。张大漏知道告赵嘉昱没什么甜头,于是转而告周朗。
陆海城经过调卷了解,很快明白了一切。陆海城找到了当年现场的目击证人,证人们对张大漏的拙劣表现记忆犹新,都是一顿斥骂,谁也不指证张清北。为了这件事,陆海城也找到了赵嘉昱和周朗,两个人口径一致:不知道谁打的。
至于张大漏告周朗,由于周朗当时处于休假期间,而且没有任何违法违规举动,当然不存在追究责任问题。张大漏依然是无果而终,接着到处上访告状,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冤案。
周朗与米菲菲联手一段时间后,陆海城、曹海、于辉、周朗、米菲菲第一次在一起碰头。这样,周朗与曹海、于辉就此摊牌。周朗说:“好啊,你们两个,米菲菲的所作所为,竟然连我这个大队教导员都瞒着?”
曹海、于辉也没客气:“谁让你和张清江整天称兄道弟的?我们还误以为你未来将成为警界败类呢!我们怎么知道你的真实目的?”
一阵大笑过后,几个人很快达成共识:再侦查下去没什么意义,可以将有关证据摆到桌面上,打掉张清江一伙的行动已经可以展开。
陆海城带着大量证据,胸有成竹地找到韦江山,他向韦江山汇报展示各种证据时,内心十分激动。毕竟,打掉张清江一伙包含了太多内容,无论是从时间跨度还是从空间跨度,无论是针对个人还是相对于国家。打掉张清江一伙,就是用实际行动诠释人民警察的宗旨和誓言。
在大量翔实的证据面前,韦江山摇头叹息。他太相信北辰分局了,当年他让北辰分局查张清江是否涉黑的时候,北辰分局查否了,他怀着对基层公安的信任也跟着签署了查否意见。韦江山有一种愧疚感。
“我们要打一个漂亮仗,一个向群众赎罪的漂亮仗!”
“但是,韦局长,您不知道,我们队伍里个别同志并不可靠,要是走漏了风声,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韦江山沉默一会儿,随后对陆海城说:“你看这样行不行。第一,咱们暗地里先成立个专案组,我当组长,在上层给你们撑腰,从战略上配合你们;第二,办案完全由你选人,一切你说了算;第三,我把你从北辰分局抽出来,表面上让你组织个刑侦骨干培训班,你可以跨449AErQbEy7IdwlYPx3wEA==分局、跨部门抽调全局任何一个民警。”
陆海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他站起身,给韦江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姑姑,不要再害怕张清江敲诈了,我已经解决了全部问题,他永远不可能再提那件事情了!”
“你?真的?”赵文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我总得为你分担些忧愁吧?我都这么大了!”
“你用的什么办法?”
“这个,你就别问了。总之,张清江不会再提起那件事,也不敢再提起那件事了!接下来,我们把张清江从香水湾撵出去,他绝对不敢说什么!”
“怎么,张清江都被你收拾到这个程度了?”
“我是恰当地利用了一个人,张清江害怕那个人。我们要把张清江从香水湾撵出去!”
“嘉昱,张清江一直在利用香水湾干违法的事。”
“我知道,再不把他撵出去,早晚得连累我们家!”
绝望中的赵文萍从侄女那里寻回了希望,可是,当她听侄女说要把张清江撵出香水湾,她又担心了。赵文萍当然希望张清江离开,但是,她害怕张清江狗急跳墙。赵文萍说:“姑姑心里有底了。但是,将张清江撵出香水湾,你不要参与。再有,今后你要注意安全,防着点儿张清江他们。”
“姑姑,你给我一笔钱,我要感谢一下我利用的那个人,我得让他衣食无忧。下一步,我要让他解决凌志云的问题,防止他再缠着你!”
“你怎么解决凌志云的问题?”
“这您就别管了!”
“嘉昱,我和凌志云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现在我已经完全能够驾驭他。我希望你和周朗好好相处,他会保护你。我想找公安局领导做做工作,让周朗在仕途上快点儿进步……”
第二十五章
那是一种程序,一种唐萧非常心醉、赵嘉昱比较厌烦的程序。但赵嘉昱知道,她若想让唐萧死心塌地为自己干任何事情,就必须忍受这种厌烦。
周朗平日工作很忙,很少到赵嘉昱家里做客,事实上他也不愿意去,周朗总是感觉赵嘉昱家人都是怪怪的样子。赵嘉昱父母和姑姑都不爱说话,家人之间也是惜言如金。周朗对此感觉很压抑。
周朗发现赵嘉昱似乎从不和外界接触,她的生活里事实上只有三个人,父亲、母亲、姑姑。但赵嘉昱谈到自己最亲的人时,却抛弃了三个亲人,曾经很多次傻傻地对周朗说:“我的生命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随着对赵文萍的了解逐渐增多,周朗发现不苟言笑的她,是一个严谨而又十分传统的人。周朗同时发现,赵文萍对香水湾的事情漠不关心,对张清江似乎也没什么好印象。周朗曾试探着同赵文萍提起香水湾的各种龌龊行为,她对此显得很忧虑却又束手无策,但总会这样表态:早晚会将张清江清除出去。
对于为什么不立即清除张清江,赵文萍说张清江就像一只已经养得很肥的家狗,必须小心谨慎,防止他咬人。周朗比较佩服赵文萍的判断力,同时也明白了,赵文萍一定不是香水湾龌龊行为的主谋。否则,他与赵嘉昱的交往会蒙上一层阴影。
与周朗重新在一起的日子,赵嘉昱备感欣慰,但重重心事始终缠绕着她,令她终日头昏脑胀、不能自拔。赵嘉昱弄不懂,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当最高兴的事情摆在面前时,总会有愁云浮现,她心里永远都存在着挥之不去的阴暗——当年自己高高兴兴做盛景新天地经理时,六葫芦一伙大闹一场;当年同周朗高高兴兴相识,姑姑却硬是把他们分开;自己诚心诚意同张清北交往,没想到最后浮现出了巨大阴谋;现在,她总算与周朗重逢了,却又多出一个唐萧!
赵嘉昱的思路非常清晰:用真心、真情打动唐萧,利用唐萧杀死张清江、张清北,最后再用恰当的办法把唐萧交到公安局,让他为艾莹的死负责。赵嘉昱把自己的感情平均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留给周朗,一部分留给唐萧,她觉得自己只有把这两部分都处理好,才会有她未来真正的幸福。
赵嘉昱与周朗谈情说爱,又暗地里与唐萧如胶似漆。赵嘉昱与周朗在一起时是那样的忧郁,但与唐萧在一起却充满阳光,一如过去的她。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她在周朗面前是真实的,现今真实的赵嘉昱就是忧郁的。她在周朗面前无须伪装;而她在唐萧面前是虚假的,本质上就是利用唐萧,所以她努力用各种办法让他快乐,努力用各种办法打动他的心。
那一天,是唐萧生日,他一大早给赵嘉昱打了电话:“嘉昱,你能来给我过个生日吗?”
赵嘉昱怎么能不答应呢?唐萧说一会儿骑摩托接她。作为生日礼物,赵嘉昱准备了两万元钱。赵嘉昱把钱打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捆儿,上边压了一盒巧克力,然后把两样东西打成一个礼包,又在礼包上插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点缀上白绿相间的满天星。赵嘉昱写了张卡片:“永远平安快乐!”
唐萧与张清江反目后买了一辆公路赛,没事的时候就骑着四处游逛。每当他来到赵嘉昱住处附近时,赵嘉昱总会在一个固定地点等待着。那一天也不例外,公路赛吱地一下停在赵嘉昱身旁,赵嘉昱紧接着上了后座,公路赛在几秒钟时间里就达到了一个很高的速度。唐萧来接赵嘉昱时,赵嘉昱总是动作飞快,好像怕被别人看见似的。
“冷不冷?”
“你说什么?”
“冷不冷?”
“不冷,感觉挺好,速度再快点儿!”
唐萧加大油门。赵嘉昱与唐萧在一起时,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坐公路赛兜风,真切体验极速,真切体验刺激。
他们来到了青砖、粗木、碧瓦的古色食坊。古色食坊是唐萧非常喜欢的去处,那里的菜肴非常有特色,而且环境清幽,格调雅致,非常适合谈心聊天。唐萧和赵嘉昱经常到那里相聚,然后到玛尔斯酒吧——那是一种程序,一种唐萧非常心醉、赵嘉昱比较厌烦的程序。但赵嘉昱知道,她若想让唐萧死心塌地为自己干任何事情,就必须忍受这种厌烦。
“嘉昱,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赵嘉昱半天没说话,最后她笑了:“因为你能骑着公路赛带我兜风。”
“可是,这是很多人都能做到的啊。”
赵嘉昱反复掂量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说实话,还是‘缘分’两个字的功效吧。由于缘分的作用,我们带着各种想法在人世间转来转去,最后转到了一起。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一时也想不出原因,我只是有一种感觉,认识你——非常开心!”
赵嘉昱说完这番话,眼角却湿润了,她在为自己悲伤。和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一个抢劫杀人逃犯如此演戏,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赵嘉昱感觉对不起周朗,对不起自己。但她知道,她眼前承受的一切将会换取自己的新生,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否则会功亏一篑。
唐萧拿起纸巾为赵嘉昱擦干眼泪。这时,赵嘉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她取过背包,从里边哗啦啦拿出了一个玻璃纸袋。那个插有玫瑰的礼盒呈现在了唐萧面前。“唐萧,你的生日,我送你四个字,平安快乐。这简单的四个字,是人生最重要的,我希望你拥有。”
“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得到的最温馨的礼物,我可以现在看看吗?”唐萧兴奋得像个孩子。
“等你拿回去再看吧!”
与唐萧接触的过程中,赵嘉昱发现唐萧对于除掉张清江和张清北似乎不感兴趣,这是赵嘉昱不愿意看到的。不仅是张清江和张清北,赵嘉昱还想除掉凌志云,他们都是自己痛恨的人。想办法令唐萧杀机再起,是赵嘉昱同他接触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唐萧,你说人生多么可笑,原本好好的一个人,会逐渐面目全非。你昨天还把他当作无话不谈的朋友,今天他却背叛了你!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哪里会来那么多烦恼呢?”
“你又想起张清江和张清北了吧?不要想他们了!”
“是啊,我是想起了他们。唐萧,你为什么不结果了他们?”
唐萧好像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很耐心地说:“你总是让我结果了张清江兄弟,为什么?我觉得张清江现在和你家已经相安无事了,不是很好吗?不错,我恨张清江,他们让我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但是,毕竟我们有过兄弟情。”
“他们一直在利用你,你不是也非常恨他们吗?”
“当年欺负我的那个医生,还在医院正常上班;到家抓我的警察,还在当警察。他们都是我恨的人。我恨的人多了,我还恨这个社会呢,但我能把恨的人都杀掉吗?我能毁灭这个社会吗?嘉昱,你知道我是一个抢劫杀人犯,公安局一直在通缉我。其实,我不止做过那一起案子,因为那个案子和我一起被通缉的还有一个叫胡卫的,对吧?”
一听胡卫的名字,赵嘉昱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了当年自己和周朗一同做过的事情。
“实话对你讲,我亲手把他杀了。我为什么杀他?是因为他让我走投无路。我不怕杀人,但我也不能随意杀人。”
“胡卫让你杀了?”
“我干的案子多着呢!我这个人,早晚完蛋,我是活一天快乐一天。所以,我过去对你说,如果我进了监狱,我会替你父亲顶罪,我不差那一个。你喜欢我,我接受,但今天我想对你说,我们到此为止吧!我不能连累你。嘉昱,你以后也不要为我费心了,去找一个真正喜欢你的男朋友吧!”
按照“剧情”需要,赵嘉昱觉得自己应该掉眼泪了。她不想放弃唐萧。否则,张清江不又得向姑姑下手了吗?
唐萧和赵嘉昱吃够了、聊够了,就准备去玛尔斯酒吧了。唐萧说:“今天我们一醉方休,明天我们就再见。”
“我不会和你再见,你活一天快乐一天,我就陪你一天。”
赵嘉昱和唐萧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唐萧突然停住了脚步,同时拽住了赵嘉昱的衣服。
“萧哥,你怎么在这儿啊?走,跟我们回去,老大找你呢!”
唐萧认出了说话的人,他是张清江手下地位很低的马仔,他身后一帮人都是张清江手下的小卒,他们并不认识赵嘉昱。唐萧突然意识到,张清江当年曾经有三次在古色食坊为自己过生日,这些人一定是他派来的。
唐萧根本不怕这种街头打架的阵势,但今天不行,他身边还有赵嘉昱。那帮人抽出了雪亮的长刀,赵嘉昱当即花容失色。
唐萧夺过对方一把长刀,拉着赵嘉昱且战且退。由于赵嘉昱在身边行动不便,唐萧身上几处受伤。那帮马仔眼见无法拿下唐萧,便转而攻击赵嘉昱,以分散唐萧注意力。唐萧不顾一切奋力保护赵嘉昱。混战间,一刀突然从后边砍来,赵嘉昱意识到了危险,猛地将唐萧推向一边,结果自己的胳膊被划破了。马仔们见生擒唐萧很困难,接着就开始下死手,一刀接着一刀向两人的要害招呼。公路赛就在不远处,但唐萧和赵嘉昱却很难冲出重围。
“会不会开摩托?”唐萧大声问赵嘉昱。
“把钥匙给我!”
赵嘉昱从唐萧手中接过钥匙。唐萧奋力抵挡那帮人,腾出一定空间让赵嘉昱发动摩托。强劲的发动机声传来,赵嘉昱驾车冲到了人群中,撞倒了两个对手,唐萧顺势飞身上了后座。这个时候,赵嘉昱只要一加油门就能快速离开了,但她似乎不那么着急,而是骑着公路赛撞那些马仔。赵嘉昱来回兜圈子,把马仔们撞得人仰马翻。唐萧可以感觉到赵嘉昱此刻的愤怒与疯狂。马仔们四处奔逃,最先和唐萧大言不惭的那位跑得最快,但赵嘉昱最不想放过的就是他。
唐萧催促赵嘉昱快走。她却开足马力直冲过去。那个马仔虽然跑得快,却跑不过公路赛。赵嘉昱从后边将他撞到空中,又重重落在地上。然后,赵嘉昱才开足马力,一直开到江边的一个无人处,两个人才停下车。
“驾驶技术不错啊!但你也太凶了!”
听了唐萧的话,赵嘉昱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望着江水。她觉得胳膊上的伤口很痛,下意识摸了摸。突然她听到了马达的轰鸣,回头一看,唐萧竟然又上了公路赛,说了一声“等我回来”就没了踪影。
唐萧是回去取赵嘉昱送给他的礼物去了。混战中,他遗失了礼物。
谁也没想到公路赛会回来。唐萧来到古色食坊门前时,刚刚被打趴下的马仔们呆若木鸡。唐萧哪有心思搭理他们,他很快发现了那朵红玫瑰。唐萧加油冲了过去,然后突然减速将礼品盒拾起,接着又加大了油门绝尘而去。
第二十六章
张清江想过,当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时把生意转入正行。但是,资本到底应该积累到什么程度,并没有一个确切标准。由于欲望高度膨胀,他所谓的“一定程度”已经是个无底洞了。
唐萧走小路、钻胡同,最后又重新返回江边。看见唐萧手中那失而复得的礼物,赵嘉昱十分感动。
然而玫瑰已经被践踏得不成样子,令唐萧伤心不已。他心想,那也许就象征着他和赵嘉昱在人生里短暂的相聚吧,娇艳欲滴的美好只是瞬间而已。
“怎么样?张清江先下手为强了吧?这回你是不是走投无路了?你是不是得对张清江下手了?”
唐萧抚摸着赵嘉昱受伤的胳膊:“是啊,该下手了!”
但是,唐萧的决心下得太晚了……
供暖期即将结束时,由于盛景新天地附近金街一号楼地下热力管网出现渗漏现象,热力公司派两名工人前去检修。当一老一少两个工人揭开管道地沟盖时,年轻工人大声抱怨:“这地沟里的味道太难闻了!”
尽管满腹牢骚,可他们还是一前一后跳了下去,提着手电筒在地沟里弯腰前行。老工人早已闻惯了地沟里各种难闻的味道,边走边说:“地沟里能有什么好味?”
艾莹在地沟里已经静静躺了五年。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甚至都没有看清凶手是谁,便糊里糊涂离开了这个世界。现在,除了一头干枯的长发,她面目全非,身上的肌肉腐烂得没剩下什么。当手电光朝她射去的时候,艾莹看起来就像恐怖电影里的女鬼。老工人有严重的心脏病,当场晕倒;年轻工人被吓得猛然间直起了腰,头重重撞在了水泥板上……
陆海城、周朗等人到达现场时,老工人已经被送到医院抢救,年轻工人一边猛吸香烟一边介绍情况。金街一号楼南侧就是盛景新天地。公务在身,周朗顾不上晚上同赵嘉昱约会,他拨通了她的手机,告诉她有案子发生,两个人的约会自然取消。
尸体检验结果在第二天下午出来了:死者为中年女性,年龄四十岁左右,身高一米六六;内脏、骨骼检材经毒物化验呈阳性,死者体内含有有机磷成分;共有五处锐器形成的伤口,主要集中在胸部;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五到六年之间。除此之外的情况还有:死者头发为红棕色长发;紫色大衣右兜内,除了有三张十元面值的人民币外,还有十一颗蜡花纸叠的幸运星。
陆海城初步判断,这应该是一起谋杀案,发现尸体的现场并不是第一现场。庞大的寻找第一现场和查尸源的工作像一股潜流,在冰冷的城市里默默展开。
地沟无名尸案发生后,周朗搞专案一连三天三夜没回家,但案件没什么进展。多日不见周朗影子的赵嘉昱直接来到单位找他,来时正好赶上晚饭时间,值班侦查员都去食堂了,队部里空空荡荡。
伴着青苹果香水的清香,赵嘉昱一声不响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这要不是在办公室,周朗一定会把她揽在怀里。赵嘉昱甜甜地笑了:“姑姑正在旁边一家饭店等我们去吃晚饭,能去吗?”
“能去,离开半个小时没问题。”
周朗和赵嘉昱到饭店时,赵文萍已经点好了菜。周朗有些心不在焉,他全部心思都在地沟无名尸案上。赵文萍好像看出了周朗的心思,便主动把话题引到工作上面:“商城附近发现的那具女尸,查没查出是谁,这几天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
“我手头搞的就是这个案子。”周朗回答。
人们对警察破案往往怀有很大的好奇心,周朗觉得赵嘉昱和姑姑就是这样。以往,在她们的要求下,周朗经常给她们讲述警察怎样开展侦查破案工作,还会讲一些案例给她们听。赵嘉昱最喜欢看周朗书架上的各种刑侦书籍,有时坐在那里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不动地方。周朗对这一切没有任何怀疑。
那天,无名尸案没有眉目,周朗兴致不太高:“哎!被害人身份还是无法确定,如果长时间找不到第一现场和尸源,案子就办不下去了。”
“查出那人是怎么死的了吗?”
“她体内有毒鼠强成分,胸部有五处刀伤。”
“尸体在地沟里什么地方?”
“从地沟口往西大约十米。”
“她在地沟里是什么姿势呀?”
“平躺着,头朝西,脚朝东。”周朗感觉有点儿像给领导汇报工作。赵文萍和赵嘉昱还问了很多琐碎问题,周朗一一回答。这一切都很自然,任何一个警察适当满足一下家人的好奇心也是很正常的,周朗想。
菜基本上都让周朗风卷残云了,赵嘉昱和姑姑非常安静,光喝茶水不动筷子。周朗有点儿内疚:“我真不该在天黑的时候讲这些,容易把人吓着。”
经历了很多事情,张清江性格大变,唯一不变的是他经营自己传统“生意”的疯狂。既然敲诈赵文萍没成功,那么还得做老本行。张清江明确告诉赵文萍:“江隆集团我不要了;但是,香水湾必须有我的空间,这是我的底线。你如果让我无路可退,那么大家就同归于尽!”
赵文萍明白张清江的意思,她也不敢把对方逼得太紧。和张清江进入相持阶段后,为了让香水湾停止黄赌毒活动,赵文萍也费了一番苦心,她为此曾经向张清江提出条件:“停止香水湾的不法行为,我用别的生意补偿你。”
张清江根本不接受。因为张清江舍不得离开香水湾的繁华,更舍不得离开利润惊人的毒品生意,香水湾是这种生意的载体和温床。
多年苦心经营,张清江有着非常成熟的关系网,这个关系网内谁也不知道他与赵文萍已经反目。因此,这张关系网依然对其个人“发展”起着强劲的支持作用。张清江想过,当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时把生意转入正行。但是,资本到底应该积累到什么程度,并没有一个确切标准。由于欲望高度膨胀,他所谓的“一定程度”已经是个无底洞了。
周朗、米菲菲他们几个人最终发现,从广东珠海到他们这个城市存在着一条专门运输毒品的黑色走廊,市区出现的各种毒品基本上全部来自这条走廊。香水湾,就是这条黑色走廊的终点。
那年的五月一日,陆海城表面上专心于地沟无名尸案的同时,暗地里准备了数量充足的警力,准备对香水湾采取第一轮行动,抠出贩毒网!
周朗和曹海带着摄像机和望远镜在暗处对张清北连续五天紧跟不放。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一次可能的毒品交易中擒获交易双方。
张清北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五天前坐着一辆白色凌志从外地回来,开车的是个女人,高胸、细腰、长腿。五天里,目标携手出入各种豪华场所,周朗和曹海始终暗中跟随。
那个女人是张清北从珠海带回来的妓女。张清北现在想开了,他知道自己有命案在手,干的又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有今天没明天,所以他每天都在疯狂宣泄。与唐萧不同,唐萧是贩毒不吸毒,张清北则是连贩毒带吸毒。
张清北这回取了很多货,是他从事这个行当后上货最多的一次,因为这次他要给一个外地大客户“批货”,他手里一半的货要给这个人。这种事情,自己介入越深,见利就越多。当然,也有更大的风险。不过,张清北有办法。那个女的就是他随时准备用来挡祸的。张清北那辆车是走私黑车,牌照是假的。一旦有什么问题出现,他会连女人带车甩给警察走人。既然已经回来了,张清北自信地认为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
第五天晚上七点多,周朗和曹海发现张清北似乎有了派货迹象。他们开展跟踪的五天时间里,韦江山局长根据陆海城要求,让市局特警队突击小组随时听从周朗调遣。由于目标里有个女的,周朗特意和特警队提出,突击组里要加个女组员。根据当晚实际情况,周朗拨通了特警队的电话。
凌志车速度太快了,周朗使出浑身解数,才总算没被甩掉。特警队的依维柯也跟上来了。张清北的凌志车开到午夜沸点迪厅门前停了下来。
午夜沸点是一个消费比较低的地方,环境和香水湾没法比,张清北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消费,看来除了交易,没有别的了。周朗把车停在离张清北四十米远的地方,他和曹海检查了武器,然后下车,小心向前靠。特警队突击小组已经做好接应他们的准备。张清北认识周朗,他们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此时周朗没有任何恐惧,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刑警了。
周朗和曹海在一个小胡同口的阴暗处停下,这个地方离张清北相当近。他们看到张清北和那个女子下了车,张清北走向车尾打开了行李厢,取出一个中等大小的旅行袋。周朗可以隐约听见张清北的说话声:“你到三号包房,把这个交给里面的人。”
女子说:“这是什么?这么神秘?”
张清北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不过是不愿意见到那个人,所以让你送去。”
女子说:“哎呀!好重!”
周朗判断货一定不少。这时,那女子已经往娱乐城里走去。她往里走的时候,另一个提着密码箱的女子从娱乐城走出来,和她擦肩而过,她们彼此看了一眼,又朝着各自的方向前进。周朗明白了,狡猾的张清北让那女子去交货,然后他在外边接钱,如果有什么不对头,他立即就会逃之夭夭。
特警队突击小组中的三男一女陆续来到周朗和曹海旁边,周朗指着张清北和那个走过来的女子,压低声音说:“这样吧,这两个人交给你们了,那个女的一定是来送钱的。我和曹海这就到娱乐城里边去。”
周朗说话的时候,提着张清北旅行袋的女子已经走进娱乐城,提着密码箱的女子也来到了张清北近前。周朗等人悄悄鱼贯而出。张清北当时背对着他们,而提密码箱的女子却是正脸,她首先看到了周朗他们,可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特警已经把她和张清北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张清北歇斯底里地反抗,可他很快便动弹不得。特警在张清北身上搜出一把“五四式”手枪。
周朗和曹海迅速来到午夜沸点门前,他们已经发现有一个矮个儿男子正在那里盯着刚才发生的一幕。这人肯定是前哨,周朗毫不犹豫地将正要转身逃跑的矮个子绊倒,随后交给了跟上来的另外两名特警。
午夜沸点里弥漫着疯狂的音乐,刺鼻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两个领舞女孩儿正狂甩头发。周朗和曹海径直朝包房区走去。三号包房门前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四处张望。周朗和曹海装出只不过是想从那个人身边经过的样子,走过他身边时,曹海突然发力,把那人一下子顶在墙上,枪口也同时对准了他的脑袋。音乐声嘈杂,周朗相信里边不会察觉,他没有过多留意曹海,他相信曹海的身手。这样的包房里边一般还有出口,周朗在曹海动手的同时,独自闯入三号包房:“别动,警察!”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包房里只有三个唱歌的中年女子,并没有这几天一直跟着张清北的那个女人。
“糟了,肯定出差错了!”
周朗正想着,突然听见外边曹海抓住的那个男子大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周朗抽身从三号包房出来,他决定孤注一掷。
第二十七章
唐萧带着笑容从舷梯上消失了,赵嘉昱则默默祈祷:上帝保佑我,别让他离开我的手心!
周朗准备一个包房一个包房挨个儿搜寻。这个时候,周朗发现有一个包房探出个脑袋,又立即缩了回去。周朗立刻冲过去。周朗必须抓紧时间,毒贩子此时有可能从包房里的安全出口逃跑,更有可能把毒品顺着窗户扔到楼下转移走。
周朗记着华中琪的教训,这回他按照战术动作,先躺在包房门前的地上,呈躺姿用脚把门踹开。果不出所料,他听见了两声枪响,子弹从他身体上方飞过。开枪的人还未来得及把枪口压低,周朗的枪响了。对方随即发出恐怖的叫声,一下子倒在地上。
周朗起身,终于又看到跟踪目标,她正站在墙角惊声尖叫。同时,他看到两个人提着旅行袋已经退到包房内的安全出口附近,其中一人再次举枪。不过这回毒贩子没有向周朗开枪,他怒射的子弹飞向了那个尖叫的女子。
曹海抓住的那位就是放风的人。这伙买主故意和张清北报错房间,以便意外发生时可以获得一些缓冲时间。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张清北派来送货的女人是个妓女,她送来东西后又出于职业习惯和他们啰啰嗦嗦献媚。其实,接货的买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派出去送密码箱的那位也是妓女。
和这样的女人逗嘴,在他们看来是件有趣的事,他们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于是多逗留了也就一分钟光景。就这一分钟,事态突然发生不利于他们的变化,他们后悔不迭,于是把怨气全部撒在这个女人身上,他们甚至怀疑她献媚是故意拖延时间。这一枪,正好把这个倒霉女子的左臂击穿。
解气的一枪打完后,枪口转而对准周朗。千钧一发之际,周朗先一步开枪了。子弹打在墙上反弹回来,打碎了桌上的酒瓶子。那两个人掉头便跑。周朗追上去,经过安全出口,又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了后院。这时候,几名特警已经跟上来。周朗喊:“再跑就开枪了!”
此时,周朗距两名毒贩也就十米远的样子。听到周朗的警告,拿枪的那个人竟然转过身来还想开枪。周朗果断射击。这一枪不偏不倚,正好击中该人持枪的右臂,手上的枪随之脱落。特警随即上前将其死死按住。
毒贩子知道被抓住就是个死。另一个提着旅行袋的竟然抽出一把卡簧刀朝周朗冲过来。一名特警迎了上去,左手一拨来人持刀的手臂,右臂跟上一记肘击,亡命徒瞬间倒地。
张清北落网的同时,陆海城带着足够的警力来到香水湾。对于张清北大大小小的下线,他早已心中有数。当晚的行动人赃俱获,这个贩毒网络彻底被端掉。经过深入调查查明,买毒品的那伙人原来是专门在东北地区做毒品交易的贩毒团伙,哪个地方毒品多,他们就低价吸货,哪个地方毒品少,他们就高价出货。周朗他们抓住的那几个人全是公安部通缉的要犯。
张清北落网后,张清江傻眼了,他找到洪建国,求他保住弟弟的性命。洪建国说:“你脑袋有病吧?这可是贩毒案,我有多大胆子?”
张清江又找到凌志云,依然碰了一鼻子灰。张清江设法通过看守所内线田所长与弟弟通气。结果,没多久事情败露,内线被秘密停职查办,张清江随之与弟弟失去联系。张清江无奈之下给周朗打了电话,周朗告诉他:“我一无所知,这事儿得问大领导!”
张清江并没有活跃多久。张清北刚刚被收进牢笼,陆海城就开始策划肃清整个张清江团伙的计划了。接下来的几天,张清江的若干手下被警方控制。张清北落网的第六天晚上,米菲菲和在香水湾开展工作的于辉给陆海城传来信息,张清江正和一帮骨干手下开会。
陆海城迅速调集“刑侦骨干培训班”的成员和武警支队、特警队战备人员到达香水湾。自张清北落网以来,根据陆海城的要求,韦江山始终让武警、特警处于一级战备状态。战备期间,武警三个大队、特警五个中队分别由“刑侦骨干培训班”一名成员协同战备。为防止走漏风声,协同战备的“刑侦骨干培训班”成员始终没有说出行动目标,当他们引领武警和特警在当晚到达香水湾的时候,大家才知道行动与香水湾有关。
大队人马一到香水湾,就根据米菲菲、于辉提供的人员分布情况占据有利地形,迅速行动。张清江一伙没来得及反抗就全部落网。香水湾的赌客、嫖客在警方的押解下鱼贯而出。
香水湾被查封了!
那段时间,张清江只顾着忙活弟弟的问题,却忽略了自己,甚至几名手下突然失踪也没能引起他的警惕。那天晚上的行动,治安支队长宫宝山、北辰分局副局长洪建国一无所知,因此没机会给张清江传口信。否则,一切绝对不会那么顺利。
张清江平生第一次进看守所,便再也不会出来了。
作为香水湾的法人,赵文宇虽然没有参与那里的各种违法犯罪活动,责任却是逃不掉的,他被取保候审。赵文萍、赵嘉昱对香水湾查不查封不感兴趣。周朗告诉她们:“不用你们操心,张清江、张清北会自生自灭的!他们兄弟全是死罪!”
周朗告诉她们,目的是让她们放宽心。但周朗哪里知道,他的话很快引起了赵文萍和赵嘉昱内心剧烈的波动。
赵文萍害怕走投无路的张清江会把她家的那些事情说出来,她又开始战战兢兢了。赵嘉昱估计地沟无名尸很有可能就是艾莹,因为那里距自己的办公室太近了。赵嘉昱害怕张清江乱说,使公安机关将艾莹失踪、父亲、地沟无名尸联系起来,进而发现真相。赵嘉昱深深惋惜,唐萧醒悟太晚,结果丧失机会,没有杀掉张清江、张清北,进而令自己永保平安。
当赵嘉昱把张清江、张清北落网的情况告诉唐萧时,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唐萧突然间失魂落魄,像是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唐萧知道,张清江、张清北出事,很快就会把自己牵扯进去。唐萧坚持要离开,他觉得只有逃亡才是他唯一的生路。
“那你就忍心抛下我?”赵嘉昱问。
唐萧回答:“今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我和你一起走!”
虽然张清江、张清北完蛋了,但赵嘉昱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没有实现——让唐萧替自己顶罪。赵嘉昱觉得,“戏”还有必要演下去。赵嘉昱表演的时候,内心其实焦虑万分,她觉得唐萧对她也就是花言巧语,像什么“我替你父亲顶罪”一类的话,现在他已经不说了,只是一味想着逃跑!
“算了,别说小孩子话了!”听了赵嘉昱的表态,唐萧还是很感动,但他认为那是不现实的。
“那这样吧,你逃,我资助你。无论你到哪里,我希望你不要再犯罪了,好吗?你的生活费用我包了,我会养你一辈子,只要你不被警察抓到!”
唐萧被感动得热泪盈眶。随后几天里,赵嘉昱为唐萧买了牛仔装、旅游鞋、没有度数的眼镜、背包,她还找门路花高价为他做了假身份证、大学毕业证,最后又办了驾驶证、储蓄卡。经过赵嘉昱一番包装,唐萧俨然就是一个大学毕业生。
选择逃亡城市的时候,唐萧选择了北京,因为他觉得北京人多,好藏。上飞机之前,赵嘉昱告诉唐萧:“见到警察的时候要大大方方的,谁也不会相信你是逃犯!”
随后,赵嘉昱又把五万元钱放到唐萧背包中。唐萧拦住了她:“我过生日的时候,你给我的那两万元钱够花一段时间了,不用这么多。”
“在北京,几万元钱不算钱的。该花的钱就花,别亏了自己。我以后还会不断往你的储蓄卡里存钱。再有,一个人在外,保重身体啊!”
“嘉昱,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过!”
“我对你好,你也得对我好。我想你的时候,你得允许我去看看你。”
唐萧带着笑容从舷梯上消失了,赵嘉昱则默默祈祷:上帝保佑我,别让他离开我的手心!
第二十八章
赵文宇和艾莹是否也曾在这里小聚?周朗顿时一身冷汗。艾莹尸体的照片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周朗感觉,艾莹就在赵嘉昱黑暗的办公室里游走……
张老太无依无靠,是派出所的帮扶对象。自女儿那一年过完生日离开,艾莹的母亲张老太便再也没见过她。由于艾莹曾给女友辣椒打电话说她在外地打工,张老太相信女儿一定会回来。对女儿某天回家的期待,已成了张老太晚年的精神支柱。
社区民警娄跃曾调查过艾莹失踪事件,却被领导中途阻止。地沟无名尸案发后,娄跃发现从年龄、衣着特征、头发颜色及失踪时间等条件上判断,无名尸很有可能是艾莹。于是,趁张老太不注意,娄跃从她的木梳上取下一些白发。DNA鉴定结果证明:无名尸就是艾莹!
确定无名尸是艾莹时,香水湾行动刚好结束一个月。一个月时间里,陆海城带着一帮年轻人忙得不亦乐乎,成果斐然。张清江的罪恶一个接着一个被挖出,其中包括袭击周伟龙案件、隆丰珠宝行抢劫杀人案和大量涉黑、涉恶案件。张清江私藏的枪支也全部起获。
那段时间,流浪汉为案件侦查提供了大量证言,在抓捕张氏兄弟余党和起赃、缉枪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流浪汉的户籍档案已经在辽宁老家被找到,他重新获得了公民身份。张氏兄弟被投入牢笼,流浪汉一身轻松:“我可以在这座城市好好活着了……”
中琪遇害案也有了结果。
中琪遇害案的弹头一直在技术部门存着,鉴定结果表明,张清北随身携带的枪支就是那起案件的作案用枪。张清北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加上负责讯问他的警察待他还算不错,张清北把杀死华中琪及后来又杀死马夫的经过全部坦白,并交代了当年同六葫芦火并及两起命案同伙唐萧的情况。缉捕唐萧的A级通缉令迅速发往全国。
随着张清江、张清北的交代,凌志云、宫宝山、洪建国等一批保护伞暴露出来,纪检委和检察院开始介入。至于李江海,由于队伍出现重大问题,加之工作不力导致辖区黑恶势力做大,暂被停止职务。
这期间,张清江曾提出要见见周朗,周朗拒绝了。
鉴定结果出来后,陆海城和周朗在社区民警娄跃的陪伴下来到张老太家。张老太家里家徒四壁,但很整洁。陆海城不得不说谎:“大娘,您在南方打工的女儿给派出所来电话了,让我们转告您她在外边很好,叫您别惦记。”
谈起女儿,老人家来了兴趣:“麻烦你们了,还跑来告诉一声。我女儿命苦啊!第一个丈夫是个跑长途的司机,挺忠厚的一个人,可总怀疑艾莹在他出车不在家时给他戴绿帽子,终日疑神疑鬼,经常打她。离婚时,那人还威胁艾莹说早晚要把她整死。我对姑爷其实相当好,姑爷喜欢吃我烙的糖饼,每次他出车回来我都要给他做烙饼炖菜,只可惜这人太没良心。”
“您女儿什么时候去的南方啊?”陆海城接着问。
“五年前,她生日那天说朋友有个聚会,走了以后再没回来。一开始我没介意,后来有些着急了,到处打听,结果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后来辣椒传话来,说她在南方打工,我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艾莹没打算再结婚吗?”
“艾莹有一个认识很多年的男朋友,以前他经常到我家,每逢年节还常常亲自下厨烧饭做菜,人品相当好。艾莹去南方后,他常来询问艾莹的消息。艾莹真够任性的,也不说给人家去个电话。我最近早晨出门的时候,门口经常会有一些米、面、油和水果,估计也是这人送来的。”
“您知道艾莹的这个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姓赵,好像是叫赵文宇。”
周朗感觉挺有趣,因为赵嘉昱的父亲就叫赵文宇。可是在张老太拿出一张写有一串电话号码的字条后,周朗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眼前的一切并不那么有趣,字条上正是他未来岳父的电话号码!
谈话结束了,陆海城拿出二百元钱给了张老太:“大娘,这钱是你女儿寄到派出所的,委托我们送来。”
陆海城、周朗和娄跃一行离开时,张老太坚持下楼送。他们走了很远,张老太还在向他们挥手,头上的白发在寒风中飘动。
“老太太送完我们肯定不会回去。邻居们说,她白天总是坐在楼前的石凳上,向马路这边张望,她是在盼着女儿某一天突然回来。”娄跃说。
“周朗,你怎么不说话了?”陆海城发现了周朗的变化。
“陆队,我必须和你说一件事,一件很蹊跷的事。我有一个女朋友,现在已经基本上确定为未婚妻了,我就要领着她和大家见面了,她叫赵嘉昱……”
案件有了些眉目,周朗不希望赵文宇出什么事,否则嘉昱会跟着受苦。
陆海城和周朗马不停蹄直奔艾莹前夫王大令的单位。王大令长得五大三粗,从外表看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那种人。
陆海城走上前表明身份:“老王,我们是刑警队的,想找你了解一些事。”
“呦!我没犯什么事吧?”王大令笑着说。
“跑长途很辛苦呵!”
“辛苦又能怎么办,人活着就得奔命。”
“我们来有一件事,看看你能不能提供一些情况。你的前妻艾莹失踪了……”
“失踪?她不是到南方打工去了吗?这个心比天高的死娘们儿!”
“听说你们过去感情不太好。”
“我以前除了揍她,什么也没做错。艾莹的虚荣心太强,和赵文宇胡扯了好多年,我怎么收拾她就是没把他们打散。赵文宇也太无耻了,我曾一拳打掉他两颗门牙。我岳母那老太太是个好人,但她不知道自己的姑娘是个什么东西。我听辣椒说艾莹在南方打工,根本不管她老妈,所以好几次买了东西送到老太太的家门口,但没敲门,因为她见我就生气。”
周朗有印象,赵文宇的门牙完美得无可挑剔,可以看出那是后镶的假牙。未来岳父竟然是这个样子,他感觉脸上发烧。
“你和艾莹离婚后有没有看过她,比如在她生日的时候?”陆海城两眼紧盯着王大令问。
“哼,生日!提起她的生日我就生气。我觉得过日子就得实实在在,我从来不管艾莹的什么狗屁生日。我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活命,怎么给孩子多挣些钱。”
王大令说话十分自然,看不出破绽。不过王大令的嫌疑暂不能排除,陆海城决定先把他放一放。
陆海城和周朗来到辣椒家时天色已晚。辣椒家里烟雾缭绕,她正和朋友稀里哗啦打麻将。得知来人是警察,辣椒和几个女麻友立即僵在麻将桌旁。
辣椒的丈夫正收拾厨房。这人个子不高,体态有些发福,但面色红润,头发油光锃亮,梳理得一丝不苟,他手里拿着个抹布无奈地向陆海城他们摇头:“哎!现在的女人哪,我是没法管。”
“你上一边去,有你什么事?”辣椒眼睛一瞪。
陆海城和周朗知道辣椒这帮人赌钱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难为她们。陆海城向辣椒直接表明来意,问起了艾莹来电话的事情。辣椒长嘘一口气,很老练地点燃了一支烟:“我接到四五次艾莹的电话,不知怎么回事,那死鬼总是在我打麻将风头正旺的时候来电话。”
“你知道艾莹现在的联系方式吗?”陆海城问。
“我家的破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加上打麻将时心急火燎的,也没问她的电话号。每次艾莹都对我说她在南方打工,挺好的。我告诉她给她老娘寄些钱,别只顾自己。”
“你最后见到艾莹是什么时候?”
话说到这里,辣椒突然一脸惊恐:“哎呀!你们警察这么晚了来问艾莹的事,我刚才叫她死鬼,艾莹不会是……”
“先不要乱想,想想你最后见到艾莹是什么时候?”陆海城仔细观察着辣椒的表情。
“那是五年前我们一帮朋友给她过完生日之后。生日聚会是赵文宇安排的。赵文宇,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他是咱们市江隆集团董事长的亲弟弟,有钱!那天所有人都喝了很多酒,艾莹和赵文宇的事情,大家都非常清楚,赵文宇有家,同时还养着艾莹。那天酒局散后,赵文宇和艾莹一同走的。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谁见过艾莹了。”
非常巧,那天打麻将的人当中有两个和艾莹非常熟悉,她们也参加了艾莹的生日聚会,经分别询问了解,她们和辣椒说的一致。
陆海城和周朗要离开时,辣椒丈夫摇头叹息:“艾莹要体形有体形,要长相有长相,男的见了她没有不流口水的,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太浪费了!”
“你吃饱了撑的?一边去!”辣椒怒火中烧。
陆海城和周朗摇摇头走了。
围绕赵文宇开展工作已是当务之急,周朗参与这个案子显然是不合适的。离开辣椒家,陆海城向周朗坦言,他必须暂时回避,这样的事情是不能瞒着的。但陆海城表示,如果赵文宇被排除嫌疑,周朗可以再参与进来。
周朗内心烦乱异常,除了不能参与侦查工作的遗憾,更为赵嘉昱担忧。如果赵文宇真有问题,她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周朗决定陪赵嘉昱渡过难关,即便她父亲有罪,但和她无关,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陆海城对他的想法表示支持,同时还提醒周朗:“暗地里仍然要留意赵文宇的一举一动,你是赵嘉昱的恋人,但可别忘了你是警察!”
离开公安局,时间已近午夜。周朗漫无目的,走走停停,细雨在不知不觉当中洋洋洒洒而来。
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和嘉昱身上?为什么自己和嘉昱要面对没完没了的烦心事?周朗内心有种莫名的绝望。
手机响了,是赵嘉昱。“为什么连个电话都不来?”她的语气充满责怪。
“嘉昱,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从家里出来,赵嘉昱见到了湿淋淋的周朗。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碰撞的眼神表明他们彼此都有心事,忽然间,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雨渐渐大了,这对恋人就像风雨里一叶飘摇的小舟。说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整个世界在他们眼中一片迷蒙。
暴雨乍停,周朗和赵嘉昱手拉着手在大街上游荡。最后,他们来到了赵嘉昱的办公室。
两杯咖啡在桌子上冒着热气。周朗和赵嘉昱站在窗边默默无语,两个人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外面的雨又开始下起来,可以听见窗外风雨的呼啸。他们感到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冰冷,只有双唇无比火热……
音乐房里响起了赵嘉昱最喜欢的旋律——
别浪费最后一个谎/又心软答应我留下/总是欣赏你的直来直往/这一次希望还是这样
别浪费最后一个谎……
“周朗,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
泪水在静夜里放纵流淌。周朗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赵文宇和艾莹是否也曾在这里小聚?毕竟,发现艾莹尸体的地沟距离这里是那么近!
周朗顿时一身冷汗。艾莹尸体的照片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周朗感觉,艾莹就在赵嘉昱黑暗的办公室里游走……
第二十九章
“如果你真心喜欢小昱,你就是这个不幸家庭的希望。小昱是个好女孩儿,好好珍惜吧!”
陆海城和周朗从辣椒家调查回来后第二天早晨,他和曹海找到了赵文宇。
“赵总,您好,我们是刑警队的,我姓陆,这是小曹。”陆海城非常客气,人家毕竟是个总经理。
“请坐,请坐。”赵文宇给陆海城递上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
“是这样,我们发现了艾莹的尸体,经过大量调查发现,这个城市里最后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你!”
“我听别人说她在南方打工,我们之间其实有矛盾,早就分开了。”
烟雾缭绕,沉默。赵文宇拿着烟的手在微微发抖。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吧,艾莹的生日聚会。”
“那天你们不是一同离开的吗,能说一下你们去哪里了吗?”
“我们虽然是一同离开的,但随后很快分手了。我们在路上发生了争吵,决定分手。她当时说要去南方打工,开始新的生活。”
“之后你们分别去哪里了?”
“她应该是回家了,我回家睡觉了。”
“你的家人能为你作证吗?”
“哎呀!五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呢?”
“你们五年来联系过没有?”
“从未联系过。事实上我是没办法和她联系,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又不给我来电话。我有时候去看看艾莹的老母亲,一方面是送点儿东西,另一方面也是去问问有没有艾莹的消息。”
“你和艾莹一般在哪里住?”
赵文宇的脸一下子惨白,沉默几秒钟后回答:“宾馆。”
“最后一次是在哪个宾馆?什么时间?”
“龙项宾馆。五年前,艾莹生日前不久。”
“我们会去查宾馆的住宿登记。”
宾馆五年前的住宿登记不可能有了,陆海城就是给赵文宇施加压力,看他的反应。陆海城步步紧逼,他发现赵文宇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他盯着赵文宇空洞的眼神,心中默想:“你早晚会和我说真话!”
第一次和赵文宇见面,决定性的证据没有出现,不过陆海城没有忽略一个重要问题:发现艾莹尸体的地沟距离盛景新天地后门也就三十多米远。
这时候,陆海城的手机响了,是周朗打来的。他对陆海城说:“我怀疑艾莹是在赵嘉昱的办公室走到人生终点的。”
赵嘉昱的办公室暂时被封闭,技术大队在沙发底下的地砖缝里发现了干涸的血迹!
陆海城、周朗他们走出商城大门时,看到赵嘉昱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周朗走过去想安慰她一下,她那呆呆的眼神捕捉到他后便立即凝固在他脸上,眼神里充满无助。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什么,陆海城拿着两张艾莹的照片上前问她:“这个女人你熟悉吗?”
“我从未见过这个人。”赵嘉昱盯着照片仔细看了半天后回答。
周朗心情复杂,甚至不忍心多看她一眼,转身上车,独自返回单位了。
DNA鉴定显示,干涸的血迹就是艾莹的。赵文宇被带到刑警队。
讯问室里的赵文宇显得老态龙钟。陆海城单刀直入:“老赵,在商城办公室,我们发现了艾莹的血迹,你怎么解释?”
赵文宇闻听,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不断摇头:“完了,一切都完了!为什么她们两个人矛盾这么深!”
“谁?哪两个人?”
赵文宇泪如泉涌:“五年前,艾莹的生日聚会结束后,我在办公室用刀将她杀死,又连夜把她扔到地沟里。我杀她,是为了彻底摆脱她。”
“你刚才说哪两个人的矛盾太深?”
“唔,没什么。对了,我曾经雇了一个卖大碴子粥的女人,用神州行电话卡假扮艾莹给辣椒打过几次电话,每次都是在她打麻将的时间,我觉得那个时候她接电话一定很不耐烦,可以混淆视听。再有,我后来曾假意向艾莹的母亲和朋友询问她的去向,其实都是为了伪装。”
案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在随后的现场指认中,赵文宇的交代基本准确。但陆海城并不满意,因为在他的回答里一直回避给艾莹下毒的情节。
“赵文宇,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必须百分之百配合工作,不能有任何侥幸!”陆海城声色俱厉。
“我都承认了,怎么还不配合?我是要死的人了,我求求你们不要难为我了。”赵文宇的态度看起来相当诚恳,但陆海城认为眼前这人比一般的嫌疑人更难对付。僵持不下的时候,赵文宇突然话锋一转,“陆大队长,我有一件事求您,您一定答应我。”
“说吧,我会尽我所能。”
陆海城估计他是要谈条件了,可赵文宇的要求还是有些令他意外:“陆大队长,周朗是个很优秀的小伙子,我很喜欢他。虽然我是个杀人犯,但和女儿无关,和周朗更无关,希望我的事不要影响周朗的前途。我也请求您劝劝周朗,如果他真喜欢我家小昱,不要因为我和她分手。我求您了!”
赵文宇戴着手铐双手合十,不断给陆海城作揖,又提出想见一下周朗。陆海城答应了他。
见赵文宇之前,陆海城把讯问情况都告诉了周朗。周朗怀着一种无奈来到赵文宇面前。赵文宇乞求:“周朗,照顾好小昱。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们家因为我彻底毁了!”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你知道吗?我姐是我家的一家之长。我们姐弟二人从小相依为命,但我对她的感情其实很矛盾。”
周朗按赵文宇的要求给他点燃一支烟,赵文宇讲起了家庭情况。
“小昱她妈是我姐亲自为我选的,也可以说是我姐强加给我的。我和小昱她妈完全不适合,我怎么看她都不顺眼,所以总是吵架。我感觉小昱的成长都受到了影响,真是对不起孩子。”
说到这里,赵文宇突然有几分激动:“艾莹是个好女人,我们在一起很幸福,可我姐不同意,多次找艾莹吵架。姐姐是好心,但我接受不了。发展到后来,我和我姐因为这件事竟一句话都不说了。”赵文宇哽咽着,“两边的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这几年面对我姐,多少次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她对我有养育之恩哪!艾莹呢,我和她在一起感觉很年轻,很快乐。我真是要崩溃了,活到我这个份上有什么意思?”
赵文宇很绝望,周朗听到这里却感觉很糊涂,甚至认为赵文宇在心理上似乎不存在杀死艾莹的可能:“那你对艾莹下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我已经对办案的人说了。我和你聊这些,目的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下我的家庭。如果你真喜欢小昱,你就是这个不幸家庭的希望。小昱是个好女孩儿,好好珍惜吧!”
周朗走出讯问室时,陆海城正站在走廊里吸烟。周朗将赵文宇和他谈话的内容详细重复一遍。陆海城眉头紧锁:“赵文宇的口供中,唯一不足的就是不交代投毒情况,这案子根本不算破。法医鉴定结果明摆着,艾莹被人用了毒药。毒鼠强厉害着呢,凶手一定是先给艾莹下了毒,又在她挣扎时补刀。可从赵文宇的表现看,确实不像说谎,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刚才赵文宇说他和姐姐很少交流,又说多少次想和姐姐说话却欲言又止,还说什么对不起姐姐,这说明赵文宇和姐姐之间的感情没有本质变化。”
“不会是赵文萍下的黑手吧?”陆海城喃喃自语。
“有可能。赵文宇为保护姐姐挺身而出,他的交代同事实有出入,是因为案子根本不是他干的。”周朗继续分析。
走廊灯光昏暗,两个人分析案情时,周朗看到走廊另一端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仔细一看,竟然是赵文萍。
第三十章
危险的心,也许会同美丽、善良相生相伴,但该爆发的早晚会爆发,爆发起来就会摧毁一切。
陆海城的办公室里,周朗给赵文萍沏了一杯茶。赵文萍表情僵硬:“我弟弟出了什么问题?”
陆海城凝视着赵文萍,语速缓慢地回答:“他涉嫌杀人,并且已经承认了相关犯罪事实。”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赵文萍终于开口:“看来,真相必须得澄清一下了。告诉你们吧,艾莹根本不是我弟弟杀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干的!我弟弟是念及姐弟感情,想替我承担罪责,你们不要相信他的话。”
陆海城和周朗都没有表态,赵文萍对周朗说:“周朗,我求人给嘉昱介绍一个警察男朋友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刺探情况,看看我有没有机会避免被发现。这么大的城市,我真没想到公安机关最终能把一具无名尸和艾莹联系起来。”
“你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杀人呢?”陆海城问。
“原因很简单,你们一定知道艾莹和我弟弟的关系。艾莹是个烂女人,她把我们家弄得一塌糊涂。我曾劝她和我弟弟分开,为此我甚至几次和她发生激烈争吵,但她根本不拿我的话当回事。所以,我只有除掉她。”
“你什么时间作的案?”
“五年前冬天,大约是快过年的时候,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那天晚上我约艾莹到商城最后摊牌,让她离开我弟弟,艾莹仍固执己见。我假装妥协,冲了两杯浓茶,偷偷往艾莹那杯茶里放了毒鼠强,艾莹喝完茶后很快出现中毒反应。艾莹挣扎时,我担心毒不死她,又朝她胸部连刺好几刀。最后,我走后门,连夜把艾莹的尸体拽到地沟里。”
供述和尸检、现场各方面情况基本吻合。赵文萍交代了投毒情节,口供和赵文宇比起来更贴谱。赵文萍就是凶手!侦查员们都说这是一个能轰动的案子。
陆海城再次来到赵文宇面前:“赵文宇,不要演戏了。你姐姐来了,她都承认了。”
赵文宇失声痛哭:“你们搞错了,是我干的,不是她!”
“你把艾莹生日那天的情况详细说一下。”
“我什么也不说了,我坚持我以前的供词,就是我干的!随便你们怎么办,也随便法院怎么判,我就这么招了!”赵文宇此后一直保持沉默,再问什么都是一言不发。
赵文萍提出想见见自己心爱的侄女,陆海城答应了。赵嘉昱接到刑警队的电话后很快赶到,表情茫然。
赵文萍对周朗和赵嘉昱说:“这个家只有我是多余的,我离开了,你们四口人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小昱,姑姑祝你和周朗永远幸福,别像姑姑这样命苦!告诉你爸爸,一定吸取教训,五十岁了,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花心了。周朗,虽然我有利用你的成分,但你和嘉昱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照顾好嘉昱。”
周朗说:“我仍然叫您姑姑,我向您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嘉昱,我会永远对她负责。”
听了周朗的话,赵文萍欣慰地笑了。
周朗带着赵嘉昱离开刑警队。路上,周朗对抽泣不止的赵嘉昱说:“不回家,我们去酒吧。”
“不去了,我很累。有些事情,我得回家好好想想。周朗,你早些回去吧!”
赵嘉昱的态度非常坚决,周朗便没再说什么。望着赵嘉昱的背影,周朗突然间感觉她是那么孤单,那么无依无靠。周朗想跟上去安慰赵嘉昱,但不知为什么,他步履沉重,终于没有上前……
繁忙的一天终于结束,陆海城决定在办公室睡了,可他并没有困意,一根接一根吸烟,没完没了喝浓茶。
陆海城发现这个案子有一种怪异的气息,完全不像以往破案的感觉。索性不想了,陆海城起身去卫生间。路过大厅时,正好碰见二楼治安大队的民警押解一对卖淫嫖娼人员回队。陆海城看那个男的眼熟,突然想起那人是辣椒的丈夫。
辣椒的丈夫见到陆海城,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我给你们提供个艾莹案件的重要情况,求你帮帮我。”
陆海城把辣椒的矮胖丈夫带到了办公室,他和陆海城谈起了条件:“你们公安局得保证两点,一别罚我钱,我真没钱,好不容易攒点儿钱,出来玩玩女人就被抓了;二别告诉我媳妇,告诉她我就倒大霉了。”
“只要你提供的情况有价值,我自然会帮助你。”
“那天赵文宇给艾莹过生日,我陪我家媳妇去了。艾莹喝了那么多酒,让人感觉更有味儿了。我真是感觉心急火燎,但我没机会碰她。我那天也许是酒喝大了,夜里九点多,赵文宇和艾莹走时,我也悄悄跟着去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舍不得艾莹在我视线中消失。那天艾莹喝了很多酒,大屁股晃来晃去的,细腰长腿,不止是我,路上男人的眼神都往她那里飘。”
“你能不能直接说有用的?”
“别急呀!走着走着,他们走到了盛景新天地侧楼门前。赵文宇却转身走了,艾莹独自用钥匙开门进去了。我随后进了对面一家茶楼,坐在窗边要了壶茶。辣椒回家打麻将了,我也难得一回清闲。那天我发现了很奇怪的事情,先是看到一个女孩儿慌慌张张从侧楼出来。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女子用钥匙打开门进去了,但她很快就出来了,样子很紧张。又隔了一会儿,我看到赵文宇回来了,他不慌不忙,同样是用钥匙开门进去的。”
“你观察了多久?”
“我呀,觉得有点儿不对头,就一直在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茶楼坐着,再也没看到艾莹出来,直到天亮。赵文宇是在第二天早晨四点多独自出来的,出来的时候东张西望,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塑料袋。”
“那个中年女人一进一出,间隔多长时间?”
“也就五六分钟。”
“后来呢?”
“后来我的酒彻底醒了,也到了给老婆做早饭的时间了,五点多的时候我便离开了,艾莹始终没看到。”
“你还能认出另外两个人吗?”
“如果让我见到,差不多能认出来。商业街上灯光很亮,两个人的正脸我看得很清楚。”
陆海城从电脑里调出赵文宇一家的户籍档案。辣椒丈夫一见到赵嘉昱和她姑姑的照片便指认,那天晚上见到的就是这两个人。
陆海城意识到艾莹案件远远没有结束。那个夜晚,赵嘉昱、赵文萍和艾莹分别有过遭遇。赵嘉昱说她从未见过艾莹,这应该是个谎言;而赵文萍也不可能在五六分钟内独自完成杀人、移尸过程。艾莹被害当晚,赵嘉昱、赵文萍、赵文宇轮流在案发现场出现。侧楼有前门,还有一个后门,尸体应该是从后门运出的。
临近天明,陆海城叫醒和他一同值班的曹海,他要重新提审赵文宇和赵文萍。“我们不能让他们一家人牵着鼻子走,他们之间念及亲情互相包庇,不是说谎,就是大包大揽。一切都是亲情在作梗。赵文萍、赵文宇都没有说实话。”
再次面对赵文萍,陆海城眼中布满了血丝,内心却胸有成竹。陆海城认为赵文萍不是凶手,考虑到赵文宇和艾莹的感情,陆海城又大胆否定了他杀死艾莹的可能。最后他对赵文萍说:“老大姐,你必须说实话了。我们已经查到了真凶,不是你。不过你大可放心,凶手也不是你弟弟。你看到血泊中的艾莹,便怀疑是你弟弟干的。念及姐弟感情,你想保护他。你后来利用周朗搞清了案件的大致情况,并在你弟弟落网后半路杀出。老大姐,你险些酿成大错,说出你看到的真实情况吧!”
赵文萍满面惊异,但最终还是相信了陆海城:“不是我弟弟,他为什么承认呢?”
“你认为是你弟弟杀人,他却认为是你这个姐姐杀人;你替他顶罪,同样的原因也促使他替你顶罪。”
弟弟没有杀人?赵文萍险些栽倒。她因为这个致命误会成为了别人的玩偶,先是凌志云,后来又是张清江。
陆海城找来赵文宇,让他们姐弟见面。
“文宇,我们误会了……”赵文萍激动地对赵文宇说。
赵文宇顿时松了口气:“我当天晚上发现了艾莹的尸体,上面还插着我们家的刀。我分析,我老婆何芳连个蚂蚁都不忍心踩,因此可以排除。我女儿更不可能,只有我姐性格泼辣一些,而且还同艾莹发生过争吵,我当然认为是她。后半夜,我走后门把艾莹的尸体扔到了地沟里。回到家,我发现家里鹿头下面的刀果然不见了,后来我姐又问我是否都处理完了,我马上意识到真是我姐干的。我本来就不怎么和她说话,最近两年我们更是一句话不说。艾莹的尸体被发现后,我想一切因我而起,干脆随艾莹去得了,从此和姐姐谁也不亏欠谁,所以我主动把案子承担下来了。”
姐弟两人一下子放松了,他们纷纷向陆海城表示感谢。陆海城沉默了半晌:“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姐弟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几乎同时“啊”的一声大叫:“难道是……”
陆海城带人来到赵嘉昱家时,赵嘉昱已经坐上了飞往北京的班机。临行前,她对母亲何芳说:“妈妈,我离开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但我一定会回来!”
何芳现在已经专心念佛了,她对家里熙熙攘攘的一切毫不在意,赵文萍、赵文宇、女儿,何芳觉得他们各有各的因果。她每天都在焚香念佛,求佛祖保佑他们。陆海城从何芳那里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为抓获赵嘉昱,公安机关开展了大范围的搜捕工作,最终从出港航班登记上查到了赵嘉昱的去向。那个时候,赵嘉昱早已在北京同唐萧会面了。
米菲菲知道了关于艾莹案件的情况,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网友赵嘉昱多么可怕。她想起了赵嘉昱曾对她提到的那个噩梦,米菲菲坚信赵嘉昱一定是把梦里的一切付诸实施了。当米菲菲从曹海、于辉那里得知赵嘉昱同周朗的关系时,米菲菲更是担心。一个炎热的工作日结束后,米菲菲约周朗一同吃了一顿晚饭。
“周朗,不要想那么多,多想想好的方面。比如,你已经实现了你穿上这身警装时许下的诺言!”
周朗慢慢喝着茶水,什么也吃不下去。自从得知赵嘉昱是凶手,周朗几乎水米不进,两三天下来瘦了许多。
“菲菲你说,赵嘉昱能是凶手吗?她那么柔弱,那么善解人意。我听曹海他们说,你们两人曾是网友,你发现过什么吗?”
“危险的心,也许会同美丽、善良相生相伴,但该爆发的早晚会爆发,爆发起来就会摧毁一切。我能感觉到,赵嘉昱就有一颗脆弱而危险的心。她家里家外遭遇了一些事情,心理最终发生扭曲,导致整个人面目全非。从心理学角度讲,她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是完全有可能的。”
赵嘉昱出逃以来,周朗始终被痛苦折磨着,那种痛苦甚至淡化了张清江覆灭、报完父仇后的喜悦。
米菲菲不希望周朗这样消沉。“周朗,多想想你的成绩,你靠你的倔强成就了你自己,成为了一名合格的警察。你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变得软弱不堪啊!还有很多案子等你破,还有很多罪大恶极、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等着你去抓,你可要振作啊!周朗,你不会因为这些止步,对吧?”
米菲菲的话中充满了对周朗的关怀,也充满了支持和鼓励。周朗告诉米菲菲:“不要为我担心,你应该知道我的,我随时可以为警察的理想牺牲生命。我,怎么会止步呢?”
第三十一章
唐萧发现,赵嘉昱的笑容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是那样阴森。无论哪一次杀人,唐萧未曾怯场,但他却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恐惧。
北京街头处处繁花似锦,让人时刻感觉到生活的五彩斑斓。赵嘉昱努力呵护和唐萧的感情。她对他,每天都有最灿烂的笑容。由于她是个女子,逃避隐藏有更多便利条件。如今,唐萧被赵嘉昱打扮得文质彬彬,两个人手挽手游走于大街小巷,没有人能想到他们双双都是要案在身的逃犯。
在王府井大街转悠的时候,坐在小摊前吃爆肚、卤煮火烧的时候,赵嘉昱时刻可以感觉到生命的可贵。现在,赵嘉昱在等待,等待时机成熟时采取行动,让自己苦心经营的“恋情”开花结果。
对于唐萧来说,他觉得自己拥有的只是现在,生活中缺乏了可贵的未来,未来对于他来说早已黯淡无光了。嘉昱来京的日子里,唐萧的生活主要有三件事,一是和嘉昱游玩,二是和嘉昱喝酒,三是和嘉昱在床上一同裹在被单里。
嘉昱是个美丽的女孩儿,一个男人怎能拒绝她这样一个女孩儿在感情上的猛烈进攻?唐萧已经不再考虑什么原则问题了,不再考虑嘉昱这样一个女孩儿同自己在一起,会给她带来什么危害。唐萧只是深深感觉到,嘉昱已经彻底融入到自己的血液中,他已经把她视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一场沙尘暴刚刚过去。这一天,唐萧和赵嘉昱心情格外舒畅,他们没有在豪华公寓里呆着,而是到户外快活自在玩了一天,晚些时候来到三里屯一个酒吧。
走进酒吧半小时不到,唐萧和嘉昱肚子里就灌满了酒精。借着酒劲,她说起了自己的家庭:“其实我最恨姑姑和爸爸。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爸爸和妈妈整天吵架,爸爸还经常动手打妈妈。姑姑在我印象里就是一个老刁婆。爸爸给很多女人金钱、首饰,给她们买漂亮衣服,可他从不管我和妈妈,他简直不是人。在这种环境里成长,我早就忘了什么是快乐。”
那一夜,嘉昱谈了太多痛苦,谈了父亲的醉生梦死,谈了艾莹的无耻,谈了很多家庭琐事。也许是酒精作用,嘉昱说了一句在唐萧听来不着边际的话:“有两次深夜里我躲在音乐房,听到父亲和艾莹做爱的声音,我简直要崩溃了。”
嘉昱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她醉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却还在喃喃自语:“哼!我姑姑见我爸爸被警察带走了,她心疼了,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她说是她杀了艾莹!假的永远真不了,他们其实都不是凶手。警察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发现了真正的凶手!你猜真正的凶手是谁?唐萧,看在我们今生的缘分上,请你原谅我曾对你说过的谎话。实话对你讲,艾莹不是我爸爸杀的,也不是我姑姑杀的,杀她的人是我!”
嘉昱从包里拿出一张印有自己通缉令的报纸递给唐萧,接着又将一杯酒喝光,眼睛里露出凶光:“我知道,那个女人送给我父亲的唯一礼物就是十一颗蜡花纸叠的幸运星,假惺惺的。谁也找不到了吧!哼!我把那些鬼东西放回她自己的兜里,让那些星星陪她到天堂吧!”赵嘉昱哈哈大笑……
唐萧天旋地转,突然冒出的冷汗顿时浸透了衣衫。唐萧发现,赵嘉昱的笑容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是那样阴森。无论哪一次杀人,唐萧未曾怯场,但他却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恐惧。
“你别这么看着我。”赵嘉昱深情拥抱唐萧。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赵嘉昱的身躯是那么柔软。
“服务生,酒!”唐萧打算继续麻醉神经。
“我要让我爸无法收拾局面。毒鼠强我很早就买了,就等恰当的机会下手。那天中午,我爸往家打电话说他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晚饭前,妈妈不停抹眼泪,她对姑姑说日子没法过了。我知道,爸爸一夜也不会回来,他晚上会到我的办公室里和那个女的鬼混。我不能再让那个女人得逞,我要报复。我带上了毒鼠强和我爸抽屉里那个女的给他叠的幸运星,又拿了家里装饰用的蒙古刀,直接去办公室音乐房里等待。
“我喜欢喝汽水,所以办公室里总备有饮料。有时,我发现饮料会在一夜之间少两瓶。我就可以判断出,头天晚上我爸和那个女人又来了。正因为这样,当晚我把掺有毒鼠强的可乐摆在茶几上……我准备就赌这一次,如果他们谁也没有喝,以后我就放弃了;如果他们两个都喝了最好,就当是双双殉情了;如果一个先倒下了,那更好,我就要看另一个人的笑话了,让剩下的那个人为难。我将把结果看成是天意。一切准备就绪,我藏到了音乐房里,等着他们回来。
“那天,竟然是那个女的先回来了,看她的样子是喝多了,她没呆多一会儿就拿起饮料大口喝。我最想见到那个女人倒霉,看到她挣扎,我是那么解恨。由于担心药量少,药不死她,在她挣扎的时候,我又用从家带来的蒙古刀扎了她几刀,然后把幸运星放回她的外衣兜。临走前,我把那把蒙古刀扎在了那个女人的胸前。我爸认识那把刀,他到时如果找不到家里的刀,便会知道是家里的某个人干的。他会认为是妈妈、姑姑,但估计不会认为是我,那样他就会遭到剧烈的折磨。
“我假装成哑巴,在马路上临时雇了一个人,给了他一点儿钱,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然后让他给我家里打电话,把我姑姑引到现场。我能够想象姑姑到达现场时狼狈的样子,那是我最开心的事。我不怕他们报案,就算警察查出是我,他们也都够难堪的……”
赵嘉昱述说的同时,不断和唐萧碰杯。唐萧的双眼已噙满泪水,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逐渐朦胧。
唐萧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回到住处的。第二天傍晚醒来,唐萧发现依然和赵嘉昱赤裸地裹在被单里。唐萧回忆起赵嘉昱昨晚同他讲述的一切:原来,赵嘉昱竟是杀人凶手!
唐萧感到胃里难受,起身来到卫生间又是一顿干呕。胃里的东西其实已经在昨夜吐光了,他已吐不出什么了,但呕了一阵却舒服了许多。唐萧洗了一把脸,然后又照了照镜子。他每次照镜子都会仔细端详自己一番,并对自己说:好好活着,不要从这个美好的世界上消失。
准备刷牙时,唐萧突然发现盥洗台上放着什么东西,他拿过来一看,原来是怀孕试纸。唐萧心里一阵惊喜:这一定是赵嘉昱买的,难道……
唐萧返回卧室时,赵嘉昱已经醒了,她正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笑呢!
“抱歉,我昨天喝太多了,失态了吧!”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失不失态的?嘉昱,这是你买的?”唐萧拿着怀孕试纸问嘉昱。
“是我买的,我试过了,我——怀孕了!”
唐萧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要有儿子了!嘉昱,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看,都怀孕了,昨晚还喝那么多酒!”
唐萧很兴奋,但赵嘉昱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喝酒能怎样?反正,这个孩子也得打掉!”
“什么?打掉?”
“这也是我昨晚喝那么多酒的原因。我不怀孕还好些。记得我昨晚和你讲的那些话吧,那都是真的!像我们这样,怎么能要孩子呢?”
唐萧满怀深情地望着赵嘉昱:“像我们这样怎么就不能要孩子呢?我曾对你说过,如果我先你父亲一步落网,我会替你父亲顶罪。现在既然凶手是你,我怎么就不可以替你顶罪呢?”
“不要再说顶罪这件事情了。我们不要这个孩子,我想,就我们两个人,一同快乐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过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再说,昨晚我喝了那么多酒,孩子生下来不得痴呆呀!”
“这个孩子必须要!我会替你顶罪,真的。嘉昱,你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我的生命包括三部分,你、我、你肚子里的宝宝,如果我用生命的三分之一换取我生命另外的三分之二,你说是不是很合算?有你和宝宝在,就是我生命的延续!”
两个人抱头痛哭。唐萧是真正的悲伤,赵嘉昱的泪水在某种程度上是在为自己获得新生而激动:我的大戏终于谢幕了,我的命保住了,我的目的实现了!
七天后,唐萧和赵嘉昱落入法网——那一切都是赵嘉昱背着唐萧亲自安排的!
两个人落网后,唐萧主动承担了一切,赵嘉昱获得了自由。
张清江、张清北、唐萧全部被判处死刑。赵嘉昱曾想办法到看守所看了唐萧两次。赵嘉昱当然很深情,她把那种表演看作大戏的尾声。令唐萧不能不动容的是,赵嘉昱撩起衣服让他看了自己微凸的肚子。唐萧深知那凸起就是自己生命延续的部分,他替赵嘉昱顶罪的意念得以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唐萧被押赴刑场的时候,赵嘉昱已经来到医院了。在妇科手术室门前,她听到了其他做人流的女人们撕心裂肺的叫喊。
枪声响起的同时,赵嘉昱给肚子里的孩子判了死刑……
尾声
“不让你爱上我,就是我对你真正的爱。”
周朗知道失踪了很久的赵嘉昱是鼓着肚子同唐萧一起回来的。对赵嘉昱,周朗已经没有了什么失望与希望之类的感觉。唐萧灰飞烟灭后不久,赵嘉昱给周朗送来了一个礼物——萨克斯管。
“送你萨克斯管,不是代表一种开始,而是代表一种结束,同时代表一种心愿的了结。周朗,我的愿望从来就没有实现过,今天能有机会还你这个萨克斯管,你知道我有多激动?不让你爱上我,就是我对你真正的爱。”
赵嘉昱哭着离开了,她的离开使周朗想起了当年警校时的米菲菲,但周朗同时更加清楚,赵嘉昱绝对不同于当年的米菲菲。
张清江一伙被打掉后,周朗、米菲菲、陆海城、曹海、于辉几个人聚在一起好好庆祝了一番。席间,老少两代警察邀请了市局韦江山局长及华中琪的父亲。那一天,他们在一起谈论正义、谈论邪恶,他们在一起谈论警察这个职业的艰辛和快乐。他们都喝了好多酒,都流了好多泪,他们最后一起歇斯底里地高唱——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仇;金色盾牌,热血铸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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