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疑犯
2012-12-31格兰特·阿兰/著孙四孟/编译
啄木鸟 2012年8期
一
珀西斯•雷曼尼特是一位美国嗣女(又称“富二代名媛”)。正如她所说,嗣女就像当下年轻女白领的职业那样普通。近年来,几乎每个美国出生的女孩儿都是一名嗣女,她们在英国上流社会总是惹人喜爱;而伦敦本土的嗣女似乎早已销声匿迹。
舞会散场后,珀西斯准备回家。她暂时借住在埃弗拉德爵士和麦克勒夫人家里,于是在汉普斯泰德区下车。如果你去纽约观光,必定会到温莎公爵大街或第五大街游逛,那里的一切开销都得自己付款;但是,自从这位漂亮的美国嗣女来到伦敦,她一直都是女公爵或者女王院士家里的座上宾。众所周知,美国人访问欧洲,不仅为欣赏英国的辉煌艺术,一睹贵族阶层的生活;而且想就此机会学习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但是,上流社会并不是我们这些仅凭聪明才干而获得成功的人士所能随便进入的,除非你能花去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专门用于上流社会的各种舞会。
麦克勒夫人没有同珀西斯一起去参加舞会。麦克勒夫妇的身份实在是太高贵了,他们不想结识一般舞会中的人。毕竟,他们是这个城市里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但是,他们并不像其他贵族一样靠收藏各种名画来标榜高雅。
虽然当初珀西斯没有接受邓肯•哈里森太太的邀请住到她府上,但是,这个伦敦最大出租车公司老板的妻子,却不计前嫌地在自己的豪华马车上为她专门预留了两个位置。显然,哈里森太太非常了解美国嗣女独来独往的个性与习惯,所以并不刻意陪伴珀西斯,只是默默地做好一切准备和服务。和众多笃信“人生来就是自由的”美国公民一样,珀西斯有一种毫不畏惧的闯劲,周游列国来去自如,出入上流社会也是有条不紊。
哈里森有个兄弟,是一名爱尔兰准男爵,也就是贾斯汀•奥拜尼爵士,不久前还是第八轻骑兵队的。他也和哈里森一道参加了威尔科克斯的舞会。舞会结束后,这位准男爵抢先坐在马车的后座上,大献殷勤地非要将珀西斯送回家。贾斯汀爵士是那种有些滑稽、能力不大却令人难以捉摸的爱尔兰人,一方面受人喜爱,一方面又不为人认同。他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行当都做过,就是讨厌规规矩矩地挣钱生活。他的老父亲特伦斯•奥拜尼爵士,六七十岁了还要为他的职业东奔西走,一心想让他当上肯尼马拉国会代表。他先送贾斯汀到伦敦附近的伊顿公学,然后,又将其送进牛津。每当谈及此,贾斯汀爵士不仅不心存感激反而不无遗憾地说:“他让我接受了绅士的教育,却忘了给我足够的钱让我做一名真正的绅士。”
尽管如此,上流社会对贾斯汀始终不予青睐,认为他是那种不肯安分守己的人。最初,贾斯汀试过进入帕利亚蒙特议会,并且位置不低,但没多久便失去了上流社会对他的尊重,甚至在这之后不久,就被议会中的其他人看作是眼中钉。大家都说,贾斯汀爵士是爱尔兰人中唯一好施诡计的人。他自满,放荡不羁,与他相处久了这些坏习气会不由自主地延伸到自己的身上。后来,他只能暂时在骑兵团任职,不久又自动离职,因为他总是听从某位女士的流言反驳上校。现在他无所事事,不担任任何职务,却过着浪漫的生活。清楚他底细的人都知道,他的眼睛总盯着那些有点儿钱的漂亮女孩儿。
一个特殊的晚上,贾斯汀将视线全部聚焦到了珀西斯身上。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格外留意她了。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表现得彬彬有礼,一副深沉斯文的淑女范儿。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他的眼睛始终令人尴尬地盯着珀西斯的脸。这位加利福尼亚嗣女一直仰靠着,懒散地扫视眼前这位滑稽无聊的绅士,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诱人之处。那天晚上,她有意显露自己的全部魅力。一条桃红色的连衣裙上配着著名的雷曼尼特红宝石项链,链子霞光似的从她雪白的脖子上瀑布般倾泻下来。“这真是一个画家期待的脖子。”贾斯汀爵士的眼睛不止一次地游移在这pjG+Pb3/rPk5K+5zm7qcWBxsNRFe7IL/K9hJHF2JQVY=颗光彩夺目的宝石上。他极为兴奋地赞赏着珀西斯:“啊!太不寻常了。”七八次伦敦上流社会的社交晚会后,他对那些矫情、爱炫耀的伦敦名媛们不再心存渴望,甚至有些厌恶。但是,自从见到这位来自加利福尼亚的美国嗣女,他不得不长叹一声承认道,他打心底喜欢珀西斯,这是一位开朗活泼又不失淳朴的女孩儿!而且,她讲话还这么机敏!更奇特的是,她还会让自己的眼睛说话,让每一位见过她的男子产生“她就是我未来的太太”的感觉。只可惜,她还没有看中什么人,即便那些贵族绅士们有意在送给她的礼物中加上带有头衔的名片,就像这个讨人喜欢却有点儿粗鲁的爱尔兰人一样,她也不怎么喜欢他。
马车在麦克勒的家门前停下来。贾斯汀爵士飞快地跳下车,把手递给珀西斯。这幢房子是埃弗拉德爵士的,它是一幢考究的、大型的、具有洛可可艺术风格的建筑,完全用红砖和橡木建造。它坐落在半山腰上,在与公路相连的小路上有一个木制的大门廊,非常便于告别、迎客。贾斯汀爵士跑上台阶,本想为珀西斯拉响门铃,却犹豫了。他更愿意给自己留下点儿时间,哪怕是几分钟也好,因此,他不顾姐姐哈里森太太一个人孤单地等在车里,而是同眼前这位漂亮的富二代名媛恋恋不舍地对视。当她情不自禁地在门廊里打了一个激灵时,戴着红宝石项链的雪白脖子更加引人注目了,绅士毫不掩饰地继续赞赏道:“今晚的你已经很迷人了,再配上这耀眼的红宝石就更夺目了。”
珀西斯看着他笑了笑。“你真这么认为?”她似乎有一丝紧张,即使是位美国嗣女,也因为年轻经验不足,无法掩饰自己对赞美的期待。“哦,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非常高兴认识你,遗憾的是以后再难见到了,贾斯汀爵士,我下周就要去巴黎了。”
即使在幽暗的门廊前,她也能凭借一盏颇具艺术味的红蓝色廊灯看见那张俊朗的国字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微沮丧的神情。“不会吧!你不是真要走吧?嗯,雷曼尼特小姐,我真是太遗憾了!”接着,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后说,“可是——究竟——”他吞吞吐吐,“或许——”就这样,他一直在不住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珀西斯微微抬头,迅速瞥了他一眼,非常好奇地问道:“还有,究竟,什么?”
这个年轻人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他有意轻描淡写地答道:“还有,究竟——没什么。”
“你这个样子可能更符合英国女士的胃口,”珀西斯用美国人的风趣坦言道,“但不适合我。你最好直接告诉我,你想要表达的意思。”
贾斯汀爵士斜靠在门廊的木柱上,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直爽的女孩儿,胸中禁不住燃烧起奔腾的热血,直觉告诉他——他该把自己的一片真情坦言相告。
“雷曼尼特小姐,”他忽地身体前倾,将脸贴近她的脸,开始说,“雷曼尼特小姐,亲爱的珀西斯,我要跟你说的这个理由是——我非常喜欢你。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
珀西斯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麻发烫,胸中的血液在微微颤动。眼前这位年轻人是多么英俊的准男爵!
“你怎么还不明白,”她责备道,“我要去巴黎!”
“是的,不怎么明白,”他有所保留地回答道,“而且,我还会告诉你为什么,雷曼尼特小姐。我非常喜欢你,我认为你也喜欢我。两周来,我一直在对自己说,这一生我非你不娶。这个念头非常强烈,我简直抗拒不了。”
珀西斯浑身哆嗦地问:“你为什么要抗拒?”
贾斯汀爵士犹豫了片刻,随后又发自本能地抬起手,手指尖不经意间地触到她脖子上的红宝石坠儿。他鼓足勇气,坦率答道:“这就是原因,珀西斯,你太有钱了!我几乎不敢约你。”
为保持自己的尊贵,珀西斯刻意放慢语速地答道:“或许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
“哦,是的,我知道,”年轻人痴痴地望着她的黑眼睛说,“不——不是,如果只是,我就不会想这么多。但是,我想你确实需要我。”此时,美丽的嗣女被他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更大胆了,一把抓住珀西斯的手,“我知道你确实需要我,珀西斯,而且,那就是我为什么没有频繁约你的原因。因为你的富有,以致许多简单的事都变得复杂了。”
“贾斯汀爵士,”珀西斯轻轻推开他的手。尽管如此,她眼里的湿气却越来越厚重,看得出她内心确实也很喜欢他,“你这么说才是最残酷的,你既不该告诉我全部,也不该告诉我另外的——如果你说——”她突然停下来。女人特有的羞涩打断了她的言辞。显然,她不像眼前这位准男爵那样善于表白。
准男爵再次身体前倾,认真倾吐心声。“哦,别说!”他几乎是哭着说,“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想法,我也绝不放你走。对了,我甚至还未告诉你,如果说出来的话,你可能会认为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你,只是在跟你调情。但是,珀西斯,我一直特别关注你,真的,有好几次繁重的工作都阻止不了我和你约会的冲动。而且,我现在必须告诉你,之前我为什么没有约你的真实理由。或许你早就听说,我是个花花公子,几乎没有什么优点。大家都说我眼睛只盯着嗣女——这恰恰不是真的。要是我娶了你,那些说闲话的人一定自鸣得意地说,‘瞧吧,我跟你们说什么来着。’现在,我再不想为那些流言蜚语干扰了,我是个男人,我该蔑视他们。我要为自己的未来作主,珀西斯,为了我们的幸福,我可不管大家说什么了。当然,如果你并不在乎我,可以选择离开。”
珀西斯显然被他感动了,“但是,我不愿意离开。相信我,贾斯汀爵士,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一定要记住……”
就在这时,哈里森太太把头探出车窗外,高声喊道:“喂,贾斯汀,什么绊住了你?这些马快要冻死了,今天早晨它们就被淋透了。快回来,亲爱的,咱们是有头有脸的贵族,处事要得体。”
“好吧,姐姐。”贾斯汀回答道,“一分钟,就一分钟。我们还在等着开门,我想门铃可能坏了,您等等啊,我再试试。”一边说着,贾斯汀一边按响门铃。
“雷曼尼特小姐,你的房间是不是亮灯的那间?”他有意把自己的声音放大,以便仆人能听到,“我说的是带阳台的那间,是你的房间吗?很有几分威尼斯建筑的风格,是吧?它让我想起了罗密欧与朱丽叶。阳台的护栏很美,但有些低了,你要小心收好你的宝石项链哦!”
“不用那么紧张吧,”珀西斯用带花边的手帕匆忙擦拭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贾斯汀爵士,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就真不管它们了。即使不见了我也不会在乎的,让盗贼盗走好啦!”
这时,一个男仆毕恭毕敬地给她开了门。
二
晚上,珀西斯在房间里呆坐了好长时间才换上睡衣。她头脑里满是贾斯汀爵士,以及他那些诡秘的暗示。最终,她还是摘掉了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换上丝质的睡袍。她深吸了一口气想:“如果这串项链阻止我爱我想要嫁的这个男人,那我干脆把它扔掉算啦。”
躺下后美国嗣女很久才睡着。即使睡着了,也是梦魇相伴。她梦到很多杂乱无章的事:贾斯汀爵士,舞会上的轻音乐,红宝石项链忽然飞上天,窃贼们纷纷混进舞会。第二天一早,麦克勒夫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叫醒她起来共进早餐,大家都认为她昨晚跳舞跳得太累了——仿佛令人兴奋的许多事总会使漂亮的美国人筋疲力尽似的!接近十点钟时,她才一觉醒来。一种模糊的压迫感向她袭来,仿佛夜里什么人进来盗走了她的宝石项链。她急忙起来走到梳妆台边查看她的宝石项链。装项链的盒子完好地放在原地,可是,她打开盒子一看,啊,真是预言成真!宝石项链不见了,盒子是空的!
本来只是一串项链,虽然十分昂贵,但对富有的美国嗣女来说,并不比爱情来得重要。甚至,珀西斯有时候想,如果窃贼喜欢,他可以无条件拿走,她不会为此有多在意。可是,这一切来得太顺理成章了。像是命运里的谶语,说被盗就被盗了。
珀西斯急速跑到门铃边,毫不犹豫地按响它。要是往常,她一定会考虑一会儿,她一向不喜欢随便打扰主人,哪怕是主人家的佣人。女仆贝莎是个机灵、娴静的女孩儿,在麦克勒家帮佣时间不短了,一听到门铃响便立马跑过来。珀西斯一见到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歇斯底里地喊道:“赶快去把警察叫来,告诉埃弗拉德爵士我的宝石项链被偷走了!”年轻女仆一听,却不急不忙地轻声回答道:“是,小姐。”女仆的冷静回答,令珀西斯格外诧异。她转过身,像盯着一个怪物一样盯着眼前这个女孩儿。面对宝石失窃,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麻木、更无动于衷的了。她仿佛特别期望宝石被盗,或许是因为人的妒忌心理,自己没有也不希望别人拥有。
而麦克勒夫人却非常得意女仆贝莎的这种有教养的镇静。对她来说,身为贵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有处变不惊的气质,自己的仆人能有如此修养也是近朱者赤的结果。因此,她对贝莎格外看重。但是,珀西斯是美国人,没有承袭英国贵族所谓的修养气质。对她来说,贝莎的回答无异于来自外星球的一枚重磅炸弹,仿佛从未经历过如此令人恼怒的事。
贝莎是第一个得知宝石失窃的人,却像平时一样轻轻关上房门走了。几分钟后,麦克勒夫人亲自来到她的房间,想安慰一下正在气头上的珀西斯。然而,当她推开门,却看见这位加利福尼亚嗣女穿着一件漂亮的带有淡黄色蕾丝边的法式外套,正坐在床边看一本诗集。“什么,亲爱的!”麦克勒夫人惊叫道,“那么,我猜你又找到了?贝莎跟我们说,你丢了那串珍贵的宝石项链?”
“是的,丢了,亲爱的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