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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日

2012-12-29

南方人物周刊 2012年45期

总统阁下,您错了 伊扎特

在汉语和阿拉伯语当中,都有很多表示歉意的词汇,比如“对不起”。很久以来,我发现中国人喜欢把这些词挂在嘴边,以此表示谦逊真诚。这种行为不但表现在我同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也反映在领导层的变化。例如,上个月,新上台的中共总书记习近平的初次亮相,一句中国式的道歉就让所有人收获了一个好的开始。

与中国一样,阿拉伯世界同属东方社会,在习惯上却有着天差地别。也许是生来就没有这样的DNA,我想让最小的儿子在犯错误的时候向哥哥姐姐说声对不起,可每次他都会固执地跑开。

同样,作为这个社会系统的一部分,历史上很少有阿拉伯领导人在做出一个错误的政治决定后向他的人民道歉。在我的记忆里,惟一一个能这样做的是埃及前总统纳赛尔。

1967年,以色列大败埃及军队,纳赛尔在电视台发表讲话,宣布承担责任并引咎辞职。他自愿接受审判,并希望回到老百姓中接受再教育。负弩前驱的纳赛尔背负着战败的压力,但他的人民却展现出宽厚的胸怀,支持他的埃及民众不接受,阿拉伯人不接受,连一向对他有偏见的副总统都力挺纳赛尔。在开罗,游行的人们高喊他的名字,请求他不要辞职;在阿拉伯世界的每一座城市和每一条街道,同胞们用行动表达对这位总统的敬意。

纳赛尔的逻辑是对的,毛主席说想做人民的先生就要先做人民的学生。而一个老师最基本的道德就是勇于认错,这也是在做学生时能够学到的最珍贵的品质。

时光转移到45年后,此时的埃及总统面临着另外一场游行,这一次却是和纳赛尔截然相反的状况。独裁者穆巴拉克已经成为过去,埃及正处在历史上最有希望的时代。

2012年,埃及刚刚经历一场变革,诞生了自法老时代以来第一位民选总统。穆尔西上台后,虽在外交上有所建树,特别是斡旋哈马斯与以色列签署了停火协议,但在内部的经济、社会和安全等问题上没有明显的改善,也没能成功地调和与其他革命势力的矛盾。当然我们不能把责任单纯归咎于一方,反对派也没有提供有效的谈判机会。

尽管此情此景并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但新抗议的出现并不能说明革命失败了,或革命面临危机。既然解放广场还存在,老百姓就有权去发表他们的政治宣言。我们不必操心埃及的未来,作为革命的一个阶段,埃及人还在努力着。这场革命的目的是要给一个古老而庞大的身躯寻找一个合适的头颅,不过到目前为止,埃及人还在一次次地尝试着。

埃及革命和历史上所有革命一样,是一个社会过渡的过程,也是一个新陈代谢的过程,老细胞没有完全破裂,新细胞亦没完全成熟。在一个积重难返的社会中,没有一场革命是能够一蹴而就的,它更像是一个赛场,老人们不愿承认自己被淘汰的事实,新人又面临着经验不足的困境,观者还没有注意到上半场结束,下半场就已经开始。通常到这个时候,运动员会有更强的求生欲望,并且体力会下降,这就容易进入漫长的拉锯战。在这场比赛中,革命者只用旧天就达到了第一个目标,两年多以后,他们意识到解决革命者之间的矛盾远比打倒一个独裁者要困难得多。

穆兄会虽有强大的组织能力,有一套完整的执政纲领,有做反对派的经验,但缺乏的是执政经验和执政者所需要的宽容。他们排除了一起革命的同志企图独享蛋糕,却给了其他原本弱小的力量团结起来的机会,分裂了一直以来在埃及受人尊重的法律体系和律师,也让投机的穆巴拉克的同僚和失势的军官们看到了复辟的希望。若这些人的阴谋得逞,蒙羞的不止是穆尔西,因为两年前革命最重要的贡献不仅仅是推翻穆巴拉克,更是结束埃及长这六十多年的武夫治国。

总统阁下,您错了两次,第一次错在做出了错误的决定,第二您没有勇敢地对人民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