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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问她到哪里去

2012-12-29牛曼

南方人物周刊 2012年6期


  胡慧中 80年代台湾著名演员、歌手、主持人,曾与林青霞、林凤娇、胡因梦并称上世纪台湾四大美女。代表作:《欢颜》、《霸王花》等,现已息影。
  
  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结束的时候,有些人站起来想走,又坐了下来,因为还有花絮。我一个人坐在那儿,把所有花絮都看完。我想起很多从前看过的花絮,它们如同天边的星光隐没在脑海里,此时,又杂乱地浮现。
  花絮这样的形式,如今已经不太用了,八九十年代的电影里倒是常见。成龙的电影用得最多,每部片子结尾的时候,你总会先琢磨一下,这一次,他该是从哪个地方摔下来,摔得会不会比上次更惨。我印象最深的花絮,来自一部记不清名字的电影,说的是:胡慧中、李赛凤、吕良伟在拍摄时出了意外,由于爆破时间有误,3人身上着火,从楼上被炸了下来。伤得最重的就是胡慧中。我是在舅舅家看的录像带,心里还着实紧张了一番:胡慧中长得那么漂亮,会不会毁容啊?
  那个时候,电视上几乎是没有娱乐新闻的,对于我这样一个在小镇长大的孩子来说,消息更是严重滞后。其实,当你在为胡慧中的脸蛋担心的时候,她已经伤愈复出,下一部电影都已经拍好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重要的是你心中产生了担心。像我这样担心胡慧中的人似乎不多。同学当中,有喜欢翁美玲的,但我觉得她有些刁蛮;有喜欢杨盼盼的,但我觉得她太死气沉沉;更多人喜欢的是周慧敏,说她是长得最漂亮的女明星,但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呢?
  为什么喜欢胡慧中?当然得说《霸王花》。我觉得这才是一部人性启蒙片。在《霸王花》里作陪衬的是飞虎队。飞虎队有一股最主要的气质——猥琐。此前,我们所看的大部分电影里,坏蛋和英雄大致是分明的,港片也不例外。但是,看到飞虎队,你会发现,有一种人很难说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是——贱人。飞虎队就是贱人的典型。
  还记得飞虎队和霸王花之间进行的三局两胜制的空手道比赛么?霸王花胜了两场,飞虎队惟一打赢的那个队员却受到惩罚:3000个俯卧撑。冯淬帆扮演的飞虎队长教训队员说:你以为一个男人出手打伤一个女人是光荣的吗?
  一个男人被自己喜欢的女人打伤那才是光荣的事情。当胡慧中的腿踢出的时候,你情愿贴在她脚板上的是自己的脸。示弱有时候比逞强更管用。就像《那些年》里,沈佳宜对柯景腾说:你故意办一场比赛把自己搞受伤,为什么这么幼稚?在喜欢的女人面前,男人都是幼稚的。
  动作片(这里指的是真正的动作片)盛行的年代,打打杀杀的形象更容易深入人心,而像男人一样能打、又是一个漂亮女人那就更无敌了。我在本刊看到过马家辉说的一句话:脸上刚柔相济、阴阳相携、女生男相的多半是美女。这正是某种类型女人吸引男人的地方。本刊引用这句话是为了形容林青霞,但这句话多半可以解释我当时为什么喜欢胡慧中。
  为什么用“多半”?因为当我看了胡慧中一部风格和《霸王花》完全不同的影片后,仍然喜欢她,那就只能解释为:你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而不是因为她的性格和脾气。
  1990年的夏天,暑假,我在电视机前看了中央一台播放的电影《欢颜》,见识了另一个胡慧中。这是她的处女作,片子里有很多齐豫唱的台湾民歌,但熟悉的只有《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也正是胡慧中在香港在台湾,你觉得足够远,才会有一种对陌生世界的想象。有一年春晚,当胡慧中在倪萍的介绍下出现在舞台中央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愉悦可言,她不应该来这里,她应该在远方才对。后来,她还在《重庆谈判》这样的主旋律电影里成为了一个被延安所吸引的女记者。
  情人若在梦中,梦里空间也是有好几层的,我给自己找喜欢胡慧中的理由也就才落到最上面的几层,而最深的那一层,却总是和现实中迷恋的人有关。
  就在看《欢颜》的那个暑假,我去参加了一个绘画兴趣班,以此打发南方酷热的夏天。让我感到振奋的是,我喜欢的一个女生也来学画画了。那是我暗恋的第一个女生。我念小学三年级,她念四年级。我觉得她长得比胡慧中好看。还有,上一个学期,我从一本小学生杂志上看到了她写的文章。
  我记得,那是看了《欢颜》的第二天,绘画课休息的时候,她和另外几个女生说到了这部电影,还哼起了《橄榄树》。显然,她们没看开头,不知道电影的名字,相互询问着。我听到了她们的谈话,鼓足勇气,凑了过去,说了两个字:欢颜。她们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眼,并没有答话。而我,脸上发热,快要昏过去。
  在同一个大教室里画画的人被分成两拨,一拨是为了打发时间的小孩子,另一拨是为高考做准备的艺术类考生。
  自然地,为了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现自己,我很快成为了小孩子里画得最好的那个,几乎每幅画都受到了老师的表扬。没过几天,老师跟我说,我已经不适合待在小孩子们当中,他让我跟着那拨艺术类考生一起画。我不太情愿地加入了大哥哥大姐姐的队伍。尽管还在同一间教室里,但我得隔着十几个人才能看到她。
  我是个极度害羞的小孩,根本没有勇气再找机会跟她说话。直到小学毕业,她跟随家人离开了这个小镇,我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实际上,我从头到尾只跟她说过两个字:欢颜。
  十多年过去了,从别人那里得知,她也成了记者。某一次,夏天的晚上,在她工作的城市,我路过她单位门口时,与一家三口擦肩而过。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她和她的父母。我从未想过要跟她相遇,那一刻,有些不知所措,在一排大王椰的树影下,我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直到拐角处,转身向右,始终没有回头。
  回头并不一定会有好的感受。同样过了十几年,我没有打听过任何关于胡慧中的消息,为了写这篇文章,我百度了一下,惊奇地发现,她拥有的一个头衔是——江苏省政协委员。所以,不要问她从哪里来,也不要问她到哪里去,记忆最适合安放的地方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