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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特色海权理论发展历程综述

2012-12-29张炜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 2012年13期

  摘要 马汉海权理论是支撑美国崛起的重要理论。就我国而言,强调发展海权,不等于要重蹈西方大国的海上霸权道路。当代中国海权是国家综合国力和战略能力的一部分,是实现国家和平发展战略和国家海上安全的手段。发展中国海权,不是一个主观因素,而是中国国家战略的重大选项,一个历史的选择。中国的海权应当主要由国家海洋战略、政府海洋管理机制、国家海上力量几部分组成。
  关键词 海权 中国特色 理论发展
  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人艾尔弗雷德·塞耶·马汉推出了三部《海权对历史的影响》,此后又有《海军战略》等著作问世。一时间海权理论风靡西方国家,尤其是成为支撑美国崛起的重要理论。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大陆国家,学界、政界对海权的认识长期游离在矛盾、犹豫、纠结、甚至排斥之中。然而,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海洋的战略地位扶摇而上,重新审视、“扬弃”这一曾对大国兴衰产生重要影响的理论,已是势所必然。
  历史呼唤:当代中国海权理论研究的兴起
  两次鸦片战争后,中国兴起了以军事自强为核心的洋务运动,一度将建设北洋海军放在了优先地位。1885年,在驻德公使李凤苞节译的《海战新义》一书中,首次出现了“海权”这一概念的译法。1890年,马汉第一部海权著作问世,很快被译成德、法、俄、日等文本,德皇威廉二世和日本天皇对这一理论的重视和运用直接影响了这两个国家的海军发展和崛起进程。但直至1900年,由日本人剑潭钓徒翻译的《海上权力要素论》在上海的《亚东时报》上连载,马汉关于海权“六要素”的经典论述方才第一次与中国读者见面。这当然与甲午战败、海军一蹶不振有关,辛亥革命前后,孙中山先生曾多次谈及中国海权问题,然无奈列强纷至,国势衰微,只留下了“伤心问东亚海权”的浩叹。
  新中国建立后的一段时间,对帝国主义百年侵略的深痛、意识形态严重对抗的新创,都阻碍着西方这一理论的进入。1978年,中国最权威学刊之一——《历史研究》发表了冯承柏、李元良《马汉的海上实力论》,认为该理论“为帝国主义制定了一幅依靠海上力量,夺取制海权,重新分割殖民地,争夺世界霸权的蓝图。”“它代表了垄断资产阶级的利益和要求,并从理论上和战略上论证了海上实力在争夺世界霸权中所占的地位和作用。”文章还批判了“20世纪俄国的马汉”、前苏联海军司令戈尔什科夫极力宣扬的“海洋霸权主义”,认为它导引了苏联步当年老沙皇和美帝国主义的后尘,建设远洋进攻性海军,并使之成为“实现其控制海洋,夺取欧洲,称霸世界的反革命全球战略的重要力量”和以强凌弱的“凶恶工具”。①文章代表了这一时期中国人对马汉海权理论的基本认识。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掀起了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国人开始进入海洋、走向世界,开始理性地认识海洋与中华民族生存和发展的关系,海洋观发生了质的飞跃,同时也开始重新审视海权理论。1985年,人民海军舰艇编队第一次走出国门访问,成为真正的“国际性军种”,而推展“近海防御”的战略思想,也成为中国海军发展的新方向。这导引了20世纪90年代后重新研究海权理论的热潮。
  1991年,海洋出版社出版了我国第一套《海洋意识》丛书,其中由张炜、许华所著的《海权与兴衰》,也就成为国内第一本公开出版的关于海权的论著。该书以马克思“两类自然富源”的理论为基础,从文化初期东西方自然地理环境的分析入手,从中国与西方文明历史对比的角度,论述了中国代表的陆地文明与地中海国家代表的海洋文明的不同性质,“前者以农为本,受自然经济规律的支配;后者则以商为本,受商品经济规律的支配”,指出海权产生的根源是海洋国家间由贸易开启的经济利益冲突。以海上贸易兴国的国家,需要控制海上通道,占领向往的市场,同时阻止他国的控制和占领。这是一种国家的权力要求,权力属于政治范畴,而政治是充满暴力的。于是,一些商船开始载上军队,随着船的职能专门化,海军诞生。因而在地中海、大西洋国家你更我替、此兴彼衰的背后,“隐藏着一把无形的巨剑——海权”。该书认为,“国家为着自身经济、政治利益的实现,运用海上力量(主要是海军)去控制海洋,便称之为海权”,它是基于几百年的争夺海洋控制权历史的分析,将海洋与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利益联系起来思考而抽象出来的一个概念;它并不注重研究海权本身,而是站在国家战略的角度研究海权的运用,具有国家最高层次战略理论的性质。辩证地看,马汉海权理论是以资本主义海权产生、发展为研究对象的,带有强烈的阶级性和时代特征,但具有“合理内核”:它正确认识与把握了资本主义产生与发展规律,从国家战略高度考虑对海洋的利用和控制,从而对国家兴衰产生了巨大作用。②
  1998年,章示平所著《中国海权》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作者以强烈的忧患意识,纵古论今,认为人类历史上曾经强盛和目前仍然强盛的国家和民族,都拥有过或者仍然拥有着海权。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早走向海洋的民族,但“海权”对于中国人始终是一个陌生的字眼。该书认为,海权是一个历史范畴,其内涵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特别是海洋观的发展不断地发生着变化,“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海权就是海洋空间活动的自由权”。③作者强调,对于一个海洋国家或者民族来说,拥有海权并不是目的,而只是一种手段,一种保证本国家、本民族生存与可持续发展不可或缺的手段。该书将海权区分为纯军事海权和综合性海权。军事海权是指交战一方在一定时间内对一定海洋区域的控制权;综合性海权包括政治、经济、军事各要素,是指一个国家在一定时间内在一定海洋区域的活动自由权。二者紧密联系,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一定的综合国力,就不可能拥有军事海权;而没有一定的军事海权,也不可能拥有综合性海权。该书提出当今世界海权的四要素:海上武力、海上实体、海洋开发和海洋法制。
  2000年,海潮出版社隆重推出王生荣著《海洋大国与海权争夺》,该书以美国马汉“首创‘海权论’”、前苏联戈尔什科夫“重塑‘国家海权’新概念”,以及美国莱曼“对马汉‘海权’思想的复兴”为标题,进一步系统解读了“海权论”经典学说,系统研究和论述了西方海权发展的历史。④在这本书中,作者对马汉海权的解读是:海权是一个重要的历史因素或历史过程;海权的经济基础是指对海洋的利用权益,即经济海权;海权的上层建筑是指对海洋控制的权势,即军事海权;海权的培育、生长和发展依赖于一个国家的地理位置、自然形态构成、领土范围、人口数量、国民性格和政府特征六大独特的地理要素。他认为,戈尔什科夫关于“开发世界海洋和保护国家利益,这两种手段有机构成的总和,便是海权。一定国家的海权,决定着利用海洋所具有的军事与经济价值而达到其目的之能力”的“国家海权”概念,要比马汉海权的概念包含更丰富的内涵。这本著作与章士平的《中国海权》有共同特点,就是对现代海权的深刻思考,认为中国必须发展海权,因为“21世纪的世界,依然是人‘与狼共舞’”,⑤“未来的世界海洋仍然是海权的强国天下”。⑥
  这一时期,有关海权论的译著也陆续问世,如苏联戈尔什科夫的《国家海上威力》、美国马汉的《海权对历史的影响》和《海军战略》、马汉著作辑录《海权论》、美国莱曼的《制海权》等。国内有关海权问题的专著和涉及海权问题的论著也越来越多,如杨新华、时平的《中华海权与历史文化》,秦天、霍小勇的《中华海权史论》,刘一建的《制海权与海军战略》,陆儒德的《海洋·国家·海权》,还有海军司令部的《近代中国海军》、程广中的《地缘战略论》等,都对马汉的海权论进行了客观解读和评价。
  这说明,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越来越多的中国人的海洋意识在觉醒,越来越多的中国学人在思考中国的海权问题,这是历史的呼唤。
  理论辩证:中国海权的性质
  海权的英文原文为“SEA POWER”。从翻译的角度,“SEA POWER”可译为海上力量、海上实力、海上强国等。作为一个政治词汇、一个战略概念,译作海权或许最贴近马汉的原意。因为,用“SEA”这个名词表述海洋比较正式,马汉说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选用的,故意避开“MARITIME”这个通俗的形容词,为的是迫使人们注意并流行;而将“POWER”赋予“权力”的涵义,比“力量”更具政治色彩。或许是“海权”这个概念过于政治化,或许是其“出身不好”,因而,尽管一部分中国人在强力呼唤中国海权,但另一部分中国人至今仍旧对它存有疑虑。进入21世纪,当中国和平崛起举世瞩目的时候,当中国国防现代化及海军现代化迅速发展的时候,当中国威胁论、特别是中国海军威胁论在国际社会不断出现的时候,中国要不要发展海权的问题再次引起讨论。
  2003年以来,以张文木为代表的“海权派”在中国学术界格外引人注目。从《论中国海权》到《世界地缘政治体系中的中国国家安全利益》,从《制海权》到《大国崛起的历史经验》,发表了若干篇有关海权的论文和著作。作者认为,资源是地缘政治学说演绎的逻辑原点,围绕这一原点,人类对地理的控制手段经过了从制陆权到制海权的演变。因为工业革命出现以后,人类的生存和获取财富的生产方式发生了变化。一国经济的发展,已冲出国界并与世界市场和世界资源相互依存为一体,而与世界联系的最方便的载体就是海洋,最简捷的途径就是海上通道。在资本全球化时代,谁拥有强大的海军并有效地控制海上通道,谁就在国际利益分割中占据优势地位。历史的事实是,贸易首先随炮舰而非随合同同行。任何一个贸易大国同时也都是海上力量大国。制海权问题即世界问题。今日之中国大局在于外部世界,有60%多的石油来自中东地区,庞大的贸易依托海外市场。而当今世界,光有法律而没有力量就得不到公正,必须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而海军是国家海权扩展的重要手段。因此,为了适应经济全球化和国家谋求崛起的背景,适应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战略的需要,中国急需大力发展海权,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尤其应当建立以航空母舰为核心的远洋海军。⑦
  与此同时,反对中国扩展海权的观点也不少。如徐弃郁在《海权的误区与反思》一文中指出,当代人在海权问题上有四个误区:一是海权决定历史,其功能是独一无二的,现在仍是如此;二是全球化要求国家有更多的国际市场和资源,有了海权就可以为之提供安全保证;三是大国必须夺取海权,否则其发展是没有前途的;四是海上力量的发展可以分享霸权国的海权,这是与霸权国形成真正平等的“朋友关系”的基础。他认为,海权在历史上确实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但不代表海权能够“决定”历史。海权功能的发挥是以历史的一定发展阶段为背景的,但从来不是独一无二的功能。他从一个后起大国的战略选择、地缘政治的制约性、综合国力的支撑力和与霸权大国冲突的风险等角度出发,主张要避免进入“海权误区”。⑧
  2005年,叶自成、慕新海在《国际政治研究》发表了《对中国海权发展战略的几点思考》。文章认为,仅有海上军事力量不能成为海权大国,西方传统的海权概念也不适应今天中国的海权发展。中国的海权即中国研究、开发、利用和控制海洋的能力和影响力。中国不太可能成为海权大国,甚至不可能成为海陆兼顾的大国,而只能定位为建设具有强大海权的陆权大国。⑨2007年,叶自成在《世界经济与政治》上再次发表《中国的和平发展:陆权的回归与发展》的论文。文章认为,如果中国不从称霸世界的军事战略眼光来看待地缘政治,那么结论就是应当陆权发展决定海权、空权、太空权和信息权。中国的和平发展,首先是陆权的发展,它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陆权的回归。中国的和平发展,始终以中国的经济发展为主要取向,而不是以陆地空间控制权为主要目标,因此中国的和平发展又大大发展了陆权的概念。中国的和平发展是一种新的陆权观,包括以土为本、以人文本、以发展为本、以欧亚大陆为本、以综合为本。他认为,中国的陆权战略以中国内地本土建设为第一层次,并以欧亚大陆为中心,立足于欧亚大陆与欧俄印等发展战略性伙伴关系,同时睦邻外交也是中国陆权发展的重大举措。他还指出,中国的陆权发展战略有利于缓解中国的崛起与美国战略性矛盾。⑩这两篇文章可以说是中国“陆权派”的代表之作。
  上述争论,双方都以中国的和平发展、不称霸世界为基本前提,但战略选择的重点显然不同。
  “海权派”的理论并不是马汉海权论的原始意义。张文木说,英文“sea power”表示的是“海上权力”而非“海上权利”。而中国海权是一种隶属于中国主权的海洋权利,而非海洋权力,更非海上霸权。中国的海权实践远没有达到追求海洋权力的阶段,而只是处于维护海洋权利的阶段。他还指出,中国的海权是目的和手段的统一,中国的海权概念应包括从中国国家主权引申出来的“海洋权利”和实现与维护这种权利的“海上力量”两个部分,只是不包括西方霸权国家普遍争夺的“海洋权力”。中国海权的特性:一是国家统一进程与国家海权的实现进程相一致;二是特殊的地缘政治条件决定了中国海权属于有限海权的特点;三是中国海上军事力量发展是远期战略的上述有限性与近期策略上的无限性的统一。另一位“海权派”的学者刘中民说,从地缘政治的角度,中国一方面要考虑陆地安全环境改善为相对集中力量发展海权提供的战略可能性,同时更要从海疆安全面临的压力考虑海权发展的必要性;在发展海权与综合国力的关系上,不应盘算如何降低本来已经非常低的海军国防投入,而是应该寻找思路提高海洋经济的综合国力贡献率,进而为海权发展提供动力;在海权发展与中国和平崛起的关系上,中国海权的发展并不构成导致冲突并阻碍中国和平崛起。
  “陆权派”的理论也并不完全排斥中国应当发展海权。叶自成说,中国海权应当定义为:中国研究、开发、利用和一定程度上控制海洋的能力和影响力,并详细论述了如何“走出有中国特色的海权发展道路”的问题。他指出,中国的和平发展是一种新型陆权观。如前文所述,如果中国不从称霸世界的军事战略眼光来看待地缘政治,那么结论就是应当由陆权发展决定海权、空权、太空权和信息权。徐弃郁也没有完全排斥海权的发展,他说,海权绝不仅仅是一个军事问题,而是事关国家安全与发展的大战略问题。从一个国家大战略的角度来看,不论海权的地位曾经多么显赫,也只是实现大战略的一种手段。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海权服务于战略,而不是战略服务于海权。
  2006年,时事出版社出版的《亚洲区域合作路线图》一书,又提出了“海陆和合论”。该书认为,在经济全球化和区域一体化进程中,应提倡海洋国家与陆地国家和平与合作,“以和平方式管理和利用好国家间的地缘关系,以促进本国、本地区和全球的持久和平、安全、发展与繁荣”,实现“海陆和谐”,共同发展。
  在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不断发展、海洋的地位作用日益提高的大背景下,在中国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入、对外贸易急剧增长、海外利益日渐增加的情况下,争论中国是不是要发展海权的问题已经没有意义,这显然也不是论理双方追求的实质性问题。实质性的问题是中国海权的性质及其发展方向问题,是海权要不要作为中国国家战略的重大选项的问题。
  这里,中国海权的性质显然是最根本的问题。今天的中国,发展海权作为中国国家战略的重大选项以支持中国的崛起是肯定的,但不可能重蹈马汉海权的覆辙。
  其一,时代不同。马汉的海权理论是资本主义走向帝国主义时代的理论,“帝国主义就是战争”,因而马汉海权论具有国家以军事强力控制海洋、推动全球资本扩张并走向垄断的时代特征。但是,今天的时代已经是全球化时代,和平发展是时代主流,尽管美国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仍旧奉行其海权的“原教旨”,但也不得不有所改变,因为经济的高度相互依存使任何国家都不愿意也不可能动辄使用武力,国家海上安全完全依靠战争和霸权获得的时代条件已不存在。
  其二,科学技术基础不同。马汉时代是机械化全面发展的时代,海军由于其水面、空中、水下三位一体的特点,以及续航力大、作战半径大、全球投送能力强,成为时代的佼佼者。在信息化时代,海军尽管仍旧保持这些优势,但已经不可能是绝对优势,太空的争夺、电磁空间的争夺,以及制信息权、制网络权的争夺,日益展示出新的态势,综合集成的作战概念已经主导了军事战略的决策,海权至上的技术基础不再。
  其三,文化传统不同。马汉海权理论以“权力”为核心,具备西方传统现实主义理论范式的特征,迄今仍在影响着美国国家安全和海上安全政策:发展海上力量(最重要是海军)获得海权——控制海洋(最重要是海上要道)——控制世界贸易——获得世界霸权。而中国兵学传统理论范式具有东方“和合”、“和谐”以及和平、防御的基本特征,它不可能选择和照搬马汉进攻性质、霸权性质的海权模式。
  其四,国家性质不同。马汉海权理论诞生于美国,之所以一直被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奉若神明,有其国家性质、意识形态性质同一的必然性。今天的中国,是一个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大国,它决定了中国的对外战略和对外政策,决定了中国海权发展前提是“四个坚持”,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新安全观”和构建“和谐世界”思想的指导下对这一文明成果进行“扬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中国不会重蹈马汉海权理论覆辙,但中国需要反思历史上中国国家安全战略、海洋观和兵学传统中的保守、消极的一面。在一定意义上说,海权理论也是一个文明成果,中国需要借鉴它的合理部分,包括:它所揭示的一个基本规律——以商品经济为特征的海洋经济活动,对生产力发展和国家兴衰的影响;它所揭示的一个哲学方法——当海洋不再成为阻隔而将世界联成一气的时候,国家需要有着眼于全球的战略思维;它所揭示的一个重要事实——国家海上安全与国家经济、政治之间的必然联系,以及海军在其中的重要作用。列宁曾指出,“马克思主义这一革命无产阶级的思想体系赢得了历史性的意义,是因为它没有抛弃资产阶级时代最宝贵的成就,相反的却吸收和改造了两千多年来人类思想和文化发展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这也是我们对海权理论应取的态度。
  历史选择:发展中国特色的海权
  海权是一个国家战略和国家安全战略范畴的问题,但又不是它们的全部,而是国家战略和国家安全战略的海上部分。国家对海权的认识和运用从来不简单的只是一个海洋空间范围内的事物,而是一个从陆地出发,经过海洋影响陆地的一个完整的决策和具体实施的过程。强调发展海权,不等于要重蹈西方大国的海上霸权道路;强调陆权回归,陆权为本,也不等于能够自然地和平发展,一个陆权国家同样也可以走霸权道路。事实上,任何国家都要以陆地为基础发展,任何国家也都不能忽视海权的客观存在。因此,人们不应该再去刻意地分离“陆权”和“海权”,而应该联系起来考量,统合起来运筹。
  从实践上看,当代中国海权是国家综合国力和战略能力的一部分,是实现国家和平发展战略和国家海上安全的手段,具体物化于国家开发、利用、管理和控制海洋的战略规划、管理体制和海上力量之中,其中既有“硬实力”的部分,也有“软实力”的部分。中国的海权,应当主要由以下几个部分组成:
  国家海洋战略。海洋战略是国家对海洋方向经济、政治、军事、科技、法律、文化等各项事务的总体运筹,是国家权力的产物,也是国家海洋观和政府海洋认知程度的根本反映。国家海洋战略派生国家海洋发展战略和国家海洋安全战略,海洋发展战略主要表现为国家对海洋经济及其产业发展的总体运筹;海洋安全战略则是国家对其海洋方向安全事务的总体筹划和指导,也是国家政治、外交、军事、经济以及科技等领域在海洋方向安全构想的总和。
  政府海洋管理机制。海权的主体是国家,政府是国家权力的物化形式,因此政府海洋管理机制也应当是海权的构成部分,主要包括决策机制、立法机构、行政机构以及相关的协调机制。
  国家海上力量。它是国家海洋战略和海洋发展战略的具体实施者和保障者,是海权的主要支撑,包括民用的海上运输力量(商船队)、近海和远洋捕鱼船队、科学考察船队、海上资源勘探开发力量等;海上军事力量,主要是海军,也包括海上民兵预备役部队等;海上执法力量,包括海上交通、公安边防海警、海监、渔政、海关等力量。
  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中国周边海洋安全环境出现新的变化,国家海上通道和海外利益的安全需求日益突出,国际社会对中国承担大国责任的要求也随着中国国力的增长与日俱增,致使中国海权的发展站在了新的历史起点上。今天,中国海监、渔政为维护国家近海海洋安全积极作为,中国海军根据联合国决议在亚丁湾和索马里海域的反海盗护航实现了常态化,“和平方舟”号医院船走向非洲、拉美第三世界国家开展医疗救护,战斗舰艇进入地中海为中国大规模的利比亚撤侨行动提供海上安全保障,中国具有远海行动能力的航母训练舰下水试航,“蛟龙”号创造了突破7000米的深潜记录……
  今天,发展中国海权,不是一个主观因素,而是中国国家战略的重大选项,一个历史的选择。首先,在全球化时代,人类生存空间的发展极大地依赖海洋,中国崛起也将极大地依赖海洋,海上通道和海洋资源已经是国家可持续发展须臾不可离开的战略性空间,这决定了海权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性影响,这个影响虽不具有绝对的决定性,但相对决定性是必须正视的。我们必须拓展安全战略的视野,立足全球,经略海洋。其次,中国国家利益的海上拓展与中国崛起进程同步,要求现代化海军提供海上安全保障,实施必要的、有限的海洋控制,要求发展一支与履行新使命相适应、与我大国地位相适应的强大的海军。因为中国不能不面对世界新军事变革的大势,不能不面对当今国际社会“矛”与“盾”必须对应的铁律。
  发展中国海权,必须有中国特色。其一,它是宏观的、高度集中的战略运筹,与中国和平发展、构建和谐世界的国家战略和对外战略高度一致;其二,它体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以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方法论为指导,以消灭剥削、实现公平正义为目标,把中国国家利益与人类共同利益辩证统一起来;其三,它强调优先发展海洋经济和海上经济力量,发展开发和利用海洋资源的能力;其四,它主张重综合安全和合作安全,积极发展与濒海国家及海上通道国家的安全合作,综合运用经济、政治、外交、军事、科技、文化等多种手段,实现国家海上安全;其五,它体现积极防御的国防政策,以保障国家海上安全和国家经济利益为基本目标,强调对海上军事力量和准军事力量的有限运用,尤其是强调发展和平时期海上军事力量的战略运用方式,包括充当国家政治外交的工具,这必将是中国未来海权理论的重要内容,也必将是中国特色海权理论运用的特色和亮点之所在。
  总而言之,中国发展控制和管理海洋的能力,不仅是为了维护国家利益,也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这是中国特色海权区别于一般海权的关键所在。发展中国海权,是发展国家运用海上力量开发利用海洋的过程,是维护国家利益和保障国家海上安全的过程,更是发展国家对海洋事务的战略管理及其管理海洋的能力和艺术的过程。
  注释
  冯承柏,李元良:“马汉的海上实力论”,《历史研究》,1978年第2期。
  张炜,许华:《海权与兴衰》,北京:海洋出版社,1991年,第4、110页。
  章示平:《中国海权》,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8年,第228、3页。
  王生荣:《海洋大国与海权争夺》,北京:海潮出版社,2000年,第25~60、338页。
  张文木:《世界地缘政治体系中的中国国家安全利益》,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编印。
  徐弃郁:“海权的误区与反思”,《战略与管理》,2003年第5期。
  叶自成,慕新海:“对中国海权发展战略的几点思考”,《国际政治研究》,2005年第3期。
  叶自成:“中国的和平发展:陆权的回归与发展”,《世界经济与政治》,2007年第2期。
  张文木:“论中国海权”,《中国海洋大学学报》,2004年第6期。
  刘中民:“关于中国海权发展战略问题的若干思考”,《中国海洋大学学报》,2004年第6期。
  秦华荪:《亚洲区域合作路线图》,北京:时事出版社,2006年,第262~267页。
  列宁:“论无产阶级文化”,《列宁选集》(第4卷),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62页。
  责 编∕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