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冤家到朋友：李保田父子的“战争与和平”

　　李保田是娱乐圈有名的“狼爸”。自儿子李彧当年违背他的意思，弃画从艺，李彧就被称为“最惨星二代”：一路摸爬滚打，不仅不能借助红透大江南北的父亲的力量，更要遭到父亲的“苛责”，父子关系变得隔阂淡漠。可多年后，当李彧从狂热的门外汉、默默无闻的路人甲蜕变成独具特色的演员时，他才发现最感激的人就是父亲——原来，父亲一直用他独特的父爱陪伴着自己前行，正如最亮的灯永远在暗处一样……
　　2012年6月，由著名表演艺术家李保田策划、主演的电视剧《丑角爸爸》在央视热播，收视率一路飘红。面对不俗的反响，一向严格的李保田感谢了很多人，其中特别赞许了在剧中扮演男二号的儿子李彧。李彧羞涩而开心地笑了：这是父亲第一次当众夸他，而他等待父亲的夸赞，也等了二十余年。
　　冰火对峙：父亲
　　劝不回儿子弃学从艺
　　1988年夏天，天气炎热，李保田风尘仆仆从北京坐火车回到徐州。一进家门，还没喘过气，儿子李彧就对他说道：“我想退学演戏。”李保田对着儿子就是一顿猛揍，巴掌雨点般打在李彧的屁股上。可任他打骂，李彧依旧不示弱：“你打死我我也不要画画了，我要演戏。”说完便头也不回跑出了家门。
　　1971年3月，儿子呱呱坠地，李保田给儿子起名李彧，彧是有文采的意思。他希望儿子长大成为一个有文化、有内涵的艺术家。李保田擅长画画，他一直“规划”李彧往绘画方向发展，从小给李彧讲达芬奇、毕加索、梵高的故事，还亲自画好米字格，逼着李彧写字。8岁的李彧临摹了梵高的名画向日葵，李保田看着喜笑颜开，把画镶上框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只要亲戚朋友来了，他都会炫耀一番。
　　可对于父亲为自己选择的绘画之路，性格活泼的李彧并不喜欢。高二的寒假，李彧到北京看望父亲。当时，李保田正参演电视剧《师魂》，他跟随父亲到剧组观摩。看着一向沉默少言的父亲在聚光灯下突然像换了一个人，嬉笑怒骂、神采飞扬时，李彧惊讶又好奇。见李彧充满兴趣，导演就安排他参演了一个小角色。他心花怒放，激动得一个晚上睡不着。那天晚上从未有过的新奇与激动的美妙感觉让李彧深深喜欢上了演戏。从北京回来后，李彧翻出父亲放在家里的许多演戏方面的书，看得如痴如醉。因为爱得痴迷，李彧不想再耗费时间与精力在自己并不喜欢的绘画与学习上，虽然明知会被父亲骂，他还是坚决地向父亲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结果，一如他所料，父亲不闻不问就开始揍他。
　　第二天早上，早餐桌上，李保田黑着脸冷冷地对儿子说道：“爸爸就是演戏的人，常年失眠、胃疼，我们家一个人受罪就够了，你还有一年就高中毕业，好好学习，好好学画，不要再想着半途而废。”李彧摇头：“我不画画，我要做演员。”李保田火冒三丈，一挥手把餐桌掀翻，指着李彧的额头厉声说道：“你这是虚荣心作祟，就你这副模样，你去剧组谁要你？你别说我是你爹，坏了我的名声。”父亲的狠话深深刺痛了李彧。他回击了一句：“你放心，我靠自己，绝不坏你名声，绝不求你。”
　　还有一年就要高中毕业的时候，李彧毅然拿着简单的行李北上。临走前，李保田没有祝福和叮嘱，只留给儿子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最惨星二代”：
　　在“狼爸”阴影里跌撞前行
　　很快，李彧在北京的地下室租了一套房子，开始到各个剧组趴活。
　　李彧充满激情，个头却只有1.62米，又黑又瘦，在演员堆里劣势明显。通常，他一天等下来，所有的演员跟白菜似的被一棵棵选走，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单地在地上蹲着。
　　因为没有收入来源，李彧从家里带的钱很快用完，只好饥一顿饱一顿。有一次，实在饿得不行，他给李保田打电话。电话很快拨通，李保田在那边喂了好几声，李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保田等了好一会儿后，说了一句：“是不是打错了？”便挂断了电话。其实，从对方不挂电话又不说话的异常里，他已经猜出是李彧的电话。他知道：李彧没遇到难事，不会低头与他联系，不由得跟着着急。可儿子的个性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决定不管，让儿子在碰壁中反省，老老实实回来读书。
　　听到电话里的忙音，李彧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没钱，没戏演，父亲那边也开不了口，自己该何去何从？但不管怎样艰难，李彧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绝不依靠父亲李保田。
　　走投无路的时候，李彧只得放低梦想，甚至面子和尊严。副导演来挑选群众演员时，他会第一个冲上去问：“有没有适合我演的角色？”有一次，他还真的被选上扮演一个被箭刺死的清兵甲，他美滋滋地穿上戏服，听着副导演的安排：“你的位置在这儿，男主角一说完台词，你就立即倒地，演一死人，懂不懂？”李彧频频点头。等正式开拍的时候，李彧一听男主角说完台词便一下倒在地上。男主角骑马从他身边经过时，马突然受惊，一下踢到了他的肚子，他忍不住喊出声。坐在一旁的导演站起来大喊：“人都死了能出声吗？有病啊。”李彧忍着疼痛，站了起来给导演赔不是。然而导演不由分说换了人。
　　走出片场，李彧坐在路边想哭却又哭不出声。此时，他分外想念父亲，不，更确切地说，是希望爸爸能对自己施以援手。晚上，实在撑不下去的李彧给父亲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
　　当时，李保田已是家喻户晓的明星。1988年凭借《葛掌柜》荣获第八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最佳男主角奖。
　　三天后，李彧收到了爸爸给自己寄的回信，信里只有一个剧本。随手翻开后，李彧惊呆了：父亲在剧本的间隙甚至每一句台词下面都写上了密密麻麻的注释，包括对角色的理解和对表演的想法。看着剧本，李彧的失望很快被震撼取代：他从没想过父亲为了一个角色付出那么多心血。再想想自己只想演戏，却从不想如何演戏，顿时羞愧不已。
　　李彧决定改变思路，像父亲一样揣摩每一个角色，用思考去赢得角色。
　　一年后，李彧的戏路慢慢打开。一次，一直没与儿子见面的李保田到横店拍戏。那天，李彧接到了一个路人甲的角色，一次次地走位。旁边有两个群众演员指指点点：“这人有病，没对白、不露脸还学大腕走位。”李保田却看得眼眶发红：儿子对戏的痴傻程度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正在李保田发愣之际，有工作人员认出了他，导演马上过来打招呼，许多演员也围了过来，而李彧停在原地，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后，又埋头看剧本。李保田尴尬地笑道：“你们自己忙吧，我来看看我儿子李彧。”一听这话，大伙一阵惊叹，导演不好意思地说：“您怎么不早说呀……要不，给他换个角色？”李保田连连摆手，走出包围，拉着李彧到外面吃了一顿饭。那顿饭，父子俩同样吃得沉默，仿佛有好多话想说，却都说不出口。
　　李保田离开后，李彧是“星二代”的消息在横店传开了，大家惊讶之余也充满了奇怪：“守着这样一位星爸，李彧何苦从最底层爬起！”李保田的朋友纷纷责备他对儿子太狠，可李保田只是笑笑，并不解释，也没改变。因为这个原因，李彧被称为娱乐圈“最惨星二代”。
　　但那次从横店回来后，李保田给儿子寄去了一幅他自己临摹的梵高的《向日葵》。阳光下，向日葵泛着黄色的温暖让李彧看了很久，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当年教他画这幅画时说过：向日葵代表的是希望。
　　读懂父爱，
　　最亮的灯在暗处
　　横店之后，李保田与儿子的关系有所缓解。凭着自己的努力，李彧在影视界崭露头角，他在《射雕英雄传》里饰演裘千丈得到了同行的肯定。随着李彧演艺事业的发展，和父亲之间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但他们之间仍是那么客气。
　　一天，李彧拍完戏回家，发现餐桌上一碗父亲留的杂酱面底下压着一张中戏的招生简章。李彧五味杂陈。几年前，他曾经报考过中戏，三试时被刷了下来，他心里特别难受。有朋友让他求父亲帮忙，可李彧没开口，而李保田也从没主动提出帮忙。这样一来，中戏就成了李彧心上的一块朱砂痣，痛与爱并存。即便是他们父子的关系慢慢缓和，两人也决口不提这两个字。可这么多年冰河对峙，父亲却沉默着将这张纸放在了自己面前。
　　这天，李保田很晚回到家。他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摞资料，一点点给儿子圈重点：“这道题考过很多次。”“这道题应该放开了思路想，不要局限……”看到父亲灯下花白的头发，李彧有些心酸。他问：“爸，当初没有选择你设计好的路，你是不是特遗憾啊？”李保田眼睛有些湿润：“当初，我是想让老天赏给你一碗安稳饭吃，谁想到你偏偏痴迷演戏。你的路还是你自己走吧。”父亲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沧桑，李彧第一次正视了父亲的眼睛：“爸，对不起。是我让你操心了。”“你不恨老子就行了。”李保田站起来，背着手走出了书房。父亲的背有些驼了，李彧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经过一年的刻苦学习，李彧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
　　学校的生活单纯美好，李彧认识了比他小16岁的南充女孩陈燕琳，并很快坠入爱河。当李彧恋爱的消息传到李保田耳朵里时，李保田态度鲜明地反对儿子恋爱。可和陈燕琳恋爱8个月后，李彧就和陈燕琳在北京登记结婚。因为李保田的反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又陷入了历史的冰河。
　　2009年6月，陈燕琳怀孕了，李彧推掉大部分工作在家里陪着妻子，买菜、洗衣、做饭，对妻子呵护备至。儿子的这些转变，李保田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百味交织。
　　或许，过日子跟穿鞋、饮水一样，舒适自知，冷暖自知。就如当年儿子执意要走演戏这条路一样，他是那么挚爱着这份事业，如今不也走出来了吗？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要做一个不通情达理的父亲呢？
　　2010年春节前夕，李保田终于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小子，爹今年在你们家过春节。”李彧喜出望外，忙不迭答应了。
　　李保田敲开门，儿媳笑着迎接他进屋，“爸，您换双舒服的棉拖鞋。”
　　夫妻俩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看着儿子含笑时不时腾出手摸摸媳妇的大肚子，幸福之情溢于言表，李保田的眼睛湿润了。
　　饭后，儿媳妇端上水果说：“爸，很快您就升级当爷爷了，还得请您给孩子取个名字。”李保田看看红红的草莓笑着说：“我现在的心就跟这草莓一样甜，女孩就叫草莓吧，男孩就叫果果。”
　　2010年3月，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啼，陈燕琳生下了一个胖嘟嘟的女婴。李保田抱着孙女，爱不释手。小草莓的诞生给这个家庭增添了不少欢乐，李保田乐呵呵地说：“以前，我就是一个倔老头。现在有了孙女，老头要开始改变，争取做一个合格的爷爷。”一旁的李彧和妻子被幽默的父亲逗得哈哈大笑。
　　此后，李保田经常带着儿子拍戏。李彧第一次真正和父亲合作演戏，是出演安战军导演的电视剧《警察李酒瓶》，李保田演父亲，李彧演儿子。按理说，他们就是父子，李彧演起来应该得心应手，可没想到，这对于李彧成了灾难的三个月。
　　拿到剧本后，李保田和李彧对角色的理解产生了分歧。在片场，李彧常常被父亲劈头盖脸骂一顿。结果，弄得李彧只要一跟他演对手戏就感到莫大的压力，把李小山演得呆头呆脑。
　　但正是这部戏，让李彧真正见识了父亲的表演功力。有一场戏是李保田扮演的李酒瓶刚得知自己的老婆得了癌症，不敢把真相告诉她，还得强作欢颜。李彧只见父亲在厨房里煮面条，一边煮一边问老婆：“面煮熟了，卧个鸡蛋吧？”可说着说着，眼泪却刷地流下来。李彧在一旁看父亲演的这一幕，也感动得流下眼泪，但又不想让父亲看见，急忙跑到一边去了。受到父亲表演的启发，李彧也很快进入了角色。而在合作中，李彧更进一步地感受、认识到不一样的父亲，也慢慢读懂了父亲“狼爸式”教育方式后面那异常浓烈的爱。
　　是啊，弃画从艺，十多年后，当自己从狂热的门外汉、默默无闻的路人甲蜕变成独具特色的喜剧演员时，他才发现最感激的人就是父亲——原来，父亲一直用他独特的父爱陪伴着自己前行，正如最亮的灯永远在暗处一样……
　　2012年，央视热播剧《丑角爸爸》上演了，由李保田饰演的赵青山对女儿赵小萍实行刚柔并济的教育政策，在百般疼爱的同时，严厉打压女儿的学戏梦想，甚至大打出手，使得赵小萍委屈之下离家出走。对此，李保田坦言：“父亲打小萍是因为太爱女儿，知道演员这条路不好走，怕女儿受伤害，所以才禁止女儿学戏。但小萍也有自己的梦想和叛逆，所以两人发生冲突在所难免，这也是爱的体现吧。”而这正是他与儿子在现实生活中的父子相处历程。
　　这一次，在《丑角爸爸》中李彧演技出色，观众赞誉不断。李彧在接受采访时说：“感谢我的‘狼爸’。是他的棍棒教育让我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他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脚踏实地，什么是真正的爱。”一旁的李保田眼含热泪，一双手和儿子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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