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继周草业科学第一人
2012-12-28牧野
文/牧野
任继周草业科学第一人
文/牧野
他一生研究的学科几乎不为大众所知,他一生从事的事业直到很多年后才有一个统一的名称。他作为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一直在为改变中国传统的“以粮为纲”的农业结构而奔走呼吁。他就是中国工程院院士,我国现代草原科学奠基人之一,被称为“草业袁隆平”的任继周院士。
2011年度CCTV三农人物颁奖典礼2012年1月8日在北京举行,88岁的任继周院士再次当选。类似这样的荣誉已经不是任老第一次获得了,像“建国60周年三农模范人物”、“感动甘肃60人”等等不胜枚举。他对草业科学的热情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出现丝毫懈怠,但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值得欣慰的是,他的“草地农业系统理念”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并创造价值,他创造的“晴隆模式”已经扶持带动贵州毕节近47万多人增加收入,脱贫致富……
草业科学关乎粮食安全的大问题
任老是中国工程院院士,也是我国草业研究的第一人。作为草业工程的领军人物,他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用在了专业上。他从事草业科学60多年了,还一直保持着低调谦逊的作风,时常自省鞭策自己“回顾以往,细细算来,毕生时光用于专业者不过十之一二,而这十之一二中用之得当、略见成效者,又只十之一二。现在回顾既往,深感空疏惶恐,愧对大好时代,也愧对我业内同仁。”
“以粮为纲”是任老提到的最多的词,这是中国自秦汉以来延续至今的农业发展结构,在他看来,也正是这种“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传统观念和单一的谷物农业系统的存在,带来了一系列农业和社会经济发展以及粮食安全问题,他的一生都在为改变中国传统的“以粮为纲”的单一农业结构奔走呼吁。
任老说,我国传统的单一农业系统,把谷物强调到不适当的程度,形成了“粮-猪农业”。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不是技术措施所能解决的。即使财政给以更大的投入,更多的科技支撑,哪怕是最先进的高新技术的支撑,都将难以奏效。根本的出路在于改造旧的农业系统,发展草地农业。
我国现今的城市人口每人每年大概是78公斤口粮,一个农村人口相当于三个城市人口的口粮消耗。城市化正在发展,减下一个农村人口可以养活三个城市人口。全国当前每年人均口粮约为2亿吨,饲料用粮约为3亿吨。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城市化会使得人均口粮总量仍然维持在2亿吨左右,饲料用粮却要增加到约5亿吨。主要的粮食压力不是人食,而是畜食。畜食超过人食的格局,在以粮为纲的农业传统中既难以理解,又不易认同。但这是无法回避的历史命题。
我国现在的粮食安全,还不是食物安全。一说粮食安全就种粮食,不把动物生产放在粮食安全的规划之内,也不把草地作为农田来管,只管耕地,这是一个很大的危机。可是传统太深厚了,粮食情结太重,食物的情结淡薄。草业科学的研究,就是要改变这个农业结构。现在看起来,不容易改,因为传统太深厚了。
但是,要缓解粮食压力,提高农业效益,就要发展草地农业,发展不单纯食用粮食的畜牧业。国外已走出了成功的道路。在农区,实行粮食作物与牧草轮作。好处一是可以提高土壤肥力,二是可以提高经济效益。
建立草原农业生态系统是根本
草业科学是从草地农业生态系统衍生而来,草业这个名词也是直到1984年由钱学森提出,才被广泛采用。而实际上,从上个世纪40年代,任老就已经开始了中国草原生态的研究,是中国现代草原科学的奠基人之一。1948年,任老从中央大学畜牧专业毕业,随后就被当时在兰州创办兽医学院的盛彤笙先生招致麾下,从此开始了长达60多年的草业科学的研究工作。随着草原研究调查工作顺利展开,他的心情也一天天沉重,研究越深入,他对草原逐年遭到破坏的情况就越痛心,他意识到建立草原农业生态系统才是保护草原的根本。
任老1950年到西北,眼看草原一年一年变坏,感觉责任重大,苦恼异常。一方面是国家以粮为纲,到处开荒,搞大寨县;另一方面是只看数量,不管产量的硬指标做法。任老触动很深,针对这个想了好多对策。第一个就是季节畜牧业。不要常年养那么多家畜,到了秋高马肥的时候把它拿出去送入市场。冬天养最少的必要的基本的繁殖母畜,育成畜。另外能卖、能淘汰的尽量淘汰,减轻草原负担,这个可以提高生产力五倍。过去冬天饿死的,比送入市场卖得还多,白养了不说还费了劳动力,并破坏了草原。这个季节畜牧业提出以后,造福牧区很大。还有一件事就是,改变头数指标,以畜产品单位为指标,头数很多,但是拿不出产品等于白养了。不管头数,只看这块草原出多少畜产品,任老创造了“畜产品单位”。把各种畜产品折合成统一的单位,现在这个畜产品单位国际公认,并且统一使用。
任老说,在人类活动中,农业是历史上最久的生态建设者和破坏者。希望建一个数字化的草地管理系统,争取早日把我国广袤的草地“管”起来。中国是一个草原资源大国,天然草原面积近4亿公顷,约占国土面积的40%,仅次于澳大利亚,居世界第二位。但中国草地畜牧业产品在国际市场占有的份额却微乎其微,更让人痛心的是,90%的天然草原都有不同程度的退化,这种退化的趋势每年还以200万公顷的速度在扩展。将草原现状数字化,并对草地的变化进行跟踪,既为草业科研工作者提供一个研究平台,也能具体指导县以下农牧民管理草场,让他们一看就明白,什么地方种什么草,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可放牧,什么时候牲畜该出栏。
任老始终认为,要防止草原退化,必须要有一个很好的草地农业的生态系统,任何事物在系统里头才能起作用,离开系统,最好的措施也不能发挥作用。系统出问题,不光是穷,还糟蹋自然资源,到处开荒要粮食。草地农业系统,可以增加农民收入,既保护自然资源,增加农民收入,也能提高粮食生产。
草地农业系统,可以增加农民收入,既保护自然资源,增加农民收入,也能提高粮食生产。
草原的问题在草原以外
近些年来,任老提出并一直在大力推广宣传农区牧区相结合的系统耦合理论,他认为,这种系统耦合能够真正实现经济效益和草原保护的和谐发展,能够真正意义上对中国传统的农业发展结构带来积极的改观。
系统耦合这个东西古代就有,只是我们不注意。过去的茶马市场或茶马古道,都是农耕区与畜牧区的系统耦合。从承德、包头、玉林、临洮、雅安到大理这一条线,农区牧区交界的地方有一系列茶马市场。那时候茶马市场是中国的开放区,淘金者的乐园,是发财的地方。山西那些巨富不是发山西的财,他们是搞两个系统耦合获得经济效益,茶马市场就是古时的系统耦合。
任老在河西做了十几年的系统耦合实验,祁连山的山地、张掖的绿洲、北山的荒漠。这个山地-绿洲-荒漠复合生态系统,加以适当管理,可以提高生产水平三倍。虽然美国可以到六倍到十倍,任老说那是因为他的社会服务系统较为完善,现在虽然我们是差一点,但是三倍也相当客观了,系统耦合的作用很大。
现在搞草原建设,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懂得系统耦合,或者注意不够。就草原说草原,吴敬琏考察内蒙古以后说过一句话,“草原的问题在草原以外”。任老说,其实这就是让在发展草原生态系统的同时与外界的系统进行耦合。
任老曾经做研究的高山草地,那里寒冷潮湿,千百年来形成的草黏土,20多厘米厚,像毡子一样。草根絮结,土色黝黑,弹性很大,因为不透水,不通气,草长不好。要把草地变好怎么办呢?就得划破,划破以后只要透水、通气,雨水能下去,有空气能进去,牧草才会长得好。任老从鼠洞得到了启发,老鼠破坏了草毡,鼠洞周围草就长得好。任老就搞了个划破草皮的实验。谭震林副总理知道这个事后,他命令八机部,试做这个划破草皮的机器。后来他们就做了燕尾犁,不翻土,划破草皮不破坏草原,增加通气、透水。这个东西到现在还在使用,牧草可以增产5倍以上。
任老还创立了草原的气候-土地-植被综合顺序分类法,这个分类法现在已经成为我国公认的两大草原分类体系之一。任老说,任何草原都是一个生态系统,分布全球的草地资源,用什么发生学联系?这个分类法可以把全世界的草原纳入一个系统,以便认知、管理。依据这个分类系统,世界上已知的,以及以后发现的新草原,都可纳入这十个草原大类中,将来国际草业科学发展,势必要将此分类系统应用其中。
和许多老年人不同,任老年岁越高,教导的话语反而越少,相反,更愿意听年轻人讲,更愿意放手让年轻人去干。他说:“虽然我仍在不断地学,知识也在不断更新,但一个人赖以思考的知识主要还是中学、大学学到的那些东西,我毕竟是20世纪20年代的人,思维的模式、背景还是没办法跟上现代的年轻人,所以,草业科学的未来仍然要靠年轻人来完成。我只是一个组织者,适当的时候,凭借我的经验提供一些帮助和指导。”
任老说他有时候感到很凄然、怆然,因为年事已高,很多的想法都没有时间去实践了,但是欣慰的是后继有人,草地农业系统的思想还可以延续下去,终有施行的一天。这样一位可敬的老人,尽管我们或许从来都没有关注到他的学科领域,也没有真正意识到他研究的巨大意义,但是他对事业和国家深沉的爱,足以让后辈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