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失独者”安心
2012-12-22启程高级心理咨询师
文/启程(高级心理咨询师)
让“失独者”安心
文/启程(高级心理咨询师)
在家庭之上,有一个更广大深邃的命运,父母和孩子一起臣服于这种安排。因为爱,离开的和留下的都要朝前走,走向新的广阔世界而不是回头。
汶川地震已过四年,按照四川省政府公布的数据,共计5335名学生遇难或失踪。有心人一直在调查遇难学生的具体数据。死难的学生大部分是“独生子女”,这些痛失儿女的父母被称为“失独者”。据《广州日报》报道,三分之一丧子母亲因年龄和经济状况而无法再生育,成为“失独者”中最悲伤的一群。让每个遇难者都有名字,都被记住,或许能为他们创痛的心带来一丝安慰。汶川灾难带来的“失独家庭”剧增,也让人深切领教“高风险社会”潜藏的残酷。自然生态环境日益脆弱,个体生存环境也充满种种挑战与不确定性。
视线离开汶川,更觉“失独家庭”问题的沉重。据《中国经济周刊》报道:我国每1000个出生婴儿大约有5.4%的人在25岁前死亡,12.1%的人在55岁前死亡。我国独生子女人数已近2亿,这意味着“失独家庭”已超千万。5月9日《广州日报》载文《暮年丧独子,他们的余生该何去何从》,引起强烈反响,《新快报》、《环球时报》等媒体也发表评论文章,关注“失独”之痛。
“失独者”最脆弱,因为在无神论社会,儿女血脉的传承是晚年赡养的保障,更是生命意义的全部寄托。意义的丧失,绝望的悲情,为老龄化社会的来临埋下疯狂而哀伤的伏笔。2月痛别人世的广州越秀区白头夫妻文姨和刘叔,也是因为不堪“失独”之痛而努力求助试管技术再产龙凤胎,结果心
力、体力、物力均难以再承受育儿的重担。这样的悲剧并不能孤立看待,精神状态不佳的“失独”老人,是整个社会需要面对的一道难题。
“一天到晚担心孩子出意外”
就“失独”问题而言,其实许多家庭已经无意识地感染了低生育社会的恐惧与焦虑。只是这种无意识的反应太过被动与消极。杨支柱先生在《新快报》撰文说他们“一天到晚担心孩子出意外,孩子全天候地被家里的成人盯着,不许从事任何有风险的活动”。其实在过度看护之外还有过度的医疗:一点头痛脑热就打吊瓶、住医院,不惜滥用抗生素,完全丧失了对孩子免疫力和自我康复的信任。合理运动、均衡饮食、改善心态、磨砺意志,似乎都不如在医院收费窗口大把大把花钱,仿佛只有那样才有安全感。这又引出过度的消费:热衷于给唯一的孩子花钱,衣食住行百般物件均要尽量奢华些,昂贵些,甚至成了父母而非孩子的强烈心理需求。
生活中难免会从左邻右居、亲朋好友处听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故事,所以隐隐的“失独”恐惧像达摩克利斯之剑。“可怜天下父母心”,对没有固定信仰的人群,孩子的存在,孩子的安全与满足,就像是信仰的替代品。可是孩子怎么办?这种病态而焦虑的关怀是否也是沉重的压力?那些渐渐变得神经质的父母们,让孩子失去的,不只是自由、平和、从容有序的童年。
“失独”问题已是严峻的社会心理问题
“失独”问题已是严峻的社会心理问题。没有直接、间接“失独”的家庭,已不同程度地感染恐惧,让养育的过程变得脆弱、偏执、孤注一掷。那些可怜的“失独者”,则异常敏感,世俗人伦图景都会让他们随时崩溃,涕泪交流。《广州日报》的报道中提到他们希望建“失独者”的独立养老院,他们想“有尊严地活着”,未来有尊严地死去。《论语》里说,孔子的志向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安老和怀少,在原始儒学的社会理想中就是联系在一起的。“老者安之”如何做到?让老人身心都得到安顿,在社会层面,需要依赖一个让人群能频繁互动的公益网络的生成。搓麻将、唱歌、跳舞、扭秧歌……《广州日报》报道中提到,所有这些热闹的生活方式,并没能减轻“失独者”的痛苦,有时反而激起他们的排斥与反感。究其原因,这些社区提供的设施并没有真正为陌生人建立起积极友善的关系,客套之下是各自的防卫与冷淡,生命间温暖贴心的联结并未形成。三角形的独生子女家庭,本来支点就过于集中,一旦崩溃,往往更加封闭,痛苦地向内蜷缩。
改革开放三十年,物质建设的绩效如何转化成幸福指数的表达,难点在于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心灵距离。如何克服“原子化”的各自生存之困,让“老者安之”的问题慢慢转化成“朋友信之”的问题?社会成员之间彼此的扶助、慰藉、陪伴与支撑,慢慢从个例成为常态,“有朋自远方来”而心无芥蒂,彼此信任地相互敞开,“失独者”会重新融入生活而慢慢心安。相比之下,领养的办法仓促而勉强,也远超出中老年“失独者”身心承受能力。据媒体报道,北京展览路的“新希望家园”意在帮助“失独者”,为“失独者”建立共同家园。其实,让社会成为“失独者”更广大的家园,才是化解“老者安之”问题的正途,这需要更多积极善良的公民秉着志愿精神行动起来。贾樟柯监制的公益微电影《十二邻》,就讲述了都市白领们用闲暇时间为老年人演戏的真实故事。“十二邻社区发展中心”是一家小型NGO,它创建了“社区剧场”,特别关怀独居老人,听他们讲心中封闭的人生故事,又用即兴表演的方式再现、回应与疏解。他们服务的对象中也有“失独者”。“十二邻”只是一个例子而已,让“失独者”心有所安,需要公民热情有爱的首他精神。
“失独者”怎样才能真正安心
“失独者”怎样才能真正安心?假如夭亡的孩子泉下有知,会真心地祝福他们的父母,早日从悲伤的纠缠中解脱,带着孩子的爱,去勇敢地追求久违的幸福。可是,“失独者”以为只有念念不忘才是对家庭、对骨血的忠诚,他们似乎很难做到把记忆封存起来,投入忘我地生活。《广州日报》的报道中说,湖北的一个高官,白天西装革履,体面地工作;晚上回到家里则整夜抱着孩子的骨灰盒,口中呢喃哭泣,在地板上睡了将近8年。这样的案例表明,“失独者”的心灵安抚,需要专业人士的耐心辅导,倘若没有专业人士的介入,仅仅依赖“失独者”的自我调节,走出“失独”阴影将变得异常艰难。
德国心理学大师伯特·海灵格创造了深入心灵的辅导工作“家庭系统排列”,他透过整理大量案例发现:在家庭系统中,家庭成员的夭亡会让孩子与父母之间爱的联系中断,孩子或父母,任何一方的辞世都将另一方置于愧疚和痛苦之中。大部分情形下,是“白发人”的离开让黑发人“困扰”;“黑发人”的死也提醒着“白发人”的家庭归属感,最痛苦的莫过于被对方排斥于关系之外。
在“家庭系统排列”的工作坊中,咨询师会辅导案主做出这样的表述:“孩子,我会一直看到你,我会好好照顾你,这里有你的位置,你可以信赖我。”同时引导父母把孩子交托出去,在家庭之外,在家庭之上,有一个更广大深邃的命运,父母和孩子一起臣服于这种安排。因为爱,离开的和留下的都要朝前走,走向新的广阔世界而不是回头。这就是说,接受生活与命运原有的真实,能让人从内疚感中解脱。专业辅导需要必要的仪式安排和强大的心理能量,让专业人士为“失独者”安心提供帮助,这既是“家庭系统排列”等专业辅导技术的题中之意,也是“失独者”内心成长的通衢大道。
社会层面的积极行动、专业人士的耐心辅导,最终都要回归到“失独者”的内心安顿。生死事大,人生灾难也像是一种严肃的提醒。肉体的毁坏,甚至记忆的失落,都非渺小的人力所能掌控左右。但是,在这天地间,其实一切都未曾真正推动,失落之痛有时也能帮助我们沉入生命的起源。与更大的时空相联结,会让我们慢慢理解,死亡也并不意味着一切终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把心安顿在大地深处,爱的联系就不会中断。“失独者”也一定会在经历重重波折之后,渐渐领悟到生命的真谛。在那里,即便“失独”,也可能得到一切。■
编辑:董晓菊 dxj50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