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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唐老师——追记《中国青年报》原副总编辑唐为忠

2012-12-22王怡波

中国记者 2012年2期
关键词:总编室中国青年报夜班

文/王怡波

(作者是《中国青年报》总编室编辑)

2011年9月16日下午,坐在海运仓2号中国青年报社办公大楼311室东南角的座位上,马老师神情黯然,这个座位曾是一位共同战斗在夜班岗位上的战友的工位。如今,战友倏忽离开人世,而几天前他送给马老师的自种的碧绿辣椒,现在尚未吃完。

“这个忙是要帮的”

“本报副总编辑唐为忠同志,因公出差期间突发疾病抢救无效,不幸去世”,9月16日下午被证实的这一消息,连续一段时日为中国青年报社笼上了一层“阴霾”。

虽然是副总编辑,但唐老师很喜欢同事简单地叫他“老唐”。而报社的年轻人,大多尊称他“唐老师”。那段日子,与“老唐”“唐老师”有关的回忆,在与他共事过的每个人心里一遍遍默默地重演——身边的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成为诱发追思的导火索。

辣椒就是其中之一。除了马老师,还有几位同事关于唐老师的记忆里,辣椒是一个挥之不去的物象。9月上旬的一个晚上,报社一位记者上夜班,看见唐老师的办公室门开着,人坐着,灯却没开。唐老师说,刚和教育部的人谈完事。说起前段时间他被医院误诊的那段经历,唐老师已经豁然多了。他说,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好,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再上夜班了。

言谈间,唐老师抓起桌上的一袋辣椒说,这是院子里种的,太多了,吃不完,给你一袋,绝对无污染。直到唐老师离去后几天,这位记者家的冰箱里还有半袋碧绿的辣椒。

在其他人处,寄托追思之物各各不一,但其中透出的情感,却大多数与唐老师对各人无微不至的关怀紧联。从刚走上新闻岗位的“青涩”新闻人,到共处多年的老同事,都享有过唐老师的关心,也都在此后的回忆中不断地出现“好人”这一绕不开的平实印象。

我是2008年来到中青报,这几年来,听过不少大概与我一样新进不久的同事提过:初遇唐老师时,会产生一种错觉,被他略带严厉的表情“误导”,产生敬畏感。而唐老师业务上的精深,有时加重了这种敬畏。但在一起上过几次夜班,出趟差,一起在报社食堂吃顿饭,或者偷闲坐下来聊上几句,这种敬畏感很快就被温暖的感激取代。

2010年,我前往中青报福建记者站驻站锻炼。走之前向唐老师辞行,他显得很开心。他悄悄告诉我,这半年到地方要好好休息,在总编室上夜班太辛苦了,干记者这行,如果不到记者站去干上一阵子,那就白干了,“去了该干的要干,但要趁着不用上夜班,把身体好好养起来”。

2011年春节后,我驻站期满,回到报社见到唐老师,他见我身形仍旧偏瘦,便关切地询问是否在福建身体不好等等。而彼时,他自己刚经历了为肺部疾病虚惊一场:肺结核差点被诊断为肿瘤。谈起自己身体有恙,他常爽朗地笑笑,告诉大家,当时主要是心理惊慌,现在全好啦。逐渐走近唐老师之后,很多年轻人甚至发现,这是一个可以成为忘年之交的前辈:自己的工作、生活、家人遇到任何的疑难,都可以向他倾诉,他都会竭尽所能为年轻人提供帮助。到中青报工作两年多的丁先明就在回忆文字里说:“平时的接触中,唐老师数次提及,‘生活上有啥问题,随时说’。这不是一句空话、客套话。有一次,我有事确需求助唐老师,他听完情况介绍后,说了一句让我倍感温暖的话:‘这个忙是要帮的。’随后,他在百忙之中,帮我解决了问题。”

“善待记者的稿子”

唐老师自认为并不健谈,但跟年轻人在一起时,一聊起来,却似乎总有难尽的话题。2011年5月,我跟唐老师一同前往福建龙岩采访民生专题,从机场到厦门再到龙岩,四五个小时的路上,唐老师向我娓娓道来一段段中青报的往事、他自己的故事、对人生的见解等等,无论谁去感受,相信都会觉得这是一段美妙的旅程。到了之后,他还开玩笑地说:“我还担心路上会无聊,看来不会啊。”

对年轻中青报人,唐老师更多的帮助直接体现在业务上。报社评论员,《人生》副刊责任编辑,要闻编辑室副主编,要闻部主任,总编室主任、编委会成员,党组成员、副总编辑——这是唐老师在中青报度过的28载春秋里经历过的岗位。丰富的阅历使得唐老师对新闻有着独到的见解。尤其是对自己付出心血最多的时政新闻,唐老师有着太多的心得。

他曾在2009年的中青报新员工入社教育中为大家上过一课,主题为“本报时政新闻的要求与尺度”,其中对新闻的冷静洞察和对报纸所应承担责任的分析,不仅让新编辑记者对于时政新闻有了全新的认识,也对在当前时代背景下,怎么做一名真正合格的为人民鼓与呼的媒体人,有了更清晰的方向。唐老师的这一课后来被整理成电子版,至今仍保存在许多如今已在媒体界中崭露头角的新中青报人电脑中。

中青报编辑记者的成长速度不慢,这与唐老师这样的前辈对新人孜孜不倦教诲的亲近态度相关。唐老师一直信奉“做好新闻,很大程度要靠不断的实践”。记得唐老师尚任总编室主任时,有一次让我写一篇评论员文章,这是我生平头一次写这一体例的文章,写起来文笔生硬、词不达意。交给唐老师之后,他亲自动手大改一番,改完之后再看,基本等于是唐老师重新写就的。但唐老师劝解我:“很正常,我二十几年前就在评论部干了,你还年轻,好好练。”

而年轻人身上的锐气,则是唐老师一向欣赏的。因此,即便在工作上,有时年轻编辑记者锐气太盛,唐老师也觉得不应轻易将这种热情抹杀。在尽可能保证报纸质量和符合报纸定位的限度内,他一直鼓励年轻人放开手脚,才尽其用。

不论是报社编辑部记者,还是驻各地记者,都有稿件在唐老师手中焕然一新的经历。跟唐老师共事过的人对这样的场景都不陌生:敲着键盘,不说话,一支支地抽烟,改完稿之后,又谦和地对身边的人说,“我改了一下,不合适的你可以再改”。他的心思默默地扑在一篇篇新闻作品上,他也不止一次告诉年轻编辑:要把编辑工作当成“二次创作”,要真正用心。

对他人毫无保留地关心、对新闻毫无保留地付出,就是大家眼中如此的一个“好人”,最终累倒在岗位上。听到噩耗时,所有人感到吃惊意外悲恸,而过后细想才发现,他确实太累了。

中青报记者王俊秀回忆,唐老师去世前两天早上8点,“我难得这么早到报社。到了三楼一看,寂静一片,只有唐老师办公室的灯亮着。坐到座位上,唐老师出来对我笑笑:到这么早。实际上,这个点到报社,我是偶然,但唐老师却是经常,他的办公室是报社亮灯最早的”。

“而熄灯最晚的,也是这间办公室。以前编版的时候,每到午夜,拼完版准备回家时,唐老师和总编室的老师们依然在忙碌,我一直不知道,他得忙到几点才能回去。”王俊秀回想,唐老师总是教导大家要注意身体,要劳逸结合,可他自己却总是如此起早贪黑。

2011年9月19日,在中青报举行的悼念唐老师的活动中,唐老师曾经的同事、室友在敬献给他的花篮上写道:“唐兄:天堂再聚。”而中青报总编辑陈小川则在逝者遗像前深深鞠躬,口中喃喃:“老唐,走好,到那边不用上夜班,也不用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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