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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虚构写作”:从文学“松绑”到当代困窘

2012-12-22

天涯 2012年1期
关键词:虚构作家文学

说到当下的“非虚构写作”以及与此相应的文学与“现实”、“当代”和读者之间的关系,我首先想到的是十余年前一位作家的自陈——“当年在我开始写作的时候,我所在矿区的工长轻蔑地骂我:你还想当作家?当毬去吧”(夏榆:《非修辞的生活,非虚构地写作》)。

近年来,《人民文学》(“非虚构写作计划”) 和《天涯》(“民间语文”)、《中国作家》(“非虚构论坛”,2006年该刊改版时推出《中国作家·纪实》)、《厦门文学》(“非虚构空间”)、《延安文学》(“零度写作”) 等诸多刊物相继推出有别于一般意义上文学类型的“非虚构性”写作。这除了其希望拓展文学可能性以及现实指向性、文学写作的“日常化”以及重新思考作家和世界的关系,同时其强烈的尴尬感、分裂感甚至时代和文学的双重焦虑症是可以想见的。具言之,“非虚构写作”在近年来逐渐成为文学热点,呈现了文学自身的新变以及文学在“当代”新语境之下的尴尬与困窘状态。这里所指涉的“非虚构写作”在指向文学本体性层面的同时也不能不指向了作家的身份、立场、姿态和“当下”以及文学和“非文学”场域的龃龉。当《新京报》等各大“主流”媒体以及各大书城(含各个网络书店、文学网)在每月推出“虚构类”和“非虚构类”排行榜的时候,我们应该发现其中的“非虚构类”已经愈益成为了带有明显的“社会关注度”的被消费化、市场化和利益化的写作方式和写作姿态。当然换一个视角,其中带有一定文学品质的“非虚构写作”也呈现了从文学精英化到社会化和大众化的转变,一定程度上也拓宽了文学的边界和写作可能。我们是否也会由此引发这样一系列追问:我们是否进入了“纯文学”式微的年代?或者这是否是一个文学遭遇更多的挑战和“文学性”高度扩散甚至消弭的年代?由“非虚构写作”我们是否该重新思考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和作家以及阅读、世界之间的关系?与此同时我们是否该重新反思我们对“文学”的理解是否足够宽阔?目前的作家是否仍然在一定程度上坚持着精英知识分子的惯性“幻觉”,与纳喀索斯一样的自我迷恋?而多年来“圆滑”、“圆润”、“令人舒服”的缺乏真实感、摩擦感和疼痛感甚至原生粗粝感的文学趣味是如何形成的?而所谓的专业阅读者和评定者尤其是国家级大刊和国家级文学大奖的机构和评委是否该为此承担一定的责任?

“非虚构写作”(我一直好奇这个概念和“纪实性写作”之间是何种关系)在近几年渐成文坛热点,但一定程度上我认为这种写作路径和方式并不一定会给多元化的文学空间提供广阔的前景和新的可能。当然这并非意味着其间没有出现“非虚构”写作的优秀的文本,比如王树增、梁鸿、慕容雪村等。而“非虚构写作”对“真实性”和“现实感”的精神诉求无疑体现了纪实文体与“小说”相结合的趋势。而无论是就中国古代的史传文学传统(1)、五四时期冰心等作家的“事实小说”、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等西方国家的“非虚构文学”的热潮,还是1949年之后当代中国本土的“非虚构小说”(2)而言,“非虚构写作”都不是一个崭新的话题。甚至早在1986年就有研究者试图给“非虚构写作”进行分层,即“完全非虚构”和“不完全非虚构”。而问题的关键却在于“非虚构写作”本身和概念生成以及理论探讨都不能不涉及到文学的本体性问题,以及同时所遭遇到的各种可能、限囿与悖论冲突。换言之,“非虚构”与“虚构”、“写作”与“亚写作”、“反写作”、“非写作”、“真实性”与“文学性”、文学与“非文学”、“现成性”和“可能性”之间是否重新设置了本质主义色彩的论调?这是否又重新设置了难以最终调解的“矛”与“盾”的悖论循环?当年的“自然主义”、“革命现实主义”、“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新写实”、“新现实主义”与“非虚构写作”之间的命名、立场甚至意义与缺陷是否存在着历史的谱系性和某种“可怕”的循环?

对于“非虚构写作”我们发问的是为什么文学的“真实性”重新成了问题?1980年代的先锋文学通过元写作和修辞迷恋校正了以往主流文学“非虚构”的经验化写作的整体性和宏大性,从而呈现出了个体和诗学的双重意义。而时过境迁,随着文学和社会语境的双重转捩,文学的“虚构性”已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的作家和“当下”的关系发生了脱节甚至不无巨大的缝隙。而面对着更为多元和个人化的读图读屏时代,文学面向现实和公共的能力重新成为时代的难题。在一般意义上写作就是“虚构”和想象的产物,而说到“非虚构”和写作之间的关系当然存在着合作甚至容留的可能,比如报告文学、纪实性文学、传记文学、历史文学、口述实录体等“创造性纪实作品”。这些类型的写作显然是具有“非虚构”性的。但是我们是否注意到从来都不可能有“纯诗”和“纯文学”存在,尤其是在中国二十世纪的社会政治文化和复杂的文学语境中更是如此。我们应该注意到“非虚构”所呈现的“真实”同样包括着作家的写作伦理。当我们被“非虚构写作”打动的时候,我们需要进一步追问的是——是什么打动了我们?是“非虚构”的力量还是“虚构”的力量?而“非虚构”和“写作”之间存在着明显的龃龉关系和矛盾甚至冲突。姑且搁置一般意义上的“文学性”写作,即使是史传文学和一般意义上的历史叙事和社会纪实、新闻记录仍然会带有程度不同的“虚构”和“修辞”性。从本质上而言,“写作”就必然是“修辞”,而“修辞”又必然牵涉到“虚构”、“想象”和“创造”。文学史写作显然更具备“非虚构”的必备特征,然而长期以来文学史不仅被视为是一个时期文学思潮、流派、社团和作家作品的整体描述,而且更应是对文学发展规律、内在动因的一种“真理”揭示和客观总结。那么文学史的书写行为就不单是一个历时性概念,更是一种本质性的认知方式。而文学史作为一种写作和书写行为就必然会带有“修辞”性和想象性,而由于各种文学之外的家国、民族、政治、意识形态诸多复杂的影响,历史叙述的真实和客观自身就大打折扣。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真正体味“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句话的含义。正是因为历史叙述的修辞性和变动性,我们可以说一切历史在不同的语境的叙述只能是不断的“重写”甚至“改写”。

“虚构”的字典义:凭想象造出来(《现代汉语词典》(试用本),商务印书馆,1973年,1158页)。据此我们可以认定一些研究者和刊物推出的“非虚构写作”概念以及“非虚构”研究应该更多的是强调了这些写作不是“凭想象造出来”的。那么既然不是凭想象造出来的,那么就涉及到了现实、客观和事实。也就是说“非虚构”文本所涉及的事件和内容是如实已然发生的客观现象。而这种关涉“真实性”的“非虚构性”就要求这类写作具有了类同于纪录片的要求:“真实”的“底线”和“真实再现”的“渐近线”。但是我们是否注意到这些“真实”意义上的“非虚构”成分到底在一个文学文本中占有多大的比重和程度。有没有意识到既然是作为一种写作,那么这些“非虚构”的成分进入到作家主体的写作当中时有没有想象、夸张、修辞和必要的“虚构”?有没有写作者的个体主体性的介入、对话和其他方面的参与?如果不存在,那么“非虚构写作”和新闻记录的区别何在?如果存在,我们该如何认识和认定“写作”和“虚构”的关系?还需要强调的是我们现在所提出的“非虚构写作”对新闻纪录片的理解自身就存在一定偏误。我们往往认为新闻纪录片完全应该是客观和真实的,当然晚近时期提出的“新新闻主义”是对这一认识的补充,但是我们可能忘记了早在1926年约翰·格里尔逊对“纪录片”的最初界定是:纪录片是对现实的创造性处理。由此,纪录片仍然只是一种再现现实的处理和创造方式。那么既然连纪录片都有“虚构”的成分,那么“非虚构写作”就不可能排除掉“虚构”的成分,这多少是一种抵牾、抵消甚至悖论。可能会有研究者认为这种“非虚构写作”不应该归入一般意义上的文学写作当中来,这样可能就会强调这种“非虚构”的广泛性、可能性和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可能性。实际上“非虚构写作”所涉及的仍然是“真实”和“真实感”之间的关系,换言之就是“真实”和表现之间的关系。而“非虚构写作”所指涉的“写作”涉及的并非只是文字空间,实际上我们已经注意到在全球范围内的艺术、电影、新闻、纪录片等当中都存在着强化“非虚构”的声音甚至吁求。但是我们看看这些试图体现原生态意义上的反拍摄、反跟踪、反虚构的制作方式自身恰恰凸显的是这种姿态的悖论和陷阱。这也就是所谓的“非虚构”的仿写,或曰“仿非虚构”。这些试图强化“非虚构”的方式恰恰是在看似原始、本真、可信的画面和声音中更为人为的蓄意制作出来一种“拟真实”或“真实”场景的再现。而这种“拟真实”和“再现”本身已经不可能是已经发生的客观事实的本来面目。实际上“非虚构”只能是进入历史、现实的一种通道和中介而已,它和“虚构”、“想象”创造出来的世界本质上并没有差异,二者之间也没有优劣高低之别。

同时我们谈论文学问题又绝对不能坐而论道,而必须结合历史和当代的文学语境将问题对象化和具体化。而一般意义上的写作必然涉及到表达、观点、情绪甚至态度、立场以及道德、伦理。尤其是对于“非虚构”性特征更明显的新闻、纪实、报告文学等文体而言更是如此。而这种不可避免的个人表达和“客观”、“真实”以及“非虚构”之间就形成了一种关系或者是一种缝隙。而这个缝隙靠什么来缝合,能不能缝合是我们必须予以关注、追问和反思的。而我个人认为“非虚构”写作只是反映了一定程度的文学写作的“非虚构”性的一些症候,并且这种症候在不同的文体那里的程度具有差异性而已。如果认为在纯粹的意义上存在着一种十足的“非虚构”写作我认为是荒谬的。这最多是一种文学价值预设和理论假想,或者说对文学写作的去“虚构”化存在着一种写作伦理的理想主义倾向。而“非虚构”还体现了一定的民粹主张,甚至还体现了技术主义和新媒介文化的影响。

实际上无论是从美国等西方国家最初的所谓“非虚构写作”,还是包括杜甫在内的被研究者指认为“非虚构”性的诗歌写作以及晚近时代的鲁迅文学中“我”的主体非虚构性等等,这只是呈现了一些作家和文学现象当中的“非虚构”性的事实,但是包括这些文学事实在内文学的“非虚构”性只能是相对的。

进一步,当“非虚构写作”排除了文学性和写作个人化更弱化的报告文学、纪实文学和传记文学之外,那么问题就更为复杂。这种被鼓吹为新的写作可能性和新的文学写作的方向是否同时搁置了问题的复杂性和写作的难以归一性?显然《人民文学》在2010年推出“非虚构写作计划”是有其现实意义和指向性的(参见2010年第2期《人民文学》的“留言”)。实际上《人民文学》强调的“非虚构写作”就是对“纯文学”和“纯文学刊物”的一种校正。而编者希望更多的“非文学”、“非专业”的各种职业的人写作个人的“日记”、“传记”、“调查”、“报告”等“非虚构”文本。不仅强调了写作者的多样性和可能性,而且会给在新媒体时代的非纸质传播分得一定的阅读份额,并强化渐渐被弱化的传统意义上文学刊物的影响力和传播空间。实际上早在《人民文学》之前,《天涯》就推出了大量的纪实性和原生态的“民间”文本。而《天涯》所提供给我们的各种职业和各个年代的日记、报告、书信、诉讼文件、档案无疑同样具有“非虚构”性。而我想追问的是为什么这些刊物、编辑、作家、研究者甚至读者都在近些年尤其是“新世纪”以来不断推出和强化所谓的“非虚构写作”呢?这才是将问题具体化和“本土化”的重要途径。稍微有些阅读观感的批评者和阅读者都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一个新的社会事实,而这个社会事实不仅影响甚至改变了我们对文学的认识,甚至在今天还不能不影响到作家、出版机构、研究机构对这一社会现象和相应的文学写作对应和表现能力的缺失与“失语”。

首先应该注意到目前社会的分层化和各个阶层的现实和生存图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具有多层次性,越来越具有差异性,甚至这种复杂和差异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写作者的想象和虚构能力。也就是说,现实生活和个体命运的复杂程度早已经远远超过了文学的虚构的限阈与可能。作家所想象不到的空间、结构和切入点在日常生活中频频发生,作家“虚构”和“想象”的能力受到空前挑战。由此,面对各种爆炸性和匪夷所思的社会奇观,一般读者是否还需要文学甚至文学刊物?我们不能不承认,文学的阅读者越来越呈现为专业化、作协化和圈子化。或者说,文学写作、文学阅读和文学批评都越来越在“自说自话”且“自以为是”。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忽视甚至否定文学本体的自足性和作家的主体性以及一定程度上的文学的自足性、个人性和想象修辞性,而是在思考当下时代的文学生态以及对文学诸多相关场域问题的重新思考。而这种社会事实的复杂性、多层次性和差异性实际上并非是在近些年才出现的历史事实。而我们普遍忽视了最为重要的就是媒体的力量。这就是从1960到1970年代的“地下”刊物,从1980到1990年代的“民间”刊物,从2000年以来的网络、论坛和电子邮箱以及手机平台,从2005年以来的博客空间到最近几年的微博世界以及一些民主“异议”分子、青年人猎奇下的通过特殊手段的网络“翻墙术”。还有大量的各个电子媒介空间的社会性、民生性、消费性、娱乐性等爆炸性新闻的对主流的“CCTV话语”的补充与丰富。这都让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到了一个巨大地理空间上每天所发生的那么多的惊天事实和“非虚构”文本。“天方夜谭”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社会事实,而这几乎涵盖了文学所能涉猎的任何题材,政治、战争、职场、经济、民生、官场、传奇、婚恋、底层、打工、农村、玄幻、穿越等等。当本·拉登被击毙登上世界各个媒体头版头条,当紧随其后的本·拉登的私人性生活和房间中的各种黄色光碟被曝光的时候,还有什么文学文本能与之相抗衡?正是媒介和“电子”的力量,众多在以前不可能被沉默的大多数所知晓的各种社会现象终于能够每天及时性地传递和互动。可以想见,那些无论是一般意义上的文学还是“非虚构写作”都难以与读图读屏时代的电子化力量相抗衡。更为可怕的还在于从写作伦理学的角度被视为人类良知的作家他们的认知空间、写作能力、修辞美学和想象能力已经被这个不断分层的社会事实所远远淘汰。换言之,具有预言性、真实性、针对性、超前性的文学写作几乎在这个不断加速度前进的全媒时代成为不可能。尤其需要注意的是,更多作家的个人化的想象力尤其是对当下和历史的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已经远远跟不上瞬息万变的各种“惊天动地”的关涉社会日常生活的个人事件和冲突。那么,当文学和写作已经无力对社会事实和更为繁复的精神事实与想象空间作出合理和及时有效的呼应,文学就不能不遭遇到尴尬的地步。或者简而言之,“文学”如何能与“新闻”相抗衡?据此,我们可以发现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西方的“非虚构写作”和“新新闻主义”无论是从写作者的身份到写作方向的调整都与记者、“新闻”工作等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换言之文学与“新闻”之间的“紧张”或“互动”关系从那时候即已开始。当“新闻”都出现了松动与变化,文学的命运自然大同小异。实际上,新闻并非是完全客观的,而是因为各种社会力量和主体的介入呈现出被塑造的特征。我们曾一度认为文学失去了社会的“轰动效应”,那么包括《人民文学》在内的“非虚构写作”的推出动因是否也是希望文学重振思想性并以作家“在场”的方式来面对“广场”和“人民”以及“大地”,而重新唤醒文学的社会轰动效应呢?我想应该是有这种考虑的,这从《人民文学》所刊载的相应文本中可以看出“底层”、“历史”和“沉落的边域”所占据的核心位置。但是当十几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和报告文学已经不能抵挡一分钟甚至几秒钟的事实画面和手机电子报和微博的一百四十个字以内的信息,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和刊物该何去何从?这是否印证了“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时代已经到来?只不过这种到来是以拒绝传统意义上的“纯文学”为前提的。或者说当下时代需要的是越来越尴尬、暧昧和妥协的“中性”之物?在此意义上,“非虚构写作”成了一种行动诗学和介入诗学。这是否是“干预生活”和“写真实”在另一种时代的翻版?其好处自不待言,这对于写作者以及刊物都明显会赢得更多的读者。但是这种写作倾向的缺陷我们同样应该重视,如果我们不放弃传统意义上的文学标准和文学功能的话。正像前些年当底层文学和“打工诗歌”出现的时候有评论家所不无偏激但却具有代表性地强调对这些文学要从伦理道德的角度予以高度肯定和支持(换言之就是从文学性上要予以妥协和宽容),因为这代表了中国新的社会问题和社会现象。而我想,新闻和文学之间的差异,作为并不复杂的文学常识并不需要我赘述,只是在文学写作的伦理化热潮中有些写作者和阅读者丧失了文学的尺度和文学写作的可能性。由飞速发展的私媒体或自媒体我们看到了其对文学的挑战,其中就要求作家的“虚构”也好,“非虚构”也好,是否为我们提供了眼球经济规则下网络和公共媒体所未能提供的令人颤动的东西?或者说是否展示令人被各种媒体空间所“剩余”和“遗漏”的幽暗质素的价值体系?尤其是在社会分层和文学分野越来越明显的今天,写作者与作家是有一定区别的。显然,非专业意义上的写作者,由于身份、视角和写作介入等诸多的多层次性,而呈现了一般意义上的精英和书斋中玄想的作家所难以企及和“虚构”的世界。

而我们不能不发现,1949年之后“当代”中国所出现的几次“非虚构性”热潮都是出现于时代剧烈的转捩点上。比如五六十年代的战争与运动(此间大量出现的“非虚构性战争文学”和报告文学)、1976年之后报告文学的勃兴、先锋文学落潮之后的“新写实”、“新现实主义”、1990年代末的“非虚构小说”以及新世纪以来的“非虚构写作”等无不如此。但是,中国文学的命运就是:每一次发生的带有运动性的文学命名出现的发展阶段,不是告以夭折就是走向了文学的负面和反面。当1990年代开始的“非虚构性”的文本铺天盖地占领了中国城市和乡村的各大书店和街边书摊的时候,我们迎来的是将“现实”和“纪实”的庸俗化和消费化。甚至很多“现实”都是被这类所谓的“非虚构写作”给制造和策划、生产出来的。当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已经结束的时候,当“非虚构写作”渐成潮流之际,我不希望具有一定的文学开创性和一定新的写作前景的写作被再次“非文学化”和“运动化”。

而当“文学”、“非虚构”和“写作”一起试图以新的方式打破传统文学秩序的时候,其遭受到的挑战和难度是难以预见的。而在这一点上我承认和支持“非虚构写作”,尽管其学理上有诸多难以自圆其说的缺陷。但是作为一种写作和阅读,以及社会精神事实而言,我认为这种类型的写作具有传统意义上的文学所不具备的新的对话能力和发现能力。总而言之,“非虚构写作”作为并不新鲜的文学话题,无论是其所指涉的“文学”本体的认知,还是文学场域和写作空间的可能性,都不仅与中国当代文学每个时代转捩点上复杂的社会和文学语境密切相关。而且还体现了文学生态、秩序、本体、功能、传播与“非文学”以及“当代性”、“现实性”之间的多重焦虑性关系。而在社会分层愈益明显、社会现象和民生问题愈益显豁的语境下,自媒介和“新闻体”效应对文学生态构成了巨大冲击,而这不能不影响到文学自身的反思甚至反拨。

此文与其他文章如有雷同,“纯属虚构”。

注释:

(1)宇文所安针对中国古代的诗学思想在《传统中国诗歌与诗学》(1985)一文中竟提出以诗歌为主体的中国文学传统具有“非虚构”特征。

(2)如建国后即出现的“非虚构战争小说”,刘心武早在1980年代就喊出“我正大量尝试非虚构性的纪实风格”,而1999年刘心武又推出了更自由的介于小说、报告文学和传记之间的“非虚构小说”《树与林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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