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壮语及壮语派生的文化遗产研究中探索壮族历史的悠久性: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壮学研究 (二)
2012-12-21张声震
张声震
一、问题的提出
早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前一年,1957年党中央在青岛召开全国性的民族工作座谈会,时值第一届第四次全国人大会结束。党中央规定,凡是全国人大中的少数民族代表都参加青岛中央民族工作座谈会。于是我和覃应机、黄荣等广西少数民族代表参加了这次会议,会上听取了周恩来总理作关于民族问题的主报告。周总理联系广西壮族自治区行将建立的问题时讲到,“壮族是有悠久历史的民族,虽然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不多,但他保留了自己的语言。” (大意)听了总理的报告,觉得总理讲的很中肯。但自己总不明白,既是有悠久历史的民族,为何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不多?既然是历史痕迹不多,又凭什么说是历史悠久的民族?这个问题一直令人感到迷茫,长期困惑不解。就我而言,这种困惑迷茫状态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从事整理壮族文化遗产工作时,才逐渐获得解脱,而解脱的武器便是马克思主义语言学理论这把钥匙。这便是本文问题提出的缘由。下面我们便从整理壮族古籍工作说起。
二、从多种壮语派生文化遗产的整理中发现壮族 (先民)历史上曾有光辉的“印记”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已年届6旬,担任政府顾问,分工从事广西少数民族古籍抢救、整理、出版工作。我首先整理了一批涉及壮语派生的文化遗产:如壮语地名、布洛陀经诗、壮族民歌古籍、壮族土俗字等等。我惊讶地发现,壮族先民在历史上曾留有光辉的印记。下面分别概述:
(一)壮语地名
早在20世纪80年代,自治区人民政府令我兼管地名工作,任广西地名委员会主任。我接受时任自治区民委主任余达佳、副主任覃耀庭及壮文专家陈竹林等人的建议,主持编纂《广西壮语地名选集》一书。该书利用壮族地区地名大普查工作获得的壮语地名资料,从中精选了5000多条来作重点分析介绍,初步揭示了不少壮语地名的文化含义。这项成果为后来的壮语地名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广西壮语地名中有一个显著特点,不少地名是用古壮字来记音的。
地名是重要的文化遗产。联合国地名标准化会议决议指出:地名是民族文化遗产,有重要的文化和历史意义,随意改变地名将造成继承文化和历史传统方面的损失。地名学有一条很重要的规则——名从主人。地名能反映民族文化,反映命名者的身份。汉、蒙、满语的地名都是他们各自民族的文化遗产。如“哈尔滨”是满语,意为晒渔网的地方;“呼和浩特”是蒙语,“浩特”意为城,“呼和”是青色的意思;蒙语的“乌兰”意为红色;维吾尔语的“喀什”也叫“喀什尕尔”,意为“玉石集散地”,著名的和田玉即经由喀什流通到各地。可见,地名具有非常鲜明的民族印记。
研究壮语地名时,我受到广西籍学者、后来为壮学界推崇为壮学先驱的徐松石先生首创的地名研究考证历史法启示,对壮族地区遗存丰富的壮语地名的重大意义曾经深深思索,悟到壮语地名不仅显示了壮族先民开发岭南的史实,也显示了壮族先民对人类文明进步的巨大贡献。
这方面最突出的收获是“那文化”体系的发现。壮族先民古百越人是最早栽培水稻的民族之一。直到如今,稻作农业一直是壮侗民族的主要生产方式。水稻栽培首先离不开水田的开创。壮语把栽培水稻的农田称为naz,汉字记音时常写为“那”字。唐宋以降产生的古壮字则写为 “”。围绕着水稻栽培,壮族先民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那文化体系”。这不仅表现在丰富的“那”起头的地名上,也表现在环绕稻作生产而形成的耕种技术、稻米食品、节庆风俗、宗教信仰、哲学理念、人生价值观等诸多方面上。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依而作”、“靠而居”、“依而食”、“依而衣”、“依而乐”、“依而祀”等等的系列文化习俗。
随着“那文化”内涵的不断发掘,学者们发现,从海南、广东、广西、贵州、云南等瓯、骆、濮故地乃至东南亚邻国,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都存在着共同的那文化体系,形成了那文化圈。这就是壮侗语民族的文化圈。这个文化圈内拥有大量以“那”起头的地名,传统上都以稻作为谋生方式。它是各民族同根同源、语言相通风俗相近的渊源。
壮语地名里蕴含着丰富的壮族历史文化信息,但壮语地名向来不为世人所注意。收集整理过程中我才意识到壮语地名的重要性。地名是语言的活化石,是人类活动稳定的印记。众多的壮语地名忠实地记录了壮族祖先开辟岭南的历史。这使我自然想到我的家乡——那莲村就是一个壮语地名。“那”是记录壮语naz的音,莲即莲藕。“那莲”即莲藕田。我家乡一带有那莲村、那莲圩、那莲乡。过去那莲圩的旁边有许多地方种有莲藕。村名、圩名、乡名即因此而得。
(二)古壮字的整理
古壮字产生于何时,尚待考证。有实物为据的,最早见于至今仍在上林县保存的唐碑,碑文中有一些古壮字。再就是宋代范成大著《桂海虞衡志》、周去非著《岭外代答》中关于宋代壮族地区有古壮字 (方块土俗字)流行的记载。
古壮字不仅是壮族文化遗产中的一大瑰宝,也是中华文化的一大构成部分。中国大地上有23个少数民族拥有自己的传统文字,壮族的古壮字即是其中之一。精通汉文的壮人借用汉字或借用汉字的偏旁部首构造新字来记录壮语。借助这种方块土俗字,壮族先民记录了大量的经典古籍、民歌,以及契约、碑刻等。著名的《布洛陀经诗》即用古壮字抄写。《布洛陀经诗》是以壮欢的形式来喃唱的,壮欢所用语言就是壮语。在壮族民间,大多数壮欢又是以独特的古壮字 (土俗字)的形式书写的。古壮字和壮语密切相联。
20世纪80年代中期着手壮族古籍整理研究工作之初,我就意识到古壮字的重要性。壮族古籍以古壮字来书写,要识读古籍就必须先行认读这些古壮字。没有工具书几乎就无法整理壮族古籍。许多关心壮族文字问题的人士要求、鼓励我编撰《古壮字字典》。于是,我便组织人手进行这方面的工作。经多年努力,《古壮字字典》(初稿)于1989年出版。这部字典收录了10700多个单字,字源是从布洛陀经诗手抄本、壮族民歌古籍抄本上逐个筛选的,绝无臆造。然后按字立条目,注上读音并解释意义和用法,为壮族古籍整理提供了一部极为有用的工具书。过去学者研究古壮字,局限于个人努力,多是个人的单篇论述文章。这部字典依靠集体的力量整理了古壮字,为拓展古壮字学术研究的空间创造了条件。
这部字典的出版,有力地证明了壮族人民自古以来就梦寐以求拥有自己的文字。虽然这种文字尚未得到规范,但壮族人民能够用它来传情达意,陈理记事。古代的神话、传说、歌谣、谚语、剧本、碑刻等等,就靠古壮字抄写而得到流传。这种文字在壮族文化发展史上发挥了重大作用,功不可没。其历史功能和作用就在于给后世保存了为数众多的文献典籍。它的存在,应是壮族历史“痕迹”的光辉印记。
在壮族民间,古壮字还在一定的范围内使用着。收集整理和规范这些文字,既方便民众使用,也能促进方言之间的交流,有利于促进壮族文学语言的形成。古壮字承载着厚重的壮族历史文化精华,要整理研究壮族的历史文化,自然要涉及古壮字抄写的民间古籍资料。因此,古壮字的收集、整理、研究是壮族文化建设的一大基础工作。
壮族的古文字,除了唐宋时代产生的方块土俗字外,早在先秦远古时代,迄今了解到的尚有两种文字形态:一种是刻划符号,多发现于陶器上,其数量是众多的。二是近年在平果县、右江之滨的感桑岩发现了1000多个刻在石片上的古文字。其涵义正在破译中。因这两种文字形态都不是本文讨论的范围,故从略不再赘述。
(三)壮族古籍的整理
随着广西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工作的展开,自治区古籍办组织人手整理并出版了《布洛陀经诗译注》(1991)、《壮族民歌古籍集成·嘹歌》(1993)、《壮族民歌古籍集成·欢》(1997)、《壮族麼经布洛陀影印译注》(2004)等。这些工作初步展示了壮族古籍的丰厚度与任务的艰巨性。特别是8卷本《壮族麼经布洛陀影印译注》的出版,在学术界引起强烈反响,它凭借古壮字的功能,把数千行富含壮欢独特韵律、内容异常丰富的创世史诗记录下来,使壮族传统信仰观念代代传承,香火不断。它的历史功能之大,怎样赞誉都不为过。
用古壮字抄写的壮欢数量无比庞大。壮欢就是壮歌,有五言体,有七言体,也有五三言或七三言体。壮乡号称歌海,壮族民间歌风非常浓厚,过去各地盛行歌圩就是明证。有歌圩就会有歌本流行,很多优秀的壮欢就依靠古壮字记录而传承下来。凭借古壮字记录而流传的壮族民歌多得不计其数。
壮族民间宗教人员所用的经典古籍也是如此,都是依靠古壮字记录而世代传承下来。行将出版的《鸡卜经》和正在整理的《师公经》就是两项可以跟8卷本《壮族麼经布洛陀影印译注》媲美的大工程。
《鸡卜经》收集到的文本有33个,其中广西7个,云南26个。古越人笃信巫卜,史书多有记载。《鸡卜经》是壮族民间巫师用来卜卦的经书。破译这些经书,对了解壮族古代先民的宗教仪式和哲学观念、了解古百越民族的思想文化深有帮助。目前这33个经本已整理注解完毕,形成了厚重的8卷书稿,已交付出版社发排,成果很快就可以面世。
《师公经》是用古壮字抄写的科仪经本,主要内容为叙述天地和万物的起源、布伯斗雷王、伏依兄妹在洪水淹天后再造人类、诸神来由以及各种传说故事等等。壮族民间宗教人员操办各种禳解法事仪式时常择其中相关经本来吟诵。《师公经》选用武鸣、马山、上林、平果、大化、都安、宜州一带的壮族师公经本60余本,经注音、翻译,做成对照形式。翻译整理壮族《师公经》,不仅把经本的内容整理为学界可以识读的文献,同时也展示了壮族神话、宗教和文学的博大精深。成书的《师公经》其分量将比8卷本《壮族麼经布洛陀影印译注》还要大。
我想,世人从以上列举的一系列壮语派生的文化遗产所发现的壮族先民在历史上曾留下许许多多文明光辉印记,应该承认它是客观存在不可争辩的事实。至于这些“印记”和壮族先民——瓯、骆、濮民族的关系,也就是说,这些“印记”的民族性是不是“瓯、骆、濮”版的产物?它又是怎样产生的?这就是下面要进一步讨论的问题了。
三、马克思主义的语言学理论是解决民族语言与民族形成关系的钥匙
马克思给语言下了一个定义,说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是“实践的……现实的意识”,“思想是不能脱离语言而存在的”[1](p28-29)。由此可以认定,语言和思想有统一的特性。人的思想要用语言来表达,脱离语言而孤立的思想是不存在的。反之,任何人的语言也都是受其思想直接支配的,脱离思想而独立的语言也是不存在的。正如斯大林所说的:“不论人的头脑中会产生什么样的思想,以及这些思想什么时候产生,它们只有在语言材料的基础上、在语言的词和句的基础上才能产生和存在。没有语言材料、没有语言的‘自然物质’的赤裸裸的思想,是不存在的。”[2](p30)
人类语言具有原始性,语言形成的过程具有长期性,语言的发展具有阶段性。语言有极大的稳固性和对强迫同化具有极大的抵抗性。斯大林认为:人类“从有社会存在的时候起,就有语言存在。语言是随着社会的产生和发展而产生和发展的”。“语言是手段、工具,人们利用它来彼此交际,交流思想,达到互相了解,语言是同思维直接联系的,它把人们的思维活动的结果、认识活动的成果用词和由词组组成的句子记载下来,巩固起来,这样就使人类社会中的思想交流成为可能了。”[3](p16)
按照斯大林的观点,语言词汇尤其是基本词汇,它的生命是长久的,是千万年时间中存在的。词汇反映语言的状况,词汇越丰富,越多方面,语言就越丰富,越发达。但词汇还不是语言,它好比语言的建筑材料。建筑业中的建筑材料并不是房屋,虽然没有建筑材料就不可能建成房屋。同样语言材料也并不就是语言,虽然没有词汇,任何语言都是不可想象的,但当词汇受到语法的支配的时候,就会获得极大的意义。语法规定词的变化规则,用词造句的规则。这样就赋予语言有条理、有含义的性质。[4](p17)语法是人类思维长期抽象化的工作成果,是思维巨大成就的表现。由此可见,语言的语法构造及其基本词汇是语言的基础,是语言特点的本质。
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社会意识,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观。语言是社会现象,是人类社会的思维结晶,同时也是社会交际工具。人类社会的发展具有阶段性,语言的发展同样也会有阶段性。斯大林指出,语言的发展从氏族语言到部落语言,从部落语言到民族语言。[5](p8)
根据马克思、斯大林上述关于语言学的根本原理,我们应首先研究壮语的原始性、长期性、阶段性问题。壮族是岭南土著民族,世居岭南,其渊源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并有充分的佐证。这是说岭南旧石器、新石器时代的古人类就是今日壮人的祖先。当然,从古人类发展到族群的形成与区分,经历很长的过程,民族并不是人类社会开始就存在。人类的发展经历原始群——氏族——胞族——部落——部落联盟而成为民族,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共同法则。正如摩尔根所说的因为人类同源,所以,他们的发展阶梯大致相近,壮族先民的发展也不可能例外。而人类的语言早就发生了。因为“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人的思维与生俱来,因此可以说,人类语言的发生与人类的产生是同时的、一致的,这就是语言具有原始性和长期性的根源。
语言由语音、词汇、语法三大要素组成,语言是随着人类社会发展而发展的。人类社会从原始群到民族经历了五个阶段,其语言也自然有五个阶段。由于人类社会发展是随着生产力、生产方式的不断发展而发展的,每个阶段必然增加许多新鲜的词汇,而各个阶段的重要词汇都会自然地积累传承下来。瓯、骆、濮民族语言形成于何时,这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
根据壮学界的研究,与华夏族形成时间大抵相同,瓯、骆、濮民族形成于新石器晚期。其证据是:
(一)形成了共同类型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具,即有肩石斧、有段石锛、夹沙印纹陶器。
(二)形成了以稻作为主的农业经济生活,即那文化体系。
(三)有共同的居住区域,西起云贵高原之东部,至南北盘江流域、红水河流域、西江水系流域含左右江流域及越南北部的广袤地区,都是居住着瓯、骆、濮人。
(四)形成了共同的语言。今天的现代壮语跟古越语在基本词汇和语法方面有很大的一致性,可见它们之间有传承关系。
(五)形成了共同的信仰、习俗。瓯、骆、濮人有共同的原始图腾崇拜,如太阳、鸟、蛙等等。有共同的鸡卜及布洛陀、盘古信仰。共同的风俗如左衽、椎髻、文身、屈肢葬,喜住干栏,食五色糯米饭等。
在形成民族的几种基本要素中,尤以具有共同的语言为最重要的因素。它比共同居住区域显得更重要,因为语言相同是民族认同的首要条件。
那么,有什么证据证明新石器时代晚期瓯、骆、濮族群就形成了共同的语言呢?这就要求我们把马克思主义的语言学理论和古越语资料结合起来考察、剖析问题,找到形成共同语言阶段的证据。
我们可以从下列几个方面找到充分证据:
(一)瓯、骆、濮稻作农业经济——那文化体系是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形成的,其中存在许多具有原始性的基本词汇。如“稻田”是naz,“稻、米、粮食”是haeux,“糠”是raemz,这些词在整个语支都有严整对应。有了剩余的粮食,就可以饲养家禽家畜,所以猪 (mou)、狗 (ma)、鸭(bit)、鸡 (gaeq)这些人类早期驯化的禽畜名称叫法也相同或相近。由于都以稻作生产为谋生方式,对危害稻作生产最严重的老鼠 (nou或nu),整个语族也有相近的说法。至于薯类的maenz和芋类的biek,全壮侗语族各语支皆有严整的对应。
(二)地名中同样存在许多原始的共同基本词。岭南地方以壮语命名的地名随处可见。如称“石山、悬崖”为bya;“水”是raemx或naemj;“山”为rungh(峰丛洼地,四面环山之处)、“土山”为ndoi;“丘陵谷地”为lueg(两座土山之间的狭长地带);“森林”为ndoeng等等。
(三)人际关系或群体关系中也存在许多共同基本词汇。如“父”叫boh,“母”叫meh,“兄姐”叫beix,“弟妹”叫nuengx,人称代词的“我”(gou)、“你”(mwngz)、“他”(de)等等。
(四)社会日常生活领域中也存在许多原始共同基本词汇。如表示“太阳、日”的vaenz或ngoenz,“阳光”(ndit)、“风”(rumz)、“雨”(fwn)表示“身体”的ndang、“眼”(da)、“手”(fwngz或mwz)、“脚”(din)、“腿”(ga)表示动作行为的“吃”(gwn)、“穿”(daenj)、“睡”(ninz)、“拿”(dawz)、“吼”(rongx)、“见”(raen)等等。
上述人际关系、地名和人们日常生活领域中的共同词汇,当是人类进入氏族部落阶段就产生、存在了,否则人们就不可能互相交流、共同生活。而这些共同基本词汇又能传承至今,由此可见语言的长期性与稳固性是很明显的。
(五)社会精神生活、信仰习俗中也存在着许多原始共同基本词汇。如mo作名词是“巫、巫师、经文、法事仪式”,作动词是“念经、念咒”,fangz或 mangz是“鬼、神”,hoenz(或[khon1])是“魂、魂灵”,biengj是“做法事驱邪魔”,bang是“请神宴享”,yahbuz(或mehbuz)是“花婆”等等。再如“雷神”是byaj,“水神、蛟龙”是ngieg,这些古老的词在整个语支都有对应。最为重要的当属人文始祖“布洛陀”,壮语的说法是baeuqroxdoh或baeuqroegdoh。baeuq是男性长者的尊称。rox是知道,doh是遍及,全部。roeg则是鸟。有关布洛陀的故事,在与壮族同源的今布依族、毛南族、水族等同样也有流传。可见这一信仰地域和群体的广泛性。
至于人类初始的原始信仰,大都遵循共同的规律:在母系氏族时期,信仰“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进而图腾崇拜,进而始祖崇拜。壮族 (先民)的布洛陀信仰很可能是源于鸟图腾崇拜的氏族,当其演变至父系氏族部落后期,延伸、扩大演变为部落联盟的人文始祖,正如中原黄帝与炎帝氏族部落联盟成为华夏人文始祖一样,布洛陀成为壮族 (先民)的共同信仰,再不只是氏族部落的信仰了。迄今,南、北盘江流域、右江流域、红水河流域广大地区的壮族人民,每年三月初都隆重祭祀布洛陀始祖便是明证。现在,让我们再反复考证布洛陀成为壮族人文始祖的时段。我们从《布洛陀经诗》、《壮族麼经布洛陀影印译注》中得知:经诗中充满了许许多多以农业生产为题材的篇章,足以说明壮族先民是在这个时段发展形成了以稻作为中心的农业经济,而这个时段正是新石器时代晚期。
综上所述,我们清晰地、明显地看到:以反映稻作为中心的农业经济共同词汇及以布洛陀人文始祖为信仰的共同词汇,其形成的时段都在新石器时代晚期。这些共同基本词汇,从其语言的复杂性、地域的广泛性可知,它已不是氏族语言,而是民族语言。正是由于形成了共同的语言,然后才为氏族部落联盟构成民族创造了条件。
四、结论
以上所列举的原始的共同基本词汇,都是伴随着社会物质生产、社会生活进程而产生的。它具有地域广泛共同性、语言成分复杂多样性和稳固性等特征。它已经不再是氏族语言,也超越部落语言的范围而形成民族语言了。正是共同语言的形成,推动了部落联盟而成为民族,并踏上国家文明产生的门槛。瓯、骆、濮民族就是这样产生的。这一地区的古人类发展成为瓯、骆、濮民族当在新石器时代晚期,以大石铲为生产工具的铲耕农业时代,距今大约四、五千年了。它与华夏民族的形成时段是大抵相当的。瓯、骆、濮民族是悠久的古老民族,为诸多汉文史籍所记载,“舜南巡狩,死于苍吾之野,葬于九嶷”,苍吾就是瓯、骆、濮之前的古国。商周王朝正式确认瓯、路 (骆)、濮的存在并与中原民族有交往,春秋战国时代史书记载不绝,秦汉统一岭南以降,瓯、骆、濮民族纳入中国多民族国家版图。
从上文所揭示的多种壮语派生文化遗产的整理看到壮族先民曾在瓯、骆、濮大地上留有许许多多光辉的印记。这些印记应该就是壮族 (先民)在历史上的遗留。其之所以不为世人所知,是因为瓯、骆、濮民族历史上并未形成过正式文字,近年在平果发现的古文字也没有得到传承,自己的历史不能记录。秦汉统一岭南以后,瓯、骆、濮民族很早就接受汉文化,因而造成民族传统文化断裂。瓯、骆、濮民族接受汉文化的熏陶,是历史性的进步;但导致本民族传统文化的断裂,带来民族记忆的缺失,民族自信心、自尊心、自豪感、凝聚力的淡化,则不是什么好事了。坚持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学者,对民族传统文化断裂现象的态度应该是:既然已断裂在前,就应该有重建在后。今天我们为之奋斗要建立的壮学体系,就具有重建的性质。而这也就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下产生的壮学理论基础。①本文写作过程曾多次与著名壮语文专家蒙元耀教授讨论相关的壮语问题,特此说明。
[1]斯大林.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原话可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3卷第525、34页)
[2][3][4][5]斯大林.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