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派与总统大选
2012-12-21斯坦诺娃娅高晓惠摘译
塔·斯坦诺娃娅 著 高晓惠 摘译
译作者单位:中央编译局俄罗斯研究中心
反对派与总统大选
塔·斯坦诺娃娅 著 高晓惠 摘译
2012年3月4日,俄罗斯完成了总统选举。俄罗斯政治技术中心分析部主任塔·斯坦诺娃娅(Т.Становая)在http://www.politcom.com上于3月5日和19日连续发表文章谈总统大选的结果,现将其中的两篇摘译如下。
普京的胜利与反对派的策略
此次总统选举是在政治形势发生根本改变、抗议积极性增长、体制内反对派显露危机的背景下进行的。五位参选者当中只有一位新人——普罗霍罗夫,他希望城市中产阶层这一抗议活动的基本群体对他抱有好感。此外,“不变的”久加诺夫和日里诺夫斯基只是未参加2004年总统大选。至于米罗诺夫作为普京的“陪衬”仅参加了2004年的总统竞选,但如今他也在开展独立的批评当局的运动。
此次选举被看做普京“第三轮任期”(有些人认为实际也是第四轮任期)的开始。在社会学家看来,正是普京在2011年9月统一俄罗斯党代表大会上断然宣布回归的决定,成为“中产阶级”愤怒不已的原因,他们对杜马选举舞弊的事实反应也十分激烈。如果说在9月前,在自由派的梅德韦杰夫和保守派的普京之间还存在某种选择的话,那么在这之后选择问题已经不存在了。缺乏选择,害怕停滞,对于近些年日益政治化的社会积极阶层来说,是此次选举最主要的心理因素。
当中央选举委员会决定拒绝“亚博卢”领袖亚夫林斯基登记为总统候选人时,这个问题日益加剧,因为莫斯科街头抗议者中有不少人支持他。另一位候选人普罗霍罗夫“被推荐”给抗议者,普罗霍罗夫虽然与“选民联盟”合作,但事实上完全扮演体制内的角色,在自己的竞选运动中拒绝发表反普京的言论。左派反对派则支持久加诺夫(俄共领袖和“左翼阵线”领袖乌达利佐夫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因此,在社会求变心切的背景下,竞选不再像过去那样走走形式,而具有了可能性,因为近期政党竞争越来越激烈,一方面党在同新的竞争者斗争时要捍卫自己的立场,一方面也要进行积极的扩张。同时,普京的所有竞争者都竭力在同情“街头”反对派和效忠当局之间搞平衡。反对派候选人同“选民联盟”合作,米罗诺夫这位反对派当中与当局关系最密切的人也与普京保持了距离,即使一向效忠的日里诺夫斯基也认为必须向集会者“传递某种信号”,说他将参加莫斯科反对派的行动。但是,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没有在2月4日的博罗特纳亚广场的集会上发表讲话,只有普罗霍罗夫参加了沿亚基曼卡街行进的示威。但是他十分谨慎,起初他的纲领中有攻击普京执政结果的内容,后来他放弃了这个看起来太“招摇”的做法。
只有久加诺夫在3月4日夜宣布不承认选举结果,声明它不合法。普罗霍罗夫只是尖锐批评了有选举舞弊的行为。至于日里诺夫斯基和米罗诺夫,他们承认选举结果并祝贺普京。
与2004年选举相比,现在社会在很大程度上更多极化。存在消极的多数,他们支持(并多多少少喜欢)现总理,也存在日益积极起来的少数,他们很早就对“民族领袖”抱冷淡态度。城市中产阶层的积极活动,最近的主要任务是抗议选举舞弊,这决定了竞选运动的性质。
这也影响到普京竞选运动的性质。首先,克里姆林宫宣布进行切实的重要的政治改革,选举法和政党体制自由化,同时又竭力把可能的让步降到最低。其次,当局以更大规模更具挑衅性的支持普京的行动来应对大规模的抗议活动。在中央电视频道放映几位候选人的宣传片,而有关普京执政全部经历的宣传片,其规模是前所未有的。
总理没有以个人名义公布统一的竞选纲领,只在联邦级的报纸上发表7篇文章,阐述国家政策的主要问题。总理的主要方向是继续现有方针,走渐进式发展道路,优先发展的方向是社会和政治稳定,经济现代化,武装力量重组。普京支持梅德韦杰夫总统开始的一系列改革(政治改革、刑法改革、司法改革),但对其他改革态度冷淡。如普京对国有公司更抱有好感,在私有化问题上比总统更谨慎。
实际上,选举超出了选票的范围,普京和体制外反对派的斗争变成了体制内的政权问题。社会实际上作出选择:是普京,还是“革命”和“内战”。
在这一背景下,选举的赌注是围绕着会不会进入第二轮来展开的。在竞选运动开始时,克里姆林宫根据一切情形判断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甚至为此做着准备。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普京支持率上升这样的社会调查数据促成了这种变化,俯首山支持普京的集会更巩固了这一变化,当时当局毫不费力地就动员了13万人(这是官方的统计,反对派的统计是约9万人)。当时当局的话语已经彻底改变了,已经公开表示第一轮就会获胜。普京的任务就是保持住“民族领袖”的非正式地位。
主要的角力发生在选举前的最后一个星期:普京先同自己的支持者,然后同外国媒体的代表见面。见面的结果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普京对自己在第一轮中获胜,对自己的正义性充满信心。普京从来没有消除对待反对派的消极态度。他起初把反对派划分为拿美国人钱的猿人(《丛林故事》中虚构的猿人形象)和成熟的、有积极因素的公民社会,而在竞选运动末期,普京的话语就变得强硬了,最典型的就是他2月29日同自己的支持者见面时的讲话。当时他指责反对派准备挑衅,指责他们破坏制度的稳定,把责任推到当局身上。
但是,“俄罗斯的卢卡申科”对于普京来说也造成极大的不便,至少在同外国人打交道时:总理在同外国记者见面时经常要弱化他对反对派的态度,确认准备将梅德韦杰夫开始的自由改革进行到底。选举后,佩斯科夫很快表示赞同同反对派对话。根据总理新闻发言人的说法,当局将努力“赶上更成熟公民社会的水平”,同时他指出,“将不会再现戈尔巴乔夫的自由主义大发作”。
选举之后,主要的斗争目标转移到选举舞弊问题上。
有几个组织独立地监督违规行为和统计违规票。在“呼声”协会的支持下创立的互联网组织“违规图”统计有超过3000张违规票。“俄罗斯选举”组织在当天中午统计的结果是约2700张,这是该方案的组织者纳瓦尔内通知给“莫斯科之声”电台的。“2012观察”通报有差不多4000张。“选民联盟”的统计是在全国有超过3000张。这些观察的材料虽然证明普京的得票率比官方宣布的要低,但仍能保证在第一轮获胜。而同时中央选举委员会通报说只收到86份投诉。北高加索投票给普京的结果和以往一样仍然很高,这同样降低了选举的可信度。
对于当局来说,主要的任务是减弱对反对派的信任,指责他们自己舞弊并用各种合法和不合法的手段搞“橙色革命”,包括公开的犯罪。当局重新采取更大规模的支持者行动来对抗反对派的大规模行动。不过,在投票策略上,反对派领袖分裂了。“亚博卢”党特别声明,勾掉选票上所有候选人的名字,然后填上亚夫林斯基的名字。雷日科夫、卡西亚诺夫和涅姆佐夫以及部分“选民联盟”的人也同意这样做,但没说投谁。纳瓦尔内提出另一个策略:只要不投普京,随便投其他哪位候选人都行。卡斯帕罗夫支持这一策略。纳瓦尔内认为,支持任何一位普京的竞争者,都会令当局格外紧张。但结果,废票数同杜马选举时一样很低,证明这一策略的失败。
因此,选举的主要赌注完全不在于第二轮,而是当局和观察员对于舞弊的立场谁更令人信服。换句话说,在公民积极性增长,即大量观察员在各投票点实施监督以及大量选票投给普罗霍罗夫的条件下,每一方将会长期坚决捍卫自己的正义性。普京高开的结果强烈地刺激议会外反对派采取更积极的行动。这意味着,普京和反普京的政治斗争还未结束。
总统大选后政党的发展
筹备中的“政党体制自由化”极大地刺激了俄罗斯的政党建设。据报道,已有68个组织准备向司法部递交政党登记申请。据司法部的材料,2011年底,当梅德韦杰夫总统声明打算降低政党登记门槛后不久,就成立了24个组委会,仅在2012年2月份就又成立了28个组委会。近期政党制度可能发生显著变化,不仅涉及体制外反对派,也涉及议会党。
3月12日,莫斯科举行例行工作会议,由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沃洛金主持,会上讨论了政党法修正案的问题。反对派担心,当局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这将导致出现许多属于破坏者或者“杀人党”性质的小党,其目标是破坏真正反对派的威信。
总统关于简化政党登记手续的建议是在2011年总统的国情咨文中提出的,在杜马选举之后和大规模抗议活动开始的时候。政党最低人数的降幅很大,从4万人降到500人。在这种背景下,反对派会遇到另一个问题,即在政党间发生的激烈竞争,不是同几个大的政党,而是同几十个小党进行竞争。克里姆林宫早有在这种条件下工作的经验,在2003年强化政党立法前,俄罗斯有130个以上的党,后来数量减少到50个左右,再后来到2004年底要求政党人数至少为5万人时,政党数量急剧减少,到如今仅有7个在司法部登记的政党。
不过,最低数量要求未达标完全不是拒绝登记的唯一标准。比如拒绝人民自由党登记的理由是,组织章程不符合政党法,没有规定集体机关领导人的轮替制,以个人执行机关代替集体执行机关,等等。
目前的自由化,一方面并不能保证建立政党登记正常的通告制度,在对待具体政党方面,当局还保留通过一系列政治决定的行政可能性。另一方面,虽然为出现许多游戏者创造了条件,但克里姆林宫对政党的数量和性质仍将是可控的。比如,在立法中不会取消拒绝登记的可能条件,如党章不符合法律的要求;如果政党的人数减少或没有提供党员名单,司法部及其地方机关可以取缔政党。
因此,比如正义事业党和俄共或者坚决要求将政党数量最低值提高到5000人,或者依据选举的结果区分对待。但沃洛金认为后者不可能。俄共的一位人士说,500人的数字本身并不特别让人不安,关键是是否允许建立政党联盟,恐怕这不会得到支持。关于建立政党联盟的问题,确实是个原则性问题,而且对体制内外的反对派都有利。比如,俄共已经具有同左翼阵线乌达利佐夫合作的经验。卡西亚诺夫已经在3月5日的集会上谈及亚博卢、人民自由党和普罗霍罗夫未来的党建立联盟的可能性。据报,克里姆林宫对这两个问题都不会回应,但不排除日后有讨论建立政党联盟的可能。
这样,议会内政党不得不适应更激烈竞争的新条件,首先这是指公正俄罗斯党,因为党内有人(如波诺马廖夫、古德科夫等)主张同体制外反对派建立更密切的联系。简化登记的客观可能性将加剧党内冲突。米罗诺夫就指责古德科夫在反对派集会上的讲话不合法,并向他发出最后警告。与古德科夫不同,米罗诺夫承认总统选举的结果,称普京的胜利是客观的和可信的。公正俄罗斯党未来的命运,从政党制度未来的格局来看,十分重要。目前形成了两个大的政治集团——中左派(从古德科夫到乌达利佐夫)和自由派(从普罗霍罗夫到雷日科夫的共和派和人民自由党)。在这两大集团中会出现各种情况,如果宣布一体化,如公正俄罗斯党和共和党可能建议在几个党的基础上联合参加秋季的地方选举,也有可能因为客观存在的分歧和各个领袖的野心而反对一体化。
首先,克里姆林宫会逐渐走向管理政党制度的旧逻辑,即政党制度化的主要标准,与其说是其意识形态纲领,不如说是同当局的关系。克里姆林宫善于建立或促成建立右翼政党方案(正义事业党、俄罗斯民主党、自由俄罗斯党),或左翼爱国政党方案(祖国党、人民意志党、俄罗斯爱国者党)。
2004年前,当时政党立法很强硬,除现有政党外还存在着各种“阻流器”或 “技术型政党”。有俄共的“阻流器”,它们的选民队伍很少,但就是为了反对久加诺夫而成立的。有自由派的“阻流器”,比如2007年出现的公民力量党(与右翼力量联盟党竞争,结果在右翼力量联盟的反对派、公民力量党和俄罗斯民主党的基础上建立了亲克里姆林宫的正义事业党)。公民力量党同时与统一俄罗斯、公正俄罗斯和俄罗斯农业党在2007年一道支持梅德韦杰夫竞选总统。2012年2月该党召开代表大会,准备重新向司法部递交申请。从政党立法自由化一开始,将回复到“肮脏的”政党竞争的水平。比如,与雷日科夫的共和党没有任何关系的共和党将要求登记。双生现象,这一同反对派结构斗争的传统“武器”可能将重新得到利用。
现在清楚的是,克里姆林宫在为恢复2003年前存在的旧政党制度创造条件。但还不清楚的是,在实践中,将在何种程度上利用新颁布的法律。当局不排除遵循“人为管制”的逻辑,将极力根据政党登记中的每一具体情况来通过决定,不过,主要的反对派组织仍会获准登记,如左翼阵线、共和党、人民自由党、普罗霍罗夫的党。另一个问题是,这些党将被置于这样的竞争环境下,即克里姆林宫拥有对抗反对派的主要资源。如果说在大规模抗议前,“党外”反对派被排除出选举过程,那么此后它们的可能性仍将是有限的。
译作者单位:中央编译局俄罗斯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