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的背景
2012-12-18高星
高 星
黑森林
当人生的中途,我迷失在一个黑暗的森林之中。要说明那个森林的荒野、严肃和广漠,是多么的困难呀!
——但丁《神曲·地狱篇》
所有毛发都在密密地生长
在入口的地方簇拥倒伏蜷曲
深入的森林像小草一样纠缠
蒙住的眼睛充满想象的快感
前进的指间 挂着探索的眼球
突出的感官如升腾的火焰
照亮前行中的路途
黑森林黑夜黑眼睛黑头发漆黑一片
人在暗中庆幸 那丰富的胸
比月亮还亮 比雪还白
密集的眼帘 浓重的卵巢
鸟在不停地穿行 偶然地转身
巨大的虫子 吐出鲜亮的黏丝
在软弱的身躯中 还有多少真理在支撑
萤光的阴唇慢慢开合 吞下没有归途的荒野
沉坠中的洞穴 充满轻浮的星光
掩埋的石块 照亮罪恶的狂笑
时间背叛 没有休止的煎熬
只有死亡在瞬间 构成对等的彼岸
丑陋的爱 淋漓尽致
世界不过如此 纵然所有的迷失
相信爱情 更像是恋物癖和图腾崇拜
全面开花的欲望 无法把持的岁月
一边忍受骨肉分离 一边抽离毛骨悚然
悲剧像一页纸 悄然翻过
浩淼的海
这里,众位修罗和阿修罗一起,用曼陀罗山搅动着海水,所发出的隆隆响声,犹如云中巨雷的轰鸣。那边,各色各样的鱼类,被巨大的石杵碾为齑粉,它们成千成千地悄然融入浩淼的海水。伐楼拿的水族之众,居住地府的各种生灵,由撑持大地的曼陀罗山,把它们一起引向了死亡。
——毗耶娑《摩柯婆罗多·初篇》
欲望被大海埋葬,透不过气来
沉入深深的海水 恐怖的地狱没有台阶
只有意识到终有一死时
我们的身体才变得不再平凡
不洁净的云朵 笼罩在头顶
捕鱼的溪流 采摘的果树
握过的割草的镰刀木柄
物非物后 成为禁忌
死亡便是消解实体的过程
一口气喘到多年之后
水火土的元素 也是入葬的方式
天葬应该属于木的生长
升天入地 上下的灵魂肯定在看不见的地方
消灭的形态 毫不在意
山上的仙草 伸了一下腰身
精灵在蝴蝶的翅膀里 如此快速地翻动
再生转世复活 变着花样地整合
循环的安慰 永恒的承诺
死去了便永远不知现世的形象变迁
活着的人 永远体会不到亡灵的内在世界
鸟归树林 轻快得忘我
临近的大海 漫无边际 深不可测
吉祥的语言 在另一个世界显形
被另一种真实包围
那年 我随爷爷到地里上坟
礼仪完毕后 他让我吃掉地上的供品
我一脸惊恐 他刚念叨完
让埋在地里的先人多吃点苹果
我没吃掉那个苹果
不是怕它离地上的尘土太近
而是觉得它离“死”这个字太近
荒 原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掺和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艾略特《荒原·死者的葬礼》
春天真的要来了吗
原有的概念和自然本身的物态
现在的仪式 装饰的呼唤和期待
塑料花 遮蔽着枯死的树
抬头看天 关于云的农谚
地气中茂盛的庄稼
风是古典的风
传播花粉或耳边低语的香味
山坡上白色的梨树是风的旗帜
好看的风是流行的风 衣裙的一角
我看到的尘沙 飞扬的烦躁
火山沉睡 核反应堆的警醒
冰川逃离 河水失去源头
雨像疲倦的机器
沙漠像磁铁的铁屑
楼群的阴影 像刀片切割着花瓣和玉米
汽车的声音 五颜六色的速度
手机里伸出自以为是的手指
鸡爪鸭脖鹅蛋燕窝鱼翅熊胆
虎骨猴脑狗鞭猪蹄羊腰牛筋
鹿茸象牙蛇肉豹皮狼牙兔毛
越来越弱的体质 退化的本能
滋阴壮阳 长命百岁
人不再生长 而是灌输
粮食 泥土 故乡 甚至一颗纯正的种子
构成了敬畏的视野
无所事事 心中又长满荒草
充满诱惑 心泉又已干涸
玩笑的剧情 从天幕而降
地上的玩具 蹦蹦跳跳
淹没的开始 窒息的瞬间
袖手旁观的结局
没有永恒没有庄重
水洗过的云彩 报纸包的风
唯有体验的过眼烟云
胸无点墨 肋骨也不再是书脊
附和的笑声 让嘴充大
世界属何人 或不属于任何人
深 渊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
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圣经·创世纪》
墨迹在水中漫散
小小的鱼才像精灵 悄然萌生
苦难深重 苦海无边
命运 这就是人的命运
所有开始 便决定的命运
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
使旱地露出来
喘息的人纷纷把头伸出水面
看见眼前的阳光
眼光才会贪婪
手才会摘取
肉身肯定会倒伏和腐烂
支撑的光 从里向外
通体透明 从上到下
简单就是永恒
意志的骨头 信念的血
提携一生
神善于寓言 苦口婆心地比喻
人的目力所及 尽是所见之物
因此神用比喻让我们知道
把隐藏的事发明出来
应验先知的话
天国好像宝贝藏在地里
人遇见了就把它藏起来
欢欢喜喜地去变卖一切所有的
买这块地
天国又好像买卖人寻找好珠子
遇见一颗重价的珠子
就是变卖他的一切所有
买了这颗珠子
每一个人都像丰衣足食的帝王:
他们必说 我们没有王
因为我们不敬畏耶和华
王能为我们作什么呢
他们为立约说谎话起假誓
因此 灾罚如苦菜滋生在田间的犁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