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湖传奇
2012-12-18边振基
边振基
千里祁连山的西端,有一泓清澈盘转的河流,滋润着高原牧场,蒙古族牧民给它起名叫“党金果洛”。她常年在奇峰雪域中流转徘徊,如同身居闺阁的大姑娘,不甘寂寞,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有天深夜她便偷偷地奔出深山腹地,在月光的陪伴下,扭动着婀娜多姿的身段,叮叮咚咚的唱着一首无言的情歌,越过浩瀚的一百四十里戈壁,欢快地向北奔来,可正在无忧无虑的向前奔走时,却被横亘东西的鸣沙山所阻,正好也累了,就在南山游憩。可由于一路尽兴的漂流游舞,觉得睡意朦胧,就头枕沙山缓坡发出了均匀的鼾声,熟睡中做了个梦。梦到沙岭北面有一平缓的盆地,气候温暖,沃土千倾,是一块天然的画板,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理想之处。高兴地发出咯咯的笑声,笑醒后望着深蓝色的苍穹和群星,问自己,山北面真的有那么好吗?翌日,她瞅准鸣沙山的西端和岩石山交接处,有一低凹谷地,于是她改了个名字叫“党河”。春梦带着激情,在那儿冲开了一段,向山北狂奔而来。在鸣沙山的这块版图上描绘出一幅美丽的彩图——敦煌绿洲。
绿洲的东北边缘,有一湖滩名叫“清水湖”,湖面辽阔,四周被梧桐、红柳、芦荡环抱,湖中的大草甸子上泉水喷涌,湖光旖旎,百草葳蕤,是理想的天然牧场。湖东有良田千倾,因有一座古塔,那片地名叫“土塔尔”。离湖不远有一座庄院,人称孟家庄,主人叫孟长浩,家有良田二百余亩,牛羊满圈、骡马成群,是土塔尔的殷实富户。长浩性格好强,待人慷慨,遇到灾年困月,施舍家中粮食,让穷人渡过难关,春种秋收时,家无牲畜者求上门来,就借给他们牛马使唤,所以很受人们的敬重。他自幼拜师学武,练就一身拳脚功夫,轻功更甚绝妙,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人们都称他孟庄主。孟长浩娶妻秦氏,秦家世代书香,秦氏受家父教导,言行举止样样入格,茶饭女工无人可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秦氏连生三女,取名:虹、婕、琴。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不觉孟家姊妹已到七八岁左右,父亲就给她们教练武功,虹、婕比琴年龄略大,性格和父相近,十年后便能跨马弯弓,对父亲教的拳脚路数一听便懂,一练就成,无事时,就在门前的打麦场上苦练。惟独三女琴和父亲性格有异,对武功不太感兴趣。可和母亲性格相同,成天无事,不是写字画画便是弹琴吹笛,在父亲的指点下只学会了轻功。
数年后,姊妹们长到十七八岁时,都学精了她们各自的本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由于经常练功,身材苗条,气质非凡,乌黑闪亮的秀发如同瀑布,飘拂的刘海下,秋水般的大眼睛,白里透红的莲子脸,微微一笑,露出两颊的笑靥,如同仙女一般,亭亭玉立,光彩照人,邻村的男女青年,有空就来孟庄,男的拜孟长浩学练功夫,女孩们和孟琴一块儿学女工、练琴,那时孟庄是相当热闹的。
民勤物阜的日子,人们生活的安逸,每逢岁末年初,冬季农闲时,这一带就有一帮子人耍社火,节目齐全,演技精湛,高跷、旱船、秧歌、舞狮······欢庆的锣鼓,敲得震天响,震去了一年的疲劳,震醒了沉睡的沃土,震来了开年的期望。孟家三姊妹自然是这支社火队团体内的演员。孟虹、孟婕动作敏捷,正好一对狮子由她俩领,每人手中各执一红绣球,逗得狮子发怒、跳跃、奔放,格外引人注目,观者眼花缭乱,场外喝彩声不断。三妹孟琴,文静端庄,一身鲜艳的服装,扮演船姑,轻盈碎小的脚步,在粉红色的船舱内,镇定自若,随着鼓乐的节奏,时而平稳,时而如船行在浪峰之上。
从正月初二开演,一直演到正月十五,由于邻村都没社火,所以远近的农户们争着邀请,这支社火队就赶着白天、傍晚都演,观众们对他们的表演极为满意,每演完一个节目,都赢得哗哗的掌声和不断的喝彩声,不但整体表演精彩、热闹,最引人注目的还属孟家三姊妹,她们不但演的认真精彩,而且长的标致秀丽,特招人喜欢,成了社火队里亮丽的风景。有许多青年男女,社火耍到哪家就跟到哪家,总觉得看不够似的。
孟家三姊妹的美名传遍了四乡六隅,但也传进了南山匪首道尔顿的耳内,近些年以道尔顿为首的一伙土匪窝藏在一百四戈壁以南的嘎秀山里,每到深秋,草肥牛羊壮的季节,他们总穿过戈壁,越过千佛洞峡谷,到敦煌地面,抢掠老百姓的牛羊、粮食和财物。
敦煌地面上的农户们在组织者带领下,筑起堡子,如发觉有土匪下山迹象,便很快赶上牲畜,带上值钱东西到堡子里躲避。由于堡子墙高而厚,车门大又牢,那时土匪没枪没炮,不易攻破,所以避在里面安全。
那个叫道尔顿的匪首,闻听清水湖畔孟家三姊妹的娇容美丽,早已垂涎三尺,暗下派人打探了她们的具体住处和生活规律,和众匪做了一番精心策划,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策马来到清水湖畔的芦荡里潜伏了下来。
天亮后姊妹三人打开圈门,赶着蓄群来到清水湖畔,开始晨牧,可她们哪里知道,从南山下来的魔鬼们躲在芦荡里窥视着她们,正在准备向她们发起袭击。
琴姑娘在一个小山岗上,取出玉笛,正准备吹奏,突然发现马群中的枣红色公马,竖起双耳,抖动着长长的鬃毛,发出惊耳的嘶叫,顿时,马群骚动不安,就地打起了旋转。琴姑娘便惊慌地喊着:“虹姐,你们快来看,咱们的马群怎么啦?”孟虹和孟婕听到三妹惊恐的喊叫声,很快向三妹所站的小土岗奔来,上到小山岗上看到马群骚动不安的情景,孟虹对两妹妹说:“今天情况反常,咱们赶快下到草甸子上,捉住咱们的坐骑。”待她们跑到马群边,由于群马受惊,怎么也捉不住。就在这关键时刻,二十多个匪徒已策马来到离她们不远的草甸子上,很快形成一个包围圈。个个手举着弯弯的马刀,呲牙咧嘴地吼叫着向她们靠近。
一匹体型高大的黑马背上,骑着一个满脸胡子的土匪大声喊:“弟兄们,捉活的!一定要活捉,谁都不准伤害她们!”匪首的喊声中,他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孟虹知道三妹武功不行,就和孟婕把三妹护在身后,面向外站着,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匪徒。孟虹用手把两个妹妹手猛捏了一下,暗示瞅准机会反抗。
那个满脸胡子的匪首,看着三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放声淫笑着说:“你们已经逃不脱了,快随我们······”边说边向前靠来。
就在离她们两三步时,孟虹猛地把孟婕的手捏了一下,猫腰挖了一团紫泥,敏捷跃起,一个海底捞月,一团紫泥投向大黑马的左眼,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惊了,发出一声嘶鸣,前部直立,把马背上的匪首掀翻在地。就在那惊马前蹄落地的瞬间,孟虹顺手拖着孟琴,迅速跃上大黑马背。孟婕眼疾手快,学着大姐样子用同一招数夺得一个匪徒的另一匹白马,一黑一白两匹马托着姊妹三人左突右冲,冲出包围圈,出了草甸子向东面的孟庄驰去。
岂不知狡猾的匪徒们早已看好了地形,事前就做了安排,就在她们策马疾驰到湖畔芦荡中的路上时,两侧芦荡中埋伏的匪徒,扯起绊马索,将马绊倒,姊妹三人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可恶的匪首道尔顿命众匪徒趁着烈风四处放火,深秋的清水湖百草枯黄,火借风势,风卷烈焰,一霎时火光冲天,浓烟四处漫延,像乌云笼罩了湖面上空。
孟庄主这边发现清水湖上空浓烟蔽天,心想不好,赶紧带着几个仆人往湖里跑,四处寻找人和马群,可虹姑娘她们却不见了影子,在北边湖畔上见一牧羊者上前打问,据牧羊人说是南山土匪所为。
孟长浩到临近村庄叫了三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各执利刀,跨上马背向南追,可离出事时已有一个多时辰,南面戈壁上黄沙迷眼,一直没看到土匪踪影。
秦氏得知三个女儿被土匪抢走,惊恐万分,心急火燎,三步并作两步,连栽带坎地赶到塔尔庙,一进庙院就喘着粗气倒在庙院里。庙内住持闻声出了庙门,发现有人栽倒院内,连忙上前扶起问道为何如此惊慌,孟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给住持诉明原委。住持带秦氏走进上殿,在神像前的供桌上焚香化表。孟夫人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口中祈祷着:“大慈大悲的佛祖,千佛洞的大佛爷,求求你们啦,快显显你们的神灵,救救我那三个女儿吧!她们是在午时前被南山下来的土匪抢走的,这阵子离千佛洞口不远了,您如能救下我那三个女儿,哪怕我倾家荡产也要集资为您重塑金身······”
申时,可恶的道尔顿这伙恶魔匪徒们正疾行在离千佛洞山口不远的二层台子戈壁滩上,道尔顿贪婪地看着用绳索捆在马背上的孟家姊妹,口里大声喊:“弟兄们,快马加鞭,快要到山口子了,千万别让他们把我们追上!”匪徒们狠狠抽打着马,向千佛洞山口驰去。
酉时,他们刚进山口,道尔顿在马背上仰天大笑说:“他们追不上咱们了!”可正在他得意时,忽然天色变阴,黑云四起,从南面峡谷里传来隆隆的闷响声,一霎时雷鸣闪电,空中如黑幕降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此时道尔顿赶紧勒转马头准备逃窜,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山峡里一丈多高的洪水,浊浪卷着柴草乱石翻滚而来,左右两侧尽是怪石嶙峋的峭壁。
匪徒们的马已止步不前,惊恐地发出嘶叫,乱作一团,就地旋转,道尔顿在马背上大呼:“完了······”刹那间,洪峰恶浪已到眼前,这伙祸害敦煌人民多年的恶魔被洪峰浊浪吞噬得踪影全无。
戌时,雨过天晴,霁月带着雨珠儿和群星映亮了千佛洞上空,湛蓝苍穹出现了一大朵五彩祥云,在三危山和鸣沙山上空浮游,渐渐地变成了相互缠绕的三条桔红和淡绿的彩绸,慢慢地向北飘去。
这是天空中从未见过的奇景,因为匪徒们抢走了孟家三姊妹,又纵火焚烧了清水湖,人们哪有睡意,都站院子里唉声叹气。忽发现夜空中有三条彩色巨练向清水湖方向飘来,绕着大草甸子飘了三圈,而后向南北拉开了距离,徐徐下降,在苍茫的夜色中消逝了。
星转斗移,冬尽春来,到了万物更新,百草萌芽的季节。别处的各种野生植物在春风里摇曳,枝头上吐着深灰色的嫩芽,向阳坡上的枯草丛中幼芽也开始露尖。惟独清水湖上满目焦土,一片残状,一点动静都不见。常在湖里放牧的人们,每天都到湖畔来看,望着光秃秃、黑沉沉的清水湖,垂头丧气地说,完了,以后再别叫清水湖了,就叫它“火烧湖”吧!后来人们把这个地名一直叫到今天。
湖东丁家梁坡下有一矮小的羊房和一羊圈。羊房里住着一姓米的老牧人,米大伯老两口大半辈子过去膝下仍无儿女,就靠圈里七八十只羊过日子。
自去年深秋南山下来的匪徒焚烧清水湖后,老两口一直发愁羊没草吃,几乎每日每夜都在发愁。有天夜间老米在铺上边抽旱烟边对老伴说:“该死的南山土匪抢走了孟庄主三个女儿,又烧了湖面,据说在千佛洞峡谷被山洪冲得无踪无影,最终没落下好下场,活该!”
“可满湖找不到一块有草的地方,到处是满目焦土残灰,以后咱们的日子还怎么过?”老伴接着说。米大伯愁眉苦脸的只管摇头。
就在他俩唉声叹气、叨叨不休的时候,从湖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先是老伴听见,她对老米说:“喂!老头子,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老米说:“我耳朵背,啥声也没听到。”老伴说:“我看你长那两片耳朵只是个摆设。”老米不耐烦生气地对老伴说:“这半夜三更的,狗都没叫,哪出来的声音?快睡你的觉,再别瞎说。”
急得老伴连忙穿好衣服,出门时顺手拿上了放羊棍,趁着朦胧的月色向西走去,大约走了一华里多远,上到一个小碱梁子上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在月光辉映下,看到了湖中草甸子上出现了明晃晃的一片水面,侧耳细听,听到了泉水喷涌的叮咚声。高兴地转过身,连栽带坎地回到了羊房。进门就喊:“喂!老头子,快穿上衣服。”老米望着惊慌的老伴说:“半夜三更的不睡你的觉,瞎折腾啥,神经病犯了不是?”说着装了一锅子旱烟抽了起来。老伴站在地上急得只跺脚,对老米说:“我并没犯什么神经病,告诉你吧,刚才我去了趟湖里,看到了湖中出现了一弯明晃晃的水,并听到了泉水喷出的响声。你若不信咱俩再去看看。”
老米半信半疑地穿上衣服,跟老伴高一脚低一脚来到老伴前一阵子上的那个碱梁上,向西望去,果真看到湖中明晃晃的水面在月光下闪着银光。老米说:“真没想到,咱们的日子可有盼了!”说着高兴得把老伴抱起,就地转了几圈,拉着老伴的手返回了羊房。
回来后就再也没睡,连夜四处奔走,挨门挨户的敲门,叫醒了梦中的人们,告诉了他们发现的奇迹。
天刚蒙蒙亮,湖畔上已聚集了许多人,人们都向湖中的草甸子上望去。
早春的艳阳射出万道金光,在晨霞的辉映中从塔尔庙东边的沙梁背后冉冉升起。
站在湖畔的人们清楚地看到,南北狭长的大草甸子上南北均匀的出现三泓清泉,犹如三星坠地,,泉中喷出的水柱高约数尺,洁白晶莹的浪花落时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声,好似孟琴拨动着她的瑶琴,演奏着一首优美的牧曲。是的!真是的!孟家的三个女儿并非凡骨俗胎,而是上界仙女下凡,是她们除掉了祸害敦煌百姓的南山土匪,真形已归了上天,草甸子上那三泓清泉就是她们的灵魂再现。
南头的那眼泉,人们称上泉,中间的那眼叫中泉,北边的那眼叫下泉,但有人也叫它们“美女泉”。
泉水日夜不息的喷涌而出,水面逐渐扩大,漫及整个大草甸子,有了水便成了真正的湖。阳春三月,百草吐绿,红柳萌芽,一片春意盎然的生机展现在眼前。男女老幼的脸上绽放出兴奋的笑颜。
横亘在敦煌南部的三危山、鸣沙山在艳阳的辉映下像一道美丽的天然屏障。千佛灵岩的大佛慈祥的俯视着孤悬在大漠戈壁中的这片如翡翠般的绿洲,保佑着勤劳、善良的敦煌儿女,世世平安,代代吉祥!